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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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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吟秋哭著回去的時候被許多人瞧見,阮思音是跟在其後回去的,大家本來驚異是誰敢在太尉府讓許吟秋這般哭泣,阮思音跟在後面便出來了。眾人便有所了然。

打量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穿透,阮思音對此毫無反應。反正許吟秋的確是因為她哭的。

但她這一哭,的確是將許多隱藏的矛盾激化了,首先表達對阮思音不滿的便是徐辭。

太尉府後山上九曲回折修著樓梯,左邊是練武場,那裏聚著不少世家公子,右邊修著幾座亭子,姑娘小姐們在其中飲茶,許吟秋從回廊上哭著回去時,眾人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訝異聲不斷,許吟秋可是太後跟前的紅人,誰敢惹她流淚?眾人圍在回廊邊談論,阮思音回去時便遇上了這一群人。

徐辭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將她看著,譏諷道:“瞧瞧是誰來了。”

阮思音漠然從其間經過,本不想停留,卻被張幼寧一把拉住了袖子。

張幼寧問:“方才吟秋姐姐為何哭,可是你做的?”

阮思音想從她手中掙脫,徐辭見她要走,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先前在太後壽辰上,王妃一個招呼不打就走了,可是對吟秋有什麽不滿,若是有,為何不說出來,這般在後做小動作,難道你父親沒教過你,為人要大方些麽?”

張幼寧接過話,“是了,阮大人從前都在京城做官,鮮少回蜀中照顧,沒有阮大人的教導,王妃當真是什麽禮儀也不知道,這裏可是太尉府!把太尉家的嫡女弄哭,王妃真是好大的面子!”

阮思音氣極反笑,這群人等著一個機會好好折辱自己,她有意逃避,終究還是沒能逃過。

張幼寧提起阮山明時,阮思音的確感受到這幾日堆積的難以描述的怒氣到達頂峰,然後猛地坍塌了。

她清楚明白若是此時反抗,就是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他們就是想看自己發火,然後出醜,可是難不成就這樣忍著?

阮思音微微揚起了下巴。

一揮手,毫不留情地把張幼寧推入了旁邊的水池。

要出醜便一起出醜,誰在乎名聲誰便輸了。

張幼寧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水池裏,水池不深,只能淹到人小腿。她先前拉著阮思音的手臂,阮思音也被拉進了水池,但有所準備,沒有摔倒。

也不管張幼寧在鬼叫什麽,阮思音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張幼寧幾乎是又跌進水池,頭上朱釵散亂,嫩粉的衣裳也變得臟汙,毫無小姐儀態。

相較阮思音的冷靜,張幼寧的確是出了個大醜。

阮思音從池中邁出,眼神鎮靜又冰冷,一時間眾人都被唬住了。竟是無一人攔住阮思音,任由她離去。

餘人目瞪口呆。

傳聞中那個常年不是臥病在床就是以外出修養為理由躲著不敢見人的齊王妃還是齊王妃嗎,怎麽一下子變了心性!不是說在貴人面前只敢逆來順受唯唯諾諾,如今以張揚刁鉆的張幼寧不過是問了一句話,阮思音推得相當爽快,一點猶豫也沒有。

齊王妃在京城中臭名昭著,一向是無能懦弱又上不得臺面的代名詞,今日她之所為,料誰也沒想到。

張明儀在武場騎馬,早看見長廊旁邊圍了一堆人,但跟同伴的比賽還沒結束,流連賽場,在武場上多跑了幾圈,此時過來,張幼寧已經哭哭啼啼被婢女簇擁著走了。

他擦著額頭的汗水問身旁好友,“方才發生了什麽,瞧著好熱鬧。”

他身旁那位紫衣好友饒有趣味拉長了語調,眉梢眼角都藏著笑,意味不明道:“張兄方才是錯過大看頭了。”

張明儀聽完連忙拉住友人的手臂,“明樓!你說說嘛!”

傅明樓散漫靠在欄桿上,一只折扇抵住下巴,垂目不語,似乎仍在回味方才情形,這一下倒是大大激起了張明儀的興趣,頓時後悔在武場上多跑的那幾圈。見傅明樓不搭理自己,連忙轉了另一個人,“徐將軍,你可得告訴我!”

徐辭哼了一聲,“能有什麽事,不過是齊王府那個有名的王妃,又做出了些有名的事罷了。”

張明儀挑眉,“齊王妃?又是她?最近她風頭正盛啊。”

徐辭簡略幾句把阮思音做的事說了一遍,他跟許吟秋是童年好友,與張幼寧也算是一起長大,又對阮思音向來沒什麽好印象,自然而然對阮思音氣哭許吟秋,對推倒張幼寧一事顯得十分不喜,言語中夾雜了不少鄙夷態度。

張明儀聽完倒是反應平常。按理說張幼寧是他妹妹,他該生氣地去找阮思音算賬才對,哪知聽完沒什麽反應。因為張明儀是大房的嫡子,張幼寧是二房的嫡女,張幼寧是他妹妹,但他倆從小關系一般。

張明儀也深知自家妹妹的性子,從小只有讓別人吃虧的份,今日倒算是一個例外。

“齊王妃真算是個神人,她初來京城時,僅僅因為一場宴席就臥病在床不能活動,如今倒像是變了一個人。”

張幼寧的脾性眾人都知,知道她愛仗著自己尚書千金的身份恃強淩弱,她出了事,詭異地無人替她打抱不平。

且張明儀還道:“且昨日齊王妃那一首笛音,算是技驚四座吧。讓我多有改觀呢。”

徐辭道:“她到京城這麽久,就是在太後面前也學了這麽久的規矩,無論怎樣也該會一兩樣東西了,若我是太後,昨日的宴席都不會讓她參加。吹幾首曲子又如何,倒後頭還被吟秋的一首詩壓了一頭。”

張明儀聞言不由得一笑,拍著徐辭的肩膀道:“聽徐將軍的話……像是還對某人情根深種呢。”

張明儀不懷好意地看著徐辭笑,徐辭頓時臉紅,模樣生氣地把張明儀的手撇開,“胡說……我喜歡吟秋都是小時候的事,就你還對這事念念不忘。”

張明儀哈哈大笑。

笑完後倒是不繼續打趣徐辭,想了想道:“太後一直疼愛幼寧,恐怕她今天晚上就會進宮告狀。”她在姑娘堆裏面長大,深谙姑娘們的玩法,不由得“嘖”了一聲。

說罷轉頭問傅明樓,“明樓,你來京城沒幾天,可聽過這齊王妃的故事?”

傅明樓笑,“從前不怎麽了解,只是茶館酒樓裏聽人聊過一些,今日嘛,倒是了解許多。”

張明儀擺擺手,“今日可算不了什麽,齊王妃能做出來的事可多了,是盛京城的紅人,每次出現都讓人‘驚喜’呢。”

他又問:“那你見了,覺得如何?”

傅明樓嘴角高高挑起,緩緩扇著折扇,道:“我覺得很有意思。”

*

張明儀是懂人性的,果不其然,當天晚上朱太後便讓阮思音進了宮。

許吟秋張幼寧分列左右,朱太後坐在當中。

榮貴妃在一旁喝閑茶。

朱太後沒舍得多說幾個字,阮思音就被關進了祠堂。

“哀家教給你的禮儀你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竟然當眾做出如此無知平民才會做的粗魯事,簡直丟光了皇家顏面,去祠堂抄經,不知錯便不要出來。”

阮思音沒反駁,順從地去了祠堂。

祠堂抄了三日,白日黑夜白日黑夜,香蠟味熏得阮思音頭疼。她閉著眼休息,眼下有大片的烏青。

紫芫來送飯時,阮思音聽見她跟其他人說了句,“真是個硬骨頭。”

硬骨頭麽……

倒也算不上,就是忽然覺得好累,不曉得是不是這個祠堂供奉的香真有效,是個清凈地方,連日來紛亂的腦海平靜很多。

腦中空洞洞的,她有時從紙上擡起頭來,望著牌匾發呆,什麽都不想。

第三日末來了一個人,是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

祝之宣進來後,阮思音要起來行禮,他笑著制止了,讓他身邊的貼身太監搬來一把椅子,大喇喇地面對祖先牌位坐下。

這一舉很是讓阮思音費解,也不由得為他擔心。

雖說祝之宣是真龍天子,得天庇佑,可這般動作是否造成了對先人的不敬,阮思音不太懂。也不敢問。

祝之宣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地玩弄手上的扳指,問阮思音:“弟妹可還記得十年前?”

阮思音靜了靜答,“不記得了。”

“十年前你幫過朕一個忙。”

“誰幫過我,朕總是會記住的。”

“齊王府,你那時還小,估計是忘記了。”

十年前齊王府,她當然沒忘。

但垂目道:“還請陛下指點。”

祝之宣以手支頤,懶散回:“你躲在石頭後面是看見了的吧。”

說著笑了,“十幾年前你遇見吟秋就看見了她掉進水裏,十幾年後還是如此,又是你看見了她掉進水裏。你說吟秋跟水是不是有緣分?”他笑了笑,笑得讓阮思音膽寒,“說起來你還真是長進不少,從前記得去叫人,現在卻能狠下心來根本不管。世事無常啊。”

阮思音屏住呼吸,“陛下此言怎講?許姑娘在故城落水,妾只聽王爺說過,臣妾……沒去過故城,怎會見到許姑娘落水?”

祝之宣笑了,仿佛聽見一個極好笑的笑話,那笑聲是發自真心的。

笑了一陣歇下,肯定道:“你見過她。在故城。”

阮思音渾身冰冷,面上仍做不知。“許小姐在柳城時臣妾在靜安寺修養,怎麽會跟臣妾有關系呢,陛下在說什麽,臣妾不懂。”

“司老板小心說話,皇城腳下沒有朕不知道的事。”

“不用怕,你剛開始行商朕便知情,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要把朕當成母後,朕可沒那麽嚴厲。”

阮思音口舌幹燥,腦中的弦“嘭”地斷掉了。好像有數萬只蟲子密密麻麻地從腳上爬上來,讓她難以呼吸。

“弟妹放寬心,朕不追究你。”

祝之宣好整以暇地側目打量她,慢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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