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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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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可一切都太過順利了,順利地讓人覺得不切實際。

這段時日正值雨季,河面攀升,隨時可能會暴發洪水。

商榷早早地派人做好了抗洪準備,架高堤壩,以防洪澇。

因為雨季的緣故,覃檀同商邑已經好久沒有一同釣魚了。

兩人的魚竿兒只能在行宮裏泡水。

“你說這雨什麽時候能停?”商邑同覃檀二人一起坐於主殿的長廊外,一同賞著這院內雨景。

外面的天陰沈得很,偶爾會閃過兩聲雷聲,這雨下得不小,即使坐在院內也很難看清景色。

坐於長廊上的二人與其說是在賞雨景,倒不如說是實在無聊,一同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應該過兩日就停了吧,”覃檀抓了一把盤中的花生,掰開,塞進口中細嚼慢咽,擡眸瞧著這雨勢又不像兩日會停的模樣,又改了口道:“不對,像三日。”

“你會看天象?”商邑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他沒想到覃檀竟真的會回答出一個具體時間。

“不會,”覃檀淡聲回了句道:“這是我猜的。”

“……”

猜的還說得這麽一本正經,他差點以為她真的會了。

許是一同待的時間長了,二人之間的默契也增長了不少。

覃檀也不知這雨究竟何時會停,只覺得這連綿的雨季恐怕會帶來不小的災禍。

她瞧著這絲毫沒有停息欲望的雨嘆了口氣。

這邊聲音才落下,身側的商邑也長長地嘆息一聲。

聽見商邑這聲嘆息的覃檀倏然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花生,偏頭問他:“大皇子,你嘆什麽氣?”

“我嘆臨晉百姓多艱啊,”商邑的視線依舊落在這雨幕上,眼神中透著無盡擔憂之色,“已經連續下了十日的雨了,臨晉百姓種的莊稼,恐怕是要遭殃了。”

思及此,他倏然沈下眼睫,“若是這雨近期內停了的話,這百姓所種的莊稼興許還能救一救,若是停不了……”

他長嘆一聲,“今年的糧價怕是又會上漲了,又是一個災年。”

“是啊,又是一個災年。”

初聽商邑的那聲嘆息,覃檀還以為他是因為雨季而無法釣魚而感嘆。

如今聽到他這般話,倒是她心胸狹窄了。

覃檀前些時日常陪在商榷的身側同他一行處理橋的事情,他們做了許多測試,確認橋不會因此而坍塌後這才松了口氣。

那段時日的雨勢同現在一般大,雨勢模糊視線,行動及其不便。

還好橋的測試非常順利,但這份順利卻令覃檀心中甚是慌亂。

那時的她一直沒想明白心中的這股慌亂感從何而來,如今商邑這般話倒是突然點醒了她。

她扶著椅子站起身,喚桃紅去取傘,並備馬車。

“阿檀,你這是要去何處?”商邑見覃檀突然起身,也隨著她的動作站起身來,拉住她的手腕問。

覃檀回頭,推開商邑拉著她手腕的手道:“我去尋商榷。”

“尋二弟?”商邑眉心微蹙,“二弟近期在河堤處忙著修築堤壩,特意命令不讓你我二人前去,你這般貿然前去,豈不會……”

他後面的話還未說完,覃檀張口打斷他道:“我一向不聽他話,你放心吧,他不會因此而怪罪我的。”

商邑聞聲再度嘆息一聲,只說了句“罷了”。

覃檀見他松了口,正欲同桃紅一同離開長廊,倏然想到些什麽,她又停下腳步,回頭對商邑道:“大皇子,這半年與你相處下來,我發覺你於政見上的見解雖仍有不妥,但你的觀察力很好,能看到我們註意不到的民生,往後你會是一名好皇……”

說到這兒,覃檀倏然頓住,停頓片刻後才繼續道:“會是一名好皇子的。”

再次來到這個世界時覃檀曾勸誡過自己,勸誡自己不將將來的罪過強加於商邑的身上,不對懵懂的他展現那曾經的惡意。

她帶著真誠來到這個世界,與還處於懵懂時期的他們成為朋友。

既然一切都無法改變,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她不會再告知他們將來之事,他們的路,需得他們自己走。

只可惜,她的人生與他們相逆。

她與他們的人生路是一場命運的逆向循環,他們還會遇到那個懵懂的她,故事的走向還是會如同那史書上的結局一般,一切都無法改變。

史書上的商邑是一代明君。

他興建水利,任用賢能,是一位當之無愧的明君。

如若他未曾命人修改隆順橋的壁畫,如若他未曾對商榷趕盡殺絕,他的人生將不會有汙點。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人。

包括君王。

聽到覃檀這番話的商邑怔楞一瞬,他沒想到覃檀會突然誇他,誇他以後會是一名好皇子……

他以後會是一名好皇子?

難道他現在不是一位好皇子嗎?

商邑沒明白覃檀為何會突然說出這般話,他擡眸瞧她,正欲張口問她,就見覃檀倏然再次張口喚了聲他的名字。

“商邑。”

以往覃檀見到她時總是喚他一聲“大皇子”,哪怕他們曾經在醉酒的狀態下互相認了對方為“大哥”與“二弟”,不用像之前那般拘謹,但覃檀也依舊恭敬地稱為“大皇子”,總是與他帶著淡淡的疏離感。

覃檀提著裙擺,似是隨時準備離開長廊。

商邑見她喚他,一時失神,片刻後才張口問:“還有什麽事嗎?阿檀?”

“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情,你要永遠相信商榷。他是除了雲妃娘娘之外,唯二,真心實意待你好的人。”

商邑與商榷之後的悲劇一部分的原因是她與商武,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雲妃的死,以及與商榷之間的隔閡。

因為這份隔閡,他們二人之間的信任分崩離析,最終走向悲劇。

“你……”覃檀擡眸瞧著他,眼神真摯堅定,“可以永遠相信他。”

他可以永遠相信商榷。

商邑同商榷從小一同長大,雖他較商榷年長幾歲,但開智卻較商榷要晚上一些。

因為這開智問題,商邑沒少被同齡之人嘲笑,是商榷替他趕跑了他們。

“大哥,你莫要聽他們說的那些話,”那時的商榷個頭還沒有商邑高,但在他的心目中卻如同巨人一般,“大哥雖啟智要較常人晚一些,但並不代表大哥不聰明。”

那時小小的商榷詞匯量並不廣泛,安慰商邑的話鬧了不少笑話,但卻能夠聽得出是真心實意。

“大哥,你莫要因為他們那些話妄自菲薄。”商榷擡手拍至商邑的肩頭,仰頭瞧著他,眼神堅定,“學堂內的夫子常誇我聰慧,可我仍舊有許多事情做不到,還需大哥您幫忙來解決,大哥怎麽能不算聰慧呢?”

“在學堂時,夫子說,那群紈絝都未曾有我這般智慧,我是那群人當中頂聰明的一個。”

“我既然是頂聰明的一個,那我便應該事事都做得很好,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獨立完成才是。”

“但是我並不能夠獨立完成,許多事情都需要大哥幫忙才能夠成功。夫子說我是頂聰明的人,但我辦不成的事情,大哥你可以幫我辦成,那大哥你便是比我聰明。既然大哥比我聰明,又怎會是他們口中的那般不堪之人呢?”

“眾人皆說大哥你啟智晚,但我並不這般認為,我只認為,大哥你只是不屑於與那些凡夫子弟交談。”

“他們會說出這般貶低你的話,無非就是嫉妒罷了。更何況,大哥你比我聰明,而我又比他們聰明。他們這般貶低你,那同貶低我是一個道理。”

那時的商榷說起話來頭頭是道,聽得讓人開心,商邑也被他的話哄得一楞一楞的。

“他們貶低你就如同貶低我。這份仇,我是一定要替我們二人一同報的。”商榷一字一句道:“我的大哥由我罩著。”

明明那時的商榷在宮中因母族身份之事在宮中的議論聲不較商邑小,甚至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商榷卻從未將那些話過於心中,只當其是過眼雲煙。

仿佛只要他不在意那些言論,他們便永遠傷害不到他。

只是商邑不同,他很在意每一個人對他的評價,較商榷而言,他要內耗許多。

那時的商榷猶如一個山大王,說出的話有趣得很。

商邑從未聽人同他說過“罩”這個字眼,就連最疼愛他的母後都未曾說過這般言語。

他的父皇商武看似疼愛他,實際上所有的愛都給了商榷,他並不是真心地疼愛他。

他將一切都看得很透徹,他不爭不搶,盡量在宮中做個隱形人。

他以為他不爭不搶便是最大的安穩,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聲又一聲的鄙夷。

而他所得到的鄙夷之聲卻都是因他這位身為太子的皇弟而來,他本以為他的皇弟會同這群烏合之眾一般,卻未曾想到他會同他說那麽多安慰他的話語。

那些安慰的話語商邑只是簡單地於耳中過了一番,並未記入心中。

可他的眼神太過真摯,真摯地令人避無可避,最後簡簡單單地“我罩你”三個字便令他卸下了所有心防。

而他也確實如同他所說的那般罩了他許多年。

無論何時,他都可以永遠信任商榷。

商榷是除去雲妃之外,唯二可以相信的人。

前往臨晉前他的母親雲妃也同他說過這般話,如今覃檀也同他這般說……

他們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同他強調這件事呢?

商邑想不通。

覃檀還在同他強調商榷,說了許多商榷的好話。

那些話商邑自小聽了許多。

更何況他與商榷相處多年,自然比覃檀更加了解商榷。

她提了他許多,但唯獨沒有說她自己。

待覃檀話音落下之後,商邑倏然擡眸瞧向她的眼眸,沈聲張口問她:“那你呢?”

覃檀聞聲怔楞片刻,她“嗯?”了聲,問:“什麽?”

“你呢?”商邑繼續問:“我可以信任你嗎?”

“不可以,”覃檀回答得堅決,沒有絲毫猶豫,“我幫不到你任何忙的,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隨時都會離開。”

“你的信任放於我的身上,我給不了你任何保證,只會令你越來越失望。”

“商邑,”覃檀又喚了聲他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後繼續道:“雖然我一直同你強調你可以永遠信任商榷,但我心中依舊認為,你最應該信任的是你自己的心。”

她擡起手,拂過胸膛,“只有它能給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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