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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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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

直到身後追兵漸多,他把韁繩交給另一名受傷的親衛,親自揮劍斬殺敵人。

許吟秋幾乎要暈死在車內。

小伍背上盡是冷汗,情況危急,今日似乎要喪命於此,對祝之林大喊道:“王爺下車逃吧吧,我斷後!”

“不行,”祝之林拒絕道:“不能丟下吟秋。”

小伍聽完,知道多半無法脫離險境,大喝一聲跳下馬去,縱身入了敵圈。

身邊人傷的傷死的死,祝之林握緊長劍,劍光如雪,殺人如麻。

今日之情景不是沒有預料,行走於懸崖邊的人從來都不是萬事俱備,就算他能料到今日險境,但不得不去,無法規避。

一人射中馬匹前腿,寶馬長嘶,行走漸慢,車架不穩。

後方人趕來將祝之林團團圍住,謫仙一般的人四處負傷,鮮血染紅雪袍。

但他絲毫無慌張情緒,揮劍如執筆,洋洋灑灑,大開大合。敵人對上他冷淡堅硬的眼眸時無不心神一震。

盛京城的人都知道,齊王不光長的好,讀書好,人品好,武力也好,是以年輕時早早被先皇派去軍營中歷練,指揮殺敵,在邊塞建立軍功,一柄雪光劍斬殺敵人無數,一步步走到大權在握。大小將領,都跟齊王有故。把握朝廷軍力,如日中天。

而他本人溫潤如水,不可捉摸,閑時最愛喝茶聽雨,身上流著的是文人氣質。

這種人一旦起勢來就是千鈞之勢,譬如現在,一招一式都光滑漂亮,但使人頭落地絕不心慈手軟。

盡管如此。

人數也太懸殊了。

祝之宣派的人是從京城中來的,自然認得齊王,知曉他的名聲,不由得感嘆這般人物今日也要命喪於此。

一人見祝之林難以分身,一劍落下,祝之林側身回轉,但還是被傷了腰側。

他悶哼一聲,反身一刀穿透敵人的胸膛。

腰側鮮血淋漓,他一手捂住。

敵人見他力轉微弱,登時喜不自勝,一柄劍要當中砍上齊王的面門,忽然被一柄長刀攔住。

刀光一剎那閃過,兩柄兵器均是全力使出,相擊時一聲巨響,留有嗡鳴。

山坡上下來一撥人,皆著黑衣蒙面,勢不可擋。

這一下被沖亂了陣勢,為首的不明所以,自顧不暇。戰況又有了轉機。

方才那馬匹掙脫韁繩跑了出去,阮思音把住車架,用力穩住馬車,免得它傾倒。

祝之林不知這批人是從哪裏來的,定了定神,只見一只秀氣的手狠狠握住他身側的車緣,黑紗帽被風吹起一角,漏出個小巧的下頜。

祝之林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一批來的都是好手,砍起人來刀刀斃命。

追趕的沒想到還有這一遭,疑心有詐,兼之援助方勇猛,鏖戰片刻就顯出頹敗之勢。

阮思音招呼人重新套好馬,架著馬車駛離。再留一隊人善後。

祝之林回到車廂內,許吟秋此時回過神來,忙為他處理傷口。

*

*

*

故城一處小院。

院子不大,但別有風致。規格同故城附近的一樣,中間是一方天井,四面圍著小樓。

故城這陣子天氣陰晴不定,早晨還是陽光明媚,不過一個時辰過去,天上就下起雨來。

祝之林坐在二樓檐下,小茶榻布置得簡單又有格調,他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氅,內裏是白色裏衣。面容蒼白清減但自在溫和。

他不疾不徐地沏茶,分茶,飲茶。時而往樓下望望。

門吱呀一聲響,一身量單薄的人推門進來,後頭跟著幾個彪形大漢,一邊往裏走一邊說著什麽。

祝之林隔著雨幕望向阮思音,聽她說話。平靜的眸光中靜靜的有什麽東西在流淌。

阮思音跟身旁人討論完,凝神聽著他們傳過來的報告,邊點頭邊吩咐著什麽。

她說完後幾人分開,她目不斜視地快步上樓,在樓梯口時微微一楞,驚訝道:“王爺醒了?怎麽不多休息。”

“不用休息,本王不累。”

阮思音擔憂地看了看祝之林腰間,那裏被層層白布包裹著,有些臃腫。

“不累也需在房中休息啊,王爺受了傷,外間又在落雨,寒氣入體可如何是好。”

“思音。”祝之林輕輕地叫了聲阮思音的名字,阮思音怔忪應了聲。

祝之林緩緩道:“不用擔心本王,本王沒事。”

阮思音見他執拗,也看他精神頭好,也便沒有再勸。說著:“小伍兄弟出去了,等他回來就能給王爺換藥。”

祝之林推給她一盞茶,“喝吧,暖暖身子。”

阮思音也不客氣,一口飲盡。

“還沒打聽到耶律齊光的蹤跡,但他出不了關,多半是在山上躲著。”

“不著急。”

“許姑娘受了驚,近幾日是趕不了路了,在此處多休息幾日也是好的。我在周圍加強了看守,有風吹草動都能發現。”

“王爺是什麽打算?”阮思音問。

祝之林垂目,茶煙裊裊間閑散支頤,“等見過耶律齊光,就回京。”

阮思音皺眉問:“王爺回京,會有危險麽?”

“此番我沒動兵,他抓不到我錯處,不會有太大問題。”見她模樣擔憂,祝之林心中緩緩流過一陣暖流,簡單解釋道。長睫垂下,抿了口茶。

自阮思音救他之後,當晚便轉移到這間小庭院中,這裏是阮思音讓信任的人提前打點好的,在故城周圍,不易被人發現。

阮思音跟他解釋了盛京城中的所有事,包括跟隨她來的人是從什麽途徑找到的,她在故城中的人又給她提供了什麽消息,讓她知道祝之林在哪。告訴他自己明白了先前種種,知道了許姑娘的苦楚,從祝之宣的行為中推測他有危險,便趕來相救。

眼前人風塵仆仆,為了這間小庭院內人的安全,找可靠的大夫,找祝之宣人馬的消息,找耶律齊光……都是她親自前去,找故城中相熟的人辦事,現在才趕回來。

阮思音仍是蹙眉沈思,想了許久,才擡頭道:“嗯,我相信王爺。”

說著苦笑道:“也只能相信王爺了,我一個商人,力量弱小,地位也低,在這些事情上發揮不了作用,幫不了王爺什麽。”

她言語間有異,祝之林隱約察覺到什麽,心底泛起異樣的波動。

“怎麽?”

阮思音深吸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遞到祝之林跟前。

“我這番來,陛下並不知情,但往後實在說不準,他知曉我在京城中的生意,也付小義有聯系。等這裏不再需要我了,我需得趕緊回京,處理好京中的事宜,往後便不在京城中住了。”

祝之林面無表情看著,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大字,和離書。

阮思音補充道:“正好王爺與許姑娘情投意合,許姑娘依靠王爺,我也不能留在王府裏過多打擾。”

祝之林默不作聲。

阮思音微笑著道:“當年蜀中多謝王爺相救,一晃多年,我也終於能夠不擔心生活如何,期盼別人幫我,自己也能過好。我能如此,都虧了王爺的恩德,故城分別,也算是個好結局。”

祝之林很慢地拿起那封看了很久的信封,那信夾在纖白的手指中間,時而被風一吹,柔柔的像是要被吹落。

“你做好決定了?”良久,祝之林問道。

“做好了。”

祝之林沒作聲。

他沒擡眼去看阮思音,將信又放在了桌上。

小雨淅淅瀝瀝地有逐漸加大的趨勢,阮思音緊了緊衣領,勸道:“王爺還是回屋中吧,燒些碳火煮茶,既暖和又能喝茶。此地天氣就是如此,比京城要冷一些。”

祝之林像是沒聽見般,阮思音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應答。

他腰間有傷,阮思音趕忙上前攙扶,祝之林一下子握住她的手。

他手心微涼,摸起來像玉,很舒服。

阮思音一怔,眨了眨眼道:“王爺的衣服也要多穿些。”

祝之林忽然笑了,笑聲很低,“你把本王當成什麽了,柔弱不能自理麽?”

阮思音也笑,“王爺現在是病號,凡事都要人幫忙,可不是柔弱不能自理。”

阮思音將他扶進房中,又去外間收拾茶盞,祝之林看著她的背影,笑容徹底沒了,眼眸深不見底。與最開始在小樓喝茶聽雨的春風和煦相比,現在猶如一尊雕像。冷冰冰的沒什麽生氣。

等她將茶盞端進來,他又問了次,“當真想好了?”

阮思音道:“想好了。”

“不在京城,你要去哪呢?”

“回蜀中吧。”阮思音想了想道。

“或者留在故城,也可能去江南。我沒好好想過,等京城中的生意處理好了,我再看情況。”

“……去江南?”

“是,”阮思音一笑,“常聽人說江南好,我還未去過,總要去看看的。”

那封和離書被她順手拿進來了,放在桌上,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角,道:“今日要去接一個人,就不多陪王爺了。”

祝之林默默地看著她告退離開,起身送了一截,瞧她撐著傘離開,瘦弱的背影挺直堅定地走進雨幕中,再也沒回頭。

祝之林心頭像被鈍刀子狠狠割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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