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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瘴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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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瘴之法

夜深時分,一再確定姬淳不會來印月閣之後,夭夭一襲黑衣,萬分小心的向城門趕去。

這些日子她一直清心寡欲,也未曾再操心姬淳的事情,因為她知道,姬淳的目標從未改變過,那張她偶爾看到的城防圖……

那上面東西南方向莫名的符號,她想起華黍曾對她和禦寇二人說過,凡楔形,皆代表——毒瘴。

現在正值夏季,毒瘴更易形成,只需挖溝渠,註滿水,並在其中放上死去的毒蛇和含劇毒的植物,等到蒸騰腐爛,且不說溝渠中的汙水含有劇毒,就連上方飄騰的霧氣都足以讓人中毒,這霧氣便是毒瘴。

照熊貲的個性,一定會不擇手段的突破毒瘴區,到那時雖然全部兵力都過來了,也會被兵強馬悍的息軍一舉殲滅,楚軍定大敗,熊貲也會再度落在姬淳手中。

她現在是息國夫人,即便熊貲死在她面前,也與她毫無幹系!夭夭重重的咬住嘴唇,咬破了也不自知,口腔中充斥著血液的腥味。

但!現下之計,唯有楚軍退兵,才能同時保住熊貲和姬淳的性命,事到如今,只能一試,賭她的話能否動搖熊貲。

宮城的路上,扮作尋常婦人的媯夭夭快步走著,她躲過了城門口巡邏的士兵,一溜煙的沖到了城門樓上,一眼望去,城外空無一人,顯然是姬淳刻意安排了疏散。夭夭蹲下身,手指靈活的將特制的燭塊綁在了九曜星燈下方,她高高揚起手,試探著風向。

東南風,剛好是楚軍攻來的方向。她用火折子點燃了燭塊。略作停頓,又從懷中掏出了小楚刀,系在了燈的下方。

九曜星燈緩緩的飛上了天際,朝著西南方一路飄了過去,夭夭望著那絲光亮慢慢的變小,有些微怔,隨即果斷的轉身。

媯夭夭悄悄的回到印月閣,剛進正殿就頹然坐倒在地,娥嬋見狀,趕緊跑了過來。

“夫人您這是去哪兒了,侯爺方才派人來尋你,奴婢說您出去散步去了……”

娥嬋還在耳邊聒噪著,夭夭走到梳妝臺前坐下,麻利的開始穿戴起夫人的那一套裝束。

九曜星燈下面還系著一個油布袋子,裏面裝著的,是夭夭給熊貲的信。

在娥嬋的服侍下,夭夭已是一身夫人裝扮,轉身便大步走出,朝著長樂宮的方向大步走去,娥嬋雖疑惑,但也在後面緊緊的跟著。

與往常有所不同,長樂宮外空無一人,夭夭走入殿內,看到一眾人等都守在殿內,看到有人來,守在最外圍的武將劍拔弩張。

“是夫人,讓她進來。”

是姬淳的聲音,夭夭望過去,看到姬淳端坐在主位上,雖面無表情,但夭夭卻感覺得到他的緊張。

武將們聽到姬淳的號令,給夭夭讓出了一條路。

明明已經到了如此緊要的時候,姬淳卻將自己獨自留在印月閣,夭夭眨眨眼,心中一陣失落。

姬淳從主位上起來,握住了夭夭的手,將她拉到主位旁一同坐下。

“楚軍已經攻過來了,城門下方的暗關處埋伏了我息國的精英部隊,只待楚軍過了毒瘴,便可一網打盡!”

姬淳眼中閃著精明的光芒,夭夭忽然覺得極為陌生。在她的記憶中,淳哥哥一直是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貴公子,但自他去陳國求親至今,卻時常用陰詭之術害人。

“出兵,當然可以,但毒瘴之術,是不是過於狠毒了?”

姬淳楞了下,驚詫於媯夭夭竟知道毒瘴,他壓制了下,故作平靜。

“只要能拿下熊貲,這又算得了什麽。”

媯夭夭深吸一口氣。一旦施了毒瘴,附近幾十裏的土壤在數年間便難以耕種,何況息國三面都被施了毒瘴,為了這一場戰爭的勝利,整個息國的百姓都將在未來數年中顆粒無收。

這個道理,姬淳怎會不知道。

“息國本就國土狹小,毒瘴會讓這片土地完全無法耕種,就算戰後有陳國相助,那也不是長遠之計,陳國能供養到幾時尚不可知......”

夭夭眉頭微蹙,欲言又止,姬淳以為她是擔心,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他既然敢來,我息國就萬萬沒有被動挨打之理。”

“淳哥哥,我有件事想問你。”

“說。”

“你,可曾做了讓楚國必須行兵攻來的事情?”

距息國西南方位百裏的方向,楚軍還在不斷前行。

郢都到息城的距離不近,為防軍士疲乏,熊貲特地讓屈瑕調來了一部分的鎮北軍在前打頭陣,這會兒已是深夜,除了火把的光亮外,旁邊沒有一絲亮光,熊貲望了望天邊的圓月,拽下系在馬身側的酒包,猛灌了自己一口。

忽然,前方的隊伍一陣騷亂,熊貲的馬走的速度也放緩了不少,二人同時望向前方,在明月的下方,一個搖動的光點正在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光點越來越大。

熊貲和屈瑕警惕的一拽馬韁,後面的隊伍停了下來。

宛路弓被熊貲拿了出來,他飛快的一箭,光點自天邊墜落,片刻的功夫,副將莊成就從前方奔了過來,神色緊張。

直到他跑到了熊貲面前,熊貲才看清楚,他一手拿著九曜星燈的殘骸,一手拿著的,是小楚刀。

熊貲定定的看著那把小楚刀,他當時被媯夭夭設計,重傷之時,他將這把刀塞給了她。

他一把奪了過去,只看著不說話。

屈瑕知道他想到了媯夭夭,順手從軍士手中接過紙燈殘骸,解下了還緊緊綁在燈骨上的油紙包,從中拿出了媯夭夭塞進去的錦帛。

上面寫著“退兵,可保楚軍。”

屈瑕嗤的一聲,略帶酸意道,“媯夭夭如今是在以息國君夫人的身份跟我們說這些嗎?”

熊貲沒說什麽,他心裏清楚現在這個時候,她冒險送出這封信意味著什麽。

這時,前方的傳訊兵踉蹌著跑向他們,面露驚恐之色。

“回……回稟君上,前鋒的將士們不知怎的,個個都像是中毒了一樣,渾身乏力行進不前。”

熊貲微微一楞。

“什麽玩意兒?”屈瑕眉頭一皺,就要駕馬上前去看,被熊貲拽住了盔甲,轉頭看,發現熊貲一副已經知道前方是何物的神色。

“前方應是毒瘴。下令,停止行進。”熊貲將錦帛塞回胸前的盔甲中。

熊貲嘆了口氣,嘴角緊抿,做了一個十分艱難的抉擇。

“繞行至息城北部,自北部攻城。”

息國的北城門的另外一邊便是陳國邊界,姬淳絕不會在那裏設置。

莊成領命,飛快的奔往隊伍前方傳令,隊伍恢覆了前進,熊貲卻滿臉的心事重重,屈瑕在旁邊雖不說話,但心中卻十分不解。

“姬淳好歹毒的心腸,”熊貲低聲,惡狠狠的說著,“他竟然敢在城池周遭都布上了瘴氣,不僅想要了我楚軍的命,連息國的百姓都不放過。”

屈瑕聞言一驚,這才明白熊貲為何要繞行北邊。

“媯夭夭可是息國的君夫人,她竟然會給我們傳信……”屈瑕心中有些疑慮。

“她不過是勸退兵,”熊貲咬著牙說,“但我楚軍已行進至此,絕無退兵之理,何況息侯陰詐,此行,必要除掉他。”

這兩年時間他幾乎日日難眠,媯夭夭知曉他心口在不同於常人的右側,故意設計讓姬淳親手射殺自己。

除了媯夭夭以外,所有人都以為公子貲必死於歸楚途中,任誰都沒料到,沒等到楚國的喪報,反倒是等來了公子貲登基的傳信。

雖躲過一劫,那一箭也只是傷及左胸,但力道極重,射箭者為得就是將他一箭斃命,若不是這兩年傷勢反覆,他早就發兵息國,又怎會有今日之禍。

這一夜過的尤其漫長,直至第二日午時,長樂宮都沒有收到楚軍攻來的消息。

長樂宮中仍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著傳訊兵,卻遲遲沒有見到蹤影,姬淳疑慮更甚,派人前去城門探聽,誰知得到的消息是楚軍壓根就沒有攻過來。

“難道是見到溝渠,退兵了?”姬淳喃喃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想法。

那形成毒瘴的溝渠,乍一眼看上去與尋常溝渠並無區別,不過是臟臭了些。

此難終於過了,夭夭坐在一側,並無言語,心中慶幸。

忽然,外面有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北城門的守衛忽然出現在了殿門口,他們幾乎是匍匐而進,慌亂的早已失了形態,盔甲淩亂不整。

“回稟侯爺!楚軍!楚軍自北門攻入了!”

姬淳徒然站了起來,他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指向來人。

“你說什麽!”

姬淳有些站立不穩。

夭夭渾身發軟,坐在那裏木楞著一動不動,那封信中寫的瘴毒只是想讓熊貲退兵,但他竟會繞行到北部進行突擊,夭夭不願再往下想,驚愕的不知所措。

她的舉止落在了姬淳眼中,他微微一怔。

“你們都下去,到外面候著。”

“侯爺!”眾臣都不願在最後一刻離開君主,紛紛出言相勸,姬淳卻十分執拗。

“出去,本侯要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麽應對熊貲,你們太吵了。”

姬淳坐下,低垂著頭,待臣下們都退了下去,他才緩緩的開口:

“是你傳信給他的吧。”

不像問句,倒像是等待著夭夭的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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