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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課 不同地點不同時間面對不同人當然設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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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課 不同地點不同時間面對不同人當然設定不同

那是個春日。

落花在溪流中搖擺, 不遠處觥籌交錯,不知道是石頭流水還是酒杯賀詞之間清脆的撞擊聲中,那個人靜靜坐著。

戚延庭一眼就註意到了那個人。

……他走過去, 心跳微快, 甚至有些納悶,自己為什麽這麽久以來,才第一次真正來見他。

久聞,真是久聞……

走近了,他看清那人並未握著酒杯,只有一把漆黑無光的紙折扇搭在膝蓋。

扇上盛著一枚落花, 隨意地半展著幾折,主人的目光同樣沒落上去, 仿佛那只是把附庸風雅的道具。

……但他知道, 不是這樣的。

這個人與附庸風雅無關, 他不需要附庸任何東西。

況且, 誰又會認錯這把玄學界最負盛名的法器呢?

“這就是……?”他低頭,輕聲詢問:“久聞其名, 可否借我一觀?”

坐著的人擡頭瞧了瞧他。

沒有瞧他的臉,只是漠不關心的視線掃過他腰間的雙魚佩,和刻著符文的令牌。

正如同玄學界最負盛名的法器能夠一眼被認出,玄學界第一大派本陽會的掌門人, 也很好辨認。

……又或許,即將繼任的下一任掌門人。

“師兄在那邊, 流水高臺上。”洛安客氣頷首,“戚先生, 您認錯了,請回吧。”

這樣的場合, 只門派首徒有資格與戚延庭這樣的人交際,他不該來和自己搭話的。

洛安也沒有和他搭話的興趣。他連擡眼具體打量對方有幾個鼻子幾個眼都沒興趣。

可戚延庭沒有退縮。

他指了指他膝蓋上的折扇:“所以……它叫什麽?玄學界最強大的法器,總該有個振聾發聵的名字吧。”

洛安說:“外物而已,事在人為。”

只不過是剛出道險些被殺死時隨手抓到的能用於反擊的東西,用得久了便順手了,多年來零零碎碎添了些東西而已……沒有什麽很厲害的源頭背景。

相較其他天師,他不太追求強大的法器,更喜歡就地取材或上手撕……可能這也是被其他人評為“邪門歪道”的原因吧。

“您太謙虛了,我聽說這是跟您一路修行、耗費無數心血的武器。如果這法器落在別人手中,也能抵得過千軍萬馬吧?”

“紙做的,抵不過。”

“……您在說笑嗎?難道您覺得,我還不夠資格與您交談?是了,的確,空有門派虛名,我本人卻遠遠及不上您……”

“哦。”

“……”

真冷淡。

和傳言一樣,果然是個目中無人的家夥。

但是,有這樣的能力氣度,哪怕他目中無人……也是理所應當的。

戚延庭並沒有露出惱怒的情緒,紙扇上的落花被風吹得動了動,掩在衣角後的扇墜突然掉了出來。

那是只純金的小豹子吊墜,像極了時尚的女孩會戴在脖子上的東西——與這把紙扇的風格格格不入,配的吊墜鏈還有花裏胡哨的寶石……估計是手機吊墜之類的東西,而主人硬把它拴了上去。

怎麽看,也不適合做一把古樸紙扇的扇墜子。

……礙眼。

戚延庭看著那枚吊墜,臉上的笑意淡了。

“聽說您要成婚了,是無歸境洛家選定的未婚妻?我就在這提前恭賀了。”

洛安楞了楞,終於升起了點興趣,認真看向來人——

“不過,也實在可惜。以您的身份,卻要低配給無知庸俗的凡人女子。”

啊,這。

果然,還是些蠢人蠢語,浪費聽覺。

洛安收回快落到對方臉上的視線,有些厭煩。

玄學界極度講究傳承,也就是所謂的【子嗣】,而正道大派、名門世族尤其看重。

因此,這些派系出身的子弟都會在立業前先成家,有了子嗣後,再放手去鉆研玄學……無歸境洛家“幼時訂婚,成年完婚”的規矩也是這樣。

然而,某些金尊玉貴的少爺小姐,按門當戶對的標準擇偶時,往往會相看兩厭。

【子嗣】不過是必備的續命符,專心修學時誰也不想多分出註意力。

兩邊都想把孩子當成後備資源,都想有了孩子後自己放手闖蕩——怎麽可能呢,孩子又不是種進地裏就能全自動茁壯生長的魔法豆子。

結婚生子,柴米油鹽……夫妻之間,總是要彼此付出,彼此妥協的,不可能會有誰能高枕無憂、單方面享受另一方全身心的付出。

那麽,如果想在婚姻關系中單方面得到所有好處,又不想付出呢?

很簡單,和地位不平等、能被自己所控制、遠比自己弱勢的人結婚就好了。

所以,除開因為愛情相互吸引的特例……大多數派系子弟成婚,往往會選擇地位遠低於自己的、小門小派的人……甚至是他們口中的“凡人”。

當你的對象是個具有超能力的超級英雄,很難不主動妥協、去配合對方的步調,不是嗎?

畢竟對方隨時都要準備“為更偉大的利益”奉獻,總不可能要求一個在鬼爪下救人性命的人沖回來幫你給孩子沖奶粉吧。

……洛安知道,這全是鬼扯。

名門出身、正道大派的繼承人們哪裏可能冒那麽頻繁的生命危險,日常出行有仆從,做委托時有團隊……況且,玄學和單一的超能力不同,當你修煉到足夠高的實力,哪怕和對象分開在世界兩端,禦風而行趕回去接人下班,也就是半小時的事情而已。

新生兒每隔幾小時就要餵食,比起缺少睡眠就會萎靡不振精神恍惚的普通人,掌握了身體調息能力、可以做到不眠不困的強大天師難道不更應該付出嗎。

……不過他的觀點沒人聽,作為一個打算斷絕子嗣的邪門歪道,他也懶得說給別人聽。

與其理睬蠢人蠢話,不如呼吸新鮮空氣。

今天的落花也很美,要不給未婚妻做一枚發釵呢。

……哦,對了,她那頭短發大概是不太適合……雕花的銀手鐲也不錯……

“真遺憾,您不覺得遺憾嗎?就為了所謂的子嗣傳承,要拉下身份和愚昧無知的凡人朝夕相處。”

被師兄硬拽來參加的蠢宴會裏,旁邊那個說蠢話的蠢人還在叭叭叭,聽上去真的很憐惜他:“相逢即是緣,如果是您,我也會盡力想些辦法……我既已入苦海,就不再希望您體驗那份艱難了。”

哦。

他似乎記得,戚家這個蠢人,前幾個月舉辦了婚禮,也娶了一位不在圈子裏的“凡人”。

聽說那位夫人成婚時已有身孕……結婚成家、有了子嗣後,他在家族的話語權肯定直線上升……成為本陽會的下一代掌門人,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吧。

奉子成婚……他聽上去不像是沖動縱欲的人。

所以,是為了奪權,故意算計嗎?

洛安開口:“我記得,你已婚。”

“所以才不希望您踏上後塵。”戚延庭溫潤如玉的臉龐有些冷,“不過是庸脂俗粉,沾手便膩味,一想到要為了子嗣和那種東西度過後半生……”

哦,那就是故意算計了。

本陽會那樣的大派,沒有子嗣的少年,也的確不可能獲得繼承權。

……人真是多種多樣的生物,締結婚姻生育子女,理由也可以是愚蠢的“爭權”啊。

洛安稍微為戚延庭那位夫人感到可憐。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那是與他無關的故事,他現在要忙著琢磨落花的造型,待會兒就回去給未婚妻雕鐲子。

戚延庭又問了幾句,見洛安不再開口,有些失望。

“您真的要一意孤行嗎?”他說,“我願意出手幫您。正因為我已身陷囹圄,不得不為門派妥協……所以,我誠心想要幫您。”

才華,氣度,天賦……像他這樣的人。

太可惜了。

“我可以出手幫您解除婚約。我想,我的姐姐也很樂意幫您解除婚約。您放心,不會是有失洛家顏面的方式,只要讓對方出點‘差錯’,就正好……像您這樣的人,我真的想要幫助您,怎麽能被迂腐的洛家配給一個只知銅臭的粗俗女子呢,我會讓她知道——”

“嘩啦!”

溪流中搖擺的落花被風撕碎,不遠處熱鬧的宴會瞬間靜止。

是石頭流水之間的撞擊聲,是紙折扇打開,風與水一起掀出聚攏再刺入——

那個人依舊靜靜坐著,只是折扇攏起,與鋒利的水刺一起上擡,頂住了他的咽喉。

那個違和得有些可笑的豹子扇墜在他眼下搖晃。

“戚先生。”洛安說,沒有分去任何一絲眼神:“閉嘴。”

戚延庭……沈默良久。

最終他狀似輕松地笑笑,彎腰拱了拱手。

“是我唐突了,洛天師。”

視線裏,那個人慢慢移開了扇子,然後便徹底模糊……

因為頂在喉嚨、鉗住雙腳、又罩在頭頂們的水刺“嘩啦”一聲散了形,把戚延庭從頭澆到了腳。

化為刀劍的溪水溫順地淌了回去,只有戚延庭在原地濕淋淋地站著。

……他不記得自己站了多久,那個人又是如何離開的……他也不記得自己回去後,那個庸俗無趣的女人驚慌失措地拿著毛巾來攙扶他,是怎麽被他掃到地上、撞出一頭血,成了傻子的……

不過,終歸是按計劃執行,一切依舊如他心意。

結婚成家,有了子嗣,成了玄門第一大派的掌門人。

那個庸俗無趣的傻子肚子還算爭氣,接連誕下幾個精血強盛的子嗣。

不僅是一個,這意味著他的機會也不僅僅只有一次。

而那個人呢……唉,真可惜,真可憐。

誰讓他不聽我的好心建議呢?

如今也依舊是個雕敝師門的二弟子,無權無財,守著他那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廢物妻子,被拖累了半生。

……什麽?那女人當然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廢物了,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最為重視子嗣傳承的玄門中人,哪個家夥成婚後,三年還無所出的?

總不可能是故意避孕吧——瘋了嗎,故意不要孩子,他是想自殺嗎?

所以,唉,那個生不了孩子的廢物女人,不通玄學就罷了,還舉止不端、言行粗俗、一身銅臭味……倘若把安各擺在他的棋盤上,無疑是枚棄子,連利用價值也沒有。

把棄子握得緊緊的,連旁人窺探的眼光也要拉扯過來斬斷的洛安……是傻子吧。

比他撞壞了頭的傻子夫人還傻些。

嗤。

——戚延庭一直是這樣想的,直到某一天,從未主動與他搭過話的大兒子怯懦地來到了他的病床前。

齊樂平捏著衣角,頭上還有被敲暈的腫包。

傻子的孩子也沒有什麽好期望的,只要保證精血充足就行了,戚延庭簡單地說:“滾出去。”

他前段時間被洛安蹲點揍了一通,又被搶劫走了不少秘寶,正心煩呢。

“父親……我,我不是故意辦砸了您給的任務……是,是有個奇怪的小女孩把我打暈了,我才沒能把同學引進那個操場——”

“她,她叫安洛洛,有一雙茶色的大眼睛,我真的沒說謊!”

茶色眼睛。

春日,流水,落花下那雙始終沒有看向自己,寫滿漠然的茶色眼睛。

戚延庭一瞬間就回到了過去。

……這不可能。

那女人明明是個廢物才對,他怎麽可能還留有子嗣呢?

哪怕是前段時間,他故意調查接近那女人,也完全沒發現孩子的蹤影啊——

“所以,安小姐的女兒幾歲了?”書店街上,戚延庭笑著對安各說:“真沒想到,安小姐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孩子……”

“我也沒想到你有個上小學六年級的兒子。”

安各看了一眼後面和安洛洛走在一起的齊樂平,笑意未達眼底:“我和妍妍美女關系還挺不錯的,怎麽從來不知道這事呢?”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總要藏些秘密,才算有趣。”

戚延庭停住腳步,體貼地示意安各走在最前面:“到了,您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家松餅店——”

“嘩啦”一聲,是門上的風鈴被撞開,一個抱著一大堆書的家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來,仿佛在逃難。

正要拉門的安各被撞得一個趔趄,她大聲說:“餵,有沒有素質,走路不看路——”

戚延庭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你沒事吧,安小姐?”

沖出來的洛安:“……什麽?”

他已經沖到了街上,聽見聲音後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們。

亂七八糟的粉色小紙條在他的肩膀與頭上堆了厚厚一層,仿佛某種鋪天蓋地的春日落花,在他停住時,撲簌簌地往下落。

洛安甚至略帶煩躁地搖了搖頭。

這一刻他沒有什麽風華氣度,像是某種試圖甩幹毛發的犬科動物。

大型犬科動物,因為他真的撲簌簌甩下很多很多粉色小碎片,也甩不幹凈衣服與頭發。

安各張了張嘴,滿臉震驚。

“你怎麽……你怎麽在這裏?”

洛安沒答話,他的眼神在她和戚延庭之間打了個來回,立刻就皺起了眉。

戚延庭站在安各身邊最近的位置,保持著淺笑扶著她的肩膀,仿佛他周六陪在別人的妻子旁邊逛松餅店是件很合理的事。

一前一後,身後甚至還陪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而洛安遠遠地站在街邊,仿佛是這個四口之家的外人。

戚延庭依舊沒有移動自己的位置,或自己的手。

他就在等著對方動手呢……那個目中無人、個性囂張、連提一句都會動手威脅要劃穿我的咽喉、給了第一大派掌門人那麽一分難堪的家夥,要是見到這一幕,見到他那個死死護著的妻子站在我這邊……

戚延庭等著被動手。等著那個無法無天的陰煞被激怒,然後暴露出他一直隱瞞的——

於是,突然,轉瞬之間。

安各反應過來,“啪”一聲拍開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仿佛拍蚊子。

戚延庭:“?”

然後安各拽過安洛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過去——“啪”一聲握住了洛安的手,仿佛握住金磚鉆石。

她莊重地說:“老婆,你不要誤會,你聽我解釋,我就是意外被那個陌生人扶了一下。”

安洛洛點頭:“爸爸,你不要傷心,那個叔叔比你長得醜多了,媽媽也沒調戲他。”

戚延庭:“?”

戚延庭看著那個曾經一言不合就削人咽喉的家夥慢慢點頭,顯露出一種比落花還柔美無辜的委屈來:“是這樣嗎……”

“你們說去公園玩,卻出現在這裏,旁邊還跟著我不認識的陌生人……我已經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麽瞞著我了。”

他偏過臉,唇淡淡抿起,說話聲溫柔中帶著一絲顫抖:“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們。”

“爸爸我可以證明!媽媽真的沒有主動調戲那邊的叔叔!那邊的叔叔真的只有氣質能打四分,長得比你醜好多好多!!”

“老婆我說的是真的!老婆老婆我是清白的!老婆你相信我,老婆你不要生氣,老婆老婆,嗚嗚嗚我中午吃的大肉面鹹死了——”

戚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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