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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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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李行簡的聲音宛如千百年來的夢魘,夾雜著風雪迎面襲來。刺骨的寒冷灌進霍令宇的鼻腔,鉆進他的五臟六腑,讓人渾身顫抖。

那些被踐踏的真心,那些見不得光、分不清白天黑夜進而精神錯亂的日子,重新被這個聲音喚醒。

李行簡踏著草地上的雪,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雪花被擠壓的“咯吱”聲,跟記憶中腳鏈的聲音不謀而合。

他的形象看上去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那般盛氣淩人,長居上位的蔑視和對什麽事情都勝券在握的自信幾乎沒有掩飾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唯一跟之前不同的是,眼尾邊的淚痣似乎紅了幾分。

霍令宇幾乎是下意識地撒腿就跑。

“霍令宇。”李行簡又沈靜地叫了他一聲名字,“霍令宇!”

他一把摟住了霍令宇的腰,下一秒就受到了懷中人近乎失去理智的反抗。李行簡設想過有一天霍令宇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沒有料到等到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對方的反應會如此巨大。

“你冷靜一下。”

霍令宇喘著粗氣,不知道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還是壓根不想聽,反正手上推搡的動作變本加厲起來。

“霍令宇,你聽我好好說!”

李行簡皺了皺眉頭,他的身體不是鐵打的,也受不住霍令宇玩命似的反抗。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霍令宇猛地擡起眼睛來。四目對視的時候,李行簡如鯁在喉,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霍令宇眼中泛起紅血絲,整個人就像受驚的小獸。李行簡覺得如果可以逃命的話,對方會毫不猶豫地咬破他的喉嚨。

“你來鞍城做什麽?你又是來報覆我的是麽?你用假身份騙得我團團轉,心裏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也對,畢竟我在你心裏一直是一個小醜的形象,給根胡蘿蔔就能被騙走的驢。”

李行簡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反駁:“不……”

霍令宇的話沖擊到了他的心臟,他的鎖人的胳膊一不小心卸了幾分力氣。霍令宇找準時機,狠狠推了李行簡一把,趁著空檔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路上幾乎一路超速,他本能覺得鞍城不能再呆了。他跟李行簡竟然當了那麽長時間的網友,恐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了如指掌。

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早就逃離了李行簡的手掌心!

到了樓下,霍令宇把小電車一扔,也沒上鎖,飛一樣地奔上樓,翻出來一個旅行包,胡亂塞了自己的幾套衣服,拿好證件,準備打車去高鐵站。

去哪還沒有想好,直接買最快發車的一列好了。走的越快越好。

他潛意識地感覺李行簡什麽也做得出來。

霍令宇鎖門的功夫,只是幾秒鐘。他突然感覺到背後的視線,他猛地回頭,肩膀上的包絕望地滑落在地,發出沈悶的響聲。

李行簡站在上樓的臺階上,離他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如同鬼魅一樣陰魂不散。

霍令宇閉上眼睛,無力地依靠在門上,半晌之後,他才慢慢開口:“李行簡,你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

之前李行簡冷漠至極的神色還歷歷在目,他說過即使霍令宇死掉也不肯放過他,他會找人把他的魂魄索回來,生生世世都不能離開他。

視線遺落在水泥地上,眼眶已經是充血的紅。

“我不是來把你抓回去的。”

霍令宇顯然不信,一臉警惕地看著他,仿佛被對方逼迫到了懸崖邊緣。要是他再往前一步,就會跳下去。

兩人就那麽僵持著,李行簡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毫無關聯的話:“……佳佳搬回了鞍城上學,她很想你,我知道她們母女現在的住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他的語氣甚至稱的上是委婉和溫柔,誰也不知道李行簡有一天會輕聲細語地跟人說話,幾乎是一字一字在耳邊哄著。

聽到那個名字,霍令宇猛然擡起頭,或許是李行簡的態度給了他“得寸進尺”的勇敢,也或許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魚死網破,他上前抓住李行簡的衣領,聲音有些嘶啞:“你把佳佳怎麽了?!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女孩,經不起你的折騰!”

李行簡知道了佳佳的存在,那他還知道些什麽?他得到了自己的行蹤,又是以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呢?霍令宇倏然不敢往下細想了。

李行簡握住霍令宇微微顫抖的雙手,低聲說:“我沒把她怎麽樣,我還不至於對一個大病初愈的未成年下手。”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你用假身份騙我幾個月,又想要得到些什麽?”

這個問題突然問住李行簡了。

自從霍令宇逃走之後,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搜尋他的蹤跡,調查他所有的過往。李行簡有的時候突然驚醒,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投資講究回報,做事考慮利益。他花那麽多的精力,雇傭私家偵探去調查一個平平無奇,沒有什麽顯赫身份,身體不好,甚至精神有些問題的男人。

這與他人生中奉為圭臬的行動準則相悖,完美的、效率至上的機械突然延伸出一處情緒化的枝丫。

為什麽呢?

每每獨自躺在床上,他的臂彎比他的嘴更習慣了另一個人的體溫。經年累月的同床共枕,即使是懷恨在心,他也熟悉霍令宇每一個動作和氣息。

醫生說過他一切的恨意來自霍令宇那天的背叛,其他人的背叛他不在意,為什麽輪到霍令宇的時候就要處處報覆,把他牢牢鎖在自己的地盤,讓他坐立不安呢?

一種難以啟齒的、專門由霍令宇催發和效用的病態占有欲,以至於幾乎下意識地把他找回自己的身邊。

而這病態心理的源頭,又是什麽呢?

恨的另一面,讓他之前心安理得接受霍令宇的愛護,讓他不斷恃寵而驕的,又是什麽呢?

這個答案幾乎要呼之欲出。

那只他精心挑選、打算跟霍令宇一起撫養的白貓,他們的女兒,有專人照看,李公館裏有一間特意為小公主準備的房間,吃的是最好的貓糧。她另一個父親不在,李行簡有時候給她梳毛,心裏萌生出一個形容。

被霍令宇拋棄的單親父親和他們可憐的女兒。

她的名字一直都沒有定下來,小孩的名字總要做父母的一塊商議。

李行簡臉被憋的通紅,努力張了張嘴,但發不出任何的音節。

霍令宇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測浮出水面,他看著咬緊牙關的李行簡,輕聲說:“你在鞍城蟄伏那麽多天,也不出面把我抓回去。是想……找機會跟我道歉嗎?”

在一切想法都被否決的時候,那個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答案。

李行簡耐著性子,拋下一個大集團跑到鞍城,是想找個機會跟他道歉嗎?

李行簡聽了這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咬緊下嘴唇,心臟跳如擂鼓。身為李行簡的驕傲,讓他不能點頭。

他的字典裏從來沒有“服軟”這一說。

自以為是的尊嚴和榮譽,化身堅固的鎧甲捂住了他的嘴巴。

霍令宇輕聲說:“我說的對嗎?”

李行簡沒有說話,樓道裏迎來數分鐘的寂靜。他的下嘴唇幾乎要被他咬出血來,仿佛堅守著什麽做人的底線。

如同睡美人被女巫詛咒碰到紡錘就要永久沈睡,他的嘴也像被人詛咒,上了鎖,說不出什麽服軟的話。

李行簡一直固執地認為,他這輩子不會犯錯,所以從不道歉。就像每次數學考試,他永遠拿的都是滿分,人生也是一樣。

霍令宇嘆了一口氣:“李行簡,你想要道歉的話,直接說對不起就可以了。”

為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為他所有施加在對方身上的語言暴力,為他病態的占有欲,為他毫無邊界的恃寵而驕和狂妄自大。

李行簡的心臟從來沒跳的如此之快。

世界上只有一種東西,能讓上位者低頭。李行簡心裏並不明白這是什麽,他的身體只是本能地向這個選擇傾斜。

所有的詛咒煙消雲散,禁錮的藩籬銷聲匿跡。

李行簡嘴巴張了張,終於緩慢又艱難地吐出一連串的音節。

“對不起。”

這三個字霍令宇朝他說了不知多少遍,李行簡突然想起來,對方每次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感受跟現在的他一樣嗎?

這三個字意味著臣服,把命脈交給對方。在李行簡這裏,比廉價的“我愛你”更加赤.裸。

他的眼角突然有些濕潤,時光像回到他們高中那一刻,霍令宇把書包扔進他家的圍墻,一個支撐跳了過來,神采奕奕地邀請他出去玩。

就像洪水沖破了大壩,李行簡的話一樣洶湧而出:“對不起。”

他不斷又艱難地重覆。

他終於直視自己的內心,在那麽多的刺耳言論之下,藏著的是不願讓霍令宇離開的想法。

霍令宇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任憑曾經不可一世的李行簡向他道歉。

直到李行簡說夠了,霍令宇才長嘆一口氣,點點頭:“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咱倆兩清。你回申城吧,我們以後不用再見面了。”

李行簡一楞,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眼中難得透露出不解。

霍令宇又輕聲說:“這段關系就此斬斷吧,你不要再發瘋,我也不用再躲躲藏藏,我們各自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李行簡下意識搖搖頭,他沒想到霍令宇能說這些話,在他的潛意識裏,他道歉了,然後呢?

然後霍令宇就應該跟他回去。

事情怎麽變得現在這個樣子了?

李行簡白瓷一樣的臉上微微發紅,他有些難以置信和接受。

“你……”他朝著霍令宇的方向邁進幾步。

倏然,有一個年輕的男聲從樓下的臺階冒了出來。

“發生什麽事了?”

顧西看著霍令宇面前,漂亮到過分的陌生男人,本能地察覺到氣氛微妙且對方來者不善,他三步並一步地跨上臺階,皺著眉頭,自然而然地挽過霍令宇的胳膊。

他從上至下打量了李行簡一番,夜場混多了這些小劇場他輕車熟路,心裏嘀咕八成是什麽霍令宇的前男友來求覆合的戲碼。莫名的勝負欲占領了他的腦海。

顧西理直氣壯地說:“我是霍令宇的男朋友,你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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