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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調度而弗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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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調度而弗去兮

鄧曼怒不可遏的回到章華臺,剛進來,她一個轉身,正好看到了被挪開的書架,那裏,密室的大門敞開著。

她靜止未動,旁邊的婢女嚇得跪倒在地。

“太後,奴婢不知道……”

鄧曼沒有理會她的解釋,沒等她說完就大步的走進密室,這一路不過十幾步,她卻覺得十分漫長。

果如她所料,昏黃的密室中,一個修長的身影默默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在他面前,是那個她一直珍藏的錦盒,錦盒中不是什麽稀世珍寶,裏面不過只放了一張王室所用的絲帛,上面是她用金絲繡上的字。

那一排字,狠狠的刺痛了子元的眼睛。

“雙生之子,己巳年丁卯月戊寅日丁巳時。”

鄧曼幾個大步上前,一把將絲帛從子元手中奪走。

戴著面具的子元定定的看著她,鄧曼心虛的躲避著他的目光。

“雙生之子……”子元喃喃著,慢慢的摘掉了面具。

那張和熊貲一般無二的臉上,充滿了震驚和失落,子元表情木訥,“難怪,她把我誤認為是楚王……”

身世之謎已然敗露,鄧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子元。

“子元啊,你要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把你送走,我沒想到會是雙生子,我讓莫英子把你帶走,也是為了保你一命……”

鄧曼試圖解釋著,子元卻充耳不聞,沈浸在震驚中不可自拔。

他自幼就帶著面具,原來就是為了掩蓋住這張和楚王一模一樣的臉!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眼前的這個女人強制一生活在熊貲的陰影下。

“保我一命?”子元冷笑,“是保住你和熊貲的命吧?”

現在的他,鎮定的不正常,鄧曼眼神閃爍了一下,努力維持著儀態。

“哀家知道,這對你太不公平了,哀家以後會彌補你的,你要相信我。”鄧曼的口氣十分誠懇,近乎哀求。

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大了,夭夭變得越加困倦,一個白日裏竟有半日都在睡覺。熊貲經常來的時候需要等些時候才看到她醒的樣子,這些日子的養胎讓夭夭變得有些豐腴,卻絲毫不影響她那張俏麗的面龐,只是少了些銳氣,多了些柔媚。

二人之間並沒有多少話,每當夭夭休息時熊貲便在外面整理那些玄都樹,久而久之,熊貲就不願別人去碰觸玄都樹了,生怕哪傷了它們。

對夭夭,他心中充斥著愧疚和心疼,他必須通過最恰當合適的方式,去保護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夭夭的所有飲食都經過試毒,幾乎沒有再被人下毒的可能。

但是,這楚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這日,樂府為夭夭和鬻夫人準備了一場歌舞,夭夭在昭華臺已經悶了許久,終於可以出去散散心了,娥嬋幫夭夭術梳好了發髻,拿出胭脂盒準備蘸些胭脂,麥當過來端走夭夭方才洗漱用過的銅盆,不小心撞了娥嬋臂肘一下。

“你小心些。”娥嬋躲過一邊,好心提醒,再看時自己的腕部,連帶著戴著的銀鐲都沾染上了紅彤彤的胭脂。

“哎呀,真是的。”娥嬋擦拭著手腕上的紅色,忽然,她眼睛驟然瞪大。

夭夭對著鏡子,穩了穩頭上的金簪,見娥嬋還沒動靜,轉過身。

“怎麽?”

“夫人,”娥嬋驚恐的表情讓夭夭緊張起來,她戰戰兢兢地舉起沾染上胭脂的手臂,“你看。”

那銀鐲沾染上了胭脂,幹凈明亮的銀色竟變得烏黑!

夭夭飛快的站起身,見娥嬋還想把粘在手腕處的紅色擦幹凈,厲聲制止。

“別動!”說著,她拉起娥嬋就往外走,吩咐麥當提來了好幾桶的水,給娥嬋沖洗著。

“這樣的劇毒,你越是擦拭,它越容易沁入肌理,到時候就算是師父在,想救你都難。”

只能拿水沖掉,別無他法。

敢在夭夭的胭脂裏下毒,就是吃準了這宮裏的夫人極少用銀飾,用日常所用的胭脂下毒,不知不覺間就能要了她和腹中孩子的命。

夭夭只覺得脊梁上竄起一股冷氣,麥當也被嚇破了膽,不住的打著水給娥嬋沖手臂。

“本宮竟忘了這世上那麽多人想要我的命。”夭夭自顧自的喃喃著,她心裏早已有了主意,“娥嬋,等會兒讓麥當陪我去,你就休息吧。”

“這怎麽行!”出了這種事,娥嬋更不放心了。

“我說可以就可以,”夭夭嘴角有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到時若是有人問起,我便說你身體不適不就好了,你又不是這宮裏的主子,應該也不會有人問起,不過,你要把本宮前些日子用玄都瓣所作的胭脂都翻出來,本宮要送給這後宮的諸位。”

一聽這話,娥嬋沒太明白,再看夭夭的神色,她忽然恍然大悟。

“遵命!”娥嬋欠身道。

這場歌舞雖說是熊貲為身懷有孕的兩位夫人準備的,實則表演的都是陳國的國風,熊貲的用心,誰人看不明白,夭夭剛到,鬻夫人也翩翩而來。

雖同是有孕,鬻夫人卻不似夭夭那般身子沈重,她坐在夭夭旁邊,微微一笑。

夭夭並不想取她性命,每月都讓娥嬋送香囊到江芷宮,以此吊著鬻婕和腹中孩子的那條命。

各宮的姬妾都已到齊,宦官尖利的拉長聲音。

“宮宴開始!”

兩隊身材嫵媚的舞者自宴席末尾而來,舞姿妖嬈卻不造作,雖身穿楚國服飾,舞蹈卻是陳國的風格。

為首的舞者穿著一身紅衣,聲音輕靈流轉,唱著: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夭夭不自覺地打著節拍,似是隨著這曲子回到了過去。

“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思緒飄蕩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已經隆起的小腹。

這世間的愛恨情仇,終究不過是作繭自縛。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一曲唱完,夭夭擡眼,溫和的笑著。

“好曲,好舞,好人。”

聽到夭夭如此讚美,舞者們行了大禮,個個像是如臨大敵般,神色緊繃。

“多謝夫人讚美。”

跟了夭夭這麽久,麥當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毫無壓力的笑容。

夭夭定定的看著舞者們,懶洋洋的靠在憑幾上。

“下去吧。”

說完,夭夭示意麥當把胭脂分了下去。

“各位姐妹不缺什麽稀罕玩意兒,正巧前幾日昭華臺的玄都開的旺,那是君上所賜之物,本宮又豈敢浪費,就做成了這胭脂,所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希望姐妹們不要嫌棄。”

鬻婕打開裝著胭脂的瓷盒,輕輕用手蘸了一些塗在手背上細細的看。

“這胭脂確是好胭脂,那就多謝妹妹了。”

夭夭回之一笑,眼神略略的掃過席下個人,幾乎所有人都在試著胭脂,只有一人看著是在試著,實則手根本沒下去,夭夭的笑容忽然凝結住了。

她心裏早已有數,下毒之人定不是鬻婕,也絕對不會是章華臺那位,但她也萬萬沒猜到,竟會是剛入宮的鄧姬。

鄧姬坐在最後面的位子上,幾乎沒有人看到她的存在。

宴會仍在繼續,夭夭卻無心再繼續下去,她看向一旁的鬻婕,她倒是很喜歡這些個舞蹈,手指跟著打著節奏。

在來這場宴會前,夭夭還在懷疑是鬻婕所為,但同時她又心有顧忌,此人雖說定是想至她於死地,但是殺了夭夭,她的蠱毒也會無法控制。

夭夭示意麥當把自己帶來的荷包給雪夜。鬻婕看雪夜收了荷包,感謝的看向夭夭。

那眼神裏的東西,夭夭不願體會。

宴會結束後不過幾日,鄧姬就暴斃而亡,流言說是忽然得了急病,但其中深淺,又有誰人是真正清楚的。

夭夭總覺得熊貲種的這些個玄都樹過於單調,正在興致盎然的指揮麥當種些野花雜草,過了會兒,她站著有些累了,幹脆躺在了搖椅上。

“夫人,您為何不告訴君上?”娥嬋給她蓋上了一層單被,皺眉不解的問。

夭夭臉上有一絲倦色,但還是笑了。

“告訴他,有什麽用呢?”

“當然有用啊,最起碼能有個下馬威,沒人再敢欺負我們昭華臺了。”

“不,那樣反而會成了眾矢之的。”娥嬋的這個腦子,夭夭實在是指望不上,只能試圖給她好好解釋,“放砒霜的定是鄧姬不錯,但她剛入宮不久,又為何要與我敵對,我還未取她性命,她就自斃而亡,終究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小醜罷了,人都死了,往下追查也沒有意義。”

這鄧姬,是鄧國公送來的,鄧國公是熊貲的親舅舅,其中利害顯而易見,這樣的時候她要是再挑出事端,可能連熊貲都保不了她。

曾經那個大膽心細的媯夭夭,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婦人。

夭夭自嘲的笑,苦澀不已。

清風習習的吹在臉上,讓夭夭覺得更加困倦不已,索性閉上了眼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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