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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課 白日行走之後擁有的特權可不止接送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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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課 白日行走之後擁有的特權可不止接送放學

怨鬼最厭惡的,恐怕就是太陽。

怨鬼最渴望的,恐怕也是太陽。

如果有一種法器,能讓他們在陽光下自然走動, 隨意收斂陰氣煞氣就像收斂傘骨……那麽, 肯定,會掀起巨大波瀾,令無數怨魂鬼怪趨之若鶩……

白日現身,只要能白日現身,陽光下的所有活人都是琳瑯滿目的自助餐,鎮壓陰氣的種種法器再也不是對手, 天師之流再也不可能——倘若能夠行走在陽光下——

“排骨一斤三十七?可以便宜點嗎?”

……不過,對於某只陰煞而言。

擁擠熱鬧的菜市場, 傘下的聲音幽靜又溫和:“一斤三十五吧, 再加一把小蔥……”

這只意味著, 他終於可以前往闊別許久的清晨菜市場, 親自挑選新鮮的食材了。

賣菜的阿姨瞇起眼睛:“一斤三十六,半把小蔥。”

“一斤三十二可以嗎, 隔壁的蔬菜攤也是阿姨家的吧?玉米看著很好,如果可以再幫我稱兩根玉米……”

“小夥子年紀輕輕的,還計較這幾毛錢?算了算了,排骨算你一斤三十五吧, 但玉米不可——”

“阿姨,這把香菜也很漂亮。能給我送一把試試嗎?如果好, 下次還在您家買……您看,我還又稱了四根胡蘿蔔。”

“……拿去拿去!一小把香菜, 送你了!”

“好,謝謝阿姨……阿姨人真好……”

“哼!”

黑傘下的手接過袋子, 數目正好的零錢被留在攤上,還有一疊小小的折紙,被折成漂亮的菱形。

賣菜的阿姨心裏正嘀咕這位只能看到傘外伸出的一只手、遞錢也不遞進自己手裏的客人,眼見錢裏摻了別的東西,立刻擡頭喊道:“哎,小夥子,你東西——”

那把黑傘不見了,就像是一團被人群隨意抹去的墨。

“……古古怪怪的。”

阿姨撓撓頭,拿起菱形折紙,發現紙上還寫著“平安”兩字……黑色簽字筆寫的,除了字特別好看以外,沒什麽顯眼的地方。

不過紙是好紙,其餘地方摸上去白白凈凈的,如果只寫了這兩個字,帶回家給孫子打草稿……

這麽想著,她把折紙揣進了兜裏。

“讓一讓讓一讓,剎不住——”

一輛盛滿西瓜的電動三輪車突然沖向她的攤子,車主大叫著死死抱住方向盤,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周圍的人群猛地糊成一團。

阿姨驚恐地僵在原地,沒動彈。

——可電動三輪車突然也驚恐地僵在了她的攤前。

堪堪打住,停得特別好。一根蔥也沒碰掉。

車主僵硬地抱著方向盤。

半晌後,車上滾下了一只西瓜。

“吧唧”砸爛。

“剎、剎住了……哈哈……哎。竟然剎住了。”

阿姨:“……”

阿姨猛地一擼袖子:“你這個小夥子開車之前不檢查剎車是想——”

後方吵成一團,賣菜人高亢憤怒的斥責和賣瓜人低聲下氣的道歉混在一起,本就熱鬧的菜市場更加熱鬧了。

洛安分開人群,提著排骨、玉米、胡蘿蔔等菜,轉彎往豆腐鋪去。

這麽久沒來早晨的菜市場,價格還是貴了。

以前買菜時,兩根玉米也是可以送的……

想到這裏,洛安不禁感到略微的遺憾。

——和大多數落後於時代的人一樣,洛安不習慣窗明幾凈的超市,總覺得最新鮮的食材,一定藏在最熱鬧的市場裏。

你很難讓一個曾在溪水邊捉魚淘米的家夥理解超市海鮮區的大冰櫃,也很難讓他抹去“會動的才是最新鮮的”觀點。

什麽真空包裝,什麽冷凍空運,全是新時代的妖魔鬼怪。

如果說安各第一次產生和丈夫吵架的沖動,是看見他包裏有一塊稀奇古怪的羅盤……

溫和的洛安第一次對妻子產生翻臉的沖動,是聽見她說要吃鹵牛肉,又樂顛顛地打電話,讓人送了一大箱絲綢包裹、放在冰袋裏的食材大禮包。

鹵牛肉能用真空包裝的牛排做嗎?不能!

為什麽菜和肉提前切成了這麽方正的小塊?要鹵入味是要切斜角的!

香葉八角不需要放在華而不實的小玻璃瓶裏,用塑料袋一裹一紮就好了!

什麽,材料全部提前搭配好了,菜單按克數打印在旁邊,她那個稀巴爛男閨蜜還電話過來說不會做可以直接預約廚師上門——

那還讓他做什麽鹵牛肉,她不如直接跟人家喝紅酒吃牛排去吧。

……平時的老婆與握著鍋鏟的老婆戰鬥力似乎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安各稀裏糊塗就被剝奪了家庭買菜權,並再也沒能拿回來。

她被溫柔美麗的老婆永遠驅逐出了廚房的領域,只能待在沙發、吧臺椅或電視機前,眼巴巴地等飯做好。

就很可憐。

而且,安各逐漸發現,溫柔美麗的老婆,唯獨在買菜方面……

買魚一定要看見魚活蹦亂跳眼睛迸發求生的亮光,買肉一定要看見畜生的怨氣附在上面,買雞買鴨就更……

如果可以,一切食材,一律現宰活殺。

……嘶。

安各再怎麽叛逆接地氣,她也是鐘鳴鼎食之家養出來的孩子,飯菜對她而言就是裝在幹凈碟子裏的東西,頂多追溯到超市標簽裏的“精制排骨”“精選雞翅中”。

曾經過年時帶老婆去自己名下的農莊玩,她聽說隔壁有人散養土雞,就纏著他說想吃老婆做的雞湯火鍋,然後安排了裝在玻璃盒裏的食材,黃銅做的小火鍋,一架爐子點在溪水邊,特別有情調。

遠處的山林裏,廚師正現做湯底,安各開開心心地想象好了湯底端來老婆捏著筷子幫她燙蔬菜的美景,就見老婆丟下一句“不是讓我做給你吃嗎”,直接站起,向山林走去。

一群人正在那裏追逐圍捕安各點名吃的雞,力求過程安靜幹凈不打擾那邊的大老板,操作著儀器和引誘劑——然後洛安走過去,沒拿刀,直接出手,抓住雞腿,哢嚓扭開了雞脖子。

仿佛扭汽水瓶蓋。

抓雞的眾人:“……”

遠處的安各:“……”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老婆又白又幹凈的手指,瀝幹雞血,掏幹凈雞的內臟,摳開……

洛安把煮好的雞湯湯底端回來時,安各呆呆坐在桌上,很想說,我不吃了,吃不下。

她的老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不是眼前這個手起雞亡的荒野戰神。

這絕對不是她老婆。

……可是雞湯聞著太香了,老婆洗幹凈手之後捏著筷子燙蔬菜的模樣也太好看了……嗚嗚。

安各含淚炫完了一整鍋。

“老婆,你只會殺雞對吧?不會殺別的對吧?”

洛安慢吞吞地擡眼看了她一下,說:“我只殺畜生。”

“……老婆你還是很心善的對吧!你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對吧!你剛才是故意在我面前耍帥對吧!你鼓起勇氣,陰差陽錯才殺了——”

跟我說讀書時是鬥毆之神,一拳三個小混混,原來她看殺雞也會嚇到。

鬥毆不把對方的腸子扯出來,叫什麽鬥毆呢?

……不過算了,豹豹開心就好。

“嗯。對。我剛剛是鼓起勇氣。”

“……老婆你最好啦!老婆你很帥的,下次千萬不要逞強!”

“哦。好。”

洛安就此默默把廚房裏的宰殺現場挪去了其他地方,提著放幹凈血的屍體回來,再和安各說,是拜托市場老板處理好的。

安各還會擔憂市場老板嚇到了他,蹭過來安慰性抱抱,這很好。

——直到死後,直到她再也看不見他——

安洛洛從小見證了爸爸在廚房裏一系列現宰活殺的行為,甚至能從骨頭碎沫的大小判斷出爸爸的心情好壞。

就像媽媽染發放飛自我一樣,爸爸殺雞殺魚也毫不留情了。

反正他/她看不見。

安洛洛小朋友雖然被保護著沒接觸什麽真正的妖魔鬼怪,但鮮紅馬賽克也絕沒少見,她或許害怕妖怪,卻不害怕菜刀下的腸子。

菜刀下的腸子和辣椒炒在一起,真的很好吃。

這樣的安洛洛小朋友,在臭老媽追劇《行屍走肉》時,甚至能夠漠然地坐在旁邊,被哇哇亂叫的老媽當抱枕抱住。

有什麽好害怕的,還不如爸爸待在我們家廚房殺魚可怕。

“媽咪,你不是不相信妖魔鬼怪……”

“但喪屍病毒是可能成真的啊!喪屍也是真的有可能的!全世界哪個角落肯定有一堆陰暗科學家——腸子腸子被鋼管插穿了啊啊啊啊!!”

“……”

既然你這麽害怕,媽媽,下次就不要在爸爸殺魚的時候翻看明星寫真集了。

不要晃我了,不要抱得這麽緊,很熱……都說了很熱了!不要貼在我背上!不要蹭臉!

“這麽怕就別看了!”安洛洛小朋友歪過被貼得出汗的脖子,無奈推走媽媽的臉,“我們換個類型看吧,媽咪你不是很愛看鬼片嗎,當成喜劇片看得特別開心……”

媽媽抱著她哼哼唧唧:“你爸爸當年最常陪我看的就是喪屍片!今天是清明,我們要紀念他!”

……所以說清明節你為什麽抱著我在家看喪屍片,根本不去掃墓啊!

雖然爸爸本人就在後面給花瓶換水,好像也不需要我們去掃墓……

安洛洛嫌棄地拍了拍媽咪的頭,到底沒有再推開她。

喪屍片究竟有什麽好看的,媽媽一看就拼命貼人抱人,她也看不到多少畫面啊。

……安洛洛小朋友似乎隱隱發現了一些真相,但她畢竟擁有一顆純潔的童心,沒有勘破真相。

她總是能意外從媽媽那裏發現一些爸爸的真相,又稀裏糊塗地忽視了。

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安洛洛小朋友怎麽也忽視不了——

“洛洛,記住這張截圖,記住這截褲子。”

星期六一早,媽媽就嚴肅地坐在桌上,招她過來看照片。

“這是個很可怕的犯罪分子。最近盯上了媽媽,也可能盯上了你。”

“只要看到這截褲子,這把傘——洛洛立刻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再給媽媽打電話,知道嗎?”

安洛洛:“……”

安洛洛擡頭看了看爸爸,爸爸穿著黑褲子,面無表情地坐在媽媽旁邊擦傘。

他擦傘的氣勢和殺魚前磨菜刀一樣。

安洛洛:“……”

安洛洛:“媽咪,可能是有點誤會。”

“那不是誤會!那是個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這幾天我用盡手段也找不到那家夥——”

安各仔細打量一眼女兒,見她完全沒當一回事,咬咬牙挪開了自己擋在照片上的手指。

“你看,洛洛,那家夥把別人的腦漿都踩爆了,就是喪屍片裏的那種大壞蛋!見到他一定要和媽媽打電話,然後拼命往外跑,知道嗎!”

安洛洛:“……”

女兒的神情依舊無比鎮定,她慢吞吞看了眼照片,又慢吞吞看了眼安各。

“哦。好。”

……安各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女兒這個回覆,似乎有點像老婆當年殺雞後面對她膽戰心驚的詢問,給出的回覆。

但怎麽可能呢,老婆溫柔美麗,沒有洛洛寶貝生猛厲害的。

洛洛寶貝主要是遺傳她,所以很猛,是世界第二厲害的寶貝。

……不怕喪屍片就算了,看到這種照片也不害怕,膽子真大啊,不愧是我女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安各還想說什麽,但擺在一旁的手機響了響。

她皺緊眉,心裏生出一股破口大罵的沖動——但顧忌是女兒面前,到底忍住了。

“走吧,洛洛。那個老東……你曾外祖母打電話來催了。”

嗯,媽媽前幾天就和她說了,這周六要去曾外祖母家玩。

安洛洛跳下椅子:“那走吧,媽咪。”

和姑姑、裴叔叔不同,安洛洛不是很喜歡外婆、外公和曾外祖母,總覺得和他們相處有點怪怪的。

媽媽也不常帶她和那幾個長輩見面。

但是,唔,曾外祖母家,雖然比不上姑姑家,卻也很有意思。

除了幾個怪怪的長輩,安洛洛更期待見到其他的……

“洛洛寶貝,我們今天就去那裏待一天,一天就走,不會完全破壞寶貴的周末。周日媽媽帶你去游樂園玩怎麽樣?看煙花……”

其實最不情願、最不想去那裏的是安各,她嘀嘀咕咕地走到門前,一邊換鞋,一邊拿上車鑰匙:“要不就待半天,幾小時……煩死了,不就是楊家破產的……”

安洛洛已經穿好小鞋子,嗒嗒跑出門外。

每次去曾外祖母家前,都會有人把一大一小兩雙繡花鞋送過來,再附上特別詳細的著裝規定,厚厚一摞紙。

所以媽媽每次都會穿上紅艷艷的恨天高,再給她穿上鑲滿碎鉆的運動鞋。

……嗯。媽媽每次都要反著來。

安洛洛轉身,安撫地伸手拍拍媽媽的手:“沒關系,媽媽,曾外祖母家也很好玩……”

她安慰的話到一半,便卡住了。

因為她看見沈默的爸爸從門裏走出來,打開黑傘。

車門打開,媽媽嘀嘀咕咕地坐上駕駛座,爸爸安靜地坐上副駕駛。

安洛洛:“……”

安洛洛坐在後駕駛座的兒童安全椅,忍不住往前探了探頭,又挪了挪屁股。

媽媽漫不經心地看著後視鏡:“洛洛寶貝,安全帶扣好……媽咪這次要飆出風采,讓他們吃一嘴車尾氣……”

然後媽媽轉頭打開駕駛座的抽屜戴墨鏡,副駕駛座的爸爸在媽媽戴墨鏡時默默俯身過來,把安洛洛的安全帶扣上了。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突然意識到,爸爸擁有一把黑傘,不止可以立刻接自己放學。

安各把手肘放上車窗,一腳踩下油門——

黑暗迅速劃走,停車場外的陽光與行人掠過車窗,而安洛洛輕輕地、輕輕地、趁著那一瞬的喧囂說出口。

“爸爸,你和我們一起出門嗎?”

爸爸楞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摸了摸她的頭。

陽光劃過他透明的指尖,黑傘擋在他身邊。

……好耶!

爸爸媽媽和我可以一起出門了!!

七歲的安洛洛小朋友興奮地揮舞雙手:“媽媽,媽媽,放音樂聽吧!”

安各看了眼後視鏡,發現女兒正興高采烈地往駕駛座和副駕駛的最中間拱,很像是要看中央風景的小狗。

她忍俊不禁地伸手,旋開播放器:“好嘞,難得洛洛這麽高興,那聽我新老公——”

爸爸笑著收回摸安洛洛頭的手,輕輕一拳錘爛了播放器。

拼命點播放鍵的媽媽:“……嗯?怎麽空調之後,播放器也出問題了?我老公歌呢?”

安洛洛:“……”

安洛洛:“媽媽,我們不如講笑話玩吧。沒有帥哥的那種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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