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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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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這次照顧他的護工操著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但嘴非常嚴實,除了必要的時候從不多說一句話,幹活也很麻利,一些醫療知識也懂。霍令宇估計他不是鞍城人,極大概率是李行簡從別的地方花大價錢特意請過來的。

可是一連幾天,他都沒有看見李行簡的身影。

剛子來看過他,他被揍的也不輕,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剛進房門就嗷嗷大哭,看起來還有點滑稽。聲淚俱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有人剛剛故去。

霍令宇一笑就扯得傷口疼,他拼命抿著嘴巴。

兩人聊起來,剛子說隔壁店關門大吉了,他們一夥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他毫不避諱地說這可多虧了咱那老同學,李行簡啊!

聽見這個名字,霍令宇的嘴角僵住了幾分,他沒有搭腔。

剛子沒有註意到,緊接著說,語氣中還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惋惜:“你也忒不仗義,早說你跟李行簡有過一段啊!你兄弟我不是那封建的人,同性戀也有真情,同性戀也有真愛。你不告訴我明擺著一點也不信任我呀!我還張羅著要給你介紹女朋友,這不貽笑大方了嘛!”

他周圍看看,確定那個護工不在病房裏,趴在霍令宇的耳邊說:“但是你現在是不是跟那個叫顧西的漂亮小青年在一起呢?”

原來人家早就察覺出他和顧西的關系了。霍令宇尷尬地“嗯”了一聲。

“哎呦!”剛子一拍大腿,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就像看著自家閨女拋棄霸道總裁,非鬼火黃毛不嫁一樣,“我跟你認識十多年,有句話我真的要給你講清楚。你進醫院那麽多天,我真的感覺姓李的比那顧西靠譜多了!這單人病房本來早就被搶沒了,他各種找關系加了好幾倍的錢才讓你住進來的。

“還有這護工,聽說之前在京城的哪個三甲醫院工作過,非常專業,一天的護理費就高得嚇人。給你用的藥打的針都是最好的。而且,保鏢一直二十四小時守在門口,鞍城哪個醫生護士見過這種場面?我說句不好聽的,你看那個顧西,能整出那麽大的排場嗎?細胳膊細腿的,伺候你翻身都夠嗆能翻動。”

霍令宇不說話,低頭慢慢摩挲著自己的腕骨。半天之後他張了張嘴,說:“除了錢還有很多要考慮的地方……”

見霍令宇這個樣子,剛子又說:“談錢俗氣,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啊。那好,不說物質那就說感情。我跟你前後腳進的醫院,你是不知道李行簡看見你那一刻嚇成什麽樣子了,好好一個大老板幾乎站都站不穩。這些天寸步不離地守著你直到你醒過來。顧西到底說還是一個小孩,沒有什麽擔事兒的能力,每天過來看看你幾眼就走了。哪個對你更上心,我們這些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我老婆那脾氣也對李行簡讚不絕口,還讓我多學著一點兒。”

這下霍令宇是徹底不說話了。

剛子拍拍他的肩膀:“別的我也不好跟你多說,只是有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裏。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剛子一瘸一拐地走掉沒多久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顧西來了。他帶著保溫飯盒,一聲不吭地給霍令宇擺上。

他臉上沒怎麽笑,反而輕輕皺著眉頭。

霍令宇只好自己打破這沈悶的氣氛,他指著桌上的好幾樣菜,輕聲細語地說:“你難得給我做飯,都是我愛吃的,看著都很香呢。”

顧西心裏不知道憋著什麽事兒,聽了他的恭維臉更僵了,低頭不語。

這時候護工進來了,推著一份飯菜,滿滿一小車,全是霍令宇要吃的。有燉湯有補品,檔次比家常菜不知道高出多少。

看見顧西在這裏,那個護工沒有吃驚,像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心平氣和地說:“李先生吩咐過,霍先生的飯食都是由營養師統一搭配烹飪的,對恢覆身體很有幫助,不用再吃些不必要的東西。”

這個“不必要的東西”一說出口,霍令宇心想完蛋。以顧西的脾氣,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一頓飯被人這般說,非得起爭執不可。

他怕顧西生氣,急忙打圓場:“今天換換口味,我少吃一頓營養餐也沒有關系的。你別告訴李行簡好了。”

沒料到顧西倒是自己收了保溫飯盒,剛擺出來的飯菜又被他疊了回去。他低聲說:“我沒有生氣,你吃他的吧。”

各式各樣精美又營養的小碟被人端了上來,鋪了滿滿一桌。護工擺完就退了出去,病房裏只剩下顧西和霍令宇兩個。

自打見到顧西,霍令宇就感覺他今天的狀態不太對。他拉過顧西的手,慢慢撫摸他的手背,笑了笑。他不顧自己還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安慰顧西道:“我知道這些天你為我擔心了。你今天怎麽啦,是有什麽心事嗎?”

顧西把手抽回來,低頭說:“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你。你快吃吧,過一會就涼了。”

霍令宇想起上午剛子說的那些話,心裏估摸,顧西本來就是一個小孩,在鞍城活了十八歲的青年,可能第一次看見財力雄厚的李行簡,給著自己愛人自己給不了的照顧,有點自行慚穢而已。

他開了一個玩笑:“怎麽不愛跟我說話啦?是不是嫌棄我腦袋上有個洞啊?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講,不用憋在心裏。”

顧西只是看著他,眼底有些濕潤,他張了張口,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

霍令宇覺得自己剛才的猜測應該能對上,他輕聲細語地對顧西說:“我也沒想到李行簡會花那麽大的手筆,等出院我就自己攢錢把所有費用還給他。你心裏別有壓力,錢不是能決定一切東西的。他回了申城,我們在自己的小地方好好過,好嗎?”

他自認這段話說的沒有什麽問題,表明了他現在對顧西的態度。畢竟顧西是他在低谷落魄的時候喜歡上他,跟他在一起的。最起碼出於良心,他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拋開顧西跟著李行簡走了。

但是有人不那麽想。

顧西像是沒料到霍令宇會說這樣的話,微微睜大了雙眼,臉上沒有什麽欣喜。他猛地站起來,嚇了霍令宇一跳。

他咬緊下唇,欲言又止好幾次,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情,他狠狠罵了一句床上的霍令宇:“傻子!”然後他飛一般地打開了房門。

門口赫然站著李行簡,不知道他是剛來還是在這偷聽他們說話呢。

顧西難得沒有跟他正面起沖突,裝作看不見,撞開李行簡的肩膀跑掉了。

李行簡的形象全然一新,下一秒可以開國際會議的那種體面。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好,衣服換了胡子刮了,一身長款黑風衣,裏面是緊身的立領黑色毛衣。整個人像一根勁竹,又是一副幹練的精英形象了。

如果不是眼下還留著烏青,霍令宇都要懷疑自己見到的那個邋遢的李行簡不存在。

他朝霍令宇走過來,空氣裏還帶著若有若無的古龍水的味道。

霍令宇看見李行簡踏進房門的那一刻,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了。

李行簡跟沒察覺到一樣,在旁邊坐下來,用平常的口氣,說:“飯要趁熱吃,涼了營養都流掉了,你恢覆的也慢。”然後他自己順手地拿起筷子和碗,夾起一塊肉,送到霍令宇的嘴邊。

霍令宇出於直覺,感覺出李行簡和顧西心裏都藏著事兒。

但是到底是什麽,他還不知道。

李行簡說完以後再也沒有說話的意思,霍令宇也不想跟他起什麽爭執,遲疑一會兒,他還是湊上前,咬住了那塊肉。

兩個人就那麽沈默地餵飯和吃飯。李行簡伺候人還有天賦,霍令宇想要喝水,還沒開口,立馬就有溫水送上。眼睛撇了哪一道菜,下一秒筷子就伸向了它。

他前所未有的無微不至的照顧讓霍令宇很不習慣,他有點心慌,感覺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在發生。李行簡突如其來的珍視,就像他明天就要死了一樣。

就算他真的明天一早就噶,霍令宇心想,何必呢?哪怕在星河灣的時候李行簡對他有現在的十分之一,兩個人都不會走到今天。

霍令宇吃完飯後,感覺有些積食。他不想再躺,想下床活動活動。

李行簡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說:“醫生說你可以走動了,我們去樓下散步消食吧。”

怎麽跟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霍令宇腹誹,然後點了點頭。

李行簡給他套上一個很厚很保暖的羽絨服,還沒到一樓就熱得霍令宇開始冒汗。這件衣服比他的身形稍大些,估計是李行簡自己的。

他就這樣套著別人的私服,被他攙著,身體的每一處都是他的氣味,有點莫名其妙不可言說的感覺冒出來。

他心裏感慨,如果這是在幾年前,李行簡這樣對他,他會高興得好幾晚都睡不著覺,看見這件羽絨服的時候都要拿起來嗅一下它的味道。

樓下的空地本來有綠化,冬天只剩下幹巴巴的枝丫,實在沒什麽好看的。周圍都沒有什麽人,李行簡就帶著他,在附近轉了轉。

直到路過一片常青的低矮灌木叢,隱隱約約的聲音從它的那一邊傳過來,有人蹲在那裏,壓低聲音打著電話,語氣好像有點激烈。

有點像顧西的聲音,霍令宇本能地朝那裏走去。

走近再聽著,果然是顧西在那裏,他心裏疑惑為什麽他不回家,反而在住院部樓底下,跟做賊似的呢?

零零碎碎的話語,順著冬風,飄進霍令宇的耳朵裏,比雪花還要刺骨。

“……你知道他得的是什麽病嗎?亨廷頓舞蹈癥!這幾天我在網上查過了,是基因裏帶著的,遺傳,治不好的!多數二十五歲之後到四十歲發病,你不知道我看那些發病的視頻,心裏有多害怕。他們會慢慢控制不住自己的肢體,有的還會出現精神問題,出現認知障礙和癡呆。到最後連話都說不清楚,甚至都不能吞咽東西!”

顧西的語氣急促,他拼命壓低但是情緒太過激動,也沒有用。

“目前不能痊愈,發病後只能不斷吃藥,到最後吃藥也不管用的,只能慢慢等死!他本來精神就不好,現在顱腦損傷,等到發病的時候,還不知道什麽樣子呢!”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顧西的音量一下子拔高起來,甚至有些刺耳。

“你讓我照顧他?你說得輕巧。我才十八歲!怎麽可能給他端屎端尿,餵飯擦身一輩子!我還那麽年輕,以後的人生都要折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嗎?我爸我媽得這病我估計都懶得管,我管好我自己就行了,更何況我跟霍令宇沒有任何法律關系!你捫心自問,你對象攤上這樣的事情,你會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無怨無悔地照顧他一輩子嗎?”

電話那頭又說了什麽,顧西一下子洩了氣,“對,我想跟他提分手。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呢。讓那個有錢男人養他不就好啦!”

說到最後,顧西鼻子哼哼唧唧的,話有些哽咽:“我今天特意給他做了一頓飯帶過去,想趁著這次說分手,我們徹底一拍兩散。姓李的有錢,有的是錢,讓他得到最好的醫療資源。如果他提分手就更好了,因為沒錢就踹了我我也很高興,正好借坡下驢。但你知道霍令宇怎麽說的嗎?”

顧西哭起來:“他拉著我的手,他說李行簡是有錢,但是他還是想跟我在一起,讓我不要覺得他會因為錢把我扔掉。他會把醫藥費賠給他,我們倆在鞍城好好過日子。我聽了這些,實在說不了分手的話。”

他哭得逐漸大聲,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全然不顧形象,“但我又不可能伺候他一輩子,我跟他遲早要分開的。我到底該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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