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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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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那刺客見行蹤暴露,再不敢多留,一劍刺傷張無鳴,從格子窗戶跳了出去。

可已經來不及了。

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侍衛舉著火把提著刀拉著弓箭團團將他圍住。

為首的統領義憤填膺的拿劍指著蒙面刺客威脅道:“皇宮重地,豈能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則今日必讓你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陸茗掀開被子從床底下爬出來就聽見這一句話,頓時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那古代專門用來恐嚇人的狗血句子沒有把刺客嚇到,倒是把她嚇得不輕。

張無鳴臉色蒼白的捂著傷口,有些無語的看著陸茗用毛毛蟲爬動的姿勢從床底下爬出來,一路緩慢的從他腳邊匍匐到門檻旁,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扒拉著門縫往外看。

“你做什麽?”張無鳴不解的問。

“哦,也沒做什麽,就是腿有點軟,站不起來了。”

陸茗觀察了一下外邊的動靜,暗搓搓的將敞開的房門往中間推,企圖悄無聲息的把門關上。

“兄臺,刀劍不長眼,你要不也下來和我一起先趴著?”

她話音剛落,門“咚”的一聲被人撞開,一位侍衛從外頭飛進來,砸在一堆殘骸上“哎喲”了一聲。

張無鳴反應極快,順勢往床底一滾,擡起手中的半截桌子擋了擋。

陸茗趴平在地,手指頭被門縫夾了一下,疼得她眼淚直往外飈。

她睜著一雙朦朧淚眼看向人群。

那蒙面刺客也算個頂級高手,被那麽多人圍著都面不改色,眼神始終帶著凜冽的殺意。

最先沖上去的那一波侍衛已經被他砍得七倒八歪。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己之力畢竟難敵千手。

這麽多人就算打不死他也能把他給耗死,權宜之計應該是先逃跑才對。

那蒙面刺客避開侍衛統領的致命一擊,手伸進領口,摸索兩下。

陸茗暗道一聲:“糟糕!”

只聽平地一聲響,煙/霧/彈炸開了。

濃煙滾滾,立刻浮滿了整個院落,白霧繚繞在身側,宛如仙境一般。

陸茗被嗆了一下,已經不曉得在自己眼前走動的是人是鬼抑或哪根蔥了。

其他人的視覺感受和她差不多,一個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暈頭亂向。

模模糊糊間,白煙中突然傳來一個沈穩的聲音:“拿弓來。”

陸茗尋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突見一支燃著紫色火焰的破雲箭從煙霧中飛躥而出。

陸茗順著箭火的軌跡看向不遠處的屋頂時,那支箭已經刺穿了蒙面人的心臟。

那蒙面人大概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那麽快,他奄奄一息的仰臥在瓦片上,胸口不斷淌出暗紅的血液。

冷色調的月光從遠空投射在他周圍,為他鍍上了淒涼的色彩。

他吃力的擡眸,望著暗夜中撲閃的星光,伸手握住箭柄,一把拔了出來。

噴濺而出的血花滴落在房檐上,下一秒,他的身上便燃起了無窮無盡的火焰。

竟是一個寧願***死無全屍也不願讓人看到他真面目的刺客呢。

濃煙散去,一切歸於平靜。

張無鳴從床底下爬起來,走到門邊用腳踢了踢陸茗:“就算地上涼快,你也不用趴得這麽久。”

陸茗瞪他一眼,剛想罵一句“受了傷戾氣就別那麽重”,但轉念一想,人家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頓時底氣不足,只能白白挨了兩腳。

她抓著門沿想借力站起來,爬到一半腳下一齪又跌了回去

……

她剛才只是想趴在地上裝死,結果趴得太久腿是真的酸麻得站不起來了。

張無鳴垂眸,鄙視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抓過她的胳膊肘,沈默的將她往院子裏拖……

張無鳴將陸茗往地面一丟,而後與她一起跪在同一水平線上,按住她的後腦勺往地上一磕:“叩見皇上。”

陸茗:“……”

話林院的眾人見架打完了,刺客也死了,危險沒了,齊刷刷的拉開門,湧到張無鳴身後跪下,聲勢浩大的喊道:“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茗:“……”

剛才喊抓刺客的時候連個人影都沒見著,現在倒挺積極的。

最後出來的是張太傅,老人家腿腳不利索,拄著拐杖一步一挪動的移過來跪在張無鳴的旁邊,顫顫巍巍道:“臣叩見陛下。”

陸茗悄咪咪的擡了擡眼。

月光下,男人的臉半隱在黑暗中,辨不清喜悅,兩片削薄的唇抿成刻薄的弧度。

他將弓遞給旁邊的侍衛統領,接過太監遞來的手帕擦幹凈手,這才睥睨了他們一眼,沈聲道:“都起來吧。”

“謝陛下。”

原來,剛才一箭刺穿黑衣人心臟的就是她們的陛下帥鍋啊,她還說誰那麽強悍呢!

陸茗投在樓越身上的目光頓時帶著由內而生的敬意。

男人眸色幽深的瞥了一眼張無鳴左肩上被血染紅的傷口,淡淡道:“張閣士護駕有功,賞黃金百兩。”

張無鳴點頭哈腰:“謝陛下賞賜。”

男人頷首,目光又落到張太傅滿經風霜的臉上:“夜深了,先生身體不好,先回去歇息吧。”

老人家感動得熱淚盈眶:“謝陛下體恤,臣願為了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男人面無表情的轉身一甩袖子,對著身邊的護駕侍衛厲聲道:“回宮!”

他帶著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在話林院眾人的目送中離開,走到門口時突然毫無預兆的一頓,笑道:“對了,朕出征的這幾個月,閣士們想必寫了不少精彩的話本。”

張太傅差點被他這一聲笑出心臟病,惶恐道:“是的,陛下。”

樓越滿意的點頭:“那便呈上來吧。”

皇帝走後,大家沒了熱鬧可看,各回各屋補覺去了。

被摔得最狼藉的還屬陸茗的屋子,然而她也懶得收拾了,直接跳上床抱著被子滾了兩圈。

陸茗是個心裏擱不住事的人,剛才的刺殺並不能影響她接下來的睡眠,她現下腦子裏只剩下了張無鳴的“黃金百兩”,做夢都惦記著怎麽才能讓他分分贓,哪怕只分給她一兩,她也高興得很啊!

陸茗美滋滋的進入夢鄉,睡到第二天辰時,卻被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給吵醒了。

她爬起來,揉了揉眼角推開門,順著那撕心裂肺的聲源走去。

院子裏已經站了好幾個人,神色各異的對著斜對面不遠處的屋子指指點點。

“怎麽就想不開了呢?”

“唉,命苦唄。”

“聽說今早,他那未過門的媳婦跟他退婚了。”

人群中有知事的人嘆道:“哎,這麽大年紀了討個媳婦本來就不容易,前些日子街角豆腐攤的大娘見他長相端正,雖說俸祿不高,但也算是個吃皇家飯的,就將那黃花閨女許配給他,誰知這還沒高興幾天呢,昨夜裏就破了相,那閨女也是個看臉的,自然不願嫁他。”

陸茗撥開人群,抄著手走過去往屋裏一看。

哎呀媽耶!

昨晚那位破了相的壯漢大叔站在小板凳上,手裏提著粗麻繩子正忙活著要上吊呢。

陸茗心裏一急,噠噠噠的跑過去抱住他的大腿,軟聲勸道:“大叔,你別激動啊!命只有一條,可不能開玩笑的!”

那八尺壯漢擡腿欲把她一腳踢開,低頭發現半大的小姑娘小胳膊軟綿綿的抱著他的大腿,細皮嫩肉的,果斷下不去腳了。

默默地抹了把眼淚,抽了抽鼻涕,壯漢大叔兇巴巴道:“你……你這小娃子懂什麽,放開我!”

陸茗反而抱得更緊了,斬釘截鐵道:“就不放!”

“哎,你這小姑娘怎地如此不懂事!”那壯漢大叔心裏窩火剛好沒地方撒,便指著陸茗罵:“我這是為情而死你知道不?身為陛下的閣士,被人退了婚哪裏還有顏面茍活於世!小屁孩懂什麽滾滾滾!”

陸茗本來是想勸人的,但對方不領情就算了還噴了她一臉唾沫星子,心裏來了氣,松開手,擼起袖子指著他的鼻頭罵:“哎,你上吊還有理了?你上吊不會跑遠點上啊?你是想嚇得一院子的人晚上睡不著覺嗎?”

那壯漢大叔被陸茗反訓了一頓,心裏更不舒坦了,竟跳下凳抻起袖子揮了揮麒麟臂威脅道:“你小子是欠揍吧你!”

陸茗一看情勢不對頭,立馬慫了,剛想撒丫子跑路,就聽見門口傳來怒火中燒的聲音:“你們兩幹什麽!”

張太傅氣得眼冒紅絲的望著他兩,拿拐杖狠狠地敲擊地面:“昨夜的事鬧得還不夠雞飛狗跳嗎!”

壯漢大叔耷拉著腦袋,結結巴巴的委屈道:“媳……媳婦跑了。”

張太傅氣得幹咳了幾聲:“跑了就跑了,你一個大男人沒有個娘們就活不下去了?我平日裏是怎麽教育你們的!”

壯漢大叔頭埋得更低了:“我……我知道錯了。”

張太傅深吸一口氣,吩咐陸茗:“你留下來開導開導他,其他人都散了吧。”

陸茗了解張太傅的用意,事情因她而起,那刺客本來是想殺她,卻誤傷了壯漢大叔,導致他毀容丟了媳婦,怎麽著她都應該安慰一下他。

被太傅罵了一頓後,壯漢大叔也沒剛才那般激動了,悶悶的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了無生趣的望著圍墻上活潑亂跳的小鳥發呆。

陸茗走過去,吹幹凈臺階上的灰塵,蹲在他旁邊。

她看了眼大叔淌著淚水的眼角以及臉側那道向外翻著肉的恐怖刀疤,眼神暗下來。

這刀要是劃在她臉上,她指不定哭得比大叔還慘。

從袖口中拎出一條白凈的手帕遞給大叔,陸茗輕聲說:“叔,你別哭了,那姑娘一看就是膚淺的人,跟了你以後估計也不會長久,跑了就跑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長得這麽有男子氣概,應該值得更好的人。”

她說到“更好的人”時,睫毛撲閃撲閃,烏黑的眼水靈又真誠的盯著大叔看。

大叔被她看得一激靈,接過手帕抹了兩把淚水,又呲溜了一下鼻涕道:“謝謝,不過我不喜歡像你這樣半大的小姑娘。”

“……”

“???”

大叔,你這內心活動有點豐富啊。

陸茗抱著膝蓋,陪著大叔坐在臺階上,眼看著他的神情從了無生趣到傷心欲絕到哇哇大哭到低低啜泣再到平靜無波最後終於接受現實釋懷的嘆了口氣。

太陽公公落在山頭,天邊映出成片的絢麗紅霞,倦鳥歸林,清風微涼。

大叔本來就是個大胃王,一頓不吃就餓得慌,這兩頓都不吃了,那肚子就開始咕嚕咕嚕的叫喚個不停。

陸茗一掂量,頗為不舍的從袖子裏掏出個煎餅,從中間掰開分一半給他。

大叔也懶得跟她客氣,接過來幹巴巴的咬著。

兩人捧著幹糧,縮著脖子,啃得正起勁,就看見宮裏的太監總管帶著幾個勇猛的侍衛從路邊無比威風的走過。

瞥見他兩時,那帶頭的太監停下腳步,捏著蘭花指,尖聲尖氣的問:“陸茗是哪位?”

陸茗被他問得一怔,將口中的食物往喉嚨裏咽了咽,懵逼的回道:“我啊,我就是。”

那太監笑得娘裏娘氣,一擡手吩咐道:“捆起來,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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