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龍心為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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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龍心為狐
（一）
那個天後妖婆真是討厭。
給她指派了一群侍女，名為不可怠慢，實為暗中監視。每次她去璇璣宮找潤玉，都會被那個醜妖婆請去喝茶。每每喝茶總要聽她誇讚自己的兒子旭鳳，那辭藻之華麗，句式之上乘，真看不出一只陰狠毒辣的悍妒之鳥有如此高的文化。
想這旭鳳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僅荼姚日日誇，丹朱日日念，就連高傲的穗禾每每提起這位天界二殿下也是不能自已的面頰微紅，一看就是對這位火神殿下芳心暗許。
表哥配表妹？
俗套的故事。
為了表示對天後的認同，夭夭在穗禾的陪同下，前往旭鳳的住處參觀。
穗禾告訴她隨意逛，只要不進到他的寢殿。旭鳳這兩百年來在忘川鎮守，天界很快就會有一位戰神了。
聽鳳儀宮那群被荼姚派來監視她的侍女們八卦，穗禾公主對火神殿下一往情深，天後也有意將自己的親侄女配給自己的親兒子，以得到鳥族的支持。將來火神殿下繼任天帝，繼任天後也會是天後荼姚的娘家人。
聽說這火神殿下有一雙吊梢鳳眼，是容貌位列第一的男神仙？
哼，她小千歲姑姑是四海八荒第一絕色，她家的真真可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子
她偏偏不信這個旭鳳能好看到哪裏去。
再說，她覺得潤玉長得十分好看。而且，潤玉的模樣同西海疊風寢宮中的畫像十分相像。她一直覺得淺淺的大師兄是個有趣的人。她所說的有趣是別人所說的無趣至極，在她看來無趣至極便是十分有趣了。聽古昭說疊風喜好讀書，過目不忘，熟知許多異族辛密。潤玉同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聽丹朱說他從小蹲守在省經閣，因此熟知六界掌故。
天後那只壞鳥簡直是鳥族敗類，鳳族敗類。她教穗禾要和旭鳳的侍女仙君們搞好關系，於是現在穗禾將夭夭一個人留在庭院裏，自己跑去討好棲梧宮的管事。
夭夭有些困了。狐貍困了，自然是找最舒服的地方睡覺。
於是，她選了面前幾扇門中最大最豪華的一扇。
就這兒了。
夢做得十分香甜，她夢見了父君娘親，義父師父，她還夢見了西海龍淵的海底森林。
咦，夢裏怎麽闖進來一只鳥？
十分呱噪，十分聒噪。
什麽品種的？
好像是只火鳥？
“餵！說你那！本殿看你是個女子，不跟你動手！馬上從本殿的床上給本殿滾下來！”
滾下來。
夭夭迷迷糊糊的，真的滾了兩圈摔倒了地上。她哼唧了幾聲，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在哪兒。四海八荒，誰吃了赤炎金猊獸的膽子？還是管四大神獸借了膽子？敢跟她小千歲姑姑這樣講話？！
很好，又可以打架了。
“餵！還不爬過來給本殿認錯！”
夭夭跪在地上直起身，仍然瞇著的眼睛擡了一擡，又努力對著光睜開，望了一望。
“當是誰呢，就一個小白臉兒敢在本座面前耀武揚威？說吧，是來幹什麽的。理由充分，本座有賞，可以跟你打上一架。理由不充分，這四海八荒都知道本座的規矩。想好了嗎？沒想好本座先睡會兒，想好了再說。”
說著夭夭趴在地上調轉方向，然後向床上爬去。
“我，你，豈有此理！沒睡醒是吧？還在做夢是吧？還四海八荒是吧？本座？本殿好好將你打醒，再將你發落！別說本殿不近人情！”
半夢半醒的夭夭似乎聽到有只鳥在那裏呱呱呱的叫，不管了，距離舒舒服服的床榻被窩還有一步之遙。
就在夭夭一只手搭在床榻上的時候，一陣淩冽的掌風從背後襲來。
這是誰啊？就這麽點兒能耐？
夭夭瞬間轉身，接住了這一掌。並將對方陣到了墻上。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你不認識我？有點意思，不弱啊。本殿也是很久沒有好好打一場了。”
“正好，”夭夭一聽有架打立刻清醒了，“本座也是許久沒有好好的打上一架，可你剛才想要偷襲本座，實在算不上是君子所為。如若剛才那一掌就是你的水平，本座勸你還是回去吧。”
“本殿叫了你半天，你都沒醒。你搞搞清楚，我回去？這是我的地盤！我的寢殿！我的床！”
“哦？你的？”
“天界二殿下的棲梧宮，你不會不知道吧？哼，還是你為了爬上本殿的床做本殿的女人？”
“二殿下？我呸！本座就是看上鮫人族都不會看上天族二皇子。那天族二皇子算個什麽東西，勾引未婚妻的侍女。何況天族二皇子早就被貶為北海水君，天族不再有二皇子。洗梧宮也是你配住的？”
“大膽賤婢！竟敢犯上？！如此言語侮辱本殿，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哼，就憑你？本座一掌你都接不住，報上名來，省的將你打的半殘不知道往哪兒寄！
“本殿天族二皇子，火神旭鳳。接招！”
“哼，本座的名號，站穩了，聽好了，青丘東荒碧海蒼靈一十三天太晨宮瀛洲仙山鳳夭上仙，四海八荒皆尊稱我一句小千歲姑姑。火烤鳳鳥，看招！”
（二）
旭鳳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姑娘，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
他們從寢殿一直往外打，他看得出來，那個姑娘連一半功力都沒有使出。
他們一直打到了連接暗林和天宮的彩虹橋。
旭鳳覺得十分奇怪，這個姑娘的仙法既不是水系法術也不是火系法術，聽她剛才的言語，似乎不是他們這兒的人。
接著他的鳳翎很輕松的被那個姑娘躲過了。
他的鳳翎貼著姑娘的筆尖擦過，一道玄光白綾從她的臉上滑落。
原本高高梳起的黑發散落，變成銀色。銀發垂至腳踝，皓皓如凍雪，皎皎似明月。旋轉之間，見額間一朵火紅的印記，妖媚如忘川之花。長眉入鬢似遠山，眼波流轉如星輝。一身紅衣羅衫，身姿窈窕輕柔慢，一舉一動沁心桃花香。
空中的一個紅繩，兩端各拴著一個鈴鐺，旭鳳搶在她之前伸手將紅繩接住，鈴鐺清脆的聲響，一如他的心弦律動。
他從沒見過這樣美的人。
彩虹橋上的打鬥引來了許多仙君仙娥的圍觀，還有不少正在執勤的天兵天將。他們都知道月下仙人向天帝天後引薦了一位真身物種是老祖宗級別的上仙。他們也都見過幾面，的確是三界難尋花容月貌，只是不想真容竟然更是不可方物。這樣的絕色，能使六界為之傾倒。
“這，這這這，這怎麽？”
趕來勸架的丹朱在彩虹下震驚的險些又暈過去。本就覺得夭夭姿色絕倫，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容顏竟然還是用法術遮住真容後的樣子。如今見到真容，丹朱暗自感嘆，估計就是夭夭將她的姑姥姥從四海八荒第一絕色的位置上拉下來的。
彩虹盡頭的璇璣宮裏，潤玉正在睡覺。白天的熱鬧歡騰與他無關，他是夜神。魘獸將他吵醒，扯著他的袖子，將他帶往窗前。
遠遠的看見彩虹橋上旭鳳將一個小巧的首飾放在了一個背影端麗絕倫的女子手心。
銀發？
夭夭的真容被他們看見了？！
（三）
穗禾不開心。
夭夭戳了戳穗禾的肩膀。
穗禾不開心。
夭夭在穗禾的身邊坐下。
“穗禾，你為什麽不開心？”
穗禾不開心。
穗禾不說話。
“穗禾啊，你不說，我怎麽能知道你為什麽不開心呢？”夭夭給自己倒了杯茶，“要知道身為女子一定要大氣寬容，千萬不能作妖。在四海八荒，愛情故事能被寫到話本子上的女主角，沒有一個是作妖的。作妖的只配當別人的配角。在夭夭心裏，穗禾是個不作妖，大氣的好姑娘。”
幾句話把穗禾說的不好意思了，再不說話，到顯得她小氣，“你別給我帶這麽高的帽子。我只是，看到你的真容，如此絕色，跟你比，表哥心裏本就沒有我。”
原來是表哥配表妹的俗套故事啊。
“穗禾，我說真心話，我不覺得旭鳳長得好看。再說，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我怎麽會喜歡打不過我的男人？”夭夭下巴一擡，很傲氣的說，“本座要找的男人，除了要打贏我，算了，打平手吧，還要能接得住我父君義父師父師爹姥爺叔姥爺阿兄表叔三哥哥二哥哥一人一掌。”
穗禾本還想反駁，旭鳳在她心裏是最好的。可夭夭擇婿的要求真真嚇到了她。彩虹橋上的打鬥她也看了，旭鳳貴為天界的新戰神，和夭夭一半功力打個平手都是勉勉強強，更不用說她那些親朋好友，尤其是她父君和師父，聽上去就不是好惹的。
“夭夭，你這麽高的要求，你不怕跟你姑姥姥一樣，十四萬歲才嫁人？”穗禾小心翼翼的問到。
“十四萬歲嫁人也好啊，如果我能回得去的話。回不去的話，在你們這兒真成了老祖宗了。到時候，你和你的表哥兩情繾綣，情意綿綿，生一堆孩子陪我玩兒怎麽樣。”
穗禾被夭夭逗笑了。
“知道你是哄我。你當真對表哥沒有心思？”
“你覺得你表哥符合我的擇偶要求嗎？”
穗禾想很硬氣的點點頭承認旭鳳在她心中的實力，可還是搖搖頭。
“那就是了，本座喜歡打架。不經打的男人，本座才不要。”
“不許你說表哥。”
“喲，還沒跟那只火鳥比翼雙飛呢，就開始向著人家了。誒，所以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討厭！你知道我父母早亡，是由族中長老帶大。姑母說嫁做人婦，就應該以夫家為重。你的娘親和姑姥姥也這樣的嗎？”
“當然不是，四海八荒，也只有夜華君和我父君這樣的神仙敢做青丘的女婿。真是犯愁啊，四海八荒年齡合適的兒郎，恐怕沒有一個有膽量娶我。”夭夭托著下巴，可憐巴巴的望著穗禾，“也許我就只能留在這裏當老祖宗了。”
“那你留在這裏吧。我是鳥族公主，包你燒鵝烤鴨吃不完。”
“穗禾你真好！”夭夭撲上去給了穗禾一個大大的擁抱，“穗禾穗禾！烤鴨燒鵝！”
咦，不對，身為鳥族族長，竟然和一只狐貍成了好朋友，還要給狐貍進貢烤鴨燒鵝？
“不對，穗禾，作為鳥族族長，你真的是太不稱職了。”
（四）
從彩虹橋上望去，璇璣宮大門前，一位紅袍黑發的仙子還是仙君正在表演？
夭夭趕忙拉著穗禾奔向暗林中。
“夭夭，你慢點走。”
“穗禾，身為一只孔雀怎麽能不喜歡湊熱鬧呢！再說璇璣宮門前有人來往本就稀奇，更稀奇的是看樣子是個年輕仙君還是仙娥，這不是潤玉惹了情債？”
“大殿有婚約在身，一向安分守己，自持守禮，怎會如此荒唐？”
“要是你那姑母也這樣想就好了。”夭夭討厭荼姚那只嘰嘰喳喳的壞鳥，“你別跟她學，她可是個壞女人。”
穗禾有些生氣，將夭夭的手甩開，“夭夭，我當你是朋友，可你不能這樣說我唯一的親人。姑母貴為天後，管教庶子是理應分內之事。何況姑母對我有恩，我不能允許別人詆毀她。”
“對你有恩？那是因為，你是鳥族公主，未來的一族之長！她出身鳥族，豈有不拉攏鳥族族長的道理？她若不是鳥族公主，怎麽有可能登上天後的寶座？你以為天帝娶她就一定對她情有獨鐘？據我所知，天帝可是個風流浪子呢。為了鳥族的支持你姑父才娶了你姑母，沒有靠山就想當天帝，是不可能的。如今你姑母已是天後，她有嫡子，卻不是長子，她自然要拉攏你。畢竟她要的是鳥族的支持，況且你本就鐘情於旭鳳，她自然樂得將你往棲梧宮推，難不成還往璇璣宮推？就算你真的喜歡別人，她也是不會允許的。”
“這，你胡說，姑母是真心為我考慮。”
“真心？”夭夭壓低聲音，“我可是聽說了，荼姚在嫁給太徽之前，還有一個戀人。”
“什麽？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你不用知道，你只用知道，那個人是曾經的天族太子。”
“什麽？！怎麽可能？那，那姑母為什麽要，不，一定是你搞錯了。”
“穗禾，你以為權利的爭奪是簡單的丟手絹嗎？鳥族難道只有你一個合適的族長人選嗎？荼姚為什麽要扶持你？因為你天真，因為你純潔，因為你傻。所以她能控制你，所以你能被她利用，所以你被她利用卻不知道還死心塌地的認為她是對你最好的人。穗禾，不管是情還是愛，不可成癡。”
“你，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我姑母不是真心對我？”
“因為她要將天帝在大婚是贈與她的龍鳳鐲贈與我。”夭夭不忍心穗禾這樣的傻姑娘一直被蒙在鼓裏。荼姚的惡行一定不少，若是哪天將穗禾扔出去頂罪，這只傻孔雀連怎麽被出賣的都不會想明白，“她對我說，既來之則安之，入鄉隨俗，不管在四海八荒婚配年齡是幾何，在這裏我的年齡正當嫁齡。她日日將我拉去紫方雲宮，誇她的兒子，你不知道嗎？”
“所以，所以姑母是想讓你嫁給表哥？”穗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可前日姑母才說過，若是表哥成為太子，我嫁給他就是太子妃。等表哥繼任天帝，我就繼任天後。”
“誰說太子不能有側妃呢？”
“她，她是想你做表哥的側妃？可你根本不喜歡表哥？！”
“我當然不喜歡旭鳳，這就是證據。她想讓我成為旭鳳的正妃，你做側妃。”夭夭扶住恍惚的穗禾，“我不喜歡旭鳳，她若想讓我支持他，就必定得利誘。這裏九尾狐族已滅跡，身為老祖宗級別的物種，怎麽可能看得上區區一個側妃之位？可你不同，你喜歡旭鳳，就算旭鳳被貶為凡人，你也照樣會相隨。如此，天後便可以讓自己的兒子得到最大的支持，成功促使旭鳳被封太子。”
穗禾神情呆滯，“可是她說，想讓我做太子妃。”
“你是她親侄女，說讓你做太子妃，結果你成為側妃，你會反悔離開旭鳳嗎？”
穗禾搖搖頭。
“如今你可認清了荼姚的嘴臉？”夭夭扶著穗禾在暗林中的石路上往前走，“你放心，你姑母的眼線不會知道我們說了什麽，我施了法術，他們聽不到，也看不見。”
“夭夭，我還是不信，我姑母是這樣的人。”
“你自然不信，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只是，除了她的兒子，她並不認為自己有其他的親人。她愛的也不是她的丈夫，她愛的是權力。”
“夭夭，我一直知道姑母打壓大殿，還奔走為表哥的太子之位籌謀，只是我不想去相信。但我以為她是真心將我看做親人的。夭夭，你比我還要小上千歲，如何可以這般理智？”
“蠢，本座豈能用常規衡量。”夭夭見穗禾緩了過來，的確有份擔當，荼姚的眼光不無道理，“穗禾，她是你的姑母。你視她為至親，這種被至親辜負的感覺，我著實不曾體會，無法感同身受。但想想便是鉆心之痛。”
（五）
夭夭和穗禾到達璇璣宮大門的時候，終於看清了，那是丹朱。
他改成了坐在大門前，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侄兒，你說，你是不是不把叔父當親人？”
“叔父知道你心思細，你一定是覺得叔父對旭鳳比對你更好。”
“旭鳳是叔父帶大的不錯，可你何嘗不是叔父的侄兒呢？”
“你小時候的新鮮玩意兒，不都是叔父給你搜羅來的？”
“如今你長大了，跟叔父生分了，連叔父也要騙！”
“鳳娃啊，你快來給叔父評評理啊，你大哥如此欺我瞞我！我實在痛心疾首啊！”
夭夭看丹朱一把鼻涕一把淚，唱戲一般的一面哭，一面將寬大的袖擺甩啊甩。
“大殿萬安，叔父，你先起來吧。”穗禾先跟半跪在丹朱身旁的潤玉行了禮，想上上前將丹朱從地上拉起來。
“別碰我！哇！老夫不容易啊！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兒，如今學會騙人了！老夫還有何臉面茍活於世啊！”
“叔父，都是侄兒的錯。只是璇璣宮本就清冷，暗林露重叔父先從地上起來吧，侄兒不該欺瞞叔父。要打要罵，任憑叔父。”
夭夭不會安慰人。每當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她哭訴什麽沒臉活沒臉見人的時候，她總是會很貼心的問上一句，想去哪兒，我送你。
少綰將她這種給人添堵還不自知的情趣歸類到墨淵叔叔那一欄。
但夭夭卻覺得很管用啊，比如上次有個女仙跪在她面前哭訴，她的未婚夫喜歡男人。夭夭很熱心的問她，你是想變成男仙嗎，我幫你啊？那個女仙擺著手搖著頭離開了，之後聽端伊說，那個女仙嫁給了一位挺有前途的仙君。
於是，夭夭問丹朱，“老狐貍，”
可還沒等夭夭說完，丹朱看了一眼夭夭哭的更兇了。
“你個沒良心的小狐貍！你說，老夫待你不好嗎？你何苦要騙老夫！老夫幫你打聽回家的路，找遍了天族的大師，你卻連樣貌都瞞著我。你就不信任我，你就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想想老夫一把年紀，在天功力爬上爬下，不就是為了給你找回家的路嗎！還得不到你的信任！老夫真的是失敗啊！”
咦，原來是為自己用玄光白綾遮住容顏的事。
“餵！你們在幹什麽？”
身後是旭鳳那只火鳥的聲音。
“表哥，你快來勸勸叔父。”
旭鳳示意穗禾讓開，自己蹲在丹朱旁邊。
“你怎麽來了？”夭夭問。
“怎麽，我不能來？這天宮有本殿下不能踏足的地方嗎？”旭鳳瞪著她，“再說，我倒我大哥的宮殿拜訪，似乎輪不到你這只老狐貍說話吧？叔父你受了什麽委屈，盡管跟我說，我替你報仇。”
“月下仙人”，夭夭一本正經的指著旭鳳，“他說你是老狐貍。”
丹朱本來看見旭鳳，像見到了救兵一樣。許是哭的太認真，沒聽清楚，就聽見夭夭那句。
老狐貍。
丹朱哭的更傷心了。
“現在我們這裏，只有穗禾沒有惹他生氣了。穗禾你扶著月下仙人進去吧。”夭夭往穗禾肩膀上拍了拍，“艱巨任務就交給你了。”
（六）
夭夭不得不承認，這一界的天宮修建的十分偉岸，只不過她不喜歡你這樣華麗的宮殿。夭夭跟在潤玉身旁，出了南天門，深入雲端，便是布星臺。
夭夭以為布星臺也會是那些俗套的高大的樓閣建築，一個小亭臺是布星掛夜的地方。
“到了。”潤玉看了看夭夭，仍是溫柔的笑著，“沒有你想的那樣豪華，反而十分簡陋。”
撥開雲朵，夭夭覺得這是天界所見中最美的地方了。
在剛才看見的巨型石崖上是一個圓形的場地。沒有任何繁瑣的裝飾，只是地上一處處畫著一些卦象。再往遠看，是夜空的星宿。這個地方為何如此熟悉？
潤玉施法布星，今日是立冬，布的是心月狐。
潤玉周身藍色的靈力升起，在夜空中形成星星做成的火紅狐貍。狐貍的額間是一顆火紅的星星。
東方青龍有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角是龍的角，亢是頸項，氐是本，就是頸根，房是膀，是脅，心是心臟，尾是尾，箕是尾末。
夭夭在父君書房裏上卦象課的時候，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麽龍心是只狐貍。東華一臉高深的告訴她，你會知道的。
“潤玉，我卦象不精，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龍心會是只狐貍呢？”
潤玉笑而不語。
天界所有的女仙都對火神旭鳳趨之若鶩。他本有婚約在身，到也無所謂冷冷清清，不受喜歡，只是夭夭不同。潤玉希望夭夭是喜歡他更多一些。當魘獸將他的所思夢推給他的時候，他實在鄙視自己的內心。
丹朱在璇璣宮，想要撮合旭鳳與夭夭。說他二人，名字中都有鳳，容貌相配，可謂天賜良緣。夭夭以自己年紀尚小孤身在外，實在不宜談情說愛拒絕了丹朱，還說自己是絕對不會喜歡手下敗將的。
潤玉十分欣喜。
夭夭說不喜歡旭鳳，那她會更喜歡自己嗎？
一開始讓夭夭用法術遮住真容時，他沒有別的念想，可是璇璣宮有了夭夭的歡聲笑語，他才發現曾經的蒼茫歲月是如此漫長淒涼。
盡管他有婚約，沒有資格，他還是希冀有一天夭夭會喜歡他。他們二人相伴，就像夭夭所說她的那些神仙美眷一樣相愛。夭夭會成為他的妻子，璇璣宮可以有一位女主人，或者他隨夭夭一起去四海八荒。
天後有意拉攏夭夭，日日將她拉到紫方雲宮去，讓夭夭不能總是去找自己。果真享受過熱鬧，才知道孤獨是如此淒涼。
“潤玉，我知道了，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你這落星臺和我掉下的仙臺一模一樣！還有我掉落時所見的星宿夜空，我從這裏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到家了！”
回家？
對啊，她是要回家的。
他在希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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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個天後妖婆真是討厭。
給她指派了一群侍女，名為不可怠慢，實為暗中監視。每次她去璇璣宮找潤玉，都會被那個醜妖婆請去喝茶。每每喝茶總要聽她誇讚自己的兒子旭鳳，那辭藻之華麗，句式之上乘，真看不出一只陰狠毒辣的悍妒之鳥有如此高的文化。
想這旭鳳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僅荼姚日日誇，丹朱日日念，就連高傲的穗禾每每提起這位天界二殿下也是不能自已的面頰微紅，一看就是對這位火神殿下芳心暗許。
表哥配表妹？
俗套的故事。
為了表示對天後的認同，夭夭在穗禾的陪同下，前往旭鳳的住處參觀。
穗禾告訴她隨意逛，只要不進到他的寢殿。旭鳳這兩百年來在忘川鎮守，天界很快就會有一位戰神了。
聽鳳儀宮那群被荼姚派來監視她的侍女們八卦，穗禾公主對火神殿下一往情深，天後也有意將自己的親侄女配給自己的親兒子，以得到鳥族的支持。將來火神殿下繼任天帝，繼任天後也會是天後荼姚的娘家人。
聽說這火神殿下有一雙吊梢鳳眼，是容貌位列第一的男神仙？
哼，她小千歲姑姑是四海八荒第一絕色，她家的真真可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子
她偏偏不信這個旭鳳能好看到哪裏去。
再說，她覺得潤玉長得十分好看。而且，潤玉的模樣同西海疊風寢宮中的畫像十分相像。她一直覺得淺淺的大師兄是個有趣的人。她所說的有趣是別人所說的無趣至極，在她看來無趣至極便是十分有趣了。聽古昭說疊風喜好讀書，過目不忘，熟知許多異族辛密。潤玉同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聽丹朱說他從小蹲守在省經閣，因此熟知六界掌故。
天後那只壞鳥簡直是鳥族敗類，鳳族敗類。她教穗禾要和旭鳳的侍女仙君們搞好關系，於是現在穗禾將夭夭一個人留在庭院裏，自己跑去討好棲梧宮的管事。
夭夭有些困了。狐貍困了，自然是找最舒服的地方睡覺。
於是，她選了面前幾扇門中最大最豪華的一扇。
就這兒了。
夢做得十分香甜，她夢見了父君娘親，義父師父，她還夢見了西海龍淵的海底森林。
咦，夢裏怎麽闖進來一只鳥？
十分呱噪，十分聒噪。
什麽品種的？
好像是只火鳥？
“餵！說你那！本殿看你是個女子，不跟你動手！馬上從本殿的床上給本殿滾下來！”
滾下來。
夭夭迷迷糊糊的，真的滾了兩圈摔倒了地上。她哼唧了幾聲，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在哪兒。四海八荒，誰吃了赤炎金猊獸的膽子？還是管四大神獸借了膽子？敢跟她小千歲姑姑這樣講話？！
很好，又可以打架了。
“餵！還不爬過來給本殿認錯！”
夭夭跪在地上直起身，仍然瞇著的眼睛擡了一擡，又努力對著光睜開，望了一望。
“當是誰呢，就一個小白臉兒敢在本座面前耀武揚威？說吧，是來幹什麽的。理由充分，本座有賞，可以跟你打上一架。理由不充分，這四海八荒都知道本座的規矩。想好了嗎？沒想好本座先睡會兒，想好了再說。”
說著夭夭趴在地上調轉方向，然後向床上爬去。
“我，你，豈有此理！沒睡醒是吧？還在做夢是吧？還四海八荒是吧？本座？本殿好好將你打醒，再將你發落！別說本殿不近人情！”
半夢半醒的夭夭似乎聽到有只鳥在那裏呱呱呱的叫，不管了，距離舒舒服服的床榻被窩還有一步之遙。
就在夭夭一只手搭在床榻上的時候，一陣淩冽的掌風從背後襲來。
這是誰啊？就這麽點兒能耐？
夭夭瞬間轉身，接住了這一掌。並將對方陣到了墻上。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你不認識我？有點意思，不弱啊。本殿也是很久沒有好好打一場了。”
“正好，”夭夭一聽有架打立刻清醒了，“本座也是許久沒有好好的打上一架，可你剛才想要偷襲本座，實在算不上是君子所為。如若剛才那一掌就是你的水平，本座勸你還是回去吧。”
“本殿叫了你半天，你都沒醒。你搞搞清楚，我回去？這是我的地盤！我的寢殿！我的床！”
“哦？你的？”
“天界二殿下的棲梧宮，你不會不知道吧？哼，還是你為了爬上本殿的床做本殿的女人？”
“二殿下？我呸！本座就是看上鮫人族都不會看上天族二皇子。那天族二皇子算個什麽東西，勾引未婚妻的侍女。何況天族二皇子早就被貶為北海水君，天族不再有二皇子。洗梧宮也是你配住的？”
“大膽賤婢！竟敢犯上？！如此言語侮辱本殿，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哼，就憑你？本座一掌你都接不住，報上名來，省的將你打的半殘不知道往哪兒寄！
“本殿天族二皇子，火神旭鳳。接招！”
“哼，本座的名號，站穩了，聽好了，青丘東荒碧海蒼靈一十三天太晨宮瀛洲仙山鳳夭上仙，四海八荒皆尊稱我一句小千歲姑姑。火烤鳳鳥，看招！”
（二）
旭鳳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姑娘，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
他們從寢殿一直往外打，他看得出來，那個姑娘連一半功力都沒有使出。
他們一直打到了連接暗林和天宮的彩虹橋。
旭鳳覺得十分奇怪，這個姑娘的仙法既不是水系法術也不是火系法術，聽她剛才的言語，似乎不是他們這兒的人。
接著他的鳳翎很輕松的被那個姑娘躲過了。
他的鳳翎貼著姑娘的筆尖擦過，一道玄光白綾從她的臉上滑落。
原本高高梳起的黑發散落，變成銀色。銀發垂至腳踝，皓皓如凍雪，皎皎似明月。旋轉之間，見額間一朵火紅的印記，妖媚如忘川之花。長眉入鬢似遠山，眼波流轉如星輝。一身紅衣羅衫，身姿窈窕輕柔慢，一舉一動沁心桃花香。
空中的一個紅繩，兩端各拴著一個鈴鐺，旭鳳搶在她之前伸手將紅繩接住，鈴鐺清脆的聲響，一如他的心弦律動。
他從沒見過這樣美的人。
彩虹橋上的打鬥引來了許多仙君仙娥的圍觀，還有不少正在執勤的天兵天將。他們都知道月下仙人向天帝天後引薦了一位真身物種是老祖宗級別的上仙。他們也都見過幾面，的確是三界難尋花容月貌，只是不想真容竟然更是不可方物。這樣的絕色，能使六界為之傾倒。
“這，這這這，這怎麽？”
趕來勸架的丹朱在彩虹下震驚的險些又暈過去。本就覺得夭夭姿色絕倫，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容顏竟然還是用法術遮住真容後的樣子。如今見到真容，丹朱暗自感嘆，估計就是夭夭將她的姑姥姥從四海八荒第一絕色的位置上拉下來的。
彩虹盡頭的璇璣宮裏，潤玉正在睡覺。白天的熱鬧歡騰與他無關，他是夜神。魘獸將他吵醒，扯著他的袖子，將他帶往窗前。
遠遠的看見彩虹橋上旭鳳將一個小巧的首飾放在了一個背影端麗絕倫的女子手心。
銀發？
夭夭的真容被他們看見了？！
（三）
穗禾不開心。
夭夭戳了戳穗禾的肩膀。
穗禾不開心。
夭夭在穗禾的身邊坐下。
“穗禾，你為什麽不開心？”
穗禾不開心。
穗禾不說話。
“穗禾啊，你不說，我怎麽能知道你為什麽不開心呢？”夭夭給自己倒了杯茶，“要知道身為女子一定要大氣寬容，千萬不能作妖。在四海八荒，愛情故事能被寫到話本子上的女主角，沒有一個是作妖的。作妖的只配當別人的配角。在夭夭心裏，穗禾是個不作妖，大氣的好姑娘。”
幾句話把穗禾說的不好意思了，再不說話，到顯得她小氣，“你別給我帶這麽高的帽子。我只是，看到你的真容，如此絕色，跟你比，表哥心裏本就沒有我。”
原來是表哥配表妹的俗套故事啊。
“穗禾，我說真心話，我不覺得旭鳳長得好看。再說，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我怎麽會喜歡打不過我的男人？”夭夭下巴一擡，很傲氣的說，“本座要找的男人，除了要打贏我，算了，打平手吧，還要能接得住我父君義父師父師爹姥爺叔姥爺阿兄表叔三哥哥二哥哥一人一掌。”
穗禾本還想反駁，旭鳳在她心裏是最好的。可夭夭擇婿的要求真真嚇到了她。彩虹橋上的打鬥她也看了，旭鳳貴為天界的新戰神，和夭夭一半功力打個平手都是勉勉強強，更不用說她那些親朋好友，尤其是她父君和師父，聽上去就不是好惹的。
“夭夭，你這麽高的要求，你不怕跟你姑姥姥一樣，十四萬歲才嫁人？”穗禾小心翼翼的問到。
“十四萬歲嫁人也好啊，如果我能回得去的話。回不去的話，在你們這兒真成了老祖宗了。到時候，你和你的表哥兩情繾綣，情意綿綿，生一堆孩子陪我玩兒怎麽樣。”
穗禾被夭夭逗笑了。
“知道你是哄我。你當真對表哥沒有心思？”
“你覺得你表哥符合我的擇偶要求嗎？”
穗禾想很硬氣的點點頭承認旭鳳在她心中的實力，可還是搖搖頭。
“那就是了，本座喜歡打架。不經打的男人，本座才不要。”
“不許你說表哥。”
“喲，還沒跟那只火鳥比翼雙飛呢，就開始向著人家了。誒，所以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討厭！你知道我父母早亡，是由族中長老帶大。姑母說嫁做人婦，就應該以夫家為重。你的娘親和姑姥姥也這樣的嗎？”
“當然不是，四海八荒，也只有夜華君和我父君這樣的神仙敢做青丘的女婿。真是犯愁啊，四海八荒年齡合適的兒郎，恐怕沒有一個有膽量娶我。”夭夭托著下巴，可憐巴巴的望著穗禾，“也許我就只能留在這裏當老祖宗了。”
“那你留在這裏吧。我是鳥族公主，包你燒鵝烤鴨吃不完。”
“穗禾你真好！”夭夭撲上去給了穗禾一個大大的擁抱，“穗禾穗禾！烤鴨燒鵝！”
咦，不對，身為鳥族族長，竟然和一只狐貍成了好朋友，還要給狐貍進貢烤鴨燒鵝？
“不對，穗禾，作為鳥族族長，你真的是太不稱職了。”
（四）
從彩虹橋上望去，璇璣宮大門前，一位紅袍黑發的仙子還是仙君正在表演？
夭夭趕忙拉著穗禾奔向暗林中。
“夭夭，你慢點走。”
“穗禾，身為一只孔雀怎麽能不喜歡湊熱鬧呢！再說璇璣宮門前有人來往本就稀奇，更稀奇的是看樣子是個年輕仙君還是仙娥，這不是潤玉惹了情債？”
“大殿有婚約在身，一向安分守己，自持守禮，怎會如此荒唐？”
“要是你那姑母也這樣想就好了。”夭夭討厭荼姚那只嘰嘰喳喳的壞鳥，“你別跟她學，她可是個壞女人。”
穗禾有些生氣，將夭夭的手甩開，“夭夭，我當你是朋友，可你不能這樣說我唯一的親人。姑母貴為天後，管教庶子是理應分內之事。何況姑母對我有恩，我不能允許別人詆毀她。”
“對你有恩？那是因為，你是鳥族公主，未來的一族之長！她出身鳥族，豈有不拉攏鳥族族長的道理？她若不是鳥族公主，怎麽有可能登上天後的寶座？你以為天帝娶她就一定對她情有獨鐘？據我所知，天帝可是個風流浪子呢。為了鳥族的支持你姑父才娶了你姑母，沒有靠山就想當天帝，是不可能的。如今你姑母已是天後，她有嫡子，卻不是長子，她自然要拉攏你。畢竟她要的是鳥族的支持，況且你本就鐘情於旭鳳，她自然樂得將你往棲梧宮推，難不成還往璇璣宮推？就算你真的喜歡別人，她也是不會允許的。”
“這，你胡說，姑母是真心為我考慮。”
“真心？”夭夭壓低聲音，“我可是聽說了，荼姚在嫁給太徽之前，還有一個戀人。”
“什麽？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你不用知道，你只用知道，那個人是曾經的天族太子。”
“什麽？！怎麽可能？那，那姑母為什麽要，不，一定是你搞錯了。”
“穗禾，你以為權利的爭奪是簡單的丟手絹嗎？鳥族難道只有你一個合適的族長人選嗎？荼姚為什麽要扶持你？因為你天真，因為你純潔，因為你傻。所以她能控制你，所以你能被她利用，所以你被她利用卻不知道還死心塌地的認為她是對你最好的人。穗禾，不管是情還是愛，不可成癡。”
“你，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我姑母不是真心對我？”
“因為她要將天帝在大婚是贈與她的龍鳳鐲贈與我。”夭夭不忍心穗禾這樣的傻姑娘一直被蒙在鼓裏。荼姚的惡行一定不少，若是哪天將穗禾扔出去頂罪，這只傻孔雀連怎麽被出賣的都不會想明白，“她對我說，既來之則安之，入鄉隨俗，不管在四海八荒婚配年齡是幾何，在這裏我的年齡正當嫁齡。她日日將我拉去紫方雲宮，誇她的兒子，你不知道嗎？”
“所以，所以姑母是想讓你嫁給表哥？”穗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可前日姑母才說過，若是表哥成為太子，我嫁給他就是太子妃。等表哥繼任天帝，我就繼任天後。”
“誰說太子不能有側妃呢？”
“她，她是想你做表哥的側妃？可你根本不喜歡表哥？！”
“我當然不喜歡旭鳳，這就是證據。她想讓我成為旭鳳的正妃，你做側妃。”夭夭扶住恍惚的穗禾，“我不喜歡旭鳳，她若想讓我支持他，就必定得利誘。這裏九尾狐族已滅跡，身為老祖宗級別的物種，怎麽可能看得上區區一個側妃之位？可你不同，你喜歡旭鳳，就算旭鳳被貶為凡人，你也照樣會相隨。如此，天後便可以讓自己的兒子得到最大的支持，成功促使旭鳳被封太子。”
穗禾神情呆滯，“可是她說，想讓我做太子妃。”
“你是她親侄女，說讓你做太子妃，結果你成為側妃，你會反悔離開旭鳳嗎？”
穗禾搖搖頭。
“如今你可認清了荼姚的嘴臉？”夭夭扶著穗禾在暗林中的石路上往前走，“你放心，你姑母的眼線不會知道我們說了什麽，我施了法術，他們聽不到，也看不見。”
“夭夭，我還是不信，我姑母是這樣的人。”
“你自然不信，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只是，除了她的兒子，她並不認為自己有其他的親人。她愛的也不是她的丈夫，她愛的是權力。”
“夭夭，我一直知道姑母打壓大殿，還奔走為表哥的太子之位籌謀，只是我不想去相信。但我以為她是真心將我看做親人的。夭夭，你比我還要小上千歲，如何可以這般理智？”
“蠢，本座豈能用常規衡量。”夭夭見穗禾緩了過來，的確有份擔當，荼姚的眼光不無道理，“穗禾，她是你的姑母。你視她為至親，這種被至親辜負的感覺，我著實不曾體會，無法感同身受。但想想便是鉆心之痛。”
（五）
夭夭和穗禾到達璇璣宮大門的時候，終於看清了，那是丹朱。
他改成了坐在大門前，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侄兒，你說，你是不是不把叔父當親人？”
“叔父知道你心思細，你一定是覺得叔父對旭鳳比對你更好。”
“旭鳳是叔父帶大的不錯，可你何嘗不是叔父的侄兒呢？”
“你小時候的新鮮玩意兒，不都是叔父給你搜羅來的？”
“如今你長大了，跟叔父生分了，連叔父也要騙！”
“鳳娃啊，你快來給叔父評評理啊，你大哥如此欺我瞞我！我實在痛心疾首啊！”
夭夭看丹朱一把鼻涕一把淚，唱戲一般的一面哭，一面將寬大的袖擺甩啊甩。
“大殿萬安，叔父，你先起來吧。”穗禾先跟半跪在丹朱身旁的潤玉行了禮，想上上前將丹朱從地上拉起來。
“別碰我！哇！老夫不容易啊！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兒，如今學會騙人了！老夫還有何臉面茍活於世啊！”
“叔父，都是侄兒的錯。只是璇璣宮本就清冷，暗林露重叔父先從地上起來吧，侄兒不該欺瞞叔父。要打要罵，任憑叔父。”
夭夭不會安慰人。每當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她哭訴什麽沒臉活沒臉見人的時候，她總是會很貼心的問上一句，想去哪兒，我送你。
少綰將她這種給人添堵還不自知的情趣歸類到墨淵叔叔那一欄。
但夭夭卻覺得很管用啊，比如上次有個女仙跪在她面前哭訴，她的未婚夫喜歡男人。夭夭很熱心的問她，你是想變成男仙嗎，我幫你啊？那個女仙擺著手搖著頭離開了，之後聽端伊說，那個女仙嫁給了一位挺有前途的仙君。
於是，夭夭問丹朱，“老狐貍，”
可還沒等夭夭說完，丹朱看了一眼夭夭哭的更兇了。
“你個沒良心的小狐貍！你說，老夫待你不好嗎？你何苦要騙老夫！老夫幫你打聽回家的路，找遍了天族的大師，你卻連樣貌都瞞著我。你就不信任我，你就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想想老夫一把年紀，在天功力爬上爬下，不就是為了給你找回家的路嗎！還得不到你的信任！老夫真的是失敗啊！”
咦，原來是為自己用玄光白綾遮住容顏的事。
“餵！你們在幹什麽？”
身後是旭鳳那只火鳥的聲音。
“表哥，你快來勸勸叔父。”
旭鳳示意穗禾讓開，自己蹲在丹朱旁邊。
“你怎麽來了？”夭夭問。
“怎麽，我不能來？這天宮有本殿下不能踏足的地方嗎？”旭鳳瞪著她，“再說，我倒我大哥的宮殿拜訪，似乎輪不到你這只老狐貍說話吧？叔父你受了什麽委屈，盡管跟我說，我替你報仇。”
“月下仙人”，夭夭一本正經的指著旭鳳，“他說你是老狐貍。”
丹朱本來看見旭鳳，像見到了救兵一樣。許是哭的太認真，沒聽清楚，就聽見夭夭那句。
老狐貍。
丹朱哭的更傷心了。
“現在我們這裏，只有穗禾沒有惹他生氣了。穗禾你扶著月下仙人進去吧。”夭夭往穗禾肩膀上拍了拍，“艱巨任務就交給你了。”
（六）
夭夭不得不承認，這一界的天宮修建的十分偉岸，只不過她不喜歡你這樣華麗的宮殿。夭夭跟在潤玉身旁，出了南天門，深入雲端，便是布星臺。
夭夭以為布星臺也會是那些俗套的高大的樓閣建築，一個小亭臺是布星掛夜的地方。
“到了。”潤玉看了看夭夭，仍是溫柔的笑著，“沒有你想的那樣豪華，反而十分簡陋。”
撥開雲朵，夭夭覺得這是天界所見中最美的地方了。
在剛才看見的巨型石崖上是一個圓形的場地。沒有任何繁瑣的裝飾，只是地上一處處畫著一些卦象。再往遠看，是夜空的星宿。這個地方為何如此熟悉？
潤玉施法布星，今日是立冬，布的是心月狐。
潤玉周身藍色的靈力升起，在夜空中形成星星做成的火紅狐貍。狐貍的額間是一顆火紅的星星。
東方青龍有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角是龍的角，亢是頸項，氐是本，就是頸根，房是膀，是脅，心是心臟，尾是尾，箕是尾末。
夭夭在父君書房裏上卦象課的時候，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麽龍心是只狐貍。東華一臉高深的告訴她，你會知道的。
“潤玉，我卦象不精，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龍心會是只狐貍呢？”
潤玉笑而不語。
天界所有的女仙都對火神旭鳳趨之若鶩。他本有婚約在身，到也無所謂冷冷清清，不受喜歡，只是夭夭不同。潤玉希望夭夭是喜歡他更多一些。當魘獸將他的所思夢推給他的時候，他實在鄙視自己的內心。
丹朱在璇璣宮，想要撮合旭鳳與夭夭。說他二人，名字中都有鳳，容貌相配，可謂天賜良緣。夭夭以自己年紀尚小孤身在外，實在不宜談情說愛拒絕了丹朱，還說自己是絕對不會喜歡手下敗將的。
潤玉十分欣喜。
夭夭說不喜歡旭鳳，那她會更喜歡自己嗎？
一開始讓夭夭用法術遮住真容時，他沒有別的念想，可是璇璣宮有了夭夭的歡聲笑語，他才發現曾經的蒼茫歲月是如此漫長淒涼。
盡管他有婚約，沒有資格，他還是希冀有一天夭夭會喜歡他。他們二人相伴，就像夭夭所說她的那些神仙美眷一樣相愛。夭夭會成為他的妻子，璇璣宮可以有一位女主人，或者他隨夭夭一起去四海八荒。
天後有意拉攏夭夭，日日將她拉到紫方雲宮去，讓夭夭不能總是去找自己。果真享受過熱鬧，才知道孤獨是如此淒涼。
“潤玉，我知道了，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你這落星臺和我掉下的仙臺一模一樣！還有我掉落時所見的星宿夜空，我從這裏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到家了！”
回家？
對啊，她是要回家的。
他在希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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