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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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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 06

許珈毓有些尷尬, 心裏陡然升起一種茫然無措,沒敢再看兩道挨在一處的身影,匆匆瞥開眼。

推門進去, 包廂裏吵鬧的音樂瞬間包裹住她,她發悶的感受才稍微散去些。

李書行看見她倒是擡了下眉毛:“你哥呢?”

許珈毓悶聲回到位置坐下,到也沒憋著氣不回答:“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麽, 天氣又不好。”

許珈毓說:“在和一個姐姐說話。”

“姐姐?”李書行拿酒的手腕一頓,腦海搜索印象, “孫月清啊?”

她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不知道叫什麽。”

“那肯定是孫月清了, 除了她沒誰這麽黏你哥。”

旁邊陸多顏:“說什麽呢?”

李書行回:“就說她哥人呢,她說在外面跟女的聊天,是跟孫月清唄。”

“肯定的吧?”陸多顏狐疑看了許珈毓和李書行一眼, “他平時也不認識別的女的吧?”

李書行攤手,擺出一個果然的姿勢。

他喝酒, 想起這妹妹愛吃點心,江泊雪不在,他倒是還得照顧一下,便道, “水果點心在這, 要是餓的話我單獨叫人給你做飯。”

許珈毓擺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她自始至終沈默聽著, 把自己當做暴雨天裏, 船艙涼去的空氣。

那晚直到十點,江泊雪才從外面回來。

他身上襯衫潮了, 應該是在外面站了很久。袖子照常挽到小臂處,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緊實漂亮。

看見許珈毓還在, 他問了句:“吃飽了?”

許珈毓其實什麽主食都沒吃,她還在長身體,不是吃點心就能飽。

可她看一眼江泊雪眼睛,男人視線落在手機屏幕。

他不知道在和誰聊天,沒有與她對視,許珈毓恍神。

明明什麽也沒有發生,窗外海面是一如既往的墨色,連天氣也照舊狂風驟雨。

可許珈毓就是覺得,他語氣有了變化。

像是並不真的在意她吃沒吃東西,只是走個過場。

許珈毓話到嘴邊,最後抿唇,低聲道:“吃過了。”

江泊雪沒看她:“嗯。”

他敲字,鋒利眉宇低垂,肩膀微微縮著,坐在暗處,有一種漠然的疏離。

許珈毓原本想問他吃沒吃東西。

黑暗中,幽光微微映亮他面龐,江泊雪看著屏幕,陡然無聲扯了扯唇角。

到嘴邊的話,許珈毓就那麽咽了下去。

他們住在三層,她房間在江泊雪隔壁,許珈毓淺眠,又有點暈船,其實不太睡得好。

她這幾天在家裏被養出的習慣,一旦睡不著,就去找江泊雪,他總有辦法哄她睡覺。

許珈毓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船艙氣溫有些低,她開了條縫,方便窗外的空氣流通。

被子給踢到一邊了,原本習慣性想直接下床敲他的門,想起今晚的事,她默默將被子卷起來,拿起手機,還是先給江泊雪發了消息。

【哥哥】

那邊沒回,江泊雪這段時間很忙,平時不會把手機開靜音,看到是她的消息,會直接回。

除了他在睡覺,他睡眠時間並不多,每分每秒都很珍惜,因此會直接將手機開成睡眠模式。

許珈毓盯著屏幕,猜測他應該已經睡了。

游輪上的房間墻壁做得並不很厚,隔音效果就那樣,要是有人發出喊叫,其實隔壁還是能聽見。

許珈毓沒多想,她人小,精神不好,折騰到現在,已經很困。

她合上眼皮,很快沈入夢鄉。

那一覺她睡得不好,她做噩夢,忘記夢見什麽,醒來時,胸口很痛。

更何況房間兩頭都有人說話的聲響。

靠墻江泊雪這頭,似乎只是半夜起來過,翻找了些東西,最後又坐下了。

另一邊就糟糕很多,半夜做成人游戲,許珈毓想起他們鬧出來的動靜,面紅耳赤,恨不得從沒有聽見過。

游輪即將在中午時分回港,許珈毓推門出去吃早飯,恰好碰見江泊雪也從房間出來。

穿著睡衣,身形高大慵懶,隨意立在跟前,如厚重遮目的雲翳。

他垂眸聽電話,衣領微微有些淩亂。

許珈毓靠近,看見他低睫,視線無意間掃向她。

海面上空劈下一道雷電,緊接著又是一道,刺目白光映亮海面,許珈毓心神繃緊,習慣性往他那裏一躲。

江泊雪維持著舉手機的姿勢沒變,摁住她肩膀,聲音似遠似近傳來,雨聲中顯得很溫柔:“下雨了,一會兒再說。”

“我在外面透氣。”

“好,我知道,不用擔心我。”

他聲音是如此柔和,隱隱藏著笑意,完全沒了平時見人時,那樣冷情冷性的模樣。

就好像用盡了所有的感情與耐心。

許珈毓僵硬地頓住身形,指尖蜷縮在一起。

敏感聞見熟悉的檀香中,夾雜著一絲陌生的,本不屬於他的氣息。

*

許珈毓最近在家很沈默寡言。

她原本就話少,現在更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張阿姨這幾天以為她學習壓力大,總做她愛吃的菜,許珈毓沒什麽胃口,扒飯都是小口小口。

前兩天學校組織體檢,她個頭有一米六多,體重還不到九十,是真的清瘦。

肩胛骨突兀地在外頭,像兩瓣脆弱的蝴蝶翅膀。

江泊雪這段時間在京城,回家看望老太太。

之前李書行過生,老太太打電話過去時正碰巧海上暴雨,因為他父母去世的事,老太太對海面雷暴總有心理陰影,嘟囔著要他趕緊回家,不要在海上逗留。

江泊雪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勸住了人,沒讓老人家氣得從京城過來。

他回港第二天就飛了京城,在香山別墅陪老太太住了一周才回臨海。

原本老太太也想見見他領回家那個女孩子,擔心小姑娘年紀太小了,江泊雪根本不會照顧人,被他勸回去了。

“家裏什麽都有,什麽也都不缺,就算我照顧人是差點,張阿姨一個人也夠了。”

他笑:“而且她很乖,其實根本不需要家裏保姆看著,她都乖乖不亂跑的。”

老太太聞言,對許珈毓印象還挺好:“那還是秋天的時候領我這來看看吧,缺不缺衣裳,小孩子都喜歡哇哇,玩具,你是沒眼力見的,你別忘記買。”

江泊雪平白無故被訓一頓,也沒生氣,微微笑著應了。

他原本一周後回臨海,後面多住了一周。然而飛機剛落地,他就收到了十幾通未接電話。

對方是許珈毓學校的教務處主任。

江泊雪禮貌問詢:“您好,什麽事?”

對方說:“您是許珈毓的家長?”

“我是她哥哥。”

“這樣。”對方停頓,“可是許珈毓已經三天沒去上學了,這事您知道嗎?”

他捏著手機,幾乎頓在原地。

她上不上學行程他總是知道的,要是沒去學校請假,張阿姨總會和他說。

碰上這種狀況,顯然就是她早上乖乖去了。

然而去的不是學校。

他打電話回家,張阿姨說人就在家裏,江泊雪聽完便讓司機直接回海庭。

他額頭青筋直跳,語氣也不大好。

阿姨在那頭聽見,擔心他真的動怒,連著勸他好幾聲,讓他回來有話好好說,不要嚇著小孩。

他倒是也不想嚇著誰,但是好端端為什麽連學校也不去,這是在耍哪門子脾氣。

那幾天海城天氣不好,雨水鋪天蓋地傾斜,遮蔽了天幕,天邊外總是一道一道閃電劃穿天空。

“先生。”張阿姨站在門口,看見江泊雪模樣不免楞住。

他半身幾乎全部濕透,肩膀暈開深色的濕痕,頭發也往下滴著水。

是車子停在庭院,他沒有撐傘就走進來的。

江泊雪甚至沒來得及找毛巾擦一擦,冷著聲音問:“她人呢。”

張阿姨小心指指樓上:“在上面呢。小姐心情不太好,您別和她起沖突。”

江泊雪垂首,沈著臉應了。

幾步上了樓梯,二樓轉手的房間就是她的,門關著。

他敲門:“開門。”

裏面沒反應。

江泊雪等了會兒,還是心裏著急,莫名身體裏著了一團火,愈燒愈旺,他沒等裏面傳來應聲,直接推門。

門被鎖了。

她從來不鎖門的。

準確來說,甚至是她從來沒有這種,回避他的時刻。

妹妹從來家裏第一天起就是乖乖的,乖乖地吃飯,乖乖地睡覺,他要幹嘛就幹嘛。

他去哪裏她都會問問,能跟著就會小尾巴一樣跟著他去。

她不是那種會一個不順心就逃課的人,比起不去學校,江泊雪更想知道是為什麽。

“珈毓,開門。”

“珈毓?”

“可不可以給哥哥開門。”

喊了幾聲仍是無果,江泊雪壓著脾氣回頭吩咐:“家裏備用鑰匙呢?”

“我馬上去拿。”

備用鑰匙遞到他手上,江泊雪擰動把手將門打開,想往裏推卻發現被力道阻攔,他橫著心用了力氣,聽見裏面哽咽一聲,力氣松開。

江泊雪扣住她手腕,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你怎麽……”

下一刻,他聲音停住。

房間裏窗戶大開,起了風,背後是宛如暮色般陰郁的天空,雨水倒灌進來砸濕地板,地上淅淅瀝瀝的水,窗簾在涼風中飄搖。

許珈毓穿著家居服,站在屋中央。

她沒什麽表情,也沒什麽反應,看著江泊雪進來,整個人都木木的,像個木偶人,不會講話也不知道怎樣動。

她很小的臉,神色蒼白,就像一張薄薄透明的蟬翼。

她在寫作業,作業本鋪開,上面是她清秀而齊整幹凈的字跡。

如果不是那上面還有一些異樣的塗鴉的話。

許珈毓看見他,一時之間,有點想說抱歉,又有點想說些別的,然而所有的話堵在喉嚨裏,再出口,竟然只有兩個顫抖的:“哥哥……”

他渾身一怔,所有訓誡的話,全部爛在了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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