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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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同心
新皇禦極，初登大寶，即行賞罰之制，以彰功績。許哲行與魏晚喬，因平叛之功，追封靖國公與一品誥命夫人之榮，魏伯聞亦被追授平西將軍之銜。
對於四皇子方衍德與虞志遠的陰謀，方衍舟並未直接說穿，而是命方衍德前去為先帝守靈三年，以示懲戒。楊峻、虞志遠雖仍身居高位，但另有五位大臣由皇帝欽點進入尚書臺，大大削弱了虞志遠的權勢。
同時，新皇廢除門第舉才之制，推行新法，為百官設立評判之規，無論出身，凡未能達標者，皆遭罷免。而才德兼備者，則得提拔。魏書言，因在翰林編修任上功績卓著，特擢升為戶部侍郎。
魏辭盈居於後宮，每日聽方衍舟向她講述這一系列改革舉措與成果，愈發的心潮澎湃起來。偶爾她也會懷念在尚書臺做事的日子，只是如今她身為皇後，不便幹政，於是也只得從方衍舟的話語中，窺得朝堂風雲。
她這邊蠢蠢欲動，自以為掩飾得極好，可方衍舟卻看得一清二楚。三個月後的一日，他照例往魏辭盈居住的重華宮用晚膳，見魏辭盈容顏憔悴，便知其心事重重。
他踏入宮門之時，魏辭盈便發現他的臉色陰沈，似乎心緒不佳，遂令宮人退下，親自為他斟酒。可方衍舟卻像沒看見她似的，默然不語，抱臂而坐，筷箸不動，二人僵持良久。
魏辭盈心中本就郁悶，居於這高墻紅瓦的後宮之中，除了跟方衍舟與宮人們說說話，整日無所事事。她早已習慣了忙碌的生活，如今突然閑適下來，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幹脆一掌拍在桌子上，憤然對他說道：“陛下，臣妾自問為後尚稱盡職，若有不周之處，願聞其詳，陛下何必如此？倘若實在不喜，陛下也可以廣納後宮，也省得見我便心煩。”
“你……”方衍舟提了一口氣，直直地盯著她，片刻後卻無奈地輕笑，“哪有你這般多氣的皇後？”
這話聽在魏辭盈耳中，全然化作了埋怨，壓抑的委屈自心底一擁而上，她忍不住哽咽起來，“既如此，陛下何不廢後，另擇賢明？反正朝野上下，諸多大臣皆認為我這個皇後德不配位。”
“那怎麽行！”方衍舟突然提高了嗓音，拉著她的手，急聲道，“朕就想要多氣的皇後。”
魏辭盈面色羞紅，她翻了翻眼皮，含著怒意問他，“那陛下為何今日對我視而不見？”
方衍舟的手指在她一貫清涼的掌心摩擦，輕輕的癢意讓她不由得想要抽回來，卻被他蠻橫地用力拉住，只見他又繃起臉，“你已多日少食，是也不是？”
魏辭盈心虛地避開他審視的眼神，點了點頭，支支吾吾道：“陛下如何得知？”
方衍舟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皇後禮待下人，將自己的膳食賞給重華宮的宮人，這名聲都傳到尚書臺侍從的耳朵裏了，可把他們羨慕得不得了，個個兒找門路，要來你這重華宮當差呢！”
魏辭盈心中暗道不妙，她竟然忘記囑咐宮人領賞後要保密，真是天大的疏漏。她悻悻地握住方衍舟的手，晃了晃，“每日膳食豐盛，辭盈吃不完，又恐陛下初登大寶，不宜鋪張，故才賞之……”
“你別想唬朕。”方衍舟指了指桌上放在她面前的碗，“連半碗飯都吃不下，這可不像是那個跟我一起風雨裏查案的魏辭盈。”
魏辭盈低著頭，聞言也有些傷感。她有先天的體弱之疾，幼時常常生病，因而不斷調理，增補飲食，這才平安長大，離開魏府也能獨自做些事情。如今卻是整日憂心煩悶，連這飲食也荒廢了。
方衍舟雙手捧起她的臉頰，拇指輕輕劃過她泛紅的眼角，輕聲說道：“你非久居後宮之人，是朕疏忽了。你我夫妻，應坦誠相待，既有心事，為何不直接向為夫傾訴？”
“明日早朝，朕將向眾臣宣布，你仍如昔日一般，入尚書臺協助朕。”他溫柔地笑了，在她的唇邊輕落一吻，欣賞著她臉頰上的紅霞，“朕需要你。”
魏辭盈撲到他的懷中，他身上的暖意如同春日暖陽，恰到好處的溫暖灑在她的身上，宛若浸泡在溫泉水中，連心底也流淌著清澈的水流，沖刷著所有陽光不及的角落。
感受著懷中細微顫抖的身軀漸漸平覆方衍舟才將魏辭盈從溫暖的懷抱中輕輕拉出，他的目光溫柔而堅定，“辭盈，朕心中亦有一事困惑已久，既然今日你我已打開心扉，朕也想一探究竟。”
魏辭盈眨了眨眼睛，見他略帶猶疑地開口，“此事朕亦覺得有些蹊蹺，只是……”他抿了抿嘴唇，註視著她，“你是不是能夠預見未來之事？”
魏辭盈倒吸一口涼氣，耳邊頓時響起呼嘯的風聲，一種熟悉的驚恐侵襲著她的思緒。她總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一瞬間仿佛置身於懸崖邊上，再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那深淵之中的冰冷她似乎也曾親身體會，此時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辭盈，莫怕。你若不願細說，朕不會逼迫你。”方衍舟緊緊地握住她的肩膀，聲音低沈而充滿力量，“朕也只是猜測，崇德二十四年，先帝巡游江南之時，長公主突然稱病，先帝因而未游長江，那日長江突發異象，驚險萬分，倘若先帝游船於江面，後果不堪設想。自那以後，你便入了長公主麾下。”
他輕輕地拍著魏辭盈的背，安撫她慌亂的心緒，低聲說道：“嶺越關前，朕曾來馬車邊向你道別，你當時似乎有話要說，後來我們果真遭遇埋伏，險些喪命。”
方衍舟俯下身子，與她平視，將臉湊得更近，視線細細地描摹著她的臉龐，眼中閃過無限的憐惜，“若你當真能預見未來，卻無力改變，那該是何等痛苦。辭盈，我們既是大梁的帝後，亦是世間一對夫妻，朕願意幫你分擔。”
在方衍舟的安撫下，魏辭盈的眉頭逐漸舒展，細微的戰栗漸漸停歇，因恐慌而閃爍的眼眸也恢覆了往日的寧靜，她用力咬著下唇，似是陷入了無盡的糾結。
經過了反覆猶豫，她終於輕啟唇瓣，“與其說是預見未來，不如說，我仿佛將這人生經歷了許多次。可就像是大江上的一葉扁舟，越過一個個浪尖，卻無法自己控制方向，只能隨波逐流。”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些自幼便縈繞在心頭的恐懼娓娓道來。方衍舟幾次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為她那些險些墜入深淵的過往而心驚。
魏辭盈講了很久，方衍舟始終認真地聆聽著，許多往事已被歲月掩埋，連她自己都未曾想過，原來她竟在不知不覺中，逃脫了無數次的悲慘命運。
話音落下，魏辭盈靜靜地看著方衍舟，心底有些忐忑，不知這荒誕不經的故事能否使他相信。他一動不動地坐著，臉上看不出喜怒，許久未發一言。
她的心中沈了一下，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是臣妾荒謬，或許只是錯覺罷了……”
“朕相信你。”方衍舟打斷了她，鄭重地點頭，“朕相信，你是經歷了無數磨難，才最終來到朕身邊的。”
他輕撫著她的額發，“不管在何時何地，我都會相信你。”
昭泰六年，皇帝下詔，廢除世蔭制，以科舉為取士之唯一途徑。
昭泰八年，新科舉首試，共取進士百名。據民間統計，其中世家子弟五十一人，寒門學子四十九人。
昭泰十二年，大梁皇後誕下一子，取名為“翊恒”。
昭泰十五年，楊峻、虞志遠告老還鄉，國舅魏書言升任丞相。
昭泰十七年，皇帝立其子方翊恒為太子。
昭泰二十年，世間已不聞“五大世家”之名。
昭泰二十六年，在皇後的建議下，皇帝下詔增加進士錄取人數，每三年開科取士，一科不少於三百人；另設武科，凡將帥必經武科考試，每三年一科，一科取士百人。
昭泰三十五年，皇帝因疾修養，命太子代理國事，皇後聽政。
昭泰三十八年，皇帝駕崩，享年一甲子。昭泰皇帝在位期間，廣開言路，納賢用能，打破了世族與寒門的界限，為天下有才有德之士開辟了報國明志之道。國庫充盈，較登基時庫銀翻有三番。百姓富足，民間以教育為本，私塾學堂遍布各地。值得一提的是，昭泰皇帝終生未納一嬪一妾，僅與皇後育有一子一女。
同年，太子方翊恒繼位為帝，改年號為“永熙”，尊其母為太後，並特許太後於尚書臺議政。
永熙五年，太後辭世。
在太後宮院的深處，魏辭盈靜坐在古木躺椅上，仰望星空，只見星辰璀璨，皓月高懸，她不禁想起了先帝的眼睛。那雙眼睛有如北鬥之星，清亮的光芒能夠照進內心的角落，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透。
她不知這是否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走馬燈，只覺眼前浮現出諸多故人的身影。身為大梁的皇後，她已了無遺憾，與先帝方衍舟共同推進取士革新，讓天下煥然一新。然而，作為自己，拋卻無數的華光之後，她卻始終無法心安。
她仿佛又看到了四姐在魏府院中與她嬉戲的歡聲笑語，看到了許哲行與四姐在江寧街上並肩而行的甜蜜身影，看到了大哥在軍營中揮汗如雨、苦練身法的堅毅身影，看到——
看到長公主痛苦地倒在索烏河邊，金光燦燦的河水驟然變為洶湧黑浪，浪尖如巨獸般席卷而來，將長公主的身軀卷入其中，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魏辭盈感覺身體越來越輕，仿佛飄在雲端之上，身下的躺椅化作了軟綿綿的雲朵，托著她緩緩飛向天際。她緊緊握住雲邊，目光望向遠方晴朗的天空，卻又忍不住回首望去，心中充滿了不甘。
她的思緒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絲絲縷縷都在吶喊著同一個聲音：倘若能夠再來一次……
是了，她總能感到，前半生的一切都似曾相識，仿佛切身經歷過其中的苦痛。既然她能夠在今生選擇另一條道路，走到今日的終點。那麽，她為何不能在他們即將墜入深淵時，像自救一樣，伸出援手，將他們拉回？
我要救他們——在生命最後一刻，魏辭盈唯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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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禦極，初登大寶，即行賞罰之制，以彰功績。許哲行與魏晚喬，因平叛之功，追封靖國公與一品誥命夫人之榮，魏伯聞亦被追授平西將軍之銜。
對於四皇子方衍德與虞志遠的陰謀，方衍舟並未直接說穿，而是命方衍德前去為先帝守靈三年，以示懲戒。楊峻、虞志遠雖仍身居高位，但另有五位大臣由皇帝欽點進入尚書臺，大大削弱了虞志遠的權勢。
同時，新皇廢除門第舉才之制，推行新法，為百官設立評判之規，無論出身，凡未能達標者，皆遭罷免。而才德兼備者，則得提拔。魏書言，因在翰林編修任上功績卓著，特擢升為戶部侍郎。
魏辭盈居於後宮，每日聽方衍舟向她講述這一系列改革舉措與成果，愈發的心潮澎湃起來。偶爾她也會懷念在尚書臺做事的日子，只是如今她身為皇後，不便幹政，於是也只得從方衍舟的話語中，窺得朝堂風雲。
她這邊蠢蠢欲動，自以為掩飾得極好，可方衍舟卻看得一清二楚。三個月後的一日，他照例往魏辭盈居住的重華宮用晚膳，見魏辭盈容顏憔悴，便知其心事重重。
他踏入宮門之時，魏辭盈便發現他的臉色陰沈，似乎心緒不佳，遂令宮人退下，親自為他斟酒。可方衍舟卻像沒看見她似的，默然不語，抱臂而坐，筷箸不動，二人僵持良久。
魏辭盈心中本就郁悶，居於這高墻紅瓦的後宮之中，除了跟方衍舟與宮人們說說話，整日無所事事。她早已習慣了忙碌的生活，如今突然閑適下來，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幹脆一掌拍在桌子上，憤然對他說道：“陛下，臣妾自問為後尚稱盡職，若有不周之處，願聞其詳，陛下何必如此？倘若實在不喜，陛下也可以廣納後宮，也省得見我便心煩。”
“你……”方衍舟提了一口氣，直直地盯著她，片刻後卻無奈地輕笑，“哪有你這般多氣的皇後？”
這話聽在魏辭盈耳中，全然化作了埋怨，壓抑的委屈自心底一擁而上，她忍不住哽咽起來，“既如此，陛下何不廢後，另擇賢明？反正朝野上下，諸多大臣皆認為我這個皇後德不配位。”
“那怎麽行！”方衍舟突然提高了嗓音，拉著她的手，急聲道，“朕就想要多氣的皇後。”
魏辭盈面色羞紅，她翻了翻眼皮，含著怒意問他，“那陛下為何今日對我視而不見？”
方衍舟的手指在她一貫清涼的掌心摩擦，輕輕的癢意讓她不由得想要抽回來，卻被他蠻橫地用力拉住，只見他又繃起臉，“你已多日少食，是也不是？”
魏辭盈心虛地避開他審視的眼神，點了點頭，支支吾吾道：“陛下如何得知？”
方衍舟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皇後禮待下人，將自己的膳食賞給重華宮的宮人，這名聲都傳到尚書臺侍從的耳朵裏了，可把他們羨慕得不得了，個個兒找門路，要來你這重華宮當差呢！”
魏辭盈心中暗道不妙，她竟然忘記囑咐宮人領賞後要保密，真是天大的疏漏。她悻悻地握住方衍舟的手，晃了晃，“每日膳食豐盛，辭盈吃不完，又恐陛下初登大寶，不宜鋪張，故才賞之……”
“你別想唬朕。”方衍舟指了指桌上放在她面前的碗，“連半碗飯都吃不下，這可不像是那個跟我一起風雨裏查案的魏辭盈。”
魏辭盈低著頭，聞言也有些傷感。她有先天的體弱之疾，幼時常常生病，因而不斷調理，增補飲食，這才平安長大，離開魏府也能獨自做些事情。如今卻是整日憂心煩悶，連這飲食也荒廢了。
方衍舟雙手捧起她的臉頰，拇指輕輕劃過她泛紅的眼角，輕聲說道：“你非久居後宮之人，是朕疏忽了。你我夫妻，應坦誠相待，既有心事，為何不直接向為夫傾訴？”
“明日早朝，朕將向眾臣宣布，你仍如昔日一般，入尚書臺協助朕。”他溫柔地笑了，在她的唇邊輕落一吻，欣賞著她臉頰上的紅霞，“朕需要你。”
魏辭盈撲到他的懷中，他身上的暖意如同春日暖陽，恰到好處的溫暖灑在她的身上，宛若浸泡在溫泉水中，連心底也流淌著清澈的水流，沖刷著所有陽光不及的角落。
感受著懷中細微顫抖的身軀漸漸平覆方衍舟才將魏辭盈從溫暖的懷抱中輕輕拉出，他的目光溫柔而堅定，“辭盈，朕心中亦有一事困惑已久，既然今日你我已打開心扉，朕也想一探究竟。”
魏辭盈眨了眨眼睛，見他略帶猶疑地開口，“此事朕亦覺得有些蹊蹺，只是……”他抿了抿嘴唇，註視著她，“你是不是能夠預見未來之事？”
魏辭盈倒吸一口涼氣，耳邊頓時響起呼嘯的風聲，一種熟悉的驚恐侵襲著她的思緒。她總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一瞬間仿佛置身於懸崖邊上，再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那深淵之中的冰冷她似乎也曾親身體會，此時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辭盈，莫怕。你若不願細說，朕不會逼迫你。”方衍舟緊緊地握住她的肩膀，聲音低沈而充滿力量，“朕也只是猜測，崇德二十四年，先帝巡游江南之時，長公主突然稱病，先帝因而未游長江，那日長江突發異象，驚險萬分，倘若先帝游船於江面，後果不堪設想。自那以後，你便入了長公主麾下。”
他輕輕地拍著魏辭盈的背，安撫她慌亂的心緒，低聲說道：“嶺越關前，朕曾來馬車邊向你道別，你當時似乎有話要說，後來我們果真遭遇埋伏，險些喪命。”
方衍舟俯下身子，與她平視，將臉湊得更近，視線細細地描摹著她的臉龐，眼中閃過無限的憐惜，“若你當真能預見未來，卻無力改變，那該是何等痛苦。辭盈，我們既是大梁的帝後，亦是世間一對夫妻，朕願意幫你分擔。”
在方衍舟的安撫下，魏辭盈的眉頭逐漸舒展，細微的戰栗漸漸停歇，因恐慌而閃爍的眼眸也恢覆了往日的寧靜，她用力咬著下唇，似是陷入了無盡的糾結。
經過了反覆猶豫，她終於輕啟唇瓣，“與其說是預見未來，不如說，我仿佛將這人生經歷了許多次。可就像是大江上的一葉扁舟，越過一個個浪尖，卻無法自己控制方向，只能隨波逐流。”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些自幼便縈繞在心頭的恐懼娓娓道來。方衍舟幾次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為她那些險些墜入深淵的過往而心驚。
魏辭盈講了很久，方衍舟始終認真地聆聽著，許多往事已被歲月掩埋，連她自己都未曾想過，原來她竟在不知不覺中，逃脫了無數次的悲慘命運。
話音落下，魏辭盈靜靜地看著方衍舟，心底有些忐忑，不知這荒誕不經的故事能否使他相信。他一動不動地坐著，臉上看不出喜怒，許久未發一言。
她的心中沈了一下，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是臣妾荒謬，或許只是錯覺罷了……”
“朕相信你。”方衍舟打斷了她，鄭重地點頭，“朕相信，你是經歷了無數磨難，才最終來到朕身邊的。”
他輕撫著她的額發，“不管在何時何地，我都會相信你。”
昭泰六年，皇帝下詔，廢除世蔭制，以科舉為取士之唯一途徑。
昭泰八年，新科舉首試，共取進士百名。據民間統計，其中世家子弟五十一人，寒門學子四十九人。
昭泰十二年，大梁皇後誕下一子，取名為“翊恒”。
昭泰十五年，楊峻、虞志遠告老還鄉，國舅魏書言升任丞相。
昭泰十七年，皇帝立其子方翊恒為太子。
昭泰二十年，世間已不聞“五大世家”之名。
昭泰二十六年，在皇後的建議下，皇帝下詔增加進士錄取人數，每三年開科取士，一科不少於三百人；另設武科，凡將帥必經武科考試，每三年一科，一科取士百人。
昭泰三十五年，皇帝因疾修養，命太子代理國事，皇後聽政。
昭泰三十八年，皇帝駕崩，享年一甲子。昭泰皇帝在位期間，廣開言路，納賢用能，打破了世族與寒門的界限，為天下有才有德之士開辟了報國明志之道。國庫充盈，較登基時庫銀翻有三番。百姓富足，民間以教育為本，私塾學堂遍布各地。值得一提的是，昭泰皇帝終生未納一嬪一妾，僅與皇後育有一子一女。
同年，太子方翊恒繼位為帝，改年號為“永熙”，尊其母為太後，並特許太後於尚書臺議政。
永熙五年，太後辭世。
在太後宮院的深處，魏辭盈靜坐在古木躺椅上，仰望星空，只見星辰璀璨，皓月高懸，她不禁想起了先帝的眼睛。那雙眼睛有如北鬥之星，清亮的光芒能夠照進內心的角落，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透。
她不知這是否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走馬燈，只覺眼前浮現出諸多故人的身影。身為大梁的皇後，她已了無遺憾，與先帝方衍舟共同推進取士革新，讓天下煥然一新。然而，作為自己，拋卻無數的華光之後，她卻始終無法心安。
她仿佛又看到了四姐在魏府院中與她嬉戲的歡聲笑語，看到了許哲行與四姐在江寧街上並肩而行的甜蜜身影，看到了大哥在軍營中揮汗如雨、苦練身法的堅毅身影，看到——
看到長公主痛苦地倒在索烏河邊，金光燦燦的河水驟然變為洶湧黑浪，浪尖如巨獸般席卷而來，將長公主的身軀卷入其中，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魏辭盈感覺身體越來越輕，仿佛飄在雲端之上，身下的躺椅化作了軟綿綿的雲朵，托著她緩緩飛向天際。她緊緊握住雲邊，目光望向遠方晴朗的天空，卻又忍不住回首望去，心中充滿了不甘。
她的思緒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絲絲縷縷都在吶喊著同一個聲音：倘若能夠再來一次……
是了，她總能感到，前半生的一切都似曾相識，仿佛切身經歷過其中的苦痛。既然她能夠在今生選擇另一條道路，走到今日的終點。那麽，她為何不能在他們即將墜入深淵時，像自救一樣，伸出援手，將他們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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