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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總是在找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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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總是在找媽

“你好,小夜?”

“該說初次見面,還是好久不見。”

小女孩的聲音仿佛春日裏的和風細雨,看向詠夜的眼神亦是溫潤慈悲,似乎能包容詠夜的一切,憐惜詠夜的所有。

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詠夜的心頭,那是曠遠的、久違的親切。

詠夜想走上前去,卻發覺自己沒有手腳,只是一團漂浮的灰色物質,於是她飄了過去,停在小女孩身邊。

“你已經獲得了所有過去、現在、未來的意識碎片,不過還沒來得及整理無數可能中的久遠記憶。”

“去吧,去感受一切。”

“我會一直等你。”

詠夜陷入了夢境中的夢境。

再次睜眼,她灰霧一樣迷離的存在終於再度凝成實體。

詠夜咬了一口手背,口感依舊,是個活人。

“餵!你這個野孩子,少來丟人現眼!”

“沒爹沒媽的孩子還來覺醒什麽武魂?”

“是啊,你還不如多幫鎮長家跑跑腿,說不定小明哥還能大發善心賞你一個肉包子,你肯定很久沒吃肉了吧。”

不遠處傳來小孩們聒噪的吵鬧聲,詠夜循聲望去,見五六個小男孩將一個更小的小人團團包圍,用言語奚落嘲笑著被圍困在中間的小小孩。

小小孩雙拳緊握,卻始終沈默不語。

為首的男孩不爽地伸出手推搡起小小孩的肩膀:“餵!跟你說話呢,你是啞巴嗎?”

其餘小男孩紛紛跟上老大的行動,一人兩手將中間的小小孩推過來,又推過去。

或許是從推搡中得了樂趣,為首的男孩高聲大笑:“哈哈哈,你們看,他被我們推來推去,像不像一個打了氣的皮球!”

“小明哥,皮球還是得用踢才好玩。”

詠夜不愛多管閑事,但她形事又一向隨心所欲,也沒個定式。

她估摸這群男孩的下一步恐怕就是對中間的小小孩拳腳相向,對幼兒施加暴力的糟心事即將發生在眼前,她很難不聞不問。

詠夜突發奇想,很想嚇一嚇這群欺負人的小屁孩。

在為首的男孩正欲出腳踢人時,詠夜仗著成年人的身高優勢,一手穿過了男孩包圍圈的封鎖,把中間被困住的小豆丁拎了起來。

“誰說他沒爹沒媽,我不是在這兒嗎?”

這小小孩輕飄飄的,沒點重量,詠夜順手將白撿的孩子抱在了懷裏。

皮球游戲被打斷,小明雙手叉腰,憤憤地質問道:“胡說,誰不知道這家夥是孤兒,你是誰?為什麽我從沒見過你!”

詠夜一本正經地俯視著矮冬瓜們,根據這群小男孩之前的三言兩語編起了故事。

“你是鎮長家的小明對吧,我是今年負責給你們鎮上孩子進行武魂覺醒的魂師。”

“武魂殿向來重視人才,也重視人才的品行。”

“小明,你也不想讓你老爸知道你成天胡作非為,還欺負我家小寶吧。”

九枚紅色的魂環在詠夜周身浮現,她有意收斂威壓,只分出一丁點壓力給到小男孩們身上。

對孩子們來說,好像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砸在了他們腦袋上。

“她有魂環,她是魂師!!!”

“我聽爺爺說過,魂環越多的魂師越厲害!”

“快跑!快跑!”

一群小男孩頓時作鳥獸散。

小明慌亂逃跑的過程中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詠夜聽到懷裏的小豆丁似乎偷笑了一聲,聲音極小,幾乎微不可聞。

待小男孩們都跑沒影後,詠夜將小豆丁放在地上,又用第四魂技造出一塊手帕,替小孩擦了擦灰撲撲的臉。

客觀來看,小孩的長得應該不錯,五官分布的比例合宜,睫毛纖長,銀灰色的眼眸像浸過清泉般明亮。

可惜這孩子膚色蠟黃,頭發像稻草一樣枯黃,臉上也沒點肉,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看向他人的眼神防備,還有兩分仿佛流浪貓的兇勁,跟可愛搭不上一點關系。

盡管得到了詠夜的幫助,小豆丁也沒有放下戒心。

雖然任由詠夜用手帕擦臉,但小孩還是皺起眉頭,懷疑地盯住詠夜的臉,壓低聲音說道:“你騙了他們,你不是我媽媽,我沒有媽媽。”

“好吧,我當爸爸也行。”詠夜不甚在意。

沒見識過詠夜說話威力的小豆丁呆住了。

小孩一時間沈默無語,反應過來後,又在心裏腹誹,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大人,一點都不可靠!

“你有九個魂環,你是封號鬥羅嗎?”

“封號鬥羅是頂級強者,根本不會跑來這種邊陲小鎮給孩子覺醒武魂。”

詠夜收好手帕,順手捏了捏小孩的臉蛋:“你這小朋友懂的還不少,不如再猜猜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孩認真思索起來,片刻後神情嚴肅地說道:“你應該是有秘密任務!”

詠夜若有所思,端正了身形點了點頭。

原以為自己猜中了真相,小小的孩子難免得意,情不自禁地翹起了嘴角。

還沒高興一會,卻聽奇怪的大姐姐很不著調地說出了下一句話。

“秘密任務嗎,尋找遺落在外的孩子算不算?”

小孩有些氣憤,銀灰色的眼眸對上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

天空一般的色澤,澄澈清明,又剔透若冰雪,小孩沒由來地有些恍神,最後悶悶不樂地別過頭去:“哼,嘴裏沒一句真話!”

詠夜難得體會到小朋友話語裏那點撒嬌的意味。

既然已經多管閑事,大發善心,不如好人當到底算了。

她摸了摸小孩的頭,只摸到一手幹枯毛燥的頭發,小孩捂住自己的頭,頭一回為這頭亂發感到了不好意思。

“要不要我幫你覺醒武魂?”

小孩先是震驚,而後大喜,蠟黃的小臉泛起紅,倒是襯得小孩的氣色好了一些。

過了好一會兒,小孩終於平覆好激動的心情,回想在鎮長家打工的見聞,小孩依葫蘆畫瓢,模仿那些先生夫人們的禮儀,故作矜持地對詠夜點了點頭:“謝謝姐姐,那就拜托你了。”

微昂的小下巴,輕垂的眼簾,睫毛纖長,銀灰眼瞳。

詠夜突然從小孩身上品出一點熟悉的感覺。

而後,武魂覺醒的結果驗證了她的猜測。

“原來是你啊……”

光翎,沒想到你小時候是這樣的光翎。

手持長弓的小孩兒察覺到詠夜變化的神情,他戀戀不舍地收回愛不釋手的長弓形武魂,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詠夜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掩飾起伏的心緒:“沒什麽,魂力好像滋養了你的身體,你看起來變可愛了很多。”

光翎從小無父無母,哪裏聽過這種大人誇孩子可愛的話,頓時羞得滿臉通紅,立馬轉過身去,背對詠夜:“你別用那種軟綿綿的奇怪眼神看我!”

“好吧,不看,不看。”

詠夜無奈,只覺得相似的對話好像曾經出現在更為親密的成年人情景中。

果然,不管小號還是大號,光翎總還是光翎。

養孩子責任重大,詠夜暫時把與戀人相關的粉紅泡泡全都丟進大腦的角落裏,立志成為一位心無旁騖,專心育兒的好家長。

因詠夜的幫助覺醒了武魂,幼兒光翎本來就消了大半疑心,再加上詠夜自願以長老令牌作為抵押,小朋友猶豫一瞬,把人帶回了家裏。

那是一幢兩層小樓,帶一座花園。

房子年久失修,破破爛爛,花園無人打理,雜草叢生。

小光翎的居住環境倒也不算特別差,至少不用詠夜從頭開始蓋房子。

她根據原有房屋的結構思考修繕方案,想好後直接開了第四魂技來修房子,不過多時,二層小樓煥然一新,荒蕪的花園綠意盎然,開滿鮮花。

小光翎站在生機勃勃的園子裏,第一次想要使用“奇跡”這個單詞,他目瞪口呆,只覺得神明下凡也不過如此,因太過驚訝,小孩不知不覺中拉住了詠夜的袖口,喃喃低語。

“你真是我母親嗎?”

不然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

在他被人欺負的時候保護他,幫他覺醒武魂,還修好了他的家。

詠夜的神奇腦回路自然不會讓小光翎的感動持續太久。

“哈哈哈,如果你想的話,我還可以是你父親。”

於是,小光翎心中的萬千思緒,種種覆雜的感情就這樣被一盆水澆滅,他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氣憤地沖進房子裏。

“我不要跟你說話了!!!”

夜半時分,詠夜主動提出要給小朋友講睡前故事。

小孩子氣消的快,小光翎早將詠夜氣人的發言拋之腦後。

雖然讓剛認識的大姐姐哄睡叫人很不好意思,但小光翎其實也很期待這樣的溫馨時刻。

然後,小光翎聽了一耳朵恐怖睡前故事。

什麽武魂殿現任教皇千道流用天使聖劍審判罪犯,會召喚天使把每個罪人削成三段,再用太陽真火烤肉之類的……

當天夜裏,小光翎滿腦子罪犯烤串,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

失眠的小朋友跑去始作俑者的房間興師問罪,沒想到被奇怪的大姐姐一胳膊薅進了被子裏。

“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居然吵媽媽睡覺。”

小光翎被詠夜抱在懷裏,整個人都被玫瑰與雪松的溫柔香味包裹,一時間面紅耳赤,也忘了掙紮反抗。

隨後,小朋友漸漸放松下來,安靜地縮在詠夜懷裏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小光翎對睡前恐怖故事的控訴被詠夜歪曲解讀。

“好吧,我知道你年紀小怕黑。”

“晚上媽媽陪你睡覺總行了吧。”

氣得小光翎當天夜裏反鎖了房門,將某個好心的“媽媽”拒之門外。

小孩躺在床上,嘴裏數落奇怪大姐姐的各種不靠譜言行,嘀嘀咕咕的,也忘記了那些睡前恐怖故事,不知不覺陷入了沈睡,一夜無夢,睡到了大天亮。

一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逝。

詠夜感應到了冥冥中的召喚,知道自己即將離開。

臨行前,她給了小光翎一袋錢幣,錢袋上繡有六翼天使的印記,這是武魂殿專供長老使用的錢袋,聽說是傳承了百年的樣式。

裁決長老的特殊令牌不合適當作身份象征,詠夜將先前抵押的普通長老令送給了光翎。

“等負責給你們鎮子覺醒武魂的魂師到來後,將這塊令牌給他看,說這是你父母的遺物,讓他帶你去武魂城。”

詠夜還有些不放心,怕小光翎勢單力薄,被人搶走了信物。

於是,她又第四魂技制造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屬發飾,正是成年光翎時常佩戴的那一款。

詠夜將錢財和令牌都收進了發飾形狀的魂導器裏,再教小光翎怎麽使用魂導器。

小光翎只是年紀小,並不是人傻,見詠夜為他安排好了後路,忍不住抓住了這位大姐姐的手。

“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詠夜一楞,這個問題,為什麽她聽起來有些耳熟。

腦袋裏突然多出了一句話。

“因為我希望你能開心快樂。”

小光翎瞳孔微縮,莫名的情緒從心口蔓延,流淌全身,有一種溫暖的熱意充斥他的肺腑,讓他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

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會實現它。”

小光翎松開詠夜的手,目送女子離去的縹緲背影。

當詠夜徹底消失不見後,小孩的神情開始變得有些恍惚。

時光法則的影響下,這一個月裏,兩人相處的點滴回憶逐漸消散,抓不住,留不住。

片刻後,小孩疑惑地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道:“奇怪,我跑來這沒人的地方幹什麽,今天還要幫鎮長去隔壁鎮送信呢。”

高塔之上,詠夜悵然若失。

黑發黑眸的小女孩遙望天邊白雲,聲音溫柔。

“你心裏的疑問有了解答嗎?”

周圍的場景風雲變幻,如褪色的畫卷一般,高塔流雲消散,筆墨色彩再度勾勒,畫出詠夜最為熟悉的長老殿。

記不清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或許是魔鬼訓練時期,光翎總帶她出門放風?或許因為她的餐桌上總會多出前陣子出門多吃了兩口的甜點心?或許是在胡列娜提醒下,她發現了身上永遠合體的一件件衣服。

詠夜向前邁出一步,兩步,身形隨之縮小,她奔跑起來,越過了長老殿正廳,在綠意盎然的庭院裏穿梭,最後來到了光翎殿。

光翎正站在自家花園裏,很有閑情雅致地親自給滿園鮮花澆水,他一瞧見詠夜,立馬丟開了手裏的水壺。

“哎呀,小夜來了,這會兒你不是應該在上大哥的劍術課嗎?”

“哈哈哈,你是逃課偷跑出來的嗎,要不要老夫帶你出門玩呀。”

已經縮水成童年時期豆丁大小的詠夜拉住了光翎的手,替過去、現在、未來的所有自己向光翎發問。

“你……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光翎蹲下身來,拍了拍詠夜的腦袋。

“哎呀,這有什麽為什麽不為什麽的。”

“你看你一天到晚苦巴巴的,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估計也從沒真正高興過一回。”

“老夫我能力有限,不能保證你事事順心如意。”

“人的生命有限,誰也說不清死了之後會去哪裏。”

“我也只能盡力讓你在我們相識的這一輩子能多一點開心,多一點快樂。”

時光定格於此刻,一切都停止了運動。

畫面褪色,露出蒼白的真容,萬事萬物扭曲成單薄的黑色線條,濃縮成一團團墨點。

世界重歸於蒼白與黑暗的寂靜。

詠夜突然狂笑起來,她笑得渾身發抖,控制不住地栽倒在黑與白的間隙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過之後,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如木頭一般。

她的臉上有兩彎靜靜流淌的小河,透明的河水染上了眼瞳的蒼藍,無聲地滴落在畫面中,漾起層層波紋。

霜華凝結,飛雪飄落。

無論白雪、雨凇、飛霰,都是水的變形,也是淚的結晶。

冰雪世界逐漸覆蓋了黑白世界。

母親,朋友,戀人。

也許每個人都在不同階段擔任了不同身份。

養育成長的親情,興致相投的友情,莫名其妙的愛情,這三者到底有什麽區別。

答案似乎已經不再重要。

人身上那些萬千覆雜的欲望,詠夜理不清,也分不清。

她只明白了一點。

原來她在所愛之人身上,寄托了成為人的願望。

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愛會讓游魂生出真實的血肉。

詠夜的心之世界中,黑發黑眸的小女孩從最後一塊沒有被冰雪淹沒的墨團中浮出身形。

小女孩——這是還未成為人的時間線和世界線的其餘詠夜的集合體。

“你所渴望的東西,早已經獲得。”

“只要想到我會有成為你的這一天,再孤苦的流浪我也不會迷失方向,再漫長的等待我也不會覺得寂寞。”

“哪怕無數命運中只有這一點成功可能,我們也不會放棄希望。”

“謝謝你一路走來,謝謝你,我自己。”

黑發黑眸的小女孩在飛雪中淡去,最後的墨團也被冰雪世界覆蓋。

詠夜的心之世界,徹底迎來新生。

漆黑的十芒星在三枚交錯的金環中閃爍幽光,命運的法寶重歸完全體,足以提供逆轉命運的契機。

潔白的輕紗包裹住詠夜,群星閃爍,灰光鍛造的軀體洗盡鉛華,煥發出白金色的光芒。

同時,更加刺目耀眼的金色光芒在無盡冰原中爆發開來,片片金羽灑落——

天使神與創世神的交易終於來到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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