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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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之後的幾個月，他們倆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樣。
李行簡早出晚歸，除了睡覺其他時候都在公司。他不再執著於在霍令宇面前晃悠，甚至連那幾個保鏢都撤走了。
作息完全錯開，明明住的是同一套房子，霍令宇甚至一直都沒有見過他。如果不是他半夜口渴起來喝水，看到書房門縫透出的微微亮光，他都懷疑李行簡早就搬出去了。
有次他在沙發上不小心睡著，醒來的時候已是淩晨，身上的薄毯不知道是阿姨臨走的時候給他蓋上的，還是旁人的手筆。
霍令宇看新聞，最近全國都在熱議一件事情，李慎英的另一個兒子，也就是李行簡的大哥，剛剛蘇醒不久，又因為長期昏迷，多臟器不可逆轉地衰竭，突然病危，最終還是搶救無效去世了。李慎英悲痛欲絕，本就不好的身體狀況一落千丈，連葬禮都沒有出席，所有事務都由真正意義上的接班人——李行簡全權負責了。
李行簡又回到那個冷漠睿智，沒有一絲人情的模樣。他真的爬上那個高高在上，不需要任何愛的位子上去了。
坊間流傳的豪門秘聞真真假假，霍令宇不想去了解。但他看著一身肅穆，表情莊重的李行簡主持他哥的葬禮，突然想起那個把整個集團交給旁人，他為了他重新回校讀書的想法。
事情的發展難以預料，霍令宇知道大哥去世絕對不是李行簡的意思，只是多年前當他為了權力地位，串通醫護給病床上的人註藥的時候，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甘願放棄一切的時候。
事已至此抽身已難，命運的漩渦把那個天真想法擊得粉碎。兩個人繼續蹉跎下去，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只是一直在僵持著，沒有人願意前進和後退一步。
以李行簡的耐心和性子，能讓他一直白吃白喝住在這那麽長時間，一直很出乎意料。自己恐怕早已被厭煩，甚至還輪不到發病的時候。
以至於李行簡一直在躲著他，不管對方承不承認。
也許是出言讓他離開會拂了以前自己的面子，所以他遲遲不肯開口。李行簡就是這樣一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說不定早就巴不得他離開了。
腦子裏那麽想著，手卻不由自主地行動起來。等霍令宇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他的行李。他的東西不多，一個旅行包都裝不滿。最後他又把房間收拾了一下，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畢竟在這裏住了那麽長時間，臨走的時候總歸要收拾一下的。
剛把床單上的褶皺鋪平，轉頭一看，李行簡不知什麽時候，像鬼一樣倚著門框看著他的動作。
霍令宇拎起包，也不隱瞞，朝他點點頭：“我要走了，訂的今天回鞍城的車票。”
除了他哥的葬禮，集團的事情已經全都壓在李行簡的身上了，這段時間他沒睡過一個好覺。李行簡眼下泛著淡淡黑青，眼底倒是一片死寂的湖，氣壓極低，甚至沒有什麽生氣，像葬禮也給他埋葬了一樣。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他，抿著嘴唇，沒有阻攔，也沒有出聲。
霍令宇心想，看來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他笑了笑，“耽誤你那麽長時間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嗯，以後大家還是朋友……我回鞍城可能安安穩穩地找個活幹，李氏現在蒸蒸日上真的挺好的，你有空的話回老家，你，我，安書源約個飯回憶一下同窗情誼也可以。你以後多註意身體，大家以後都要好好的。”
話音落下半天，許久得不到回應。
霍令宇最後輕聲說：“我走啦。”
他十六歲的時候認識他，愛也愛過恨也恨過，所有的一切還是化成了一句輕飄飄的“我走啦”。
李行簡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但他不是葬禮上的冷漠和肅穆，看到他的一刻，旁人只會覺得莫名的悲傷，仿佛靈魂從他的身體裏抽走。
霍令宇路過李行簡身側的時候，才聽見對方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他的心臟重重墜了下去。對於他們兩個多年的糾纏，過往混著眼淚和不堪，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多年之後，李行簡可能另有愛人，同學聚會的時候說不定也會帶過來，接受大家的祝福。
李行簡又說：“非得半夜走嗎？”此時快淩晨了，天色濃黑。
霍令宇坦然地笑笑：“買的是普快的車票，能省一點是一點。”
李行簡眼皮垂了下去，沒有嘲笑他窮酸，也沒提出給他加錢買高鐵票和機票，他把他送到車庫。
司機把霍令宇的包放在後排，準備啟動發動機的時候，車窗被自己老板敲了敲，他只見李行簡說：“我送他吧。”
霍令宇坐在副駕駛，看著主駕駛座換了人。霍令宇去的那座車站比較遠，開車要一個多小時，這段時間不說話也很尷尬。此時路上都沒有什麽人了。
霍令宇看著車輛駛過一座又一座的高樓大廈，感嘆道：“其實我一直很喜歡申城的，在工作的時候，我有過留下來的念頭。”
李行簡說：“這裏確實挺好的。如果你以後再來，我帶你到處逛逛。”
他們倆的談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重逢，客氣又場面。
霍令宇說：“我第一次來申城，下了火車就轉地鐵，剛出地鐵站，擡頭就是那三棟很有名的大樓，這就是我對申城的第一個印象，當時心想如果能在這裏工作就好了。大家都穿得光鮮亮麗，人手一杯咖啡步履匆匆，說著流利的英文。現在我可能實現不了這個願望了。”
李行簡不以為然：“大家都過得很累的，像緊繃的弦。”
“我現在不再年輕，也沒有那個敢拼敢闖的心力了。”霍令宇笑笑，“下輩子再說吧。”
同樣，他也沒有為愛不顧一切的心力了。大家都還是要回歸普通乏味的生活裏。
李行簡突然問：“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十六年了。”
李行簡點點頭：“那不正好是你第一次見我的年齡嗎？”
“是呀，正好兩個十六年。人生還有幾個十六年呢？我有沒有下一個都不好說。”霍令宇笑笑，“我們的同學大部分都結婚生子了，很快對吧，跟眨眼似的。不知道你還記得嗎，咱有個老是坐在墻角偷吃辣條的同學，上星期安書源跟我說，他肺癌晚期去世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有些傷感。
“所以，人的一生很短暫，能活一天就賺一天，何必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過去一遍又一遍呢。”
李行簡又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聽起來不痛不癢的。
整條路上除了路燈就只有他們一輛車，霍令宇說了半天人生感悟，終於後知後覺發現這車好像越開越慢，再慢下去，連三十邁都沒有了，還不如他下車掃輛共享單車騎。
他誠懇提醒李姓司機：“列車不等人的，趕不上車，錢就浪費掉了。”
“大不了改簽，改天再走也不遲。”
“……我沒有額外的錢買車票了。”
駕駛位上的人咳嗽一聲，嘴上答應著“加速”，但是霍令宇感覺連逆向的風都沒快半分。
只見李行簡臉不紅心不跳：“許是渦輪增壓哪地方出問題了，那地方經常壞。”
霍令宇看著車前蓋立起來的車標，忍不住問：“名牌車也這樣嗎？”
李行簡點點頭：“對，要不然我們怎麽經常去做保養。”
“……”
結果車越開越慢，最後索性在路邊停了下來。
李行簡說：“你大概率是趕不上了，但你別急，我先叫人把車拖回去。”
霍令宇不依不饒：“那我的車票怎麽辦？”
他看著李行簡裝模作樣地掏出手機，又裝模作樣地發了幾條信息，實在是受不了了，打算咬咬牙直接打車去。
不出三分鐘，對面路上陡然出現一輛來勢洶洶，開著遠光燈的車，速度很快，晃得人眼疼。霍令宇剛想扭頭問是不是你叫的人來了。
只見那車猛打方向盤，突然變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們撞過來。霍令宇壓根來不及反應，等回過神的時候，只聽見耳邊“砰”的一聲巨響，自己被旁邊人和彈出來的氣囊死死護住，車輛在地上翻滾不停，撞破護欄，搖搖欲墜——
然後陡然掉落到下面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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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個月，他們倆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樣。
李行簡早出晚歸，除了睡覺其他時候都在公司。他不再執著於在霍令宇面前晃悠，甚至連那幾個保鏢都撤走了。
作息完全錯開，明明住的是同一套房子，霍令宇甚至一直都沒有見過他。如果不是他半夜口渴起來喝水，看到書房門縫透出的微微亮光，他都懷疑李行簡早就搬出去了。
有次他在沙發上不小心睡著，醒來的時候已是淩晨，身上的薄毯不知道是阿姨臨走的時候給他蓋上的，還是旁人的手筆。
霍令宇看新聞，最近全國都在熱議一件事情，李慎英的另一個兒子，也就是李行簡的大哥，剛剛蘇醒不久，又因為長期昏迷，多臟器不可逆轉地衰竭，突然病危，最終還是搶救無效去世了。李慎英悲痛欲絕，本就不好的身體狀況一落千丈，連葬禮都沒有出席，所有事務都由真正意義上的接班人——李行簡全權負責了。
李行簡又回到那個冷漠睿智，沒有一絲人情的模樣。他真的爬上那個高高在上，不需要任何愛的位子上去了。
坊間流傳的豪門秘聞真真假假，霍令宇不想去了解。但他看著一身肅穆，表情莊重的李行簡主持他哥的葬禮，突然想起那個把整個集團交給旁人，他為了他重新回校讀書的想法。
事情的發展難以預料，霍令宇知道大哥去世絕對不是李行簡的意思，只是多年前當他為了權力地位，串通醫護給病床上的人註藥的時候，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甘願放棄一切的時候。
事已至此抽身已難，命運的漩渦把那個天真想法擊得粉碎。兩個人繼續蹉跎下去，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只是一直在僵持著，沒有人願意前進和後退一步。
以李行簡的耐心和性子，能讓他一直白吃白喝住在這那麽長時間，一直很出乎意料。自己恐怕早已被厭煩，甚至還輪不到發病的時候。
以至於李行簡一直在躲著他，不管對方承不承認。
也許是出言讓他離開會拂了以前自己的面子，所以他遲遲不肯開口。李行簡就是這樣一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說不定早就巴不得他離開了。
腦子裏那麽想著，手卻不由自主地行動起來。等霍令宇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他的行李。他的東西不多，一個旅行包都裝不滿。最後他又把房間收拾了一下，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畢竟在這裏住了那麽長時間，臨走的時候總歸要收拾一下的。
剛把床單上的褶皺鋪平，轉頭一看，李行簡不知什麽時候，像鬼一樣倚著門框看著他的動作。
霍令宇拎起包，也不隱瞞，朝他點點頭：“我要走了，訂的今天回鞍城的車票。”
除了他哥的葬禮，集團的事情已經全都壓在李行簡的身上了，這段時間他沒睡過一個好覺。李行簡眼下泛著淡淡黑青，眼底倒是一片死寂的湖，氣壓極低，甚至沒有什麽生氣，像葬禮也給他埋葬了一樣。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他，抿著嘴唇，沒有阻攔，也沒有出聲。
霍令宇心想，看來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他笑了笑，“耽誤你那麽長時間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嗯，以後大家還是朋友……我回鞍城可能安安穩穩地找個活幹，李氏現在蒸蒸日上真的挺好的，你有空的話回老家，你，我，安書源約個飯回憶一下同窗情誼也可以。你以後多註意身體，大家以後都要好好的。”
話音落下半天，許久得不到回應。
霍令宇最後輕聲說：“我走啦。”
他十六歲的時候認識他，愛也愛過恨也恨過，所有的一切還是化成了一句輕飄飄的“我走啦”。
李行簡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但他不是葬禮上的冷漠和肅穆，看到他的一刻，旁人只會覺得莫名的悲傷，仿佛靈魂從他的身體裏抽走。
霍令宇路過李行簡身側的時候，才聽見對方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他的心臟重重墜了下去。對於他們兩個多年的糾纏，過往混著眼淚和不堪，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多年之後，李行簡可能另有愛人，同學聚會的時候說不定也會帶過來，接受大家的祝福。
李行簡又說：“非得半夜走嗎？”此時快淩晨了，天色濃黑。
霍令宇坦然地笑笑：“買的是普快的車票，能省一點是一點。”
李行簡眼皮垂了下去，沒有嘲笑他窮酸，也沒提出給他加錢買高鐵票和機票，他把他送到車庫。
司機把霍令宇的包放在後排，準備啟動發動機的時候，車窗被自己老板敲了敲，他只見李行簡說：“我送他吧。”
霍令宇坐在副駕駛，看著主駕駛座換了人。霍令宇去的那座車站比較遠，開車要一個多小時，這段時間不說話也很尷尬。此時路上都沒有什麽人了。
霍令宇看著車輛駛過一座又一座的高樓大廈，感嘆道：“其實我一直很喜歡申城的，在工作的時候，我有過留下來的念頭。”
李行簡說：“這裏確實挺好的。如果你以後再來，我帶你到處逛逛。”
他們倆的談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重逢，客氣又場面。
霍令宇說：“我第一次來申城，下了火車就轉地鐵，剛出地鐵站，擡頭就是那三棟很有名的大樓，這就是我對申城的第一個印象，當時心想如果能在這裏工作就好了。大家都穿得光鮮亮麗，人手一杯咖啡步履匆匆，說著流利的英文。現在我可能實現不了這個願望了。”
李行簡不以為然：“大家都過得很累的，像緊繃的弦。”
“我現在不再年輕，也沒有那個敢拼敢闖的心力了。”霍令宇笑笑，“下輩子再說吧。”
同樣，他也沒有為愛不顧一切的心力了。大家都還是要回歸普通乏味的生活裏。
李行簡突然問：“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十六年了。”
李行簡點點頭：“那不正好是你第一次見我的年齡嗎？”
“是呀，正好兩個十六年。人生還有幾個十六年呢？我有沒有下一個都不好說。”霍令宇笑笑，“我們的同學大部分都結婚生子了，很快對吧，跟眨眼似的。不知道你還記得嗎，咱有個老是坐在墻角偷吃辣條的同學，上星期安書源跟我說，他肺癌晚期去世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有些傷感。
“所以，人的一生很短暫，能活一天就賺一天，何必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過去一遍又一遍呢。”
李行簡又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聽起來不痛不癢的。
整條路上除了路燈就只有他們一輛車，霍令宇說了半天人生感悟，終於後知後覺發現這車好像越開越慢，再慢下去，連三十邁都沒有了，還不如他下車掃輛共享單車騎。
他誠懇提醒李姓司機：“列車不等人的，趕不上車，錢就浪費掉了。”
“大不了改簽，改天再走也不遲。”
“……我沒有額外的錢買車票了。”
駕駛位上的人咳嗽一聲，嘴上答應著“加速”，但是霍令宇感覺連逆向的風都沒快半分。
只見李行簡臉不紅心不跳：“許是渦輪增壓哪地方出問題了，那地方經常壞。”
霍令宇看著車前蓋立起來的車標，忍不住問：“名牌車也這樣嗎？”
李行簡點點頭：“對，要不然我們怎麽經常去做保養。”
“……”
結果車越開越慢，最後索性在路邊停了下來。
李行簡說：“你大概率是趕不上了，但你別急，我先叫人把車拖回去。”
霍令宇不依不饒：“那我的車票怎麽辦？”
他看著李行簡裝模作樣地掏出手機，又裝模作樣地發了幾條信息，實在是受不了了，打算咬咬牙直接打車去。
不出三分鐘，對面路上陡然出現一輛來勢洶洶，開著遠光燈的車，速度很快，晃得人眼疼。霍令宇剛想扭頭問是不是你叫的人來了。
只見那車猛打方向盤，突然變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們撞過來。霍令宇壓根來不及反應，等回過神的時候，只聽見耳邊“砰”的一聲巨響，自己被旁邊人和彈出來的氣囊死死護住，車輛在地上翻滾不停，撞破護欄，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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