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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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躊躇

利安娜總是在追求更為有趣刺激的人生,維斯於她而言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

只是人不可能會因為一首清新的小夜曲而放棄人生豪邁的大型樂章。

臨近舞會,她卻不需要精心地籌備舞會,因為比起舞步,大部分人都更在意那張惹人憐愛的臉龐。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對她表達愛意,她一般都會縱容自己短暫沈淪在愛河中,直到徹底忘記某件讓她執著、沈迷的意義不大的事物。

五天之後,利安娜幾乎已經忘記了維斯,但她仍然留著那朵玫瑰花。

它依舊盛放著,即使無人觀賞。她從未見過花期如此持久的花朵,這甚至是在萬物雕零的冬季。

但有些東西只有扔下才能找到更高一等的替代品,利安娜深谙此道,她在第五天的夜晚打開窗戶,正好瞧見樓下樹葉的遮蓋下有一只夜鶯的屍體。

“大概是被凍死了吧。”她喃喃道,最後看了一眼這朵飽含愛意的玫瑰花。

不知為何,她覺得夜鶯生命的最後一刻,一定也希望看到這樣一朵永遠不會雕零的花朵,它比尋常人的生命還要熱烈頑強,象征著無與倫比的活力和希望。

她將小臂伸出窗臺,手一松,那朵玫瑰花正好落在夜鶯的屍體上,她沒有看到“死去”的夜鶯身體抖動了一下,只是輕輕關上了窗戶。

“安息吧。”風中不知道傳來誰的聲音,更不知道這是在對誰說話。

-

所有愛慕利安娜的人都期待著王子殿下舉辦的舞會,王子挑選了一處幽靜的庭院,足以容下所有想要游玩的人。

人們前一秒還在誇讚王子的慷慨,下一秒又開始咒罵他炫耀的意圖。

舞會沒過去多久,利安娜已經被王子拽著跳了三支舞,臉上完美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這些高貴的皇室貴族和她一樣,認為練習標準的舞步並不是必要的,只要外人看來足夠放松優雅便好,然而利安娜作為引導舞步的人卻十分疲憊,她憤怒地想著,自己比他們更適合做貴族,起碼她能把表面功夫做好。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王子才能不顧身份地位地向她求婚,國王與王後對此沒有異議,利安娜不但比公主更像公主,而且可以作為皇室親民的招牌。

王子在舞會氣氛的最高點宣布了這件事,他和利安娜的婚期就定在三個月之後。

他覺得自己為愛人著想得十分周到。三個月之後,寒冬已經過去,萬物覆蘇的春天是那麽適合一對愛侶攜手踏進婚姻的殿堂。

而利安娜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婚期定在春天,她什麽話都沒說,目光困惑,這一幕在他人看來,只是女子的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罷了。

她很快就恢覆了往日裏的狀態,掛著標準的笑容,視線卻散漫的四處游走。

人群的嘈雜與樂曲聲聽起來有些刺耳,她不禁帶了幾分氣惱,剛想要說兩句場面話,卻在轉向的瞬間與維斯四目相對,那個混在人群裏有些灰撲撲的男人卻擁有一雙像玻璃般透亮的雙眼。

玻璃廉價但炫目漂亮,不是金銀寶石也別有風采。

利安娜這一次決定要允許自己犯錯,她發自內心地笑了,迎著周圍的讚嘆聲,她在光影交疊的一瞬間朝那個方向用口型道:來、找、我。

她確認他會來的。

燈光大亮時,維斯再去看那個方向,利安娜已經和王子笑著打鬧起來,好像周圍空無一人,眼中只有彼此。

他猶豫不決,思量許久,最後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在舞會結束大概一刻鐘後走向了利安娜的家。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她的母親曾經是他的老師,只是最近因為身體不太好而在家休養。

他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正好看到她扔下了從同學手中遞出的玫瑰花。

利安娜的房間在二樓,還擁有一個寬敞的露臺,她站在上面,一眼就望到了在門口躊躇的維斯,卻不主動喊他,而是悄悄躲到了門後,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在狹窄的小路上走來走去。

他有什麽好猶豫的,又有什麽可不安的呢?利安娜想,愛情是滾燙的,沒人能平白無故忍受烈火的灼燒,所以才會一見到愛人就忍不住撲上去,用陷入欲望深淵的渴望來緩解痛苦。

而維斯足足在門前又站了一刻鐘,他的眉毛幾乎要耷拉到地上,脊背也越來越彎,臉上的表情扭曲模糊,遠遠看著是那樣叫人難過,好像都快要哭了出來。

利安娜還沒有認真思考他這樣的原因,身體倒是率先走了出來。

她看著正好擡頭的維斯,因為懊惱而頭痛,但又不能再藏下去,只好有些生氣地問:“為什麽來的這麽晚?”

維斯奔跑著上了樓,期間他還回頭望了一眼老師的房間,等跑到利安娜面前才開口問候道:“老師她……”

“媽媽現在不方便見人,”女人的聲音柔軟下來,“我會替你向她問好的。”

維斯沒有順著她的動作坐下,只是直楞楞地立在一個地方,他在見到利安娜之前想了很多,可如今望著她的臉龐卻只能幹巴巴地擠出幾個字。

他問:“你真的要和王子結婚嗎?”

“當然,”利安娜的語氣隨意,“如果是我自己說的,大家不相信也就算了,王子親口說出的話又怎麽能作假呢?”

“可你不愛他,”維斯篤定道:“他也不是真正地愛你。”

利安娜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是不相信這樣的話能從他的嘴裏講出來,在她看來這個男人一直是軟弱的,連說話也總是一副沒底氣的樣子。

她又想要掛上那張所有人都熟悉的完美面具,但好像有些失敗。她用餘光從側面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虛假的笑容,因為過於僵硬而透出幾分兇狠。

“這很重要嗎?”

維斯垂下了頭,他嘴唇囁嚅,看起來是想要說些什麽,只是思及自己的立場又啞口無言,勇敢變成了一種沒分寸的沖動,

“你如果能看得出我愛不愛誰,又怎麽會看不出來我不愛你呢?如果我不愛他就不能和他結婚的話,那我也不愛你,你又為什麽能在我有了婚約之後、站在這裏對我說這種話呢?”

利安娜一步步走向他,她的神色自然許多,眼神犀利而泛著異樣的光彩,語調緩慢。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維斯已經瑟瑟發抖了,他的眼中積滿了淚水,只要稍微一眨眼就會落下,可他仍一動不動。

利安娜的質問卻還沒有結束。她伸手撫上男人驟然緊繃的臉頰,他因為受了驚而瞪大眼睛,積蓄已久的淚水就這樣草率地落下。她抹去那滴眼淚。

“而現在,你不但說出了那種讓人誤會的話,還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她的氣息輕飄飄的,像羽毛一樣掃過男人的脖頸、臉頰,讓人發癢又顫栗。

她的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又突然抓緊,在他的痛呼聲中笑著問道:“我不愛你,那我能不能憐惜你呢?”

目光交匯的那一刻,維斯的眼淚還在毫無意識地流淌著。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來補救都徒勞無功,他根本沒辦法平靜地看著愛慕的人和另一個男人共同走向婚姻,更不想用這種卑劣的方式來得到她的註意,可一切都被他搞砸了,無法挽回。

利安娜講出的話語咄咄逼人,可現在凝望著他的視線是多麽溫柔與眷戀,維斯終於支撐不住,悲傷如雨水般連綿,他痛苦不已地啜泣著,在女子溫情的擁抱下將頭埋進了她的肩膀。

“我愛你,”他崩潰地哭著承認,全身都可憐地痙攣著,“利安娜,我總覺得沒人會比我更愛你了。”

利安娜冷淡地撫摸著他的身體,聽見這句荒謬的話簡直要笑出聲來,她剛想說些什麽,胸口卻突然襲來一陣濕意。

這種冰涼好像已經時隔許久。和漫漫冬日的寒冷不同,僅僅是一滴水而已,在溫暖的室內隨時會蒸發消散,此刻卻仿佛將她也凍住了。

她擁抱著哭個沒停的男人,他其實比自己要高大不少,只是永遠靦腆地垂著頭,現在他也是這樣,多餘的那些身高仿佛都是拿眼淚拼湊的。

利安娜自認為很善於處理這種頭腦一熱的愛情,因為男人從來就靠不住,只要他們去到別的國家,見到更漂亮的姑娘,就會發現自己曾經的愛情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那些男人從來沒在她面前哭過。

她心煩意亂,現在思考要說些什麽來拯救現在局面的人變成她了,明明擁有主導者的身份,她卻暫時找不到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好吧,”利安娜簡單思考了一會,說出了一句讓兩人都為之震驚的話,“我會和他結婚,但又不代表你和我之間再也不能擁有愛情。”

男人的哽咽聲漸漸減小了,而利安娜卻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她只是楞了一瞬就又恢覆了曾經自信的模樣。

她捧起維斯的臉,假裝沒有看到他眼睛裏的悲傷與訝異。

她柔情似水,雙眸比擺在展覽櫃裏的寶石還要閃耀,“就這樣吧?不要哭了,以後你可以經常來找我呀。”

維斯眨眨眼睛,在將要被蠱惑地點頭時突然怔住,他混沌的大腦居然被這句話攪得一片清明,原本依靠著利安娜的雙手無法控制地顫抖,連嘴唇都張不開了,只能無助地、死死地盯著她看。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利安娜想和他偷\情,偷、情,他每次想到這個詞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再默念咀嚼幾遍,負罪感像陰霾一樣籠罩著他。

我會下地獄的,他想。

我會下地獄,而利安娜不會陪著我,她也不能陪著我,到那時候,地獄沒有她又該怎麽辦呢?這才是對我真正的懲罰,可是往後的痛苦說什麽也抵不過眼前的歡愉啊。

他最後也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重新擡起眼,有些平凡的栗色瞳孔蒙上了愛情的狂熱。

利安娜沖動地吻向他,他們一直吻到盥洗室裏,又移到床上,她輕輕在男人的耳邊說了句話,卻並不在意他的想法,而是讓他繼續沈淪在愛情帶來的所有感觸中。

維斯不知道自己要擺出什麽樣的動作、做出什麽樣的表情來表達愛,也不清楚這是否是利安娜表達愛的方式,他僵硬地配合著,餘下的眼淚從眼角滑到絲綢枕頭上。

也許是有些荒唐吧,他想,但又有什麽能比他玷汙了一個已經訂婚的女人更加荒唐呢?他知道這是錯的,內心卻燃起一股病態的狂熱,似乎對此甘之如飴。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比讓她開心還要重要,維斯艱難地喘息,他已經沒什麽力氣了,但看著利安娜泛著薄紅的臉龐,他又忍不住擡頭想去撫摸她。

她其實很冷靜,起碼和大汗淋漓的維斯對比來說是的。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她望著神志不清的男人,替他撩去遮擋住眼睛的頭發,可能只是因為他躺在這裏的模樣很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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