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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課 一根葡萄味碎碎冰與一雙襪子徹底拉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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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課 一根葡萄味碎碎冰與一雙襪子徹底拉開的序幕

安各不是個優雅的人, 但好歹是大族出身,她從不說臟話。

真氣得要死產生爆粗口的沖動時,她一般會說, “去你豹豹的”。

這是她自己發明的文明臟話, 意思是“希望有頭豹子跑來把你咬死、然後拖著你的屍體帶你一路狂奔飛出大氣層”。

……其中涵意相當不客氣,但“豹豹的”聽上去也實在無害,一般她罵出口,沒人會覺得她在開罵。

所以安各很頻繁地使用這句文明臟話,自叛逆期至今。

面對家族裏嘰嘰歪歪挑剔離譜的垃圾東西,她常常會說, 去你豹豹的吧。

今天早晨醒過來時想到昨晚的夢,會抓著頭發, 撓了半圈, 然後咬牙切齒道——

“去他豹豹的夫妻吵架。”

事實證明, 夫妻吵架這種東西, 絕對不該變成人類家庭的常規化。

……她就是雙標!她就是暴躁!她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單方面罵罵咧咧時被溫柔美麗的老婆懟回來——溫柔美麗的老婆怎麽會——

安各長籲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

頭好疼, 胸好悶,氣喘不上來,全世界陰陽怪氣重點偏移的家夥怎麽還不趕快排隊被豹子咬死送去大氣層火化。

……不,不行, 小學的中二病都要和高中的叛逆期一起被氣得卷土重來了,趕快去洗把冷水臉吧。

明明不是秋天也沒有靜電, 僅僅是做了一個離譜的夢,然後醒來而已。

整個人卻從發根炸到發尾, 被染得亂七八糟的短發幾乎翹成五花八門的短刺,滿心暴躁地走進洗手間正準備冷水糊臉, 卻被鏡子裏頂著一頭紅綠燈白短刺的家夥嚇住了。

……意識到是自己被自己睡醒的暴躁臉嚇住後,就更暴躁了。

狗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可以張嘴狂吠,貓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可以出爪拍擊……

豹子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好像什麽也做不了,包著紗布的拳頭還在隱隱作痛,嗓子像是真正大吵大鬧過所以有點發啞——

太蠢了。

被自己蠢得不忍直視,有種寫數學卷子時點著手指確定好“選項是C哦哦”結果答題卡全部塗錯成B的感覺。

……誰會因為“夢裏和早死的亡夫大吵一架”所以氣到發根發尾全部炸起、又因為見到鏡子裏頭毛亂炸的自己被嚇一大跳啊?

安各以前聽見朋友抱怨說“他竟然在夢裏跟別的人在一起”會嘎嘎大笑嘲諷對方談個戀愛怎麽腦子都沒了,夢中出軌這種破事也能鬧起脾氣;

好嘛,換了自己,一種莫名態度幾句陰陽怪氣,根本不需要他真做什麽,就快要委屈難過掉出眼淚來了。

這是什麽離譜的戀愛腦傳染病,人都死七年了還沒免疫呢。

……話說是真死了嗎!

身份存疑,工作存疑,人際關系和死亡證明也存疑,剛準備調查火葬場監控就見到本人的投影出現在停車場,剛準備調查停車場就見到夢裏的家夥說什麽“沒有完全死”——

死還分“完全”與“不完全”嗎?

他以為他是跳過瀑布後潛伏多年於空屋案回歸的福爾摩斯啊?拿她當成安靜等待期盼回歸的華生是嗎?

呸,熱淚盈眶感動歡迎什麽的,他想都別想,真活蹦亂跳回歸了,她的大吼分貝絕對在豹吼以上,吵架長度絕對要在三天以上。

……但等她的嗓子好全了再說,豹豹的,嗓子真疼,做夢吵架時真的在現實裏真情實感吼出聲了嗎。

草率洗漱後,安各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吐氣,呼氣,吐氣。

三個深呼吸後,稍稍平靜下來,便試著壓平翹起的頭發。

……三次嘗試未果後重新暴躁起來,瞪著鏡子裏的爆炸頭,繼續開始遷怒亡夫——

當然要怪他!全是他的錯!

死的莫名其妙,在夢裏態度也莫名其妙,當初還堅決不願意讓她在臥室床對面放鏡子,問就是“風水不合適”——

但如果起床就能看見鏡子,她絕對能第一時刻挽救自己翹成這樣的頭發!!

……啊對,就是這麽個九曲十八彎的腦回路。

頭發炸成這樣都是因為他,夢裏吵架了也是因為他,周末早晨卻這麽不愉快也是因為他——

反正對象就是用來轉移責任承擔埋怨的,不管這個對象是活著還是死了。

當然安各沒有把以上這些吼出來,她多少還是要些成年人的臉面的,知道這是小學生才會有的賭氣。

一邊在心裏碎碎念地埋怨對象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臥室,心情不好想吃甜的,火氣太旺想吃冰的——

於是一腳踏進廚房,拉開冰箱,尋找保姆阿姨前幾天新買的碎碎冰。

廚房的地面,鋪著略顯冰冷的地磚,區別於客廳區域柔軟的地毯,很幹凈的淺梧桐色,踩上去也很堅硬。

腳掌踏進去,腳趾接觸到。

就在那一瞬間。

安各低頭,意識到不對勁。

——她穿了襪子。

初春的室內,沒開空調,腳上的家居襪似乎並不違和。

襪子上的花豹是卡通圖案,黑黢黢的眼睛用兩顆水晶珠鑲著,鼻頭粉紅,表現為襪圈正中間的一顆毛線球。

是她自己的家居襪沒錯,自己挑的圖案自己買回來的,丈夫當時還在世,親口誇獎她眼光好——

但她晚上睡覺時,從不會穿這雙厚厚的家居襪。

只是圖款式好看買回來,但不怎麽愛穿,誰讓她愛出汗又火氣旺,平時最愛的是光腳在家裏亂跑,拖鞋都懶得穿。

昨晚泡澡……迷迷糊糊做夢……夢醒後迷迷糊糊出來找洛洛……看到洛洛寶貝已經睡了,就迷迷糊糊倒回臥室睡著……

她絕對不會去翻找一雙家居襪,套在自己腳上。

但她正穿著這麽一雙。

“地磚和地板很涼”,“初春也沒完全暖回來”“在家穿好拖鞋,要麽穿襪子,不是有一雙你很喜歡的家居襪嗎,不要光著腳亂跑”——

只有一個家夥會介意這種事,也只有一個家夥總會把這雙襪子默默拿過來,在她看電視、吃零食或午睡的時候,幫她套到腳上。

安各不由得長久地瞪著這雙毛茸茸的家居襪。

家居襪上傲視群雄的卡通花豹頭,也長久地瞪著她。

“早上好……哈欠,媽咪你今天沒睡懶覺啊。”

安洛洛蹬著小拖鞋,吧嗒吧嗒來到廚房。

她的頭發同樣很亂,但又黑又順沒經過燙染的糟蹋——毛茸茸一小團靠過來,推了推媽媽,讓她幫自己拿出蒸鍋裏溫得正好的肉包。

“阿姨清晨時回來一趟,準備了早餐和午餐又走了……媽咪,不要擋道。”

安各“哦”了一聲,幫女兒把早飯端到桌上,然後轉身拉開冰箱。

野菜雞絲粥,一顆大蔥豬肉包,拌好的黃瓜與西紅柿——

安洛洛“啊嗚”一口咬下去,兩只小手滿當當地捧著包子,小心翼翼地吸掉逐漸溢出的透明肉汁。

再平常且滿足不過的一個周日早晨。

然後她聽見彎腰被冰箱門擋住的媽媽突然說:“安洛洛。”

空前正經,尤為嚴肅。

“誰偷吃了我的葡萄味碎碎冰。”

安洛洛:“……”

安洛洛咽下一口肉皮,又嚼嚼,吞下去。

“那不是你的碎碎冰,媽咪。”

“我說想吃於是阿姨去買的——花了我的錢,就是我的碎碎冰。”

不,那是爸爸的錢,爸爸買的碎碎冰,分給你吃而已。

而且爸爸有說過你很討厭葡萄味,喜歡可樂味——可樂味碎碎冰專門給你買了兩大包放在最顯眼的位置,葡萄味碎碎冰只有一小包,是爸爸經常吃的口味。

安洛洛其實也更喜歡可樂味,但物以稀為貴,她看著那兩大包可樂碎碎冰和一小包葡萄碎碎冰,就是忍不住向更稀罕的東西出爪。

……幸虧三個家庭成員裏,只洛安有著“不搶食不護食”的好習慣,帶著女兒買零食時因為她和媽媽都愛吃可樂味買了兩大包,結果買回家看到女兒一根可樂味不吃,盡撿著數量最稀少的葡萄味吃……

也就縱著她吃了。

他吃不慣可樂味也喝不慣可樂,非要選擇肯定會拿葡萄味,但說到底,可樂味或葡萄味都是零食選擇,洛安從不計較這些小零食。

當然,對著大師兄他什麽都計較。

但不知為何,妻子也一改往日作風,開始爭搶葡萄味碎碎冰了——是誰當年說“吃零食還選葡萄味,你不如直接去買葡萄吃啊”,對他的零食品味吵吵鬧鬧的——

結果可樂味碎碎冰完全沒人吃,不消一星期,家裏一大一小就快炫光了那一小包他原本買給自己的葡萄味。

昨晚安洛洛拿的是最後一根葡萄味,而爸爸為了平心靜氣拿了半根走,她又出於同情分過去半根,冰箱裏徹底沒了。

“安洛洛,究竟是誰偷吃了我的葡萄味碎碎冰,你老實交代,坦白從寬。”

“……不是你的葡萄味碎碎冰,臭老媽,碎碎冰放在冰箱裏就是大家的!”

“有人偷吃了我的葡萄味碎碎冰!我要吃葡萄味碎碎冰!”

好煩。

面對笨蛋媽媽又一次的小學雞發癲,安洛洛嫌棄地別開視線。

“你要吃那你自己再去買,臭老媽,大清早不要打擾我吃早飯。”

“……你對你的寶貝媽咪太過分了!你的寶貝媽咪連葡萄味碎碎冰都沒有了,你還這種態度!”

“今天是星期天,我上午和同桌燕燕約好去新開的兒童公園裏玩了,中午和姑姑約好了一起吃飯,下午要跟方老師練習跳繩和羽毛球——我的日程表很滿很忙碌的,臭老媽,不要拿你的葡萄味碎碎冰和你的小學生脾氣打攪我。”

“……”

媽媽合上冰箱,失魂落魄地倒在餐桌上。

結合那頭亂毛,她此時就像一只被熄滅又摁扁的刺球。

“洛洛寶貝……一點也不愛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忙忙忙……星期天也不陪寶貝媽咪……不關註寶貝媽咪丟失的寶貝葡萄味碎碎冰……”

安洛洛:“……”

誰要關註啊,對著零食都能喊寶貝的臭老媽。

“我的羽毛球課下午四點結束,媽咪。”

左想右想,安洛洛小朋友還是撇撇嘴,有點別扭地伸出手——

她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來接我,然後我們去吃昨天沒吃到的私廚菜,晚上回來一起看電視不就好啦。”

“但是要下午四點啊!這才是早晨,你忍心讓你的寶貝媽咪等到下午四點嗎——”

“忍心。現在不要亂嚎了,臭老媽,我的包子要涼了,你在耽誤我吃早飯。”

“……”

媽媽擡起頭瞅她,眼睛裏果然沒什麽真正的難過,嬉皮笑臉的。

“洛洛寶貝真冷淡,啊,為了治愈我被洛洛寶貝刺傷的心靈,媽咪決定用燙頭蹦迪看帥哥打發寂寞的一天——”

安洛洛下意識就向廚房看去,隨即意識到爸爸不在家。

……還好還好,萬幸萬幸。

“那你去唄。”

既然爸爸不在場,或多或少也缺點心眼的安洛洛小朋友就沒阻止了——媽媽出去浪的行為不對,不對在“這樣會令爸爸產生怨氣”,但如果爸爸不知道就不會產生了怨氣了——

企業級的理解,嗯。

安洛洛便稀松平常地揮揮手:“浪完後記得四點鐘開車來方老師那裏接我啊,臭老媽,別遲到。”

“好哎——謝謝洛洛——哇這個流肉汁的豬肉包子看上去好好吃!”

“……繼葡萄味碎碎冰後不要再惦記我的包子了!!而且蒸鍋裏有你的份,不要來搶我的盤子——臭老媽——”

於是,周日,九點鐘。

安各送安洛洛去了兒童樂園,又打了兩個電話安排人監視周圍,便開車去了會所。

她的中短發還是有些亂翹炸毛,這個顏色也保持好一段時間了,染頭狂熱者再去理個頭發似乎非常合理。

於是安各走進去,與她相熟的理發師早就等在那裏,直接引她坐下為她披上布——

既做過安各婚禮的伴娘、也是頂尖理發師的胡冰小姐心情不錯地拿來茶水點心與色譜表,只以為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閨蜜日。

“今天染什麽色?湖藍最近很流行……”

“全部洗掉,染成黑色。”

胡冰楞了一下。

“什麽……?”

“全部染成黑色,然後弄點柔順什麽的。”

告別了女兒,安各正面無表情地摁著手機,屏幕裏閃過無數條匯報與信息——

“我對象他好像真的還沒死,昨晚突然回來,結果跟我徹底翻臉吵了一通然後離家出走了。幫我把頭發全部染回黑色,然後我要把他逮回來——哪來的膽子跟我說前任,去他豹豹的。”

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固執古板又溫柔的家夥,會在經歷一次大吵後還能默默給她套上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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