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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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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

阮思音一路疾馳,終於在夜晚登上了岷江的船。

這時離祝之林從阮府離開已經過了兩天。

那日沈春閣商議結束,他們相約先在阮府分別,祝之林行程不變,不再在阮府停留,直接去岷江游玩,結束時再與阮思音江畔相見。

阮思音便趁著這幾日的時間將阮府的事務打點清楚,再收拾好行囊,跟賞玩結束的祝之林一同回京。

江風獵獵,日落西沈,群山大道一路從身旁疾馳而過,阮思音心情激蕩,忍不住加快了馬鞭,“駕!”

眼前物是從未有過的清晰,耳畔的馬蹄聲聲聲入耳,風從頰面刮過,笑意不自覺爬上臉龐。不久,馬匹行至江畔,阮思音遙遙打量,日落融金在她眼中反射光芒,她壓住激蕩的心,久久望著山頭的落日。

從沈春閣那方逼仄出來,眼前是天高地廣,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她瞧了一陣子,直到身後孟曉提醒,“小姐,這港口停了好幾艘船,不知道那一艘才是王爺的。”

阮思音回過神來,四處打量,騎在馬上轉了幾個圈,忽然見不遠處有人朝她招手,她定睛一瞧,正是祝之林身邊那個長隨——章文。

她大呼,“章先生!”

章文招手讓她過來,兩人便牽著馬匹,從港口的人群中小心翼翼穿過,朝章文處走去。

章文早就在船口處迎接,見她來了,忙道:“船艙內布好了菜,王爺正等著小姐呢。”

阮思音笑容燦爛地上了船,應了聲好,等侍從牽過她手中的馬繩,她忽然神秘地將章文拉至一旁,朝他手心中塞了個東西。

章文一瞧,是一盒茶葉,還是蜀地名產——竹葉青。

章文不解,攤開手問:“這……”

阮思音道:“這茶葉不錯,上次在府上見章先生對茶葉似乎頗感興趣,我便讓孟曉在外采買了些,也不甚名貴,只這是我們蜀地的特產,等回了京城,這樣的茶便少見啦,想著便買來送給章先生嘗嘗。”

章文立即推拒,“小姐!這可收不得!章文只是個小小的下人,怎麽能收如此大禮……”

阮思音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來阮府的便是客,既是客人,主人家送些禮又怎麽了,再者說,不止你有,大家都有,只是小伍兄弟我還沒見著,還沒給他呢。”

“這……”章文仍舊猶豫,但阮思音已經離開甲板,邊走邊問:“王爺在何處,我現在去找他,別讓王爺等急了。”

章文楞了楞,片刻後才無奈一笑,低頭看手心中的茶葉——方才阮思音說這茶不貴,可以他對茶的研究,加上在城中逛過幾日茶坊,瞧這茶葉的包裝,便知曉這茶其實貴得驚人,阮思音方才說的都是謙辭。

心中好感頓生,想罷跟上阮思音的步伐,往船上二樓走去,“小姐等等,我帶您去。”

到了二樓,阮思音撩開簾子,只見船艙內明亮寬敞,桌上已布置了一桌好菜,但祝之林卻不在艙內。

他一人站在另一側的船舷處,正負手往遠處眺望。

阮思音放輕了動作,將手中拿的東西放在一旁,又悄無聲息去了對面船舷。

她一過來,祝之林便察覺到了,身體微微一僵,又松懈下來。

目光仍放在面前的江面上,只平靜地說了句,“你來了。”

阮思音笑道:“是,這幾日終於把府上的事情辦的差不多了,遇到幾個袢子,好在沒出什麽大事。”

祝之林聽她言語輕松,便知她的事已經辦的不錯,也沒有深問。

兩人靠在船舷處沒再言語,周遭靜了片刻。

這時太陽已完全從山那頭落了下去,江上仍留著一層薄薄微光,祝之林呼出一口冷氣,收起眼中落寞情緒,低聲道:“進去吧。”

阮思音方才的激動心情已經緩緩平息,此時隨著孤寂的江面變得格外平靜。

她敏銳地察覺到祝之林似乎懷有心事,但算起來這才是她與祝之林在蜀中的第二面,便沒開口詢問。

跟著祝之林的身影進了船艙,桌上的飯菜章文已又熱過一遍,阮思音不好意思道:“出發遲了些,耽擱了王爺用飯,實在對不住。”

祝之林沒回話,過了片刻,方神色平常,情緒寡淡地回,“往後你我要結成夫妻,不必如此客氣。”

阮思音呆了呆,臉上浮起紅暈,眨眨眼小聲道:“好。”

她吃了幾筷子菜,想起什麽,站起身,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然後雙手上呈。

祝之林一楞,從她滿懷期待的眼中看向她手上精雕細刻的盒子,沒接,但問:“這是什麽?”

阮思音不知為何心頭一陣緊張,道:“給王爺的一點小禮物。”話說出來又忍不住暗自腹誹自己,分明方才給章文送禮時大方得很,怎麽這個時候要掉鏈子。

祝之林瞧罷她漲紅的臉色及不自然的雙手,頓了頓緩緩接過。

盒子打開,是一枚翡翠扳指。

光澤通透,種水極好。一看就價值不菲。

祝之林眉頭微挑,問她:“哪裏來的?”

阮思音見他接過,松了口氣坐下,才笑吟吟道:“這出自城中一位極有名的工匠之手,從前與我家有些交情,這是他家中珍藏……讓我買下來了。”她簡略幾句便說完了,略去買時磨破嘴皮子的過程,一筆帶過她為買下這扳指花費的心力。

祝之林拿在手上瞧,這確實是一件上好的翡翠玩件,放在手中便能感受到其質量。

阮思音見狀忍不住微微傾身,滔滔不絕向他道這翡翠的來歷,這扳指的工匠,翡翠的寓意……

聽得出來,她為了選這件禮物著實是花了不少心思。

一席話說完,阮思音都覺得口幹舌燥,滿眼期待地望著祝之林,想從他那裏得來個滿意的笑。

可面前的人看罷卻輕輕關上了盒子,修長的指將檀木盒重新推回她身前。

阮思音神色一頓,轉為不解。

祝之林道:“是個好東西,阮小姐還是自己留著吧,不必送本王,本王已有扳指了。”

阮思音眨了眨眼,看向他手上的扳指,又看向桌上的檀木盒,道:“民女是瞧見王爺有扳指,只是這扳指似乎帶久了有了磕碰,瞧著……”瞧著質量不佳,阮思音說的委婉,實則這扳指看上去便極是一般,似乎是從什麽小攤上隨處挑的,第一次瞧見時還叫阮思音楞了幾瞬。這扳指象征權勢,祝之林權勢是有了,可這扳指……看上去卻不怎麽跟祝之林的身份匹配啊……

但她還沒說完,就被祝之林一個動作打斷,他簡單靠向椅後,阮思音的話驀的停了。

祝之林的神色未變,可阮思音卻覺得這船艙的氛圍瞬間冷了下去,她不明所以,心中略有惶恐,便說不下去了。

半晌,祝之林說了句,“扳指你收回去。”

阮思音的手在桌下捏了捏,說了聲,“好……”

她將檀木盒快速收回,雖不知祝之林為何生氣,可腦中的弦立即繃了起來。

她暗想,尊貴的人物大多都是喜怒無常的性子,或許是哪句話哪個動作叫他不喜,算了,往後時日還多,慢慢摸索罷。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手心的盒子摸著都有些發燙。

她裝作方才的事沒發生般,將話頭一轉。又朝祝之林笑嘻嘻道:“說著事都耽誤吃飯啦,岷江的魚可鮮美了,我們蜀地的風俗,愛在這魚裏面加些花椒籽,王爺嘗嘗,看看吃不吃得慣,或許較之京城,別有風味呢……”

阮思音絮絮叨叨說著,祝之林隨口應一兩句,也不顯得冷漠,只是叫人感覺,這人雖然近在眼前,其實又遠在天邊。

阮思音為了不讓飯桌上顯得尷尬,又不讓自己過於熱情打擾了祝之林,每說一句話都字斟句酌又要極力顯得自然,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桌上有什麽菜阮思音是一道也記不得,就是不小心夾到花椒籽,進了口中好半天才察覺出來。

飯用完後,祝之林要回房休息,阮思音跟在他身後問,“時候還早,王爺可要下棋?我的棋藝雖然不比父親,但尚過的去。”

她提起阮山明,倒是叫祝之林腳步一頓,眼神溫和了幾度。

阮思音正高興,卻仍被拒絕了,“今日疲乏,阮小姐趕了一天路也好好休息,明日精力足再戰吧。”

阮思音楞了楞,竟忘了回話。

一晚上的力都像是打到軟綿綿的棉花上,卻不知緣由。她心裏茫然片刻,見祝之林的身影走遠,才趕忙出聲作別。

等祝之林的身影消失,孟曉帶阮思音回房,她朝阮思音道:“小姐快去看,咱們很少在船上過夜呢,這船艙裏的房間真大,跟奴婢從前想的好不一樣!”

阮思音神色懨懨,被孟曉帶回房後,瞧見房中布置,也順帶被孟曉歡欣的語氣感染,微微挑起嘴角笑了笑,調笑她:“一艘大船就叫你這般高興,要是到了王府,你可別給我丟人啊。”

孟曉擡起下巴,得意道:“小姐放心吧,方才章先生領我進來的時候我可謹慎呢,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我只在你面前這樣。”

她笑嘻嘻地轉頭,卻不經意看見阮思音將那件檀木盒子放回桌上,驚訝道:“小姐沒送扳指麽?”

“送了,王爺沒要。”阮思音故作尋常道。

孟曉大為吃驚,阮思音卻不想談論,拔下頭上簪子,“幫我解開頭發。”

孟曉一面取下阮思音頭頂的發飾,一面又忍不住問,“王爺為何沒收?這麽好的東西,難道王爺還看不上?”

阮思音沒回話,專註於鏡子前的自己,神情平淡。

孟曉忍不住咋舌,可惜道:“啊,小姐花了那麽大心力,才從李先生手上買下來,這不白費勁了麽……不愧是王爺,好東西見得就是多,估計這扳指在他眼裏面也不算什麽吧……”

“好了,”阮思音打斷她,面無表情道:“你先出去吧。今日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快回房休息去。”

把孟曉趕出去後,阮思音放下手上的東西,徑直躺在了床上。

半晌,閉上眼睛,松了口氣,渾身無力地陷入溫軟的棉被中。

她把關直轉讓給她的鋪子都賣出去了,又聯絡當地的好友,她時間緊,便托付信得過的人幫她小小善後,期間關夫人到鋪子上鬧過幾次,場面很不好看,但她為了趕時間,也就由著關夫人鬧。

幾天下來忙得不可開交,一面清點錢產,一面收拾行李,錢莊的事都解決清楚了,取出的第一筆錢就馬不停蹄趕往李先生處,耍賴皮般交了定金。

她拿到那麽多錢,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給祝之林買一件禮物,可沒想到祝之林並不開心。

她心裏面有淡淡的失落,卻安慰自己,小時候她就見過,祝之林天生就是不喜言笑的性子,當年不也是因為他冷冰冰的與旁人不同,才喜歡上他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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