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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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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送走裴令意之後,李行簡讓司機返程回家。時間已經很晚,霍令宇估計早就睡了。他打開家門,沒想到燈還大亮。

霍令宇趴在餐桌上,手臂枕著頭,似乎已睡熟。面前的菜他一口也沒有動過,冰箱裏還放著他今中午做好的慕斯。

李行簡踱到他身側,伸手觸摸他的頭發,接著是微紅的耳廓,光滑的後頸,跳動著的指尖順著肩胛骨滑進他的襯衫裏。

從始至終李行簡的眼神晦暗不明。

霍令宇夢見一條滑溜溜的蛇,從他的領口鉆進去,鱗片冰冰涼涼,繞著他的軀幹,甚至還想滑進他的褲子。他焦急萬分,卻怎麽也抓不住。

他一下子被驚醒過來,李行簡就在他的身旁,安分站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看他被噩夢驚醒,李行簡還帶著幾分關切的口吻:“怎麽了?夢到什麽了嗎?”

這種夢是不好意思往外說的。

霍令宇按摩了幾下酸痛的脖子:“沒、沒什麽。”

“你終於回來了,我給你做了好多菜。”想到今天是李行簡的生日,霍令宇又蹦起來,“你吃過了沒有?”

“吃過了。”

霍令宇有那麽一瞬間失落,他又說:“哦,那也沒關系。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的。”

他拿出被仔細包裝好的小盒子,牽著李行簡的手,鄭重地放在他的手心。“打開看看,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李行簡慢慢打開,裏面是霍令宇花光積蓄買下來的一對袖扣。他有太多這些裝飾品,眼底並沒有什麽情緒。

霍令宇親了親他的眼睛,眼中含笑,說:“我現在的錢只能買得起這個。等到以後,我送給你戒指好不好?我們偷偷戴上,不被任何人知道。”

李行簡只看了幾眼,便隨意放在一旁。

霍令宇撓撓頭:“你最近工作挺忙的,今晚還加班到那麽晚。我冰箱裏還做了蛋糕,是咱吃的口味,我自己去找老板娘學的,味道是一模一樣,你要不要吃?算了,那麽晚還是明天吃吧……”

李行簡本來就沒仔細聽,打斷他,“霍令宇。”

他裝了一晚上的紳士,被人牽著鼻子走安排相親的感覺確實不太好,所以語氣有點沖。

霍令宇一怔忪,嘴巴乖乖閉上。

李行簡扯出一個笑,但並不是那麽情真意切:“謝謝你給我準備的禮物,我現在有些困,你早點休息。”

霍令宇嘆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搖搖頭:“我覺得,我們還是聊聊比較好。”他將最近的煩惱都講出來,“自從我搬到這裏,我感覺你對我疏遠了很多,不願意跟我多講話,有那麽幾個瞬間我感覺我們其實並不是那麽合適……”

李行簡的語氣一下子尖銳起來:“怎麽?你要跟我分手?”

霍令宇被突然嚇到:“不,當然不是。”

他向前環抱住他,把下巴放在對方的肩膀:“兩人總有一個相互磨合的過程,我只是希望你能對我再敞開心扉一點,不要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我知道李氏集團是一個很沈重的擔子,你有什麽壓力也跟我講,你把我當成戀人而不是下屬,即使我不能幫你分擔,你說出來也會好受一點。

“我說過,我會把你放在手心裏疼。你總要給我一個努力的方向,一個表現的機會,而不是把自己關起來什麽都不說。”

霍令宇松開一點,清澈的眼底印著李行簡的身影。他湊上前,嘴唇貼了上去,慢慢摩挲,讓對方了解自己現在的心情。

他是有多麽喜歡,愛惜,關心著他。

半晌之後,李行簡開口,“我這裏確實有一件事只能你去做。”

“什麽?”

他轉守為攻,把手心慢慢貼近霍令宇的脖子,一膚之隔,體會著脆弱的血管的跳動,眼神炙熱:“你把工作辭了,乖乖回到我的身邊,哪也不要去,我養著你,你每天只用看到我,照顧我,體會我,感受我就可以了。你不要去當任何人的‘哥哥’,你只給我一個人當。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這個事情,我很討厭翻來覆去地講,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最後一次讓你自己全身而退的機會,如果你不珍惜,只能讓我自己出馬了。

氛圍倏地變得僵硬起來。原先旖旎的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令宇看著李行簡的眼睛,感覺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

他慢慢地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老是讓我辭掉工作,我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我跟同事們相處的也很融洽。我跟你是平等的,我包容你關心你是因為我愛你,並不希望從你那裏索取什麽額外的金錢。我不需要。”

李行簡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冰冷,他松開手:“你不聽話,那我跟你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轉身向臥室走去。

霍令宇的手還懸在半空,他下意識地朝著李行簡的背影伸去,最終還是停下,雙臂慢慢垂下去。

兩人又是那麽不歡而散。

那個裝獎狀的餅幹盒還是沒有還給他,芒果慕斯蛋糕就一直扔在冰箱裏,霍令宇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自己把它全部吃掉了。

可能還是時機不太對吧。

——

午休時間,總裁辦的一個新來的助理例行公事倒著李行簡的飯菜。從樓梯上上來一個沒見過的男人,見到她的行為,楞了一楞。

若不是他有急事來找李行簡,沒有門禁卡刷不開李行簡辦公室的樓層,霍令宇不會爬了很長時間的樓梯上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他今早給李行簡打包的玉米排骨湯和香煎帶魚。

他上前一步,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想要裝作不經意的詢問:“是不好吃嗎?為什麽要倒掉呢?”

助理是個心直口快又健談的人,估計是把霍令宇當成偶然路過又好奇心爆棚的同事,說:“我也不知道,這菜不是我帶的,是我……一個同事帶的,他每天都不吃,讓我幫他倒掉。浪費糧食可恥,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這不是妥妥浪費嘛……”

霍令宇有些難以置信:“……是每天都倒掉嗎?”

“對啊!”助理不疑有他,“然後自己去訂酒店的外賣。”

霍令宇如鯁在喉,想說些什麽又說不出來,他沒有道別,自己下樓逃一般的跑掉了。

晚上,夜色昏暗。自從同居以後李行簡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做完後非要讓霍令宇側躺著對他,有時候貼在他的胸口,有時候趴在他的頸窩,像只樹懶懷抱著它的樹,又像是冬日裏凍僵的人尋找唯一的熱源。

明明家裏二十四小時空調恒溫的。

長時間側躺並不舒服,霍令宇也拗不過他,索性委屈一下自己。

現在只有一盞小夜燈亮著,霍令宇沈浸在黑暗裏,這樣細細想來生活裏的大事小事,他自己一直在讓步。

他對李行簡有虧欠,這個並不錯。但是一直忍讓,一直道歉,一直後退,不知道何時是一個盡頭,而對方似乎很樂意不斷挑戰他的底線。

每次他答應下來一個過分的要求,總有一個更過分的要求等著他。甚至在那方面,李行簡從不讓他設置安.全.詞。

他啞著嗓子邊哭邊哀求他停下也沒有用,李行簡宛如一個獨裁專制的君主,什麽時候玩到盡興就大發慈悲地放過他。一切以他的意志為準,不能轉移。

被拒絕後憑著那張漂亮的臉睥睨看著他,從鼻孔裏哼出一個音節,就代表霍令宇需要去哄他了。如若不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低三下四去討好他,或者主動戴上床頭櫃裏的那些玩具,便是無休無止的冷暴力。

“我今天這個樣子,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是最沒有資格批評我的人。如果你有任何的不滿,那就對了,因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霍令宇突然感覺有些累。這是正確的嗎?其他人談戀愛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他之前從來沒有談過,面對這種情況老是手足無措。

會不會只是李行簡的性格有點特殊,依舊愛著他呢?

霍令宇摸了摸懷裏沐浴過後帶著香味的頭發,突然問道:“今天給你打包的可樂雞翅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蹭著他胸口的李行簡動作一滯,隨意評價嘟囔道:“一般。”

霍令宇的心重重一沈,他壓根不會做可樂雞翅,也從未給他打包過。

過了好一會,他才悶悶地說:“你不喜歡吃,我以後就不做給你了吧。你要是訂外賣的話多訂點清淡的菜。”

有些事情,戳穿了就沒意思了。對雙方最好的方式是爛在肚子裏。

李行簡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心情有些舒暢,畢竟他忍那個卡通保溫盒已經很久了。他一個成年人怎麽會用這種幼稚的東西。

正好全都丟掉,不用再惺惺作態。

霍令宇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對方的頭頂上,給他扯了扯被子,又像哄小孩一樣在額頭上輕輕一吻:“睡吧。”

——

項目進行到尾聲,霍令宇加班熬夜好幾個月好不容易見到那麽一點曙光。壓根沒想到,一場塵封多年的舊事被曝光在大眾面前。

那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霍令宇本想瞇一小會,突然聽見孫渺一聲驚呼,然後望著他看,眉目間有擔憂的神色。

“發生什麽事情了?”霍令宇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孫渺咬了咬下唇,把手機遞給了霍令宇,說:“霍哥,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站在你那一邊的……”

霍令宇瞳孔一震,幾乎是下意識地起身站立。

手機上赫然寫著鞍城城南化工廠爆炸一事。事故共造成十五人死亡,多個廠家被迫關停整改。陳述完事實之後,又著重在最後一段提到了霍強,說他是草芥人命,鞍城的恥辱,害死那麽多條人命還至今未捕,哪怕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息民憤。

末了,作者還加了一句:“霍強唯一的兒子霍令宇大學畢業後進入了國內某龍頭企業,靠著霍強藏起來的錢在申城安家,過著安生日子,真是蛇鼠一窩,吃足人血饅頭。當年的受害者還一直饑寒交迫,領著低保!”

這篇稿子突然空降在熱搜第一,那件往事又被人扒出重提,數個營銷號多平臺轉發。每個大熱APP上都是這個新聞。霍令宇顫抖著翻了翻評論,全部都是對霍強和他的口誅筆伐,言辭跟他之前聽到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快,就有人爆出來霍令宇的住址和公司,連個人照片都被發到了平臺上。

“我上班跟他順路,他一直住在市區的星河灣,而且小區全部都是四百平以上的大平層,房子什麽價值不用我講了吧?”

“一個罪犯的兒子還住那麽好的房子?霍強留給他的臟錢不少啊,建議讓警察徹查!”

“受害者家屬至今還領著低保,沒領到一分賠償款,真是諷刺。有沒有人來管管?”

“我好像在商北南路見過他,長得還行沒想到心那麽黑,估計他們霍家都有點什麽基因問題。”

“商北南路?那邊不是李氏國際的園區嗎?只有它一個是500強企業。”

“他在李氏國際工作,估計也是個小領導,掙的錢也不少吧?”

“嘖嘖嘖,李氏國際雇傭員工之前不做好背調嗎?”

……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霍令宇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他大拇指打了幾個字又慢慢刪除。

他只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明明不是真相。但是每人一口唾沫足夠把這小小的反抗之聲淹死在裏面,

一個十年前的事情突然被爆出來,幕後沒有什麽推手霍令宇是不信的。但是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平時安安穩穩過著日子,到底會得罪誰呢?而且,這個人還知道他家裏的事情,再添油加醋地捏造幾分。

百分之九十是真實的報道,往年的報紙和網頁可查,只有他那一部分謠傳的愈演愈烈,再怎麽澄清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對於這個社會熱點,等待霍令宇的就是一條龍的審判。各大營銷號轉發接著造謠,有人說這間接導致了鞍城所在省份開始著手新舊能源轉換,多數化工廠要麽關停要麽搬遷至南方,省份經濟直接蒸發幾十億。外網甚至開始洩露他的戶籍地和身份證號,連長視頻的案件解說博主也開始發布有關工廠爆炸案的視頻。

底下的評論都是清一色的憤怒。

也不是沒有異樣的聲音,“申城不是限購外地單身戶籍買房嗎?他怎麽在星河灣買的房子?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有沒有一種可能那根本不是他的房子。”

不過這種言論就像小石頭一樣,投進傳播的汪洋中就立馬消失不見了。

高中時期那種無力感和被孤立感又席卷而來,不過這一次他的周圍都是體面的成年人,他們不會在霍令宇面前說這個事情,他們只會在茶水間,在吸煙室,在天臺繪聲繪色說著他的家事,看見霍令宇就立馬噤聲。

不是孤立勝似孤立。

大家是更高明的趨利避害。

下班的時候孫渺要跟他一起坐電梯,霍令宇輕聲說:“你別跟我一起走了,免得你也被編排。”

孫渺搖搖頭,說:“霍哥,雖然我不太了解你之前的事情,但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誰說你,我打他兩拳。”

霍令宇苦笑一聲:“不用,那些話會把你壓垮的。”

“你可千萬要挺住,現在找工作不容易,你要是被他們逼走了,可就讓他們得逞了。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理會網上說的那些話。”

霍令宇沈默一會兒,“嗯”了一聲。

還沒等到他堅持兩天,領導卻突然把他叫過去,委婉表示優化的意思。

霍令宇嘴唇繃緊,他早就料到有這樣一個結果,但是沒想到領導真的不會顧及他對李氏的付出,解雇會來的那麽快。網上對他個人的攻擊他可以裝看不到聽不見,但是涉及到現實生活,無異於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項目馬上就要落地,公司如果要因為謠言解雇我的話,是不是耽誤進度?再者說,單對於李氏國際而言,”霍令宇低聲道,“在工作上我沒有任何對不起的地方。”

“你們家這個事情影響確實很大,”主管喝了口茶,“有些合作商也會考慮到這一點。至於項目本身,你不用擔心,會交給同組的另一個人負責。公司知道你平時的工作情況,會給你N+1的賠償,這個月出勤算到月底,績效系數給你拉到最高。”

這話一出,霍令宇就明白沒有再繼續商討的餘地。再糾纏下去,最後一絲體面也沒有了。

不過,他心裏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李行簡一進客廳,就看見霍令宇坐在沙發上,佝僂著身體,雙眼有些失神。

看到他來了,眼睛立馬亮起來,有些討好和卑微:“我能跟你說件事情嗎,行簡?”

最近這段時間,兩人都沒有好好聊過,李行簡挑了挑眉毛,坐下示意他開口。

霍令宇艱澀地開口:“我家的事情,你可能也或多或少聽說。”他真的鼓起很大的勇氣和決心,“你可以要求人事,不要優化我可以嗎?”

如果不是到了這種關頭,輿論已經把他壓的喘不過氣,開始影響他的現實生活,他真的不想在工作上跟李行簡有什麽牽扯。

且不說李行簡掌握著集團的大方向和動作,讓他去插手一個最基層員工的去留問題實屬掉價。還有李行簡會不會因為這個事情,在高層內部引起什麽不滿呢?

最重要的是,霍令宇一直認為,這種行為有點像打小報告,成年人只有在不會解決困境的情況下,去尋求更高層次的人的幫助。他也不希望他們倆的關系有什麽利益上的牽扯。

他只是想再爭取一下。

“我在李氏國際那麽多年,一直都是辛勤工作,”霍令宇斟酌地為自己辯解,“我同組的同事都可以作證,我真的……”

“霍令宇。”李行簡突然打斷他,松了松領帶。

霍令宇立馬噤了聲。

“那天公關部的胡總找我,還提到了你這個事情。”李行簡說的慢條斯理,“現在已經有人把你和公司的形象綁定了,你知道,這對李氏很不利。”

霍令宇眼皮跳了跳。

“我們已經在網上刪了很多東西了,再讓事情繼續發酵的話,就會影響股價和消費者對我們的印象。優化你是你們部門領導深思熟慮的決定,我總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吧。

李行簡起身睨著他,“你不工作對你來說也沒什麽損失,每月的工資還不如這一個月的物業費,你住在這裏不用愁吃穿,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他最後再輕飄飄撂下一句話:“以前我一直覺得你明事理,不會把工作上的事情帶到生活裏的。”

李行簡走後,霍令宇在客廳坐了好大一會兒,事已至此該爭取過的都已經爭取了,他實在沒有其他方法了。

這個風口浪尖,也不會有公司願意要他的。李氏國際為了自保把他優化,也傳達出一個信息:他算是被行業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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