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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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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付真心

“魏辭盈,去把柴火燒旺!”

“魏辭盈,怎麽熱水還沒燒好?”

“又在偷懶?魏辭盈,你今天晚飯別想吃了!”

……

魏辭盈被裴鈺分配到裴府做二等侍女,每日裏,她忙於燒水、燒柴、浣洗,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魏書言被太子調至戶部,魏辭盈心中雖擔憂,卻不敢妄動。她托詞自己只對熟悉之事有所預感,因未曾來過京城,無法預知未來。

她只期盼著能拖延些時日,待太子相信她並無異能,或許能放過他們。

然而,她疲憊卻遠離喧囂的生活維持了不足一月,裴鈺便差人將她送進宮中,成為紫宸宮的一名灑掃宮女。

在紫宸宮,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見到了大梁當朝的皇帝——方昭。

他不像在長江江畔看到的那樣高高在上,難以捉摸。在宮內,他反而更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每當皇子公主前來請安,她總能聽到那遠遠傳來的笑聲,溫暖而親切。

在辦理政事時,皇帝也極少大發雷霆,與臣子們促膝長談,如同摯友一般。

對待下人,他更是比其他權貴都要友好。魏辭盈初入紫宸宮時,曾因不熟悉路線誤入了皇帝的書房,但他並未責怪她,反而見她年紀小,安排她在書房做侍茶宮女,免去了許多苦力。

每當皇帝端坐榻上翻閱奏折時,魏辭盈總會在旁侍立。她雖然不言不語,但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皇帝的身影,讓她恍惚間想起了家中的父親,那份溫馨和親切,仿佛又回到了她身邊。

或許是在裴府的生活太過淒冷,有些想家了吧,竟然會在天子威嚴下覺得溫暖。皇帝探究的視線投過來,魏辭盈猛地搖了搖頭,把滿腦子思家之情甩掉。

曾有一日,皇帝把她叫到身旁,讓她為自己研墨。筆尖浸潤墨汁,批完一卷奏折後,他將毛筆放下:“你是江寧知府的女兒?”

反應過來皇帝是在向她問話,魏辭盈恭敬地跪在地上:“回皇上,民女確是江寧知府的女兒。”

皇帝低聲自語:“朕總覺得曾經見過你……”他擡起頭,用慈愛的眼神投向她,“或許是因為你與朕的女兒有幾分相像吧。

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方才聽皇帝說亦有似曾相識之感,她幾乎真的以為兩人曾經見過,而自己忘卻了。果然,只是因為樣貌相似。

“公主千金之軀,奴婢怎敢與之相提並論。”她謙虛地低下頭。

“好了,起來說話。”他端詳著魏辭盈的臉龐,“你與景華的眼睛,總是讓朕覺得,盛著許多心事。”

見魏辭盈隨著他的話語眨了眨眼,皇帝笑著說道:“還有動不動就出神的毛病,景華也是這樣的。”

魏辭盈慚愧地叩首謝罪,皇帝卻不以為意,叫她繼續回去奉茶。偶爾閑暇時,也會給她講一講遠在草原的景華公主。

她十六歲便和親至西北草原,在她的努力下,草原各部與中原放下百年爭端。朝廷在西北設晟淮府,由景華公主與烏察魯哈首領之子擔任知府,景華公主親自輔佐其子。

自景華公主嫁至草原,她便帶領民眾開墾荒地,種植作物,一改往日游牧風俗,大力發展通商貿易。如今的晟淮府已有百萬人口,堪稱邊境重鎮。

從皇帝的講述中,魏辭盈感受到深深的父愛和思念。即使遠隔萬裏,但父女二人每月都會通信,互訴家常。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自她先斬後奏來到京城,家中不曾來過一封信。她清楚,一定是父親因她與人私奔的行為而暴怒,認為她丟了家族的臉面,所以不允許家中人與她聯系。

如今她身處如此境地,更是不敢奢望與家中往來,生怕一著不慎,會牽連家人。三哥已經因她而受牽連了,她只希望家中其他人能夠遠離她這個禍源。

崇德四十九年春,正月十五起,魏辭盈便察覺皇帝似乎有些郁郁寡歡,常對著奏章沈思,片刻之間,已是香盡煙散。

那日,她照例從從管事太監秦公公手中接過紫砂茶壺,為皇帝斟上熱茶。誰知皇帝喝下一口,立時面如金紙,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她驚慌失措地喊來秦公公,秦公公取出銀針放入茶水,銀針陡然變黑。她立刻被禦前侍衛五花大綁,關進了地牢。

地牢幽暗憋悶,唯聞水滴落石與囚犯哀泣,她心如亂線,不知茶毒何來,天子又是否安康。每日唯憑獄卒送飯計算日期,度日如年。

約莫十日之後,辭盈於半夢半醒間,聽得牢門鐵鏈聲響。睜眸一看,卻是兄長魏書言被推入牢中。

“三哥!”“六妹!”

二人跪地相擁,辭盈泣不成聲,聽魏書言說起這幾日外面的天翻地覆。

崇德帝中毒後,太醫院用盡藥石也沒能轉圜。次日,太子繼位。然而還未舉辦登基大典,就傳來晟淮府與長公主所掌握的軍隊分別從西北、東北兩路逼近京城。

當今皇上決定禦駕親征,於中途將兩股造反勢力擊潰。大戰一觸即發,戰事如火如荼,朝堂上更是風雲驟起。

世家大族與寒門士子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吵得難解難分,更有部分寒門士子因言獲罪,被關進大牢。

魏書言正在此列之中,他雖是太子調入戶部的人,卻始終反對世家大族的治國之道,認為他們誤國誤君,斂財傷民。

幸得地牢獄卒昔日受書言之恩,稍能傳遞外界消息。只是日覆一日,聽著戰事和朝政的進展,魏辭盈和魏書言的心愈發沈重。

崇德四十九年春,晟淮府軍隊攻破中原關隘,直逼京城。天下大亂,烽煙四起,百姓流離失所。

崇德四十九年秋,晟淮府軍隊與大梁關鍵一役,因天子聽信讒言,誤入包圍陷阱,兵馬折損無數。在護衛拼死保護下,天子方逃回京城。江寧知府魏齊源長子魏伯聞於此役犧牲。

崇德五十年春,長公主率軍隊直逼皇宮。天子率百官遷都南逃,途中遭遇晟淮府軍隊奇襲,全軍覆沒。江寧知府魏齊源三子魏書言被挾從逃亡南都,亦於此戰喪命。

崇德五十年夏,新皇登基。

未幾,有官差至地牢,宣旨道:“魏辭盈鴆殺先皇,賜毒酒一杯。”

她還想問一問究竟新皇是誰,可那傳旨的太監不理不睬,兀自掰開她的嘴巴,將毒酒灌了下去……

她多日未曾流下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五臟六腑被毒酒浸洗,然心中之痛,更勝百倍,仿佛被人狠狠撕扯。

崇德帝臨終時那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的眼神,尤歷歷在目。她當時驚愕失措,竟來不及辯解。如今痛入骨髓,方覺若是當時能道明原委,他或許能走得安心些。

她張了張嘴,想說句抱歉,卻感到喉頭如被扼住,無法出聲,無形的大手將她重重地推入無底深淵之中……

“恭喜夫人!是位小千金!”

崇德八年立夏,江寧知府家中添了一個女孩,母親周氏為她起名為“辭盈”,意在“川不辭盈,山不讓塵”,望其寬懷大度,不卑不亢。

可這個女孩卻不像尋常官家小姐,少了幾分溫婉,多了幾分沈穩。她很少像同齡孩子一樣肆意嬉戲,卻喜歡靜讀醫書。

她跟著府上熟識的梁大夫學習婦科醫術,只因為男女大防之下,女子求醫困難。

到及笄之年,她已是江寧府小有名氣的醫者。若有女子患病,男醫不便診治者,皆請辭盈前往。她謙虛謹慎,遇疑難之癥,必帶回府上請教梁大夫。

父親魏齊源乃是一代儒雅之士,他應允膝下兩個女兒前去私塾讀書。私塾由魏家與富戶陳家共辦,請的是先生是先帝年間的進士,顧成淵。

顧成淵雖年過花甲,卻仙風道骨,風雅翩翩,詩書文史,無不通曉。魏辭盈隨眾兄長學習四書五經,拜讀治國文冊,雖也學有所成,在學堂中卻不算得積極。

“魏辭盈,眾人皆誦,汝何獨不誦?”顧成淵見這個聰慧但不上心的學生心不在焉,用書骨敲了敲桌子。

魏辭盈恭敬大方地起身,行了一禮:“先生所授,皆是傳世經典,自當熟記於心。只是學生以為,學問之道,貴在實踐,若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恐難濟世。”

此言一出,學堂內一片寂靜,眾人皆被她大膽的言論驚住,魏伯聞張大了嘴,驚訝地看著這個平日裏不聲不響的妹妹,魏仲遠則是緊緊盯著顧先生,看他作何反應。

顧先生用手指著她,已是氣得微微發抖。魏辭盈繼續說道:“先生也曾宦海浮沈幾十年,自然深知此理。學生見識淺薄,只望先生能不吝賜教,將心中之感悟,傾囊相授。”

提到往事,顧成淵面色變得煞白,他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沈思,不發一言。良久,他才長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下學。

眾學子收拾好書筆,向先生拜別,三三兩兩討論著魏辭盈的叛逆之舉,魏辭盈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身後,正待與先生告別時,只聽顧成淵將她叫住:

“辭盈,你且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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