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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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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周末,大暴雨,一輛黑車停在了言德中學的門口。不是上學的時間,路上也沒有什麽人。

接著副駕駛座打開,一把黑傘撐開,李行簡下了車。

駕駛座的男人剛拉下車窗,又被傾盆大雨逼了回去,疑惑地說:“李同學,你確定你們家住在這附近?我再送你一段路吧。”

“不用,我就住在附近,謝謝叔叔。”李行簡後退一步,飛速背上書包,轉頭沖向雨幕裏,不顧身後的男人怎麽呼喊。

李行簡從校門口往右拐,繞過幾棟正兒八經的學區房,七拐八拐,回頭確定身後空無一人,才飛快鉆進了一條小巷。

跟南邊那個剛交房的漂亮小區相比,這片衛校的家屬院簡直可以用寒酸形容。言德一中幾十年前是衛校,這片低矮的平房家屬院就是那個時候建的。生銹的鐵門,爬滿青苔的磚墻,稍高的人進屋都可能碰頭。從早上隔壁鍋鏟的丁丁當當,到晚上夫妻吵架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在其中一間毫不起眼的平房裏,王媚在這裏出生。過了二十餘年,她又在這獨自生下了李行簡。

街坊鄰居們都說,王家的女兒大著肚子從申城回來,生下個爹不清不楚的小孩。小孩剛斷奶又立馬跑出去鬼混,一年到頭不回來幾趟,回來打扮的花枝招展,從名牌包包裏掏出一沓錢,放下就走。

她爸爸,也就是李行簡姥爺,差點被氣進醫院裏。

這些事情,還是李行簡很小的時候,街坊鄰居在他面前說才記住的。

他們看了一眼在不遠處安安靜靜觀察螞蟻的他,聲音倒是不曾收斂,唾沫星子到處亂飛。有人聽不下去,說:“小點聲,別在孩子面前講這些。”

“怕什麽,那麽點小孩又不記事!”

直到那幾個經常嚼舌根的人家裏的玻璃突然被磚頭砸碎,玻璃渣子碎一地,追出去也沒有看到人影。

有時候,連王父王母也被列入談資。當然他們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外孫也沒有任何好感,最多也就是給口飯吃,不打不罵已經是恩賜,直到幾年前他們相繼去世,整個房子就留下李行簡一個人生活。

小巷裏的路燈那是幾十年前的老式燈泡,下雨天接觸不好就明明暗暗。李行簡小心翼翼走著石板路,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名貴的香水味。客廳裏燈光大亮。

王媚難得回來一趟。

她斜躺在沙發上,紅底高跟鞋被隨意踢到一邊,畫著精致漂亮的妝,身材曼妙,乍一看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她正刷著短視頻,時不時咯吱咯吱笑。

李行簡無可挑剔的五官,即使他本人不想承認,近乎是從王媚臉上一點一點拓下來的。

王媚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光腳奔向她好久不見的兒子,親親抱抱揉揉毛。李行簡皺著眉頭拍開她的手,帶鉆的長指甲揪著他的臉生疼。

“叛逆期到了?對媽媽那麽兇。”王媚也沒生氣,依然笑吟吟的。

“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看看我的寶貝兒子過得好不好啦!”王媚一下子蹦上沙發,從鱷魚皮的包包裏掏出幾捆紅鈔票,“你還有一年中考了,營養要跟上,你看你瘦的。用這些錢買點補腦保健品,我看電視上最近的神童補腦液挺有用的,給你買一箱?”

“不需要。”李行簡像是忍耐什麽一樣閉上了眼,又緩緩睜開,“我跳了兩級,今年高一。”

王媚一楞,轉而笑嘻嘻地說:“你看看我這腦子,我又忘了這個事情。我的寶貝兒子就是天才!”

李行簡冷漠地看向他生理上的母親,沒有說話。

“在外面,誰都不知道我生過小孩,你張叔叔都不知道我還有個那麽大的兒子!”王媚臉上有點沾沾自喜。她說這句話只是在炫耀自己保養的多麽好,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別人可就不那麽覺得了。

李行簡想,他始終是不被母親承認的存在。

上次的男人姓胡,這次的男人姓張。

而自己的父親,肯定是姓李的了。

王媚從小在鞍城長大,十七歲坐上了南下的綠皮車轟轟隆隆去申城打工,進過廠,幹過服務員。對於空有美貌沒有智慧的人來說,申城的紙醉金迷便成了她的一生的追求。她周旋於不同的男人中間,不管這些人有沒有結婚,能隨時給她錢就可以。

唯一犯的一次錯,就是信了某個男人會離婚娶她的鬼話,生下了李行簡。

王媚腦子空空但命好,皮囊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女媧仔仔細細雕刻出來。十幾年過去,皺紋都不曾多幾條。她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麽壞心思,只是有點好吃懶做,至於道德標準,她才懶得思考。別人說她多麽漂亮就多麽愚蠢,王媚都以為是在誇她。

李行簡冷眼看著手舞足蹈滔滔不絕的女人,慢慢攥緊了手。

他厭惡自己的出身,厭惡鞍城的一切,狹隘閉塞的小巷,永遠灰蒙蒙的天氣,粗俗無禮的人們,以重工業為主還是倒數的經濟,每一個事物都能刺激到自己的神經。

他的骨頭裏刻上了鞍城人低劣的基因,他拼命學習,就像用成績來洗刷一樣。只有在學習上碾壓所有人,才能給他一點喘息的氧氣,讓他感覺自己是在活著一樣。

他發誓,一定要考出去,考得越遠越好。他學習好到遠近聞名,周末一直在做家教。王媚給他的每一筆錢他都有好好存著,沒有亂花。如果可以,碩士他還想去國外讀書。

每一步的人生規劃,都以逃離家鄉為基本點。

然後,一輩子,再也不回鞍城。

王媚那個從不記賬,大手大腳花錢的樣子,壓根靠不住。他的未來只能靠他自己。

每一場考試都是他通往光明未來的臺階,所以,任何一場都不能有差錯。

堅決不能。

李行簡在心裏默念。

堅決不能。

——

上次扣分事件之後,霍令宇天天看李行簡哪哪都不順眼,可惜他座位就在霍令宇前頭,想不看都不行,霍令宇索性天天閉眼睡大覺,眼不見心不煩,下課就像火箭一樣往外竄。

放學後,學校旁昏暗的小巷。

下晚自習的學生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接學生的私家車都沒幾輛。這條小巷霍令宇早就物色過,路燈昏暗沒有攝像頭,旁邊的衛校家屬院住的大多是老人小孩,睡得也早,就算聽見聲音也不會出來主動招惹麻煩。

很適合解決一些私人恩怨。

不過這次,霍令宇是為了替兄弟出口惡氣。

霍令宇踩滅了煙頭,蹲下平視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學長,拍拍對方的臉:“不是說要給我點顏色看看嗎?你就這點本事?”

周圍一圈男生哈哈大笑:“霍哥,揍死這個王八蛋。”

這個學長家裏有點權勢,平時在言德裏沒少幹什麽持強淩弱的事,專門欺負剛入校的新生,前幾天因為一點小摩擦跟霍令宇一個兄弟打起來了,本來是主動挑釁硬是在通報中寫了正當防衛。

反而那個家裏無權無勢的李志,被學校記了個大過,校長怒不可遏,揚言再打架違紀就直接開除。

李志是個留守兒童,父母常年在外幹著最苦最累的活,家裏只有個行動不便的奶奶。全家都指望他考一個好大學。如果再被學校記過開除,一輩子都完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個學長或者霍令宇。

霍令宇忍不下這口氣,讓人傳了個話,要找學長一對一單挑,地點就是晚自習後學校那邊的小巷子。

他的打架技巧無師自通,十幾歲的男高身體素質也是沒的說,硬是把這個高年級的雜碎揍得鼻青臉腫。

“問你,還敢不敢找我們麻煩?”霍令宇又點了一根煙,明明滅滅的火星像威脅一般在學長眼珠子前晃了晃。

學長哀嚎出聲,“不敢了不敢了。”

霍令宇冷哼出聲:“我跟你講,你惹我哪一個兄弟都是惹我,你聽見沒有?我家是有幾個臭錢,所以我也不怕你,心裏不服氣就得給我憋著。欺軟怕硬的玩意兒。”

李志看見那張狗臉氣不打一處來,上前狠狠踢了那男的一腳。

腳還沒放下,巷子十幾米處的拐角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似乎是手機的拍照哢嚓聲,它的主人忘了靜音。

聲音極其細微,但還是被霍令宇捕捉到了。他猛地站起身,正好看見拐角處有個手機攝像頭。那人極為狡猾,側身子還不露臉,要不是他忘了靜音,誰能發現磚墻後邊還有個攝像頭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操!有人在拍照!”

此話就像一聲驚雷,讓一行人炸了鍋。

擱平時,霍令宇絲毫不關心別人是否偷拍,暗地裏還想你最好拍我最英姿颯爽的打架樣子,然後登在校報頭條。

可這次不一樣,李志如果再被人抓到把柄,可不是登校報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霍令宇心裏暗罵一聲,緊接著拿出短跑冠軍的氣勢出來,沖到那個拐角。

結果偷拍的那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這一片衛校家屬院的磚墻彎彎繞繞,霍令宇只能看見對方的衣角一閃而過。

“有偷拍的膽子,有本事別跑啊!縮頭烏龜還出來混社會,有本事出來跟我單挑!”

對方絲毫不在意霍令宇低劣的激將法,一瞬間跑得沒影。

霍令宇追了好幾分鐘,那人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不見蹤影。

霍令宇心裏著急,隱約聽見右邊墻後面有人喘息,似乎是跑累了。他追過去已是來不及,情急之下,長胳膊長腿扒著磚墻一翻而過。

誰也沒有想到,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每天上課都能看見的臉。

霍令宇目瞪口呆,緊接著氣不打一處來:“是你?!”

李行簡看著從天而降的霍令宇:“……”

夜風吹過,樹葉搖搖晃晃。昏暗的燈光在李行簡白瓷般漂亮的臉上明明滅滅,但眼睛始終閃爍著沈靜的神色。

“剛才是不是你在偷拍?”霍令宇向前,步步逼近。

李行簡倒不慌張,用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劉海,神情自若,“是我。”

然後他拿出手機,解鎖,打開圖庫。高亮度閃得霍令宇眼睛疼。

好死不死,唯一拍的那張圖片正好是李志擡腳踹人的那一刻拍的。霍令宇氣得牙癢癢,李行簡實在是一個顛倒黑白的好手,正好抓拍到了那個高年級學長被揍得鼻青臉腫畏畏縮縮的神色,反而襯托的李志是一個十足的地痞流氓。

月黑風高夜,放學後打架鬥毆,李志和高年級學長素有淵源,或者說可以稱得上單方面的報覆和霸淩。

在省示範高中言德一中來說,這是萬萬不可容忍的。若是校長看見這張照片,李志肯定會被開除處理。

霍令宇皺著眉頭:“剛才都是我揍的,跟李志沒有半毛錢關系。你快點把照片刪了。”

李行簡卻慢悠悠收起了手機,“從我摁下快門開始,到底是誰在毆打同學已經變得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在這張照片裏是誰在動手。

“老師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李志確實存在毆打同學的舉動,這一點就足夠了。管你什麽來龍去脈。”

霍令宇冷笑一聲:“平時你在學校裏抓我違紀也就罷了,放學還管我們。拿根雞毛當令箭,你以為自己真是一個人物了?”

他轉念一想,不對,李行簡是那一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除了學習,平時最怕麻煩,放學後的鬥毆他壓根可以裝作看不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怎麽這次突然正義感爆棚?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

李行簡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硬搶不會有好結果,說不定他已經偷偷打開了與班主任的聊天框,只要自己一擡手,發送鍵就會被摁下。

“我知道我們之前鬧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霍令宇壓下性子,努力平覆心情,語氣平緩。

聽到這話,李行簡難得挑了挑眉毛,倒沒有反駁他,繼續聽著。

“你處處針對我,我也認。這次你也不是真心阻止打架鬥毆,也只是看我不爽,李志又是我好兄弟,故意找他麻煩而已。

“你想讓我怎麽樣才能刪掉那張圖片。李志家裏的情況你不太清楚,如果他被開除了,一輩子都完了。今晚這件事也是我先單方面替他打抱不平,約的架。你說,你想要什麽?多少錢我都可以給。”

霍令宇從來沒用過這樣的語氣跟別人講話。李行簡聽罷低頭像是細細思索。

原來用錢就可以解決,霍令宇有點沾沾自喜。

沒想到李行簡那麽容易搞定,有戲!

半晌,李行簡擡起頭來,嘴唇一張一合,卻說出冰冷惡劣的話:“我要你不要再出現在這所學校裏,不管是你自己退學也好,還是轉學也罷。總之,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一次。”

接著他又冷笑一聲,“李志家裏什麽情況我有義務去了解嗎?人各有命,只是他命不好而已,怪不得旁人。”

聽到這話,霍令宇驚怒交加,大家都是一個學校裏的,沒必要把事情搞那麽僵,做那麽絕。他重新打量起面前的李行簡,怒火中燒。少年精致的五官好像古羅馬的雕塑,眼睛裏卻閃著惡劣至極的光。無與倫比的外表竟然藏著那麽惡毒的心思。

李行簡步步逼近,湊到對面人的耳朵旁邊,用只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在你心中我就那麽傻?一旦扯上了錢,你若是告我敲詐勒索那我才是真的是百口莫辯。”

李行簡饒有興致地看見因憤怒攥起拳頭的霍令宇,仿佛對方是一道他從未遇過的數學壓軸題,循循善誘:“你退學還是李志退學,你選一個。”

一開始把己方要求擺明的是談判的門外漢,真正的高手會開出遠高於自己預期但又在對方接受範圍的條件,這樣既有商量的空間,也不會至於談崩。在他對霍令宇的感覺裏,他絕對不會選擇李志退學的選項,但是也不能接受自己離開學校。

那麽一切可談。

畢竟,他可沒興趣真的把這張照片給老師們,在聰明人的眼裏,它明明有著更重要的用途。

他看著面前人生氣但又無力反抗的樣子,十分酣暢淋漓。心裏的某處升起一種異樣的快樂,這種感覺讓人血脈僨張,他感覺血液裏有什麽東西在慢慢蘇醒,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權力控制游戲。

更何況,這個人是一直桀驁不馴的霍令宇。

霍令宇皺起眉頭:“你是在威脅我。”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對他說話。

李行簡聳聳肩,說:“隨你怎麽想。”

霍令宇回想起有次去李志家給他過生日,他那行動不便的奶奶把家裏最好的東西端給孫子這群好朋友們吃,這些都是藏了好久的,自己卻舍不得吃一口。

霍令宇生氣的點,不僅在於李行簡對李志家庭命運的漠視,還在於他是第一個敢那麽威脅他的人。

“你可真是……自私自利。”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沒什麽不對。你也別想著向老師自首,你猜他是信你還是覺得你是在替李志頂包。”

霍令宇緩緩閉上眼,“我是李志的老大,是好兄弟,絕不會讓他退學。”他同李行簡講話,“難道就沒有談判的餘地嗎?”

李行簡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沈思片刻,露出笑容,“得虧我今天心情好,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麽?”

“那就是在學校裏不再找我麻煩。看見我就躲得遠遠的。”

霍令宇心想,這個條件跟之前比簡直人性化不止一點半點,雖然還是非常難實現,但他還是咬咬牙答應下來。

“等我做好一切你就會刪掉那張照片?”

李行簡搖搖頭,一個玩味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看你高中三年的表現,等我們畢業,我自然不會再拿這張照片說事。”

“你!”

霍令宇這才明白,他是想讓他高中三年都不要找他麻煩,最重要的是,不要耽誤他學習。這張照片就像定時炸彈一樣,懸在霍令宇的心上。

此時霍令宇只恨當初開學瞎了眼,怎麽惹上這樣一個心眼比針孔還小的人。等到李行簡遠去,看不到他的身影的時候,霍令宇一拳錘向了旁邊的紅磚墻,幾塊松動的土塊掉落。

他現在對李行簡深深地厭惡。但是他清楚,以他的智商,怎麽都玩不過李行簡。

或許,還有一個人可以幫忙。

霍令宇喃喃道:“你若不仁,別怪我不義了。”

——

課間操,霍令宇照例叼了根狗尾巴草躺在天臺昏昏欲睡。剛子和李志湊上前來。

李志問:“霍哥,你查到那天是誰偷拍咱了嗎?”

一翹一翹的狗尾巴草一頓,接著又聽見霍令宇的漫不經心的鼻音,“嗯。”

李志急忙詢問:“真、真的嗎?是誰,我找他擺平!”

霍令宇一巴掌拍向了李志的後腦勺,睜開眼:“擺平?你怎麽擺平?你這三年就給我老老實實上課,別再惹是生非了。”

他支起上身,跟兄弟們講:“這件事你們以後不用再插手。我已經找到偷拍的人了,我會解決他。”

“他是個很麻煩的人物嗎霍哥?”

“麻煩歸麻煩,能收拾他的人大有人在。”霍令宇拍拍身上的灰,學著剛從□□電影裏看見的蹩腳粵語,“用道上的規矩收拾。”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霍令宇難得不跟小弟們壓馬路,而是騎上他的粉紅小墊山地車,騎去了鞍城的一家廢棄工廠。

路程比較遠,他越騎越偏僻,等到紅霞遍布天空的時候,他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這家廢棄工廠荒廢了很久,幾乎跟霍令宇一樣大,雜草叢生,一直都沒有人接手,也幾乎不會有警察和城管來。

霍強前段時間想把這裏推倒重建分工廠,不知為何不了了之。霍令宇倒是發現了這個好地方,那時候又在街上糊裏糊塗認識了嚴讓,就牽了個線,讓那些人來這裏當大本營了。

門口的馬仔一眼認出來他,招呼他進去:“嚴哥在裏面打臺球呢。”

霍令宇剛擡腳進去,就聞到一股非常嗆鼻的煙味,燈泡昏昏暗暗,幾個二十多歲、滿臂紋身的年輕人掀起三角眼來看他。每個人的臉上不是痘坑就是刀疤。

每次來這地方,霍令宇心裏總是有些打怵,他強裝鎮靜,挨個給那些哥哥散煙,裝的像個在生意場久混的大人。

嚴讓自顧自地打球,自從霍令宇進來,連正經眼神都沒給過他。他擺擺手:“你的煙我抽不慣。有什麽事,等我打完這一輪再說。”

霍令宇訕訕地將煙收起來。

嚴讓長得跟電影裏窮兇極惡的混混們不太一樣,他懶懶散散,眼睛從來半睜不睜,長得精瘦,看起來都沒幾塊肌肉,不知道是怎麽在搶地盤的時候把人捅成重傷的。

霍令宇一直崇拜嚴讓這樣的人物,小弟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威風凜凜,天不怕地不怕。

跟電影裏一模一樣。

這可是霍令宇做夢都想混進去的、真正的“大人世界”。

但是不知怎麽,他每次看見嚴讓總有點打怵。尤其是這次,還穿著校服的他,在這群豺狼面前好像一個誤入的小雞崽。

他也有點明白這身格格不入,就脫下了校服揉吧揉吧塞進了書包裏。反正霍令宇的書包除了書啥都裝。然後自己找了個破爛沙發坐下來。

這一輪足足打到了後半夜。

不知過了多久,霍令宇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時候,嚴讓突然想起了他,邊磨球桿邊問:“差點把你忘了,你過來找我有什麽事?”

霍令宇一下子精神抖擻,拿出一張李行簡的照片:“嚴哥,這人讓兄弟我在學校裏沒面子,能不能找人去教訓教訓他。”

旁邊一個吊三角眼的人用破鑼嗓子喊:“你拿你學校那點破事讓我們解決,你當咱嚴哥是什麽收小學生保護費的玩意兒嗎?”

眾人哄堂大笑。

霍令宇有點無地自容,嚴讓都能跟獄警幹架,讓他解決一個李行簡確實有點殺雞焉用牛刀。

嚴讓點了一根煙,吐出煙圈,細細端詳照片上李行簡的臉,沒頭沒腦說了一句:“長得倒還算可以。”

霍令宇沒聽出來他這話什麽意思,心想朝不朝臉打是你的事,“這小子腦子還算好使,每次都把我耍的團團轉。”

嚴讓從喉嚨裏笑了幾聲,倒是收起了李行簡的照片。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霍令宇欣喜若狂,說:“嚴哥,我就知道你手眼通天一定能解決這個人。您老就把他暗搓搓打一頓好了,順便把他手機裏的相冊全部清空。讓他知道有些人還是不能惹的!等這件事解決後,我請哥幾個在鞍城最好的飯店慶祝一下。”

這下終於有人讓他出一口惡氣了!

霍令宇走後,有人問:“嚴哥,真要去幫他忙?這事被傳出去道上的人聽了都笑話。要不是城南那家化工廠姓霍,他配得上跟咱混嗎?”

嚴讓冷笑:“怎麽可能,小孩子過家家的事情。”

霍令宇也許搞錯了一點,他們這幫人是真正的窮兇極惡之徒,身上或多或少沾點血,進去蹲個幾年是家常便飯。

嚴讓扔下臺球桿,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眼底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慢悠悠地說:“這種事沒好處我也不會去幹。

“我自有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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