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沒有？原本靳府與應遠侯府已經沒了的婚事又成了，時間就在兩天後”</p>

“怎麽可能，我聽到的是兩天後靳府庶三公子就要下江南任職了”</p>

“是真的，靳府大宅前都掛上紅燈籠了，有兩個老仆人忙進忙出的，說他家三少爺要成親了，只是這時間點尷尬，不可能大肆宴客，客人也極可能不會上門，所以成親完，夫妻倆就要直接下江南了”</p>

“這不對啊，我聽說應遠侯府與靖明王府的世子在談第一美人的親事，雙方很熱絡啊”</p>

天朗氣清，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館或客棧聚集了一堆興味盎然地交換著新鮮八卦的老百姓</p>

此時，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響起，還摻雜著憤怒的吼聲，“閃開，讓開！”</p>

眾人紛紛順著聲音來處看去，就見靖明王府的世子溥堂騎著黑色駿馬，身後還有幾名帶刀的勁裝侍從策馬跟隨，一行人很快的穿街過巷，朝著應遠侯府而去</p>

“有好戲可看了”</p>

不少好事之人連忙起身移動，有的還抄小路快步跑去</p>

溥堂一行人已經來到應遠侯府的大門前，溥堂繃著一張俊顏，飛快的翻身下馬，擡頭看著大宅門廊上方掛著的大紅燈籠，壓抑住胸口沸騰的怒火，踏上侯府門前的石階</p>

侯府小廝已戰戰惶惶的打開大門，拼命哈腰行禮</p>

溥堂粗魯的一把推開他，帶著侍從大步走進去</p>

同一時間，大門外也已聚集不少探頭探腦的老百姓</p>

應遠侯範留松收到消息後，快步的從廳堂到前院去迎接，但全身冒火的溥堂直接越過他，像陣風似的進入廳堂，逕自撩袍往椅子上一坐，幾名侍從在他身後一字排開，陣仗驚人</p>

範留松額冒冷汗，不敢怠慢，示意奴仆快快送上茶水，他則拱手行禮，但話都還沒說，溥堂已經冷冷開口——“到底怎麽回事，敏兒姑娘怎麽又要下嫁靳懿威？侯爺是不是該給本世子一個交代！”</p>

範留松吞了口口水，以袖拭汗，尷尬的看著龍眉鳳目的溥堂，“這、這……真的不知該怎麽說，敏兒她……”</p>

瞧範留松吞吞吐吐的，溥堂更是一肚子火他對擁有傾城之貌的範敏兒心儀已久，但她是庶出，無法任他的正室，要納為側妃，範家又稱範敏兒已許配予靳府庶三公子，直到靳府家變，侯府退婚後，他才有機會，如今眼見就要成事，卻又生變！</p>

“本世子要見她”溥堂直言</p>

“這……”範留松一臉為難，但看溥堂一臉鐵青，也罷，是女兒自己不安分，罔顧禮教惹出來的禍，世子的怒火合該由她自己承受才是</p>

他回頭吩咐下人，將範敏兒帶到廳堂來</p>

不一會兒，溥堂就看見自己垂涎已久的天仙美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進入自己的視線，他全身都熱了起來</p>

範敏兒走進廳堂後，目光先與繃著一張臉的範留松對上，再走到溥堂面前，溫柔行禮，“敏兒見過世子”</p>

溥堂看著這似白玉雕琢成的美人兒，一身粉色絲綢衣裙，衣上繡著初綻的荷花，美得如夢以幻，恨不得將她擁入懷裏緊緊抱著</p>

範敏兒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渴望，或許原來的範敏兒見到這樣的眼神會嬌羞作態，但她辦不到，溥堂不過是一個空有長相，自命風流，投胎投得好的富貴少爺</p>

不意外的，溥堂劈頭就想知道她跟靳懿威的婚事為什麽又重新開始，是靳懿威做了什麽、以手段逼迫嗎？他展現出一副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的磅礴氣勢</p>

範敏兒還真的什麽都答不出來她只知道靳懿威兩天前來過一趟，約一個時辰後離去，之後她父親就寒著一張臉告訴她——“與靳府的婚事照舊，五日後就是吉日”</p>

天知道她聽到時先是不敢置信，接著是欣喜若狂，只是由於她父親丟下那句話就走人，她也沒機會再問細節，所以此刻除了無言的看著父親外，她能說什麽？</p>

說是父親，但她很難與他親近，以她商人的銳利目光看來，這個外貌慈祥的中年男子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權謀的味道</p>

範留松沒想到從來驕縱自我的女兒竟會將燙手山芋直接丟還給自己，他以為她至少會埋怨氣憤，說些千錯萬錯都是他人的錯等話</p>

“怎麽不說話？還是你爹不許你透露什麽？放心，有什麽事，本世子替你作主”溥堂問著，註意到多日不見的她變得特別安靜，以為她受了什麽刺激，十分不舍</p>

範敏兒搖搖頭，“婚事一切由父親作主，敏兒無異議”</p>

所以問題出在範留松身上？！溥堂眼中冒火的看向臉色刷地一白的範留松，怒問：“侯爺為敏兒姑娘的婚事另作決定，原因為何？”</p>

範留松早在這段時日看出女兒與過去不大一樣，但如此懂得將自己拉出風暴之外的小聰明，著實讓他楞了一楞，久久開不了口，還是溥堂怒不可遏的再度開口，他才有些回過神來，“呃，世子，其實是敏兒福薄，不適合世子，還是世子考慮我的嫡三女兒——”</p>

“砰”地一聲，傅堂咬牙切齒的怒拍桌子，“侯爺當本世子什麽女人都要？今日要是不給本世子一個說法，我這就鬧到靳府要靳懿威回答，他一個小小的縣官，憑什麽跟本世子搶女人！”</p>

範留松面露驚惶，“不行，不行！呃……世子，借一步說話”他請溥堂走到另一邊，低聲說了些話</p>

溥堂難以置信的回頭看向範敏兒，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忿忿的甩袖而去，多名侍從也連忙跟著離開</p>

範敏兒皺起柳眉，看著同樣鐵青著一張臉的範留松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走向他，“敢問父親，靳公子前天來到府裏時，究竟與父親說了什麽，讓父親願再續翁婿緣？”</p>

“重要嗎？反正你就是嫁定他了！”範留松恨恨的瞪她一眼，甩袖往書房走去</p>

她真是愈來愈好奇了，靳懿威到底說了什麽？父親、母親，還有一些長輩這兩日見到她都一副氣憤的神態，她聰明的沒多問，是清楚答案絕不會太好，這會兒藉機問了仍沒得到答案，那也就罷了，畢竟她婚後應該不太有機會再見到範家人，所以沒必要去糾結</p>

雁子跟玉荷靜靜的看著陷入思緒的範敏兒，連她們都能感受到老爺對主子的怒火，主子該怎麽辦呢？眾所周知，靳府如今只是座搬空的大宅院，婚宴有多寒酸冷清是可以預見的</p>

範敏兒轉身朝自己住的院落走去，兩名丫鬟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在行經滿是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的造景花園時，主仆三人都能感受到府中人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帶著輕視、憐憫、可笑，還有憤怒</p>

範敏兒連看都不想看那些眼光來自於誰，反正再兩天她就出閣了</p>

主仆三人回到所住的院落後，範敏兒就揮揮手要兩個丫鬟退出去，她想一人靜一靜</p>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錦衣華服的三十多歲美婦走了進來，她身後還有兩名丫鬟</p>

範敏兒坐在窗邊，一見到她，連起身也沒有雖然月姨娘是範敏兒的親娘，但她知道月姨娘空有一張好面皮，嫌貧愛富，頻頻灌輸範敏兒錯誤的觀念，說只有靠著嫁給皇親國戚，才能讓她擺月兌身為庶女的命運，殊不知範留松另有安排，將範敏兒許給了靳懿威</p>

母女倆氣歸氣，也不敢真正翻臉撒氣，後來順利悔婚，她們樂不可支，沒想到現在情況又翻盤，月姨娘悶了近三天也沒來看她，這會兒終是忍不住餅來了</p>

月姨娘的確很火大，獨生女兒承繼了她的美貌，她的未來能不能過得更好，可全看她嫁得好不好結果呢？</p>

她咬咬牙，走到範敏兒身邊，一臉刻薄的說著，“行啊，連姨娘也不叫了？敏兒，你這庶出的小姐架子愈來愈大，但怎麽會愚蠢的讓自己又賠給靳懿威？靳府那些人能搶的錢財都搶光了，我真不知道你跟他一路下江南，會不會日日餐風宿露”</p>

這話可真刺耳！範敏兒擡頭看著她，這是怎麽樣的母親，不想法子幫女兒，落井下石倒是挺快的那張與自己酷似的美人臉此時表情尖酸刻薄，幾近扭曲，真辜負了上天給她的好容貌</p>

不過她倒是說到重點了，這一路下江南，路途遙遠，靳懿威的盤纏夠嗎？</p>

月姨娘不知範敏兒的心思早已移轉，喋喋不休的說她是自作自受，庶出的婚事原本就稱不上隆重，而今下嫁的還是一個被貶的小辟，婚事能有什麽氣派熱鬧可言等等</p>

“你父親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你打亂他的一盤好棋，他要我跟你說了，這是你自找的，誰也別怪，自己做了什麽好事你自己清楚，是你把自己的價值給搞砸的，”她一臉厭惡，“出嫁從夫，未來你落魄無依，哪兒都能去，就是別回京城丟範家的臉！”</p>

真絕情啊，範敏兒心寒的看著滿臉嫌憎地說完這一席話就轉身離去的月姨娘，她連想反駁的力氣都使不出來，話也說不出口</p>

突然間，她好慶幸自己走了兩次後門，成功的讓靳懿威再娶自己為妻，真的是萬幸啊！</p>

兩天後，靳懿威與範敏兒成親了</p>

由於婚事辦得倉促，一切從簡，入夜之後，靳府大門紅燈籠高高掛，幾乎空曠的廳堂勉強擺上桌椅，掛上喜幛，貼些雙喜字，營造喜氣洋洋的氛圍，但甭說來的賓客有限，許多親戚朋友都不想在此時沾染上靳家，深怕遭到池魚之殃，因此並未前來，禮金、賀禮也自動免了，讓靳府眼巴巴的想再搶些財物的幾房人都臉色凝重</p>

一場婚宴不見熱鬧，倒是死氣沈沈，一身綾羅綢緞的新人在拜堂成親時寥寥無幾的掌聲下，被送入洞房</p>

整間新房貼滿紅色雙喜字，一桌子的花生、桂圓、紅棗、蓮子，龍鳳蠟燭照亮了臥房，襯得滿室紅光</p>

不一會，她的紅蓋頭被掀起，映入眼簾的是穿著一身紅通通新郎服的靳懿威她沒想到他這麽適合紅色，整個人看來更加俊雅出色，只可惜俊臉不見半絲喜氣，黑眸只有熟悉的冷峻</p>

不同於她對他的驚艷，他早已猜到鳳冠霞帔的她會是如何的天仙絕色，尤其白裏透紅的肌膚在燭火的映照下宛如清透的琉璃，晶瑩純凈，微微顫動的長睫毛落下一排斜影，更添風情，美得教人銷魂，但再美，也只是他要應付某些人的工具而已</p>

這一趟下江南，在外人眼中是他的希望之旅，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趟是暗影孳生的開始，險惡難測，或許會以死收場</p>

他深邃的黑眸直直凝睇著坐在新床上的範敏兒，這一趟多她一人，是福是禍，他交給老天定奪，是她硬湊上來要當他的妻，若遇死劫也是她自找的，怪不了他</p>

明明有著旖旎喜氣的氛圍，偏偏新郎官自行喝了一杯交杯酒後，就將另一杯交到新娘手中，“喝吧”靳懿威的聲音很冷</p>

範敏兒的心原本撲通撲通狂跳，這會兒反而平靜下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願意娶她，但她知道他可能不會跟她成為一對真夫妻，這是一種極強烈的直覺，她就是知道</p>

新房靜悄悄的，她一邊喝著酒一邊耐著性子任他打量，雖然已拜堂成親了，但她之於他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江南還很遙遠，她可一點都不想再被他推出門外</p>

沒過多久，就見靳懿威動手月兌下外袍，同時跟她說：“你也將鳳冠霞帔月兌了”</p>

她瞠目結舌，不會吧，她以為他不會跟她洞房的！</p>

“你把陪嫁丫鬟喊進來伺侯更衣，我們待會兒就要離開，動作快一點”</p>

她反應過來，倏地起身，“靳公——夫君是打算新婚夜就下江南？”</p>

他將新郎喜袍丟到一旁，回頭看她一眼，“還是你想洞房完再走？”</p>

她粉臉漲紅，連忙搖頭，“不是，只是我們走之前，不用去向長輩們奉杯茶嗎？”</p>

“套句你曾說過的話，咱們不過是庶出子女，又選在這非常時期成親，婚事辦得如此草率寒酸，雖有邀宴，不見客來，你道如何？”他走到另一邊，拿起蘇二已經備好的一套袍服，逕自套上</p>

她連忙將沈重的珠翠鳳冠拿下，放到床上，“靳家人在惱你吧，外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他們本想與你一起下江南，靠著你吃香喝辣，也能親眼看著靳家東山再起，沒想到你拒絕了，還選在這時候娶妻</p>

“這是要花錢的事啊，他們能閃多遠便多遠，閃不遠就一切從簡，用心思是不可能的，反正未來能否再見上一面都不知道呢，”她微微聳肩，“有些時候，親人遠比沒有血緣的朋友還無情”</p>

他蹙眉看她一眼，倒沒想到她看得那麽透澈，但凝視她的黑眸仍是一片冷然，口氣也淡淡的，“你還不換衣服？”</p>

她這才看到他已經穿好衣服了，一身圓領鑲金線黑袍，很適合他，可惜還是繃著一張俊顏她點點頭，頓了頓又道：“我再問一個問題，你究竟是說了什麽，還是用了什麽手段，我的家人才不得不點頭讓我嫁？”</p>

“目的有達成就好，不是嗎？”</p>

“好奇啊，我爹應該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人”她很自在的解下霞帔，讓他咽下原本要叫丫鬟進來伺候她的話</p>

見她執意要問，他才回答道：“也不難應付，我直言聽到你極可能成為溥堂的側妃，溥堂既是皇親國戚，有件事便不好這般蒙混過去，與其讓他事後找範家跟我算帳，倒不如誠實告知，你我在婚前已有逾矩的行為”</p>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p>

他等著她冒火，畢竟這事關女子最在乎的清譽，沒想到她竟然笑了——“難怪他們一個個都一副氣到想殺了我的表情，這是大失血啊，偷雞不著蝕把米”</p>

要知道，靳懿威退婚後，先前下的聘禮範家全退了，但接下來還有溥堂這只肥羊啊，婚事只要說定，一堆聘禮就又會送往範家，沒想到靳懿威這一說，她不嫁給他也不成，偏偏靳府落沒，各房爭財，沒人肯出錢下聘，且靳懿威兩袖清風，範留松想藉由她讓範家權勢及財富更上一層樓的希望全數幻滅，又怎麽會給她好臉色看</p>

“你不生氣？”他對她的反應倒真出乎意料</p>

“為什麽要生氣？”她嫣然一笑，“就說你不了解我吧，其實我在那個家待得也不怎麽快樂，跟著你下江南，展開另一場生活，光想就很舒心呢”</p>

他定定的看她一眼，“叫丫頭們進來幫你，我去看蘇二馬車備妥沒”</p>

她欣然點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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