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你準備一下”</p>

看齊亞林神色凝重的進入屋內，雲傲月怔住</p>

此時的她肚子已經很大了，九個多月，快臨盆了，雙腿浮腫得厲害，走不快，每多走一步路就會覺得喘</p>

她一手撐著後腰，鴨子走路般走得很醜，綠腰、回波走在她身後，隨時做出要扶她的動作</p>

到了快要瓜熟蒂落的月分，沒有什麽比就要生孩子的女人重要，齊亞林剛升上翰林院六品修撰，不知從哪弄來一批拳腳功夫不錯的武婢，早晚分兩批守在雲傲月四周，以防意外</p>

知曉接下來幾年會發生什麽事的她覺得他太小題大做了，身為女人，哪個沒生過孩子，就他一個人窮緊張，她照樣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全然不像第一次懷孩子的緊張孕婦</p>

但是齊亞林在寵妻方面向來不遺餘力，他可以身上無銀，只帶十兩銀子出門，卻不能忍受懷著身孕的愛妻有一絲疏漏，必須一再確保她萬無一失才安心</p>

這點他很堅持，無論雲傲月再怎麽撒嬌發嗔都不行，以她為主，行經百尺內的危險物品一律得移開</p>

兩人如膠似漆，情深意濃，他即使被冠上“妻奴”二字也無所謂，認為夫妻和樂，感情甚篤，關卿何事</p>

只是他有事未告知雲傲月，正如她也有秘密未曾坦白他是鐵打的太子黨，比東宮的幕僚們更親近蕭元昊，東宮中的詹事府眾人是由他評比後才得以入東宮，可見他在蕭元昊心中的地位無人可取代，是輔佐上位者的能人，他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p>

雖然事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但難免有叫人防不勝防的意外突如其來，幸好先前的部署派上用場</p>

有人耐不住性子，提早動手了</p>

“準備什麽？”她挺著一個肚子還能幹什麽？讓她繡繡花還成，提槍上陣可就為難她了</p>

“城外亂起來了，可能會有小小的兵戎相向，你把糧食、水什麽的都先備上半個月左右……”看到她圓得驚人的肚子，齊亞林又多添了一句，“生產用的剪子、幹凈的布，就連穩婆也別落下，還有救命的藥丸子和傷藥……”他越說越煩躁，恨不得將某人撕成碎片</p>

就不能沈住氣多忍幾個月，等他家娃兒呱呱墜地再說嗎？他明明都算計好了，連那人會做什麽都一清二楚，可向來算無遺策的他居然也會失手，被人鉆了空</p>

他是蕭元昊的人這件事不知怎麽就傳了出去，傳到原本還算胸有成竹的三皇子陣營耳中有鑒於他任翰林院這幾年表現出色，皇上有意往上提拔，蕭元裕內部的人馬便出現分歧，有人說要弄掉他，有人則說多讓他蹦跶幾天，早晚收拾他</p>

那個想他死的便是傍上程貴妃大腿的賀重華，打從賀重華納了雲惜月後，就像和他損上似的，老追著他喊打喊殺，在朝政上不時拉兩下後腿，落井下石，瘋狗一樣的死纏不休，讓他氣惱不已賀重華成了他的政敵，令他每每籌劃大事時還得分心對付那廝</p>

這一次也是因為賀重華的緣故才鬧起來，他盯人盯得太緊了，一不留神自己就讓他盯出端倪</p>

聞言，雲傲月先怔後驚，面色一白，緊捉住齊亞林的手，“怎麽會亂起來，不是有京畿營的駐軍嗎？”</p>

“別慌，別慌，深吸一口氣，你小心坐好，別亂動，我一看你動就心驚膽顫，比破了一百顆敵人的首級還驚心”她是他的命呀！絕對不能有一絲閃失，若出了事，那他真的活不成了</p>

雲傲月沒好氣的橫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情逸致逗我，快說說外面是什麽情形，我心裏好有數”</p>

她不喜歡毫無防備的坐著挨打，死過一次後，她比一般人更想活下去，況且還沒看見她的孩子出生呢！她還想撫養他長大，讓他開口喊爹叫娘，軟綿綿的小身子投入他們的懷抱，開心的笑著</p>

重生前已經苦過一回，她不希望黃蓮含口，苦上加苦，能避免的她絕不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涉險</p>

本想讓她放心的齊亞林笑臉一收，面色冷銳，“三皇子子的人馬忽然攻到城下，沒人曉得他是如何將兵帶至城外，等發現時已是黑幽幽的一片人頭竄動……”</p>

肯定是趁夜行動，城頭上的防守太松馳，竟讓他們從眼皮子底下鉆進來，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搗黃龍</p>

“挖地道”雲傲月毫不遲疑的月兌口而出</p>

她聽過這場戰役，三皇子帶五萬精兵圍攻京城月餘，致使京中百姓無糧可食，怨聲載道，對三皇子的作為不滿，群起而反抗，家中鍋鏟、湯勺皆成為武器，奮勇殺敵，史稱“元裕亂朝”</p>

但是那不在此時，如今早了些，重生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在臨川侯府，祖母那時已在彌留之際，聽聞三皇子攻城一事而憂心尚在京城的她，沒多久就因為憂思過重而病逝</p>

不行，她得先讓人去通知安康的祖母一聲，要她別掛心，修撰只是六品小辟，皇子們爭位不會打到他們家門口</p>

雲傲月謹記著此事，蹙起的眉頭不曾舒平</p>

齊亞林先是一愕，而後豁然開朗，“是賀重華的手筆，那人只會使不入流的手段，能達到目的就好”他居然沒防著那匹惡狼，太大意了</p>

沒有一絲的懷疑，他幾乎立刻相信妻子的“臆測”，女人的想法與男子不同，她們心思細密，能察覺細微處</p>

她微冒虛汗，擔心自己把話說得太快，幸好他一向信任她，未再追問她怎麽會想到這方法，否則她真回答不上來她接著問：“能一夜出現的人一定不多，他上哪調來這些兵馬，難道無人發現異狀？”</p>

一、兩個也許會被忽略，但一次湧入上百個、數千個，沒瞎的人都瞧得見，隨便拉弓一射，模黑亂射也能射中幾個，以嚇阻下面的人繼續湧上吧？</p>

齊亞林面色一沈，“是換防時動的手腳，前一批駐防官兵故意放行，讓人先隱身城墻下，避開城墻上的巡防，待時機成熟便開始攻城……這次來了三、五萬之數”確切的人數不敢肯定，但起碼是這個數，不會再多，他和太子在這方面控制得滴水不漏，雖有兵作亂，卻傷不了根本</p>

“那皇上怎麽應對？”那是皇上最寵愛的親生兒子，宮中又有程貴妃，皇上也是進退兩難吧</p>

“皇上將此事交給太子……嗯，和我處理”他黑瞳一閃</p>

她一聽，睜大的水眸已有慌色，“什麽叫太子和你？你不過是六品修撰……等等，你是太子的人”</p>

原來日後的首輔大人早就投入太子門下，他居從龍之功，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一品大員！</p>

她恍然大悟，重生前不了解的事有了答案</p>

他仍裝糊塗想朦混過去，“什麽太子的人，是陛下的臣子，皇命不可違，我只是奉命協助”朝堂的事他不想讓妻子憂心，大丈夫當一肩挑起，她只需做她喜歡做的事，開開心心地當她的官夫人</p>

“哼，你再朦我呀！皇上怎會挑上你這個小文官？要是沒有太子舉薦，你能冒出頭嗎？”他下巴刮得光滑，要不她真想扯下他的胡子，扯得他淚眼漣漣</p>

齊亞林失笑的擁著她碩大的腰身，“沒朦你，你相公的確和太子小有交情，但若沒出眾的才能，人家也瞧不上我”</p>

“少自吹自擂了，臉皮真厚”笑著說完，她臉色一暗唉，刀劍無眼，他又是只會搖筆桿的文人，要她不擔心真的很難</p>

“你把自己照顧好了我才安心，不要讓我在守城時還時時刻刻惦記你的安危”他最放不下的人便是她</p>

她眼眶泛紅，點頭道：“嗯！”</p>

“別哭，忍著，別讓孩子一出生就變成愛哭包我跟你說一遍，你要聽仔細了，咱們後院的假山底下有個地道，你把筍狀的尖石向左轉三圈，便會露出往下的階梯——”</p>

“咱們家有地道？！”他什麽時候弄的，為何她毫不知情？</p>

看著她吃驚的神情，齊亞林好笑地揉揉她柔順青絲，“你私下買宅子的事我早已知曉，是我讓人替你辦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京城這地方到處是貴人，我想得深，便讓人事先挖了條地道，再使人搬些泥塊石頭弄成假山的模樣掩蓋在地道上頭，不讓人輕易發覺”</p>

“還有，地道盡頭我弄了個和我們屋子差不多大小的歇腳處，有床、被褥，旁邊還做了個小棒間盥洗用，有個竹管連接上頭的水源，你不用擔心無水可用，然後……”</p>

“然後？”雲傲月瞪著眼，氣惱他瞞了她這麽多事</p>

“別氣，別氣，我的好月兒，說完最後一件事我就走床靠墻的那一頭有個暗門，稍微用力，一推就開，那邊也有一條地道直通蘇萬裏那裏，你若遇到危險或想打探消息，就派人從那邊進出，把蘇宅當自家宅子用，不用客氣”本來那也是他的，是她出面買五進大宅時他一並買下的，狡兔三窟嘛</p>

她驚愕得久久說不出話來，肚裏的孩子踢了她一腳才回過神，“他……他也是太子的人？”</p>

他訕笑，“算吧！”</p>

“你、你們……”為了瞞她，也太辛苦了</p>

“大人，太子在催了，說您再不趕緊出門，還粘著娘子，他便要直接派人來把您拉出去”李新硬著頭皮開口說完連忙退到一旁，全身僵硬著不敢大口喘氣</p>

他現在已經不是隨從，升官了，是三等帶刀侍衛，體形壯碩，腰上配了把刀</p>

“催什麽催，男人不粘著娘子要我去貼墻嗎？太子沒人性，不許學”齊亞林對待下屬冷然嚴厲，但一轉到妻子面前，立時溫柔似水，“我去去就來，不會太久，李新就留給你使喚”</p>

雲傲月搖頭，“不行，讓他跟著你，你是我和孩子的支柱，你不能有事，他長得這般魁梧，能幫你擋幾刀”</p>

聞此言的李新差點一頭撞向墻，他在心裏流淚，哀嘆自家夫人的狠心，人長得壯就該挨刀嗎？</p>

不過大人有難，他當然義不容辭的以身相護，即使一死也在所不辭</p>

“傲月……”齊亞林不舍地嘆了一口氣</p>

“李新，顧好你家大人，他若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問”大敵當前，兒女私情就此擱下</p>

“是”李新腰桿子一挺，回答宏亮</p>

一見兩人大步離去的背影，雲傲月忍了許久的眼淚無聲滑落，滴濕了衣襟，透入她的心</p>

原來這就是送情郎出征的感受，她覺得好難過，難過到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揪住她的心，令她快喘不過氣</p>

“夫人，別傷心了，小心傷到月覆中的孩兒”心裏也不好受的綠腰輕聲安撫</p>

“是呀，夫人，心緒波動別太大，不顧大的也要顧著小的呀！大人臨走前還要您顧好自個，夫人可不能讓大人不安心”回波跟著安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隆起的肚子，唯恐胎兒提早蹦出來</p>

兩個丫頭輪番安撫，心氣順了的雲傲月這才止住淚水，但心頭還是七上八下，沒法全然放下</p>

那是她的丈夫，雖然明知他將來會是高高在上的首輔大人，可誰能料到他會不會受傷、出事什麽的，人不會總是一帆風順，多少得付出點代價，身為妻子的哪能不憂心自己的男人</p>

“我胸口悶得慌，無法當沒事人似的閑坐，你們說，他騙了我這麽多年，口風緊得一點也不漏，要不是到了緊要關頭，他還瞞著我，真是……我有那麽不經事嗎？”他還當她是小泵娘寵著，能不讓她沾手的事，他都自個擺平了</p>

她這個妻子做得太不盡責了，除了制藥外，她幾乎什麽事也沒往心上放，一心惦記著他三十三歲那年的急癥</p>

“夫人是關心則亂，大人也是為了您著想，您好他才能好，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大人待您更好的人，奴婢打小就服侍您，大人的好不用奴婢一一細數，想必夫人比奴婢更清楚”說不羨慕是騙人的，綠腰不求將來的良人有齊亞林一半的好，只要十分之一就心滿意足了</p>

聽著丫頭的勸，雲傲月苦笑著揮揮手，“罷了，多想無益，你們誰去把青玉接來，她的男人守著我的男人，我得替她的男人守著她，她的月分也不小了，可別出事”</p>

“是”她的男人、我的男人繞口的像在繞口令，兩個丫頭聽得都笑了，曲膝一應</p>

回波資歷較淺，由二等丫頭升大丫頭的她剛滿十六，便由她走出屋外吩咐人去接青玉</p>

一會兒，被一位婆子扶著的青玉走了進來，她的肚子大得讓所有人驚得差點要叫祖宗，七個月大的身孕竟不比雲傲月的小到哪去，步履蹣跚，一副快生的模樣</p>

“你……你這是怎麽回事？”不會是吃多了吧？胎兒太大不好生，容易造成難產</p>

青玉笑著讓服侍的婆子抹去額上的汗，眼神溫柔，手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大夫說這是雙胎，裏面裝了兩個”</p>

原來是兩個娃，眾人松了口氣</p>

“怎麽沒人告訴我？”孕婦的氣性大，雲傲月知道大家有事瞞著她，頓時惱得發起脾氣</p>

“夫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哪能為奴婢這點小事操心，就是家裏沒人悶得慌，李新就替我買個人侍候，這是楊婆子，人挺好的，不會煮一手好湯”湯水喝多了，人就有點發福，青玉自己也挺苦惱</p>

楊婆子顯然被教過，屈身向主子的主子一福身</p>

“肯定是那家夥讓你們不許聲張是不是，他老是把我當沒長大的小泵娘護著，也不想想我都快當娘了，事事一手攬下也不嫌累，早晚累得他未老先衰”她是擔心齊亞林身子吃不消，忍不住要抱怨兩句</p>

在場的丫頭、婆想著，夫人真是太好命了，發到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齊大人這樣的夫君，她是撿到寶了</p>

青玉笑道：“夫人這是說來讓我們羨慕的嗎？誰不知道齊大人拿夫人當眼珠子看待，一刻也不錯眼的，你就安心的享福，等大人來日給您掙個誥命”她家小姐也出頭了</p>

聽著外面的風聲，雲傲月試著不做多想，“你們大人說了，這段時日外頭不太平靜，趕雪買糧食、養、柴火什麽的先放著，免得到時候街上戒嚴出不去”</p>

“是的，夫人”</p>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門購糧和一些民生用品，連自家藥鋪的藥材也搬回一大半，有備無患家裏有兩個大肚婆，要用的東西更多，寧可買多了也不能少這、少那的造成不便</p>

主家有錢就是好，下人也跟著受惠，一口氣買足了一年的分量，就算城外打得再久也不愁無糧可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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