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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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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柳如棠用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堪堪接受眼前的現實。

然後她決定配合演出。

她沒有沈流霜的儺面具,也沒有畫皮妖給予的面具,幹脆扮演在鎮厄司當差的自己本人,足尖一踏,來到趙家門前。

柳如棠深呼吸:“大膽妖鬼,竟敢在長安城中作亂,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施黛眼前一亮:她正琢磨著應該如何退場,才能合情合理又不失格調。

柳如棠的突然出現,可謂喜從天降。

閻清歡脊背一顫:是、是他“想要說出口的話本臺詞”第三名,“還不束手就擒”!

懲兇除惡的主角總算出現,他這個反派……居然意猶未盡,沒怎麽演夠。

柳如棠出面鎮場,哪還有厲鬼敢繼續逗留。

施黛把神行符暗中一掐,與另外幾人迅速離開趙家小院,臨走前沒忘念出那句經典臺詞:“是鎮厄司!快撤!”

柳如棠:……

白九娘子:……

這也不是她想象中的行俠仗義。

趙五郎哭得昏天黑地,抽抽噎噎昏迷過去。

柳如棠一個巴掌將他扇醒,冷著臉道:“方才你所言的一切,我都聽到了。蓮仙娘娘是誰?”

不敢再有任何隱瞞,趙五郎一邊哭一邊抖,講述了來龍去脈。

十幾天前,坊間不知從何處傳來消息,蓮仙娘娘神通廣大、慈悲為懷,只要能將一名女子獻給娘娘,就能得到神明庇佑。

趙五郎鬼迷心竅,去土地廟下的蓮仙神宮裏走了一遭,聽說蓮仙娘娘不僅能保佑財源不盡,還能令他後世子孫滿堂,一時動起了歪心思。

他和妻子生不出第二個小孩,家中又因他好吃懶做、沈迷賭博而日漸窮苦,這兩個要命的問題,只需將女兒流翠獻給蓮仙娘娘,就能迎刃而解,一舉兩得。

蓮仙娘娘沒有騙他,在他獻上流翠的第二天,家中出現了一袋沈甸甸的銀錢。

“什麽蓮仙娘娘。”

柳如棠實在難以理解,緊蹙著眉:“你就不怕那是邪祟的偽裝?一個不明不白的東西,給你一袋銀元寶,你就心甘情願把女兒交出去了?”

趙五郎答不上來,只能訕笑:“這……這不是,給她一個當靈童玉女的機會嗎。”

話音方落,左臉就被柳如棠脖子上的白蛇晃動尾巴,用力一抽。

白九娘子收回蛇尾,懶洋洋打哈欠:“哎呀,尾巴打滑。”

這些人將親眷獻給邪祟,觸犯大昭律法,免不了牢獄之災。

但當務之急,是查明“蓮仙娘娘”的藏身之地和真實身份,盡可能救出失蹤的女子。

走出趙家大門,柳如棠揉了揉眉心。

施黛等人已經褪下畫皮面具,候在街邊等她。見柳如棠出來,施黛探頭探腦揮揮右手:“我們在這兒!”

他們剛從沈流霜口中聽完了詳細情報,一致決定,要在明日去土地廟一探究竟。

“我與如棠問詢的男人聲稱,近日官府嚴查失蹤案,蓮仙那邊有所戒備。”

沈流霜道:“雖然明日的朝拜儀式將如期舉行,卻並非什麽人都能進去。”

柳如棠將袖珍版本的虐戀話本收入袖口,接過話茬:“這次,那勞什子蓮仙娘娘只見曾經去過‘神宮’的人。”

施雲聲歪了歪腦袋,眼瞳黢黑,隱現戰意:“直接打進去?”

“不妥。”

沈流霜搖頭:“我們對蓮仙的實力一無所知,也不了解土地廟地下的構造,倘若打起來,可能吃虧。而且……”

她說著頓了頓,神色沈凝幾分:“我們尚且不知,那些失蹤女子的處境究竟如何。如果她們還活著,卻因為我們貿然闖入,而被邪祟殺害,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是她真正顧忌的地方。

要說硬闖,沈流霜不怕。可失蹤的姑娘們等同於邪祟手裏緊緊攥著的人質,在找到她們之前,絕不可硬攻。

往年鎮厄司探查的案子裏,就有過硬闖邪祟老巢,致使邪祟自爆身亡、連累好幾名人質死去的先例。

那樣太魯莽,不是沈流霜的作風。

“的確是這樣。”

施黛點頭:“證人不是說過,他女兒在一天前回過家嗎?雖說有妖魔假扮的可能性,但也不排除,他女兒真的還活著。”

“所以,還是得去‘神宮’探探虛實。”

閻清歡道:“但我們全是生面孔,根本混不進……”

說到一半,驀地停住。

閻清歡擡頭,正對上施黛一雙盈盈含笑的眼睛。

“沒錯,就是她。”

施黛豎起大拇指:“居家旅行必備,降妖除魔首選,我們的好朋友,畫皮妖阿春。”

*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他們幾人全是生面孔,可長相的問題,在畫皮妖手裏從不是問題。

身為鎮厄司在職人員,他們有了趙五郎的口供,能順理成章扣押那些獻祭妻女的人渣。

不過為了避免驚擾邪祟、打草驚蛇,施黛等人並未在今日逮捕所有人,而是暗中選取其中兩戶人家,先行關押,征用身份。

一戶是一家五口,父親姓李,母親姓沈,生有一子兩女,大女兒被獻給了蓮仙。

據那父親哭哭啼啼供述,他們並非賣女求榮,只不過想讓女兒早日榮登仙途,庇護全家罷了。

沒過多久,家裏的小女兒便悄悄告訴施黛,爹娘向蓮仙娘娘許下的心願,是希望弟弟能仕途通達,封官進爵。

另一戶,是沈流霜與柳如棠訊問過的男人。

男人姓鄭,妻子早亡,自己的身子向來不好,是坊間出名的病秧子。這次獻祭女兒,一來為了祈願身體康健,二來想沾些仙緣,討個好老婆。

鄭姓男人有個姐姐,明日朝拜蓮仙娘娘時,他打算領著姐姐一並前往。

類似團夥發展下線。

其實趙五郎家的身份也能用,一男一女,一夫一妻,數量剛剛好。

沒冒充這家人,出於沈流霜的一點點私心——

起初選擇一家五口的身份時,她因為恰好姓沈,選定了女主人,閻清歡則充當父親的角色。

施雲聲與小兒子年紀相仿,柳如棠高挑的身形和二女兒相似,偽裝起來不令人生疑,順理成章敲定角色。

如此一來,只剩下施黛與江白硯。

開玩笑。

沈流霜才不會讓她妹妹去和任何一個男人偽裝夫妻。

沈流霜笑得含蓄:“趙五郎略有駝背,身量也不足,江公子很難模仿。不如選用另一家吧,那對姐弟怎麽樣?”

字字句句入情入理,叫人無法反駁。

江白硯對此沒有異議,掃一眼身旁的小孩,笑著應:“可。”

施雲聲:?

這股莫名其妙的煩躁是怎麽回事?

與狼群生存時,領地被侵占的不適感卷土重來,施雲聲磨牙:“我不能和他換角色?”

此話一出,得來幾道飽含憐愛的視線。

“江公子是這樣。”

沈流霜朝著頭頂比劃一下,又將右手壓低到胸口:“你是這樣。”

柳如棠看得好笑,雙手環抱,眉眼彎彎:“總不能說,那姓鄭的得到蓮仙娘娘庇佑,返老還童了吧?”

施黛憋著一句吐槽沒講。

成年人偵探在調查案件時變成小孩,這劇情不能叫《蒼生錄》,而是《名偵探柯雲聲》。

偽裝身份僅限於明天,不是什麽大事,因而很快定下。

不知不覺夜色更深,已然到了亥時。打道回府之前,幾人又去拜訪了馮家。

在這麽多與失蹤案有所牽扯的人家裏,唯有馮家,是真真切切丟了女兒,心急如焚。

“是諸位大人!”

馮栩開門,蒼白消瘦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大人們,敢問露露有消息了嗎?”

到目前為止,其實不能完全確定,馮露的失蹤與蓮仙娘娘有關。

施黛抿唇思忖。

不過……蓮仙需要的祭品只限女子,不必與信徒有血緣關系。

既然有人綁走流浪的女子獻給邪祟,馮露消失不見,會不會也是某人心生歹念,順勢將她擄走,獻祭給蓮仙?

“明日之後,應該能給你答覆。”

沈流霜溫和笑道:“除了鎮厄司,大理寺也會幫襯著尋找馮露。”

閻清歡想到什麽,輕聲開口:“您的娘子病癥如何了?”

幾個時辰前,這戶人家的女主人臥病榻上,久久未曾醒來。

他話音方落,院中正堂的木門吱呀一響,從中走出個面色慘白的中年婦人。

“是這位大人相贈的靈藥?”

婦人低咳幾聲,作勢要拜:“多謝……多謝。”

閻清歡哪裏見過這種情景,耳朵霎時通紅大半,趕忙上前將她扶起:“分內之事而已,不必言謝。大娘,您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

馮栩攙好自家娘子:“她原本昏昏沈沈睡了許久,服下靈藥後,熱病褪去大半,人也清醒很多。”

閻清歡松了口氣,認真叮囑:“這幾日好好歇息,莫要勞心勞神。馮露的下落,我們會竭力去查。”

他說罷退回隊友之間,目光不經意一掃,在院子角落的小凳上,看見一本醫書。

閻清歡好奇:“家中有人是大夫?”

“稱不上大夫。”

馮栩眼底柔和幾分:“是露露的書。她小時候被拐過一回,逃出來後,想著日後要當個大夫,救死扶傷。”

施黛:“她兒時也失蹤過?”

“露露那孩子,小時候頑皮得很,整日整夜溜去外邊玩兒。”

馮栩喟嘆道:“十一歲那年,她被拐去乞丐窩,硬生生自己逃了出來。打那以後,她就沒再不著調過,開始自學醫術,說是……見到太多人受苦了。”

閻清歡連連頷首:“我這裏有不少醫學典籍,等她回來,能教她一些。”

施黛卻是不由自主想起了趙五郎家的趙流翠。

趙流翠與馮露都是十幾歲的年紀,一個被迫學習做飯和女紅,以便能嫁個好夫婿;另一個在爹娘幫襯下,習得自己想要的醫術。

失蹤後,她們家人的態度亦是天差地別。

施黛垂著眼,抿了下唇。

一只手輕輕落下,握住她冰涼的掌心。

擡眸望去,沈流霜的神色柔軟卻堅定,在月色掩映中,雙目淌出明燭般灼然的光暈:“別擔心。”

沈流霜輕聲道:“我們能找到她們。”

*

施黛這晚睡得不怎麽好,第二日迷迷糊糊醒來,離開房間前,揉著阿貍的腦袋與它告別。

她偽裝成趙家阿姐,頂著這麽只狐貍在肩膀上,無疑是自爆身份。

“所以說,我不喜歡查案。”

小白毛團搖晃著尾巴,苦惱萬分:“你們深入敵營,一定非常危險。切記萬分小心!”

不僅要防備敵人,還必須當心江白硯。

它可沒忘,每到查案殺妖的時候,江白硯都好似殺胚,駭人得很。

“知道知道。”

施黛一笑:“流霜姐姐、江公子和柳如棠都是鎮厄司裏的高手,不會有事的。”

阿貍:……

請把第二個名字去掉。

今天是信徒朝拜蓮仙娘娘的日子,趙五郎透露過,蓮仙的信眾約莫有幾十人。

這麽多人浩浩蕩蕩一起踏進土地廟,定會引起官府懷疑,於是蓮仙娘娘下了命令,讓每家每戶在不同的時間前往。

施黛與江白硯扮演的鄭家,是最早的第一批。

前往孟軻的皎月閣,被畫皮妖阿春輕車熟路畫上妝容,施黛透過銅鏡,看了看自己。

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眼尾微微下垂,是略顯伶仃的苦相。

很好,搭配在鄭家尋來的翠色衣裙,活脫脫就是鄭家阿姐本人。

施黛沒忍住驚嘆:“阿春,好手藝。”

阿春被她誇得羞赧,頰邊浮起淡淡紅暈:“小姐謬讚。能幫小姐的忙,是我的福氣。”

另一邊,江白硯也換好衣物。

鄭家二郎體弱多病,面上無半點血色,身形頎長瘦弱。他穿著件粗布白衣,腰間束出一道明顯的弧,如一筆勾畫的韌竹。

施黛默默看了一眼。

施黛默默收回視線。

好細。

“土地廟下深淺莫測,你們最先抵達,一定小心。”

沈流霜道:“前去參拜的信徒裏,有不少人互相認識,不到萬不得已,莫要暴露身份。”

施黛乖巧點頭。

隨機應變隨時開演嘛,她懂。

“我們一個時辰後就到。”

柳如棠活動著手腕,發出哢擦輕響,展顏笑笑:“早就看那幫家夥不順眼了。今晚能大幹一場吧?”

白九娘子挺直身板:“可不是麽!”

閻清歡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住自己緊張怦怦的心跳。

今晚,他絕不會拖後腿。

施雲聲:……

悶悶瞪一眼江白硯,施雲聲看向施黛,攥了攥袖口,別扭小聲:“註意安全。”

*

土地廟位於城西。

在來之前,幾人做過充足準備,根據鄭家與趙家的描述,大概知道了所謂“神宮”的形貌與布局。

推開土地廟正門,斑駁日光瀉入陰影,清晰可見半空中飛舞的煙塵。

這地方香火不旺,供臺上零零星星擺放幾個半腐爛的瓜果,線香燃了大半便熄滅,引頸受戮般頹著身子,自頂端落下一抹灰屑。

土地公的神像一如既往慈眉善目,可惜它並不知曉,自己腳下的土地已被邪祟霸占。

施黛警惕端詳著四周,江白硯先她一步踏上前去,從袖口掏出一張符箓,貼在東南角的木櫃上。

——邪祟異常謹慎,這張符是蓮仙娘娘給予信徒的信物,類似於敲門磚,只有手持符紙,才能打開神宮入口。

從趙家和鄭家手上,他們各得了一張。

符箓緊貼櫃門,觸動一道無形陣法。

再眨眼,土地爺神像後的地板緩緩敞開,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長梯。

施黛探頭望了望,萬幸廊間亮著燈,不至於一片漆黑。

江白硯:“我在前。”

他說完便走,施黛不敢耽擱,跟在他身後。

長廊裏比她想象中亮堂很多,燭火被做成蓮花燈盞的模樣,連綿成片,瑩瑩生輝,照亮蜿蜒的階梯和兩側的白凈墻壁。

想來也對,邪祟對外自稱“蓮仙娘娘”,既然是仙,總不能讓老巢陰森森的。否則還沒招攬幾個信徒,就把人全嚇跑了。

順著階梯一路往下,施黛有些緊張,看了看身旁的江白硯。

他走路極輕,幾乎沒有聲音,足步卻很穩,行走在這種詭譎莫測的地方,如閑庭信步。

察覺她的視線,江白硯側頭過來,溫聲笑道:“緊張?”

“有點兒。”

施黛正要脫口而出真心話,想起這裏是邪祟的地盤,迅速代入角色:“我沒見過蓮仙娘娘。照你所說,她老人家真能實現我的願望嗎?”

似是沒想到她能這麽快入戲,江白硯一頓,喉間溢出低笑:“自然。蓮仙娘娘神通廣大,我已向她許下心願,盼望這副身子能早日好些。”

江公子果然很會接戲。

施黛喜歡和這種省心的聰明人打交道,還想再開口,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我尋思著是誰走在前邊兒,原來是鄭家的病秧子。”

是個男人的聲音,吊兒郎當:“怎麽,病還沒好?還沒死呢?”

施黛回頭,借著明晃晃的燭光,看清那人長相。

二十多歲,濃眉大眼,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老舊長袍,正站在高處的階梯上俯視她和江白硯,面帶不屑。

想起來了。

為了防止露餡,施黛曾詳細詢問過鄭家人,在信徒裏與誰相識、彼此間關系如何。

身前的青年是大安坊有名的地痞流氓,住在鄭家隔壁,時常對鄭二郎出言嘲諷,每每碰面,都要威嚇幾句。

鄭二郎生性懦弱,沒一次敢還嘴。

江白硯垂眸不語,輕撫袖間的黑金短匕。

撫摸刀鞘和劍柄,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就像揮劍斬斷某人頭顱一樣,能借此排解百無聊賴的情緒。

他對旁人的譏諷習以為常,此刻並不惱怒,只覺無趣——

也許還摻雜有一絲不悅。

與施黛的嗓音相比,這青年的腔調沙啞難聽,驟然響起將她打斷,惹人生厭。

拂過刀柄,江白硯指腹的力道漸漸大了分毫。

這種時候,理應克制殺意。

他無意理會陌生人的找茬,聽青年又罵了幾聲,正欲轉身離開,視野中陡然覆上一抹翠色。

“我尋思著是誰不長眼,原來是不學無術、整天靠爹娘過日子的敗家子。”

施黛學著青年的語氣,揚起下巴:“怎麽,還沒被爹娘趕出家門呢?”

江白硯擡眼看她,只見到微微晃動的後腦勺,和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

他眼底生出困惑。

“你……”

青年被她噎得啞口無言,認出她是病秧子的姐姐,擼起袖子靠近。

“想動手?”

施黛哼笑一聲,並不怕他:“這裏是蓮仙娘娘的神宮,你在這地方鬧事,是要遭神罰的。”

又一句,不僅讓對方無法反駁,連動作都停滯在原地。

這群人將蓮仙視為神靈,看一眼都覺得戰戰兢兢,怎敢背上“在神宮鬧事”的罪名。

青年臉色變換不定,咬牙切齒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們等著。”

青年加快腳步忿忿離去,施黛朝他隔空揮了下拳頭。

一回頭,聽見江白硯一聲輕笑:“這是做什麽?”

“護著你啊。”

施黛答得不假思索:“我是姐姐嘛。”

鄭家姐弟關系不差,她幫弟弟解圍,不算崩人設。

江白硯一看就是溫溫和和、不與人起沖突的性子,她要是沈默著當啞巴,青年指不定還要怎麽折騰。

不如三言兩語把人趕走,既能清凈,又不必讓江白硯聽見汙耳朵的羞辱。

輕撫刀柄的動作頓住,江白硯眨了眨眼。

護著他。

這三個字,於他極為陌生。

兒時被邪修囚禁,無人願意護他,後來他劍術精進,再不需旁人相護。

方才施黛站在他跟前,分明是具脆弱得能一劍斬斷的身體,卻氣勢洶洶,像只盛氣淩人的——

江白硯偏頭想了想。

大概是貓。

而且是對真正的危險渾然不覺,張牙舞爪、上躥下跳晃動爪子的那種。

施黛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一路沿著長階往下,走到盡頭,豁然開朗。

視線所及,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廳堂,四下聚有三三兩兩等候的百姓,堂內燈火通明,處處擺滿綻開的蓮花燈盞。

八名身穿白衣的童男童女立於兩側,清一色膚白如玉、朱唇皓齒,像極侍奉於神靈身側的靈童。

施黛卻感受到無比濃郁的妖氣。

這些“靈童”,恐怕全是妖物所化。

“新客來。”

一名小童緩步行來,遞出手中的圓盤。

圓盤以青玉制成,盤子裏,盛有幾塊蓮花形狀的點心。

“此乃仙糕,以蓮子所制,凝有蓮仙娘娘施予的靈氣。”

小童脆生生道:“請新客品嘗。”

施黛脊背發涼。

點心做得玲瓏小巧,粉白交織,融融如煙霞。

瞧上去的確好看,但……

它是邪祟送來的吃食。

對方還說什麽“凝有蓮仙娘娘的靈氣”,鬼知道邪祟的“靈氣”,能是什麽東西。

環顧四周,不少信徒都在吃著點心。蓮仙娘娘送來的糕點,在他們眼裏,是至高無上的饋贈。

她和江白硯要是不吃,會令邪祟生疑。

應該沒什麽問題。

趙五郎他們都吃了這玩意兒,到現在仍然活蹦亂跳,沒毛病。

小童黑瞳定定,輕啟紅唇:“客人?”

心裏雖然膈應,遲疑須臾,施黛還是佯裝欣喜,從小童的圓盤裏拿起一塊蓮花點心。

她沒來得及把它吃掉。

毫無征兆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猝然靠近,拿去她手中糕點。

觸碰的瞬間,指尖不經意劃過她指腹,柔軟微涼,像陣不期而至的風。

施黛楞了楞,江白硯恍若未覺,順勢將蓮花糕送入口中。

見他吃下,小童眸光稍斂,退開一步。

“你體質特殊,吃下蓮子,不是會身感不適麽?”

喉結一動,將邪祟送來的糕點咽入腹中,江白硯斜過視線。

燭影晃動,隨他長睫輕顫,落下幾點細碎光斑。江白硯扯了下嘴角,看向她時,露出頰邊小小的酒窩。

用了漫不經心的語氣,他噙笑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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