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刁難

關燈
刁難

宴席上還未開始,阮思音不同祝之林走在一起,跟著去了女眷的屋子,好在宮中學的規矩還算紮實,她一個人單獨應對,一路下來遇見許多人都沒出什麽錯。

只不過總是能察覺到對面人眼中藏著的其他意思,但禮節,就在此時發揮了作用,眾人都是自持有教養的,誰也不會當面給阮思音難堪,不過話中有話,留給有心人去聽。

話中之意最多也不過那些,暗中嘲諷她出身低,配不上祁王,或者是借機大誇特誇祝之林一番,擺明著說若非祁王好心,阮思音斷不會有今日的日子。語氣憐憫,只差將可憐人三個字印在阮思音腦門上。

也是,在座都是百年貴族,累世功勳,自然瞧不起一介罪臣之女一朝與他們同起同坐,共享榮華。

阮思音只當聽不懂。

張幼寧離她不遠不近坐著,忽然一開口,撫著指甲道:“依我看王妃倒是個聰明人,知曉應當要好好報答林哥哥,今日我來時還瞧見王妃朝林哥哥懷裏撲呢,都到了國公府門前,王妃還是如此黏膩,想來平常對林哥哥也是用情至深。”

滿屋一靜。

皆偷偷將阮思音瞧著。

阮思音眼睫一低,縱使她時常告訴自己要冷靜,但也不是時時都聽這些尖刺話語,阮府時面對關夫人她還能嗆兩句,如今她不願惹事,也知地位不等,開口反駁只有自己吃虧的道理。默默當個啞巴,可每句話她都聽進去了。

像是有人在往她臉上扇,她做不到全不在意。

她對張幼寧道:“下馬車時沒站穩,多虧了王爺才沒摔倒。”

張幼寧撲哧一笑,“王妃難道住在山上,馬車行駛不便,尋常都是走路的麽,怎麽會連下馬車都會不穩。”

阮府自然不是在山上,平日裏她不出府,出府也不常坐馬車,以前她不覺得有什麽,但在盛京,貴族人家講究規格,馬車上具掛金貴寶石,若是連馬車都坐不起,實在讓人笑掉大牙。

阮思音當然不會說是因為手掌上傷的緣故,只道:“叫姐姐看笑話了。”

阮思音表現的像一灘溫吞的水,就算眾人都看見她臉上難堪的紅,可她什麽都不說,久而久之,也有些索然無味。

宴席開始,眾人都往外間走去,阮思音不必再單獨應付,松了口氣,心中焦急,想去找祝之林。

可到了宴會之地,阮思音四處瞧,卻沒瞧見祝之林的身影。

張幼寧這時提醒她道:“林哥哥同徐將軍聊天去了,徐將軍剛從邊疆回來,說是跟吟秋姐姐見過面,吟秋姐姐同林哥哥關系好,說不定帶了什麽消息給他,我聽人說他們在梅林那聊了很久,到現在也沒回來,估計今日不會過來了。”

阮思音微抿唇。

張幼寧滿意地瞧見阮思音臉上劃過一瞬的失落神色,挑起嘴角,“王妃不必擔心,林哥哥不喜歡人多,往常宴會也總是缺席,”她在阮思音面前俏皮彎腰,眨了眨眼,“再說了,王妃又不是小孩子,不會時時刻刻粘著林哥哥吧。”

阮思音無言聽著張幼寧的譏諷,覺得自己窩囊極了,卻仿佛看見這是以後的常態,眼前人是尚書大人的嫡女,各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的確惹不起。

“姐姐說的是。”

阮思音心中苦笑,笑的是自己。她孤身來到盛京,早就將祝之林看做依賴,想著即便永遠不能將自己的愛意說出口,只能做朋友,她也認了。可是現在她卻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索要太多。

不過逢場作戲,陷入窘迫境地都是當初自己的選擇,是她腦補太多,錯把長時間的癡念也當做過往,分明兩人不熟,是清楚的利益交換關系,她方才卻自顧自地以為他會站在她身邊。

*

宴席開始,阮思音一個人坐在英國公夫婦對面,身旁空著一個位置,她調理好心態,繼續維持方才的木頭樣子。

此時男眷女眷都在,即便低垂著目,她也察覺出無數打探的眼光停駐在自己身上。

酒過三巡,眼見張幼寧的婢女抱上一把琴來,阮思音心中暗嘆:“來了。”

果不其然,張幼寧朗聲開口,“光喝酒可就索然無趣了,幼寧新得了把好琴,專門學了一首曲子,想讓在座的各位鑒賞一番。”

她蓮步款款移至中央,一舉一動仿佛都是精心編排,素手談了一首妙曲,張幼寧自幼學琴,琴技自然不在話下,況且她早有準備,這首曲更是比往常彈得都好。

眾人拍手稱讚。

一曲畢,她朝英國宮夫婦行了一禮,轉身又對著阮思音,道:“王妃剛來盛京,大家都不熟悉,幼寧拋磚引玉,王妃何不也來一曲,讓大家見識見識。”

眼光齊齊匯聚此處,眾人都知道張幼寧故意如此,就是要給新來的便宜王妃下不來臺,具翹首以盼好戲開場。

阮思音坐姿端正,平靜回:“不會彈琴。”

張幼寧笑了,“那可會其他的,王妃不必自謙,國公府內各式各樣的樂器都有。王妃不知,此行宴會,我們可都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林哥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一不冠絕京華,我們也想一睹王妃風采,看看究竟是誰能得了林哥哥的青睞。”

“恐怕要讓姐姐失望了,我不通樂理。”

滿座嘩然。

張幼寧劃過一絲得意的笑,繼而道:“倒是不巧,是幼寧欠妥,想必王妃精通的應當是別的,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不如擊鼓傳花,吟詩作樂如何?”

“不會作詩。”

阮思音略彎起嘴角,眼中卻沒有笑意,張幼寧處處給她難堪,她的確不會,也不想費勁破局,索性破罐子破摔。

席上有人笑出聲。

阮思音站起身來,端端正正朝英國宮夫婦行了一禮,道:“叫大家失望了,我什麽都不會,也不想掃大家的興,方才察覺身體不適,想要先行離去,諸位繼續玩吧。”

英國公夫婦表情怪異,說過幾句場面話,阮思音轉身就走。

張幼寧在她身後道:“這就走了?”

阮思音知道此刻的她像是落荒而逃,裝沒聽見張幼寧的話,加快了步伐。

孟曉陪在她身邊,一直無言,臉上很是落寞。

自來了盛京,孟曉的話一日比一日少,好幾次於無人處欲言又止,阮思音看在眼裏,從未開口問過。

此時孟曉實在忍不出,說出的話有強忍的顫音。她小聲道:“小姐……”

阮思音瞧她要哭不哭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孟曉終究沒忍住,落下淚來。

走得遠了,阮思音也不顧禮儀,兩人就在溪水邊坐下,阮思音看著溪水中的水草,安慰孟曉,“不要哭。”

孟曉搖搖頭,眼淚根本止不住,磕磕盼盼的,“我只是……只是覺得……”

阮思音握住她的手,像是告訴孟曉,又像是告訴自己,“不必哭。”

她目光堅定,“往後會好的。”

*

從英國公府回程,阮思音在門口等待,小伍過來,卻告訴阮思音祝之林在梅林喝醉,不能同回。

阮思音唇瓣微啟,驚詫轉瞬即逝,她道:“知道了。”

祝之林一向不愛喝酒,從來只是淺酌,從蜀中到盛京,阮思音瞧見他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算起來也只有大婚那日。到底聽到了什麽,才會引得他又借酒消愁?

心裏頭像是繞著一團解不開的繩結,阮思音道:“我想過去看看。”

小伍“啊”了一聲,有些為難,但阮思音現在已經成了祁王妃,似乎去看看喝醉的夫君也十分合理。

小伍糾結了會兒,阮思音安慰他道:“王爺喝醉了酒,身體不適,需要人照顧,我心裏擔憂,想去看看,陪著他回來也好受些。”

小伍猶猶豫豫地答應了,帶著阮思音朝梅林走,直到走到藏身於梅林深處的涼亭。

阮思音沒看見醉倒的祝之林,他似乎喝醉了也是同往常一般沈靜,仍舊神色如常,只是臉頰泛紅。

看見她來時,他眸光一變,將洶湧的情緒盡藏海底。

作尋常般問:“你怎麽沒走?”

“我來看看你。”

“哦,”祝之林眼睫一顫,“徐將軍剛回京,有些邊防的軍事需要商談,今日不能與你一同回府,你先回吧。”

他言語生疏客氣,飄蕩在梅林的情緒自她過來就盡數收回,像是被一個並不熟識的朋友打斷。不能分享他的心事。

阮思音忍下心中苦澀,往亭中走,道:“聽說夫君喝了酒,我去要了醒酒藥,夫君晚間沒進食,可別忘了吃藥。”

“多謝。”仍是淡淡的。

徐辭老遠就看見阮思音朝這邊走,她還未來時就問了句,“可是王妃來了?”

得到肯定的應答後,徐辭的表情就一直頗耐人尋味。此時看著,察覺出眼前二人絲毫不像新婚夫婦,暗道果然別有隱情。

許吟秋托他給祝之林帶話,要他告訴祝之林她一切都好,不必擔心。但草原相見時,許吟秋肉眼可見的勞累,像盛京的嬌花被朔北的風吹得失去水潤,添了幾分滄桑。許吟秋與他自小一同長大,他心裏頭擔心,但許吟秋不願多說。

他帶了話,也把所見全都告訴了祝之林,祝之林的落寞肉眼可見。他們的情誼自小延續,一直到今天,小時徐辭常在軍營,走動相較少些,但許吟秋與祝之林,算是常常見面了。

二人的佳話在盛京廣為流傳,直到許吟秋遠嫁,他又在北地軍營忽然聽見祝之林成婚的消息,內裏五谷雜陳,同京中不少人一樣,為這對錯失的佳侶可惜。

他既可惜許吟秋,便對這突如其來的王妃懷有敵意。

徐辭翹著一條腿打量半晌,忍不住說了句:“王妃真是貼心,只可惜今日我要借王爺一晚,還請王妃見諒。”

阮思音朝他禮貌一笑。

徐辭察覺出她的笑意並非真心,嘴角挑起,“王妃對王爺一片真情,徐某好生羨慕啊。”

徐辭話裏有話,這梅林像是飄著一層屏障,阮思音怎麽都走不近祝之林身邊,將手中的藥擱下,也不多說,朝祝之林淺淺一禮,便轉身離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