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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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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

“王爺,行李已經打點清楚,等小伍餵飽了馬,咱們就能上路了。”章文手腕上掛著大氅,微弓著身朝面前的男子道。

祝之林“唔”了聲。

章文沒見祝之林下文,瞧了眼庭院裏打掃的小廝,道:“王爺,不過……昨夜才下了雪,不知道此時回程,路上會不會受什麽影響。”

祝之林一時沒應,在廊角吹了陣小風,才開口道:“先不急回京,等晚些雪化了,出發到岷江住一晚再議。”

章文垂了頭,應道:“好,奴婢現在就去吩咐。”

章文走了,祝之林還在長廊處站著,這夜裏下的雪在陽光下照得晶晶亮,祝之林一瞬不瞬瞧著,過了會,朝那掃雪的小廝說:“別掃了,本王想一個人待著,你先退下吧。”

小廝應下,行禮後從垂花拱門出去,祝之林才提高了聲音,道:“出來。”

墻壁後發出些聲響,又靜了,似乎猶猶豫豫地不敢動。

祝之林淡聲道:“不出來本王可走了。”

那人方抖抖擻擻地從墻後面出來,是一個婢女。

她快步走至祝之林身前,“咚”地一聲跪下,聲音抖得不像話,“王爺……奴,奴婢孟曉,想求王爺一件事!”說著磕了個頭。

祝之林打量她一眼,問道:“何事?”

孟曉磕磕盼盼地說不完整,還一直哭,祝之林耐著性子安慰了幾句,她才小聲道:“我家小姐想請您救救她,她被關在房內不讓出來,關夫人等您走了……就,就要處置小姐了!”

孟曉實在害怕,她從小生在蜀中,離那些天橫貴胄的人物距離極遠,平日裏見個縣太爺都叫她膽戰心驚,可現下面前站著的可是齊王,當今聖上的胞弟!

此次來蜀中游玩,因為同死去的阮老爺有些交情,才在府上住了幾晚。

她來時一路上都在擔驚受怕,生怕哪裏做的不好,惹怒了這位富貴人物,一不留神掉了腦袋。

躲在墻角邊掙紮著不敢出去,沒想到人家早就發現了她,還故意支開了人,才叫她出來。

孟曉橫下心,左右現在已經跪在祝之林面前,想起臨走前阮思音狠狠捏著她手臂拜托的模樣,便一舉堅定了心思,祝之林等著她的下文,她抹了把淚水,道:“小姐讓我將這件信物交給您,說王爺見到這信物,會聽完奴婢的話的。”

她將藏於袖中的那枚玉章遞上,祝之林接過,盯著玉章瞧了好一陣,道:“你家小姐讓你說什麽?”

“我家小姐被關夫人鎖在沈春閣,她想出來,還想見您一面,想請您務必去沈春閣一趟!”

祝之林沈默半晌,將玉章塞入袖口,又問:“關夫人說你家小姐染了苛疾,不能見人,怎麽又說是被鎖著?”

孟曉搖搖頭,流著淚道:“我家小姐是被關夫人故意關在房中不讓見您的!關夫人鎖住了我家小姐,對外說是苛疾,可我家小姐好好的,沒得什麽病!關夫人心懷鬼胎,從前趁著老夫人給她管家的權力,她便把府上的人手全換成她的了,又找機會挑我家小姐的刺,假仁假義地說是為小姐好,實際上卻是要控制小姐,我家小姐已經被她關在沈春閣三個月,三個月未出院門……”

祝之林眉頭一蹙。

孟曉磕了幾個頭,“請王爺為我家小姐做主,我家小姐如今孤身一人,沒有親人相幫,關夫人如此對待她,就是想等我家小姐堅持不住了,再對外說我家小姐是因為憂傷過度,染了苛疾,好從小姐手上奪過家產!”

祝之林聞言臉色沈黑。

孟曉一番聲淚俱下之語驚起墻外幾只孤鳥急飛而起。她懇切地將祝之林望著,卻沒見著他有動身的念頭。

祝之林只對她道:“本王知曉了,你且回去吧。”

孟曉一楞,望著面前不辨喜怒的齊王殿下,小聲問:“王爺不跟著奴婢一同去麽?”

祝之林垂眸片刻,略淺的眸色中無波無瀾,他道:“本王晚些會去的。”

孟曉吞吞吐吐的,臉上淚痕未幹,把祝之林看了陣,見他似乎不願再說,終究閉上了嘴,小聲道了句:“是。”又匆匆忙忙回去了。

孟曉一走,祝之林從袖中拿出那枚玉章,在太陽底下查看。

太陽下幾條裂縫清晰可見。他又仔細瞧了眼玉章下的刻字,確認刻字十分陌生。

他沒見過這東西。這玉章不是從齊王府出來的。

祝之林隨手將玉章收入懷中,回想方才那婢子說的話。

他此次來蜀中散心,是因為從前同阮家家主阮山明交情頗深,出發前就往阮府傳了信,要來阮家看看。

阮山明年輕時在京中做官,人到中年才被調往蜀中。在京城時,以一手好棋藝廣為聞名,他為人灑脫,自己的兒子只比祝之林小四歲,因祝之林棋藝精湛,兩人便成了忘年交。

阮山明兩年前被扯進一件朝廷舊案,流放千裏,聖上念他情節較輕,便免了他家人的罪責。他那時已經年老,許是流放途中受了苛待,到目的地不久便去世了。

祝之林知道阮家失了主心骨日子會艱難,卻沒想到,到了阮家兩天,卻連阮家的人都沒見到。

阮府住的竟然姓關。

那婢子說關夫人要奪家產,想起那個模樣精明,極盡諂媚的婦人,第一次見面便令他不適。

他記憶中阮山明有個女兒,從前在京時帶到齊王府中見過,他初入府時隨口問起,關夫人說她染了苛疾,沒想到其中似乎大有文章。

——

孟曉回去時,路過小廚房,進去拿了一籠糕點帶回了沈春閣。

她照例給看守的兩個大漢塞了些銀錢,從小窗下將那籠糕點遞給阮思音,哭哭啼啼地朝她道:“小姐,這可怎麽辦,我同王爺說了,王爺也沒來。”

那籠糕點卡在窗縫裏,阮思音聽罷她的話,蹙眉將窗子擡高,糕點險些落下去,被她一手扶正。

阮思音望著孟曉紅彤彤的眼,問她:“可將信物交給他了?”

“給了……”

“他說什麽了?”

“他就說知道了……哦,他還說,晚些會來,可奴婢看著,王爺似乎沒當回事兒。”

阮思音捏緊窗棱,隔著一扇窗同孟曉默默無言,半晌,嘆了口氣,“算了,若是他不來,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孟曉眉目苦澀,看著阮思音瘦弱的身影,又猛地將她叫住,“對了!王爺還說……”

阮思音立即回頭。

“王爺還說,讓您好生吃飯,別餓著自己……”

阮思音洩了氣,輕輕將糕點放在桌上,了無生氣地道:“好……”

桌上堆著幾盤吃食,阮思音一筷子沒動。她知道這樣下去,就算她沒病,也會真的像關夫人說的那樣,起不來床也出不了門。

可她現下著實一粒米都吃不進去,想起如今境況,真是進退維谷,如坐針氈。

自從阮山明兩年前去世,哥哥阮書清還為及冠,尚不能撐起家來,靠著老太太維系了段時間。可老太太身子不好,沒幾個月就生了病,醒來時竟突然看不清眼前物。

老太太靠著一口氣請了阮家旁系的一個表親來幫忙管理,沒想到卻是請狼入室,關直攜關夫人來到阮家三年,從一開始就打著算盤要算計阮家的家產,關夫人跟著他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攪弄得阮家不得安寧。她幼時不識人心,著實被關夫人騙了好大一遭。

阮思音從小母親不在,父親單獨一人養大兩個孩子,她自小便渴望能有一個和軟婦人照顧自己,是以關夫人剛來時,她開心的不得了,為了留下關夫人,一顆真心直往外掏,可沒想到這關夫人見她如此,利用她的真心,一面暗戳戳挑撥她與阮書清的關系,一面套她的話,騙得她把家底都說了出來。

想起阮書清,阮思音紅了眼眶。淚水又被她生生逼回。

阮書清明明只比她大兩歲,父親死時也是個未經世事的書生,可是總對她說,“音音別怕,哥哥會保護你。”

阮書清出生時落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沒人照顧,年前病逝。

心裏酸痛一陣賽過一陣,明明不過三年,原本熱熱鬧鬧和諧的一個家,竟然只剩下了自己。

現今她終於長大,看清了關直和關夫人的詭計,從曾經阮山明為她構建的一個天真無邪的花園中出來,卻什麽都沒有了。唯一的家產在自己手上也搖搖欲墜,阮家值得她信任的人也所剩無幾。

阮思音知道如今追悔莫及也沒用,如今自己在關直手上如同待宰羔羊,只待時機一到就要動手。

——

前幾日。

阮思音被關在沈春閣,茶飯不思時,聽見孟曉回來告知她祝之林在府中的消息時,又驚又喜。

她頓時想到什麽,趕緊對孟曉道:“快去將我書房地板下的那個箱子取出來!”

孟曉取來箱子,她從箱子中拿出一塊玉章。

想起阮山明以前同她說過,他在京城中做官時,同齊王府交往密切,這玉章是齊王府賞賜的東西。

阮思音心跳加劇,腦中密密麻麻的。

她被關在沈春閣,外間是關夫人派的兩個彪形大漢守著,是孟曉說破了嘴皮,才賄賂了兩個大漢能讓孟曉偶爾進出,為阮思音送些飯菜。

但明面上阮思音被這兩個大漢關在閨房門一步不能出,可這沈春閣根本困不住她,她能用錢打通孟曉的進出,也就有其他的方法出去。

可是她並不想出去,因為出去了也沒用。

她沒有籌碼,跟關直鬥。

如今關直籠絡了不少人,還將他老家的親戚、做生意的親信也接進了阮府。

老太太已不明事理,阮思音日思夜想,知道要靠自己的力量扳倒關直難如登天,她需要一個依靠,一個強有力的支持——能讓她有可能正面又風光地將關直鬥下去。

阮思音捏緊手中玉章——齊王府。

她深吸一口氣,暗想,柳暗花明或許就在今朝。

——

自孟曉從祝之林那處回來,阮思音在房中踱來踱去,時光如同她案上的香爐,一點一點焚燒殆盡。祝之林沒來。

窗外的雪化了不少,墻頭那抹夕陽的紅就要淹沒在沈沈黑夜中。

阮思音坐在窗前,捂著心口咳了一陣。

“外面還沒來人嗎?”她啞聲問。

“……沒。”孟曉小聲答。

阮思音緊緊閉上眼,放在窗棱上的手不由得緩緩抓起,她知道這是一場賭,可她不願輸,也輸不起。

白日即將消逝,阮思音沒等來祝之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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