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蜉蝣 08

關燈
蜉蝣 08

臨海冬夜, 空氣潮濕,許珈毓捏著電話,擡頭看天幕, 凜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當然是真的,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對他產生那種莫名其妙的思念。

可能是因為當時在東湖, 絕望之境,是他把她帶回了家, 給她一處安身之所。

也或許是江泊雪至始至終,照顧她都很用心, 所有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他從來做得謹慎周到。

他像她哥哥,更像師長, 朋友……

她有時也會覺得,自己不是在想一個哥哥不回家, 而是往前走時,總是習慣性會去找江泊雪的身影。

她穿著睡衣,站在落地窗前,屋內燈光昏黃, 只暈出她一道小小的, 纖細的影子。

那年冬天江泊雪從倫敦回來,給她帶了禮物。

許珈毓初三上學期課業完成得很出色, 最後期末綜述, 家長會他趕得及去參加了一趟。

她是學生代表,上臺講話。

其實本來許珈毓不緊張。

她性格有點慢, 但是做事很細致周全,之前期中考甚至月考, 她代表講話也講過好幾次,國旗下發言也不怎麽心慌。

可現在,她捏著演講稿,看著臺下黑漆漆人群。

不知怎麽地,陡然莫名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來。

開家長會之前她還跟江泊雪說:“哥哥,你能不能聽完家長會就走?”

江泊雪拿著她成績單挑眉:“為什麽?我記得你們老師說明明後面還有大禮堂集體會議。”

“對。”許珈毓不會撒謊,只好硬著頭皮,“但是那個沒什麽好聽的,真的,要註意的事項班級開會就講完了,大禮堂也不是強制性要求去的……”

“那哥哥也沒什麽事做,為什麽不能去?”

許珈毓掃一眼他桌案上的文件,真的覺得他在跟她搞笑呢:“哥哥,你不忙嗎?”

“忙啊。”江泊雪掃她一眼,語調拖長,懶洋洋地,“再忙也得顧上家庭是不是?總不能因為公司比較忙,放著家裏不管吧?”

那也不能管那麽多吧。

許珈毓實在編不下去了,在他如有實質的玩味目光中,一把搶過成績單,啪嗒啪嗒跑了。

現在她看著底下一眼就能望見的熟悉身影。

心裏面除了想死,沒什麽別的想法。

她木著臉,面無表情講完了整個演講,臺下掌聲雷動,許珈毓機械地走下講臺,差點被自己絆一跤。

江泊雪提車在路邊等她,她上了車,心裏面那種尷尬和羞恥還沒有緩過勁來。

江泊雪把手機遞給她:“哥哥幫你拍了照片,回頭你挑幾張洗出來,好厲害,值得紀念。”

他是真心誠意誇讚,江泊雪是個性格比較冷的人,從小到大也沒有幾次當眾發言的經歷,他原本以為小姑娘害羞,正犯愁,不知道她那性格要怎麽培養才好。

沒想到她那麽厲害,那麽優秀,上臺講話一點不犯怵。

江泊雪半年沒親身參與小孩成長,比較遺憾,只能在底下舉著手機,拍了幾百張照片,準備之後都存起來,給她弄個成長紀念相冊。

許珈毓快死了。

她一點也不想挑,她覺得她哥就是瘋了,腦子抽了,有什麽好拍的。

但是很久沒見到她哥了,她有點不是很想打擊他。

只好紅著臉把手機拿過來,裝模作樣選照片。

相冊底下一行是預覽照片,許珈毓瞥見前面幾張,是風景照,有泰晤士河,應該是江泊雪在倫敦拍的。

男人在副駕看平板,許珈毓從側面偷偷打量他,發現江泊雪沒有要轉頭的意思,她手指一僵,視線不受控制抖動兩下,最後,鬼使神差點開了那幾張照片。

江泊雪相冊其實很幹凈,他不太愛清理照片,很久之前的都還留著。

她往上翻,有一些倫敦的風景,都自帶了日期。

十二月他過聖誕,應該是自己一個人過,只拍了倫敦聖誕節熱鬧的街景。

十一月考試周他和同學討論筆記,裏面有十幾張聊天截圖,還有他自己的作業。

全是英文,許珈毓只能讀出個大概,他們是在討論一個題型。

再往前。

十月,他去了白崖,英國本身氣候就不炎熱,很溫暖濕潤,十月已經開始氣溫驟降。

白崖海風呼嘯,海水拍擊崖岸,瘋狂地湧動著沖擊礁石。

就是這些算不上多好看的照片,許珈毓一張一張翻,好像透過照片畫面,窺視到他離開她時,獨自過的人生。

她心裏莫名湧現出酥酥麻麻的,全然未知的感受,像是被溫水浸泡,在水中沈沈潛潛。然而再往前。

八月末,他出國的前一周和朋友聚餐,許珈毓翻到他們當時拍的合照,驀地呼吸一頓。

照片裏的人她基本都認識,除了李書行他們幾個,剩下的就是幾個女生,其中有一個,許珈毓記得李書行叫她孫月清,坐在他身邊,穿著淺杏色蕩領的長裙,頭發柔柔披肩,望著鏡頭抿唇笑,身段玲瓏有致。

她正想細看,那邊江泊雪忽然說:“你挑好了?”

許珈毓心一陣收縮,嚇得頓住手,隨即趕忙切到自己的那些照片裏,隨意選了幾張添加收藏:“選好了,我加了收藏了。”

“我看看。”他聲音淡淡地伸手,把手機拿了回去。

*

許珈毓後面幾天有點心不在焉。

具體原因她自己有些說不上來,非要形容,就是她總覺得,哥哥的交際圈離她還是相去甚遠。

江泊雪回國有很多人要見,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家裏,他在外面聚餐,也並不會帶著她。

因為很可能那些人要喝酒,許珈毓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孩。

她在家乖乖寫作業,等他有時候要到半夜才回來。

江泊雪喝得搖搖晃晃,站不住腳,張阿姨過年回老家探親,整個家裏,只有許珈毓在。

他們也不住海庭了,考慮到許珈毓的學校在市中心,也靠近江泊雪的公司,他就在公司旁邊買了套公寓。

許珈毓中午不想在學校吃飯,也可以回家來吃。

公寓不過一百多平,並不算大,給兩個人住綽綽有餘。

然而這種午夜,家裏點點昏黃燈火,許珈毓心裏總覺得別扭奇怪。

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望見他回家,她心臟會不受控制開始亂顫,像是在心裏安上了一面鼓,只在特定的時刻別人敲響。

她意識到不對勁了,江泊雪自己沒有這方面的覺悟。

他純粹頭暈,喝酒喝到頭痛,看小姑娘一個人惴惴不安站在門口,想扶他又不敢的模樣。

江泊雪覺得有點好笑:“我要站不穩了,你打算就這麽看著?”還有沒有點良心,他喝醉了照顧一下都不幹的?

她立刻臉紅,燈光下就像紅色琉璃,許珈毓撐著他半邊肩膀,想盡辦法把他弄到床上,想想還是不放心,又找了幾片醒酒藥餵他吃了,最後從浴室裏找出條毛巾,幫他將臉和脖子都擦拭一遍,這才打算回去自己睡。

然而走的時候,被驀地扣住手腕:“等會。”

她心裏猛地一跳,手上灼熱熟悉的溫度傳來,像是刀錘斧鑿般往身體裏劈去。她渾身僵硬,很半晌才克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有些無措看著他:“嗯?”

哪知江泊雪喝醉了根本不按照常理,他睜著眼,有些失焦地看了她一會兒:“最近上課怎麽樣?”

她怕中考考不好,有再去找老師補習,許珈毓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斂著眸回答:“還好。”

“老實布置的作業都會寫嗎?”

許珈毓小聲點頭:“會的。”

床上男人也垂首,看著像是滿意:“那今天在家做什麽的,就寫作業?”

許珈毓繼續說是,他聽完便笑了,驀地伸手揉揉她腦袋:“好乖。”

她耳根燒了起來。

後面江泊雪再講了些什麽,學校老師人際關系,還有些有的沒的醉話,許珈毓統統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來,她就遭到了報應。

她月經初潮了。

說實話,她初三寒假才來月經,其實是有些晚了,是因為她前期傷心過度,身體一直沒有調理好,所以就連初潮也遲遲沒能像同齡人那樣到來。

那晚江泊雪扯著她手腕絮絮說話,許珈毓也掙不開,後面幹脆和他睡一張床。

她小心翼翼側著身體,重新拿了個枕頭,也不敢和他睡一床被子,騰不出手開櫃門,許珈毓就拿床尾沙發上的毛毯,將就了一晚。

半夜被凍得直打噴嚏,渾身哆嗦。

江泊雪喝醉了卻還是保留照顧她的習慣,聽見枕頭邊她有點感冒的聲音,直接把自己被子罩住了她。

包括他的溫度,氣息,鋪天蓋地,徹徹底底將許珈毓從頭到腳裹在了一起。

他從倫敦回來後他們就沒在一起睡過了,許珈毓那時候腦袋發懵。

結果第二天醒來,小腹墜痛,她不知道什麽情況,江泊雪已經松開了鉗制住她的手。

許珈毓掀開被子,望著床單上鮮紅刺目的一塊血跡,直接嚇傻了。

她眼眸瞬間浮起一層薄薄的淚,回頭看了看自己睡褲,睡褲上也是紅紅的一大片。

羞恥,害怕,惶恐不安……她那時候唯一一個想法,就是千萬不能給哥哥看見,好丟臉,真的好丟臉好丟臉。

許珈毓攥著袖子,偷偷把眼淚抹掉,然後小心翼翼扯住床單兩角,磨蹭著,用力把它從江泊雪身下扯了出來。

惴惴不安捧去洗衣房洗。

她也不會洗,只知道像血漬這種東西,直接丟洗衣機應該是洗不幹凈吧,更何況洗衣機也有聲音,她很心虛,害怕把江泊雪吵醒。

天冷,許珈毓擔心血漬不能用熱水搓,自己開了冷水。

撒上點肥皂碎和洗衣粉,紅著眼睛站在洗手臺前搓床單。

那時候,毀天滅地的羞恥感包裹了她,她咬著唇,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

這時候,洗衣房的門被推開,男人有些沙啞不解的聲音傳過來:“你在做什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