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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影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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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影翩翩

為何會這樣問?

魏辭盈輕步跟隨在長公主身後,朝著皇帝休憩的華帳走去。她的目光低垂,落在長公主裙擺之上,那金絲蓮花在月光下閃爍著微光,令她心神不定。

難道長公主懷疑有人欲對聖駕不利?她暗自思忖,若非如此,為何她的言辭,會被誤解為兩種可能:一是她欲行刺君上,二則是有人欲害皇上?

當時她急於否認前者,卻對後者的種種詭異之處,尚未來得及深思。

“你是說,你——感覺——皇上或有不測之虞?”長公主慵懶地靠在虎皮寬椅的扶手上,蹙眉盯著她,慢慢地重覆了一遍,特意在“感覺”二字加重,聽得魏辭盈心中驟然緊張。

她知道這個說辭實在太過荒謬,只是面對長公主的臉龐,她總是不由得生出些親近和信任,仿佛前世今生曾有緣相見。

此時,帳外響起一個細聲細嗓的太監的聲音,“長公主殿下,皇上即將起身,還請您早做準備。”

長公主聞言,臉上瞬間綻開一抹和煦的笑容,聲音也溫柔下來,回應道:“知道了,秦公公辛苦,本宮這就過去。”

待外頭腳步聲遠去,長公主收起笑容,探究的目光再次投向魏辭盈。圍帳後有侍女前來為她添茶,她卻擺了擺手,“去,把藥端來。”

魏辭盈下意識地盯著侍女手中那碗黑色藥汁,熱氣裊裊,心中好奇。她跟隨梁大夫學醫多年,近兩年更曾親自出診,因而本能地好奇這藥的成分,用力吸了吸鼻子,想要嗅聞藥味。

長公主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難不成你也想嘗嘗這藥?”

魏辭盈耳根通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民女平日裏喜歡研究些醫書藥性,一時失了分寸,還望長公主殿下恕罪。”

長公主放下瓷碗,柔聲問道:“哦?你懂醫術?”

魏辭盈謙恭地回答:“民女不敢妄言,只是自幼體弱,初時為強健體魄而研究強身之法,後來跟隨本地大夫,學了幾年婦女疾病的診治,對常見的病癥略知一二。”

長公主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之色,輕聲道:“你為何偏要學這婦女之疾?可是家中有病人?”

魏辭盈擡起頭回道:“謝公主殿下關懷,非是家人有疾,只因世間醫師多為男子,女子因男女大防,往往延誤病情。民女曾見嫂嫂生產之艱險,深受觸動,故立志學習婦女醫科,也可為天下女子提供醫治。”

長公主的眸中閃過一絲水光,睫毛微微顫動。她緩緩站起身,上前拉起魏辭盈,輕撫著她的手笑道:“你所言之事,本宮允了。”

魏辭盈既驚喜又感動,剛要叩首謝恩,卻聽她再次開口,語調神秘,“不過,本宮有個條件。”

魏辭盈歪了歪頭,被她拉著並肩坐到那張光滑細膩的虎皮上,“此次南巡結束,你隨本宮回京城。”

聞此,魏辭盈猛然站起,雙手卻被長公主有力地錮著。看著她挑起的眉角,魏辭盈只好又坐了回去,“殿下恕罪,民女不願去京城,鬥膽懇請您換一個條件。”

“為何?京城多好啊!”

長公主站起來,在帳中輕快地邁步,“京城繁華似錦,比江寧府熱鬧多了!”

看她面色如常,長公主手中比劃起來,“京城有好多醫館,數不清的名醫,足夠你跟著學好一陣子了!”

魏辭盈仍是不為所動,長公主又湊近她耳邊低語,“京城還有無數才俊公子,你若隨本宮回去,本宮親自為你挑選一門好親事!”

魏辭盈起身跪地,直視著長公主有些發白的面龐,堅定地搖頭道:“殿下厚愛,民女感激不盡。只是民女志不在此,還請殿下莫要再提。”

說罷,她鄭重地叩首三下。

她原以為自己會被驅逐出去,卻沒想到長公主的臉色由蒼白變得紅潤起來,雙眸熠熠生輝,宛若繁星,似乎藏有驚喜與欣慰。

長公主嫣然一笑,聲若銀鈴,引得帳外兩名女衛入內。她揮手示意,那二人隨即上前,將魏辭盈扶起來。

長公主斂起笑容,唇角微揚,眼神熾熱如焰,走上前來用指尖撫過女孩的臉頰,低聲道:“那我讓你做‘蝶’,你意下如何?”

魏辭盈愕然失神,仿佛聽到異國語言,難以理解,過了好一陣,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隨即又雙眸圓睜,雙唇微張,滿是不敢置信之神色。

“怎麽,這你也不願啊?”長公主佯裝嗔怒,她撅起櫻桃般的蜜唇,嬌俏之姿更添幾分嫵媚,更令人為惹其不悅而慚愧起來。

「蝶」,一個非官方但堪稱權威的組織。

魏辭盈曾聽顧成淵先生提及,朝廷之中,男子方能為官,然長公主得皇上特許,入朝參政。

朝堂之上,世家大族以楊峻為首,勢力龐大;寒門士子雖勢弱,亦有一席之地。

然而長公主獨樹一幟,不依附於任何一派,反而在大梁四處尋覓有才之女,組建智囊,名曰「蝶」。

所有人都知道「蝶」的存在,但在皇帝的默許之下,無人敢輕易動搖。“蝶”,亦不涉他事,唯以廣集情報、助長公主處理政事為職責。

一只蝴蝶,雖美而脆弱;然眾蝶齊飛,亦能掀起滔天巨浪。此乃長公主建立「蝶」之初衷,亦是朝臣忌憚而無可奈何之因。

“成為‘蝶’,你可以如男子那般參與國事,可以實現志向和抱負,可以一己之力影響萬千生靈之命運。”

長公主的諄諄誘導使她心跳加速,聽到這最後一句,她猛然擡起眼睛,被對方熾熱的目光燙得心頭火熱。

十六載歲月,她心中從未有過寧靜。恐懼、不安、憂慮如影隨形,使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然而那股莫名的恐懼亦驅使她渴望強大,以求在危險來臨之際,能從容不迫地應對。

隱隱地,魏辭盈開始感謝這份“感覺”,她似乎也因此成功改變過自己命運的軌跡:

七歲那年,她打傷驛馬,父親因此沒有親自前往天花疫區;

十四歲那年,她隨機應變,化解與陳子旺的婚事,那之後不久,陳子旺便病入膏肓,撒手人寰了。

若此乃上蒼之恩賜,她亦曾思忖:是否不僅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更能夠改變她所關心之人、乃至天下蒼生的命運?

然而,在江寧府做個知府千金,即便她習得一身本事,亦只能為鄰裏女子看病。

將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她許配給一陌生男子,在柴米油鹽中耗過餘生。每每思及此,她心中便充滿不甘。

成為‘蝶’,則意味著真真切切靠近大梁的心臟。哪怕不依靠那份“感覺”,再也感受不到那無源的恐懼,她也有無限的天地,憑借自己的能力,改善天下百姓的命運。

魏辭盈仔細地觀察長公主的神情,見對方的眼睛始終直視著自己,眼神堅定而真誠,不似玩笑。

她終是下定決心,單膝跪地於長公主身前,俯首行禮,“願為殿下效勞。”

長公主聞言大喜,熱情地將她扶起,雙手緊握她的手掌,笑意盈盈。她仔仔細細將人打量一番,狡黠地沖她眨眨眼,“本宮答應你的事,即刻便為你辦到。隨我來。”

但是——

你們「蝶」都是這樣辦事的嘛?

魏辭盈手足無措地立在龍帳角落,看著那個扶額喊痛、哭得梨花帶雨、倚在天子肩上、訴說自己頭風又犯了的華貴女子,實在難以與剛才那個一腔雄心壯志的長公主聯系起來。

“皇兄,請恕妹妹無理,妹妹忽然頭痛難忍,見風則甚,恐怕難以陪伴皇兄游賞長江之美。”

“快,傳太醫!唉,都是朕疏忽了,竟忘了你遇風便易犯頭風舊疾。江邊風急,想必剛剛賞景時,涼風入體,勾起了病根。你這樣,朕怎能安心游玩樂?隨朕回行宮,好好調養。”

“那怎麽行!皇兄難得來一次江南,又難得有游江的雅興,妹妹豈可掃了皇兄的興致。皇兄且安心登船吧,我這頭痛約莫熬幾個時辰便可痊愈。”

“說什麽渾話!長江巡游豈可與朕血親胞妹的健康相提並論?秦德順,傳朕旨意,即刻返回行宮!”

魏辭盈一路攙扶著“頭痛難忍”的長公主回到行宮住處,待太醫離開,便見方才那兩名女護衛匆匆而入,利落地行禮說道:“殿下,江面忽現異象,是‘龍擺尾’。”

那兩人狐疑地瞥向魏辭盈,魏辭盈只覺屋內三道目光如劍一般唰地指向自己,額間冷汗涔涔。

長公主屏退二人,她斜倚錦墊,細眉微蹙,“這便是你說的‘危險’?”

魏辭盈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回殿下,辭盈只覺有險,但具體將會發生何事,確未預知。”

她言辭懇切,長公主面上的疑慮漸消。她坐直身子,聲音低沈而冰冷,“本宮不問你是如何得知的,只是你要謹記,身為‘蝶’,最重要的便是忠誠。若有背叛之事,「蝶」的規矩——格殺勿論。”

魏辭盈重重點頭,“謹記殿下教誨,辭盈定當忠於殿下,為殿下分憂。”

長公主緊繃的面龐又恢覆了往常的平和,她欣賞地看著魏辭盈,“聽聞你曾治好江寧府一婦人二十餘年的偏頭痛?”

魏辭盈詫異地看向她,隨即又釋然地想,「蝶」如此神通廣大,想必她的過往必已查得一清二楚。

她謙虛惶恐地回道:“不過是僥幸用藥,恰好對癥,又有前輩指點,不敢居功。”

長公主卻將玉藕般的手臂向她伸出來:“本宮這頭風也有些年頭了,你且把脈看看,是何緣由。”

太醫尚且只能用藥緩解,魏辭盈自知醫術尚淺,本只是輕輕搭脈,然而片刻後,脈象卻讓她心中一滯。

她屏住呼吸,難以置信地望著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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