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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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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

商榷與覃檀趕到勤政殿時,商武正在批閱奏折。

見二人已步入殿內,商武闔上折子,將其放於一側,緩緩擡眸瞧向商榷與覃檀二人。

看清覃檀面容的那一剎那,商武怔楞一瞬,很快便恢覆了莊嚴神色。

他一揮衣袖,令身側侍奉的宮女與太監紛紛退出勤政殿,這才起身走至向二人。

他繞過商榷行至覃檀身側,細細打量了她兩眼,只說了句“像”。

覃檀疑惑地偏頭瞧他,還未言語就聽見身側的商榷忽然開口道:“父皇,她……”

“太子,”商武見商榷欲出聲解釋,倏地輕笑一聲,打斷他道:“倒也不必維護得這般快。”

他輕瞥一眼立於他身側的覃檀,旋即再次偏頭看向商榷,擡起手按住他的肩頭,重重地捏了兩下,才張口道:“太子要不要先聽朕問完話?”

“嗯?”商武刻意壓低音量道,“等朕問完話,你再想辦法維護她可好?”

商榷聞聲立即噤聲,未曾擡眸看他,只是下意識地將覃檀拉向身後。

“真是朕的好太子啊,”商武瞧見商榷這般模樣,瞬間苦笑出聲,他擡起手鼓掌,“當真是跟你的母後一模一樣,就連這防著朕的樣子……”

他仰起頭,深吸一口氣,才咬著牙緩聲張口: “都一樣。”

商榷聞聲脊背一僵,下意識地與商武拉開距離。

“父皇!”

他將覃檀護於身後,跪下求情,“是兒臣執意將她帶回王宮,若要罰,你便罰兒臣吧!”

再度瞧見商榷為了一個女子而低頭下氣模樣的商武瞬間暴怒,他立即擡步上前,甩了商榷一耳光。

覃檀見商武這般,下意識地繞至商榷跟前,維護商榷道:“錯為我一人所犯,要罰要殺你沖我一人來!”

商榷見覃檀挺身向前,連忙伸手拉住覃檀的手腕,將她拉於身後。

只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的覃檀本就無依無靠,若他再不護著些覃檀,以覃檀這性子,她怕是很難在這個世界活過三天。

覃檀見商榷拽著她的手腕,試圖推開,然而商榷的力氣實在是太大,她根本推不動。

“你……”

覃檀蹙眉,質問:“為何攔我?”

跪於覃檀身側的商榷並未留給她一絲目光,只是仰頭望著立於二人身前的商武。

瞧著二人這用情至深的模樣,商武倏地嘲諷出聲。

再用情至深又能怎樣,到最後不還是分道揚鑣。

此刻的他們二人就如同年輕時的他與安寧那般,當初的他不也是如此頂住壓力迎娶安寧為王妃,登基之後更是不顧百官的反對將其立後。

那時朝中的大臣皆反對他此舉,但他認為他此舉無錯。

安寧與他青梅竹馬,是他自小便心悅之人。

她是他唯一的妻,也只能是他唯一的王妃,這皇後之位也只能由她一人所坐。

可身側眾人卻只因安寧是曾一介鄉野村姑便出聲嘲諷安寧,百官的奏折更是糾著這段過往不放,每日的奏折之上都參安寧德不配位。

瞧著那些參安寧的折子,商武苦笑一聲,隨即用燭火點燃,當作從未見過這奏折。

他以為只要他將這些折子都壓下來,都壓下來安寧便再也不會聽見這些汙言穢語。

可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些話終究還是傳入了安寧的耳中。

安寧雖表現得不甚在意這些傳言,但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是那些世家貴族的小姐,只是一名普通的農戶之女,字也不識得幾個。

初入王府之時,他們二人沒少受到兄弟姊妹的嘲笑。

商武畢竟是皇子,被尋回後立刻安排上了課程,從頭學起。

安寧雖並未學習這些,但宮中禮儀必不可少,每日在府內學著王公貴女的一顰一笑,端莊儀態……

明明她已經做得很好了,但還是會被笑罵東施效顰。

只因安寧為農夫之女,毫無品識。

為了能夠配得上商武,在學業之上安寧也下了不少功夫。

從初識時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戶女,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能詩會畫的王妃。

她變得越來越好,可她越來越不快樂了。

哪怕她已經足夠優秀,那些刺耳的聲音依舊圍繞在她的耳側。

商武曾不止一次瞧見過安寧為此而神傷的模樣。

瞧著她傷神的模樣,商武也隨之心痛。

他想,他是不是錯了?

他是不是不該回這王宮,他是不是不該接受這封侯加爵?

他是不是應該永遠與安寧留在那小院之中,與她相守一生,永遠遵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若是他未曾回到這王宮,她會不會比現在更快樂些。

他們在小院生活的日子雖然苦,但他們是快樂的。

這裏雖然衣食無憂,但每個人都憂心忡忡,每一個人都提著脖子,提心吊膽地生活。

他們與當今皇帝是父子,更是君臣。

他們隨時都可以取走他們的性命,一句話便可以決定他們地位的高低。

思及此,商武倏然一頓。

他收回落於安寧失落背影之上的目光,轉身回了書房。

生活於皇城之中的他們有太多的不得已,可權力和地位能夠省去諸多麻煩。

他想是不是只要他往上爬,只要他爬得再高一些,他爬得再高一些就可以堵住那悠悠眾口。

是不是只要他爬至高位,他便可以快樂起來。

可事實告訴他,他錯了。

他爬得越高,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來越多,而他的安寧也越來越不快樂了。

在他被冊封為太子的第二年,縉朝與齊國和親,齊國五公主嫁於他為太子側妃。

他猶記得她迎娶齊國公主入府時那失望的眼神,可為了他們的將來,他必須接下這道賜婚的聖旨,他必須迎娶齊國公主入府。

有一便會有二,有三,有四……

府中新人越來越多,他與安寧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重。

齊國公主入府的第二年,誕下長子商邑。

初為人父的商武欣喜至極,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送往了齊國公主院中。

府中瞬間再次流言四起,傳言商武要廢棄安寧,立側妃為正妃。

安寧不甚在意這些,只因她知曉,她與商武之間的身份向來是不匹配的。

她早晚會廢棄她,立他人為後。

只是她未曾想到,日子會來得那般快。

安寧一直在等待廢妃的消息傳來,她等了許久都許久都未曾等到,反而等到了皇帝駕崩,商武登基的消息。

商武力排眾議立她為後,立齊國公主為雲妃。

在同她舉行封後儀式後當夜,商武留宿鳳儀宮,同她共赴雲雨。

一個月後,安寧懷有身孕。

八個月後,誕下商榷,並封為太子。

同年七月,商武替商榷與秦相夫人腹中還未出生的孩子定下婚約。

只可惜,秦相夫人生了一名兒子。

好在三年後秦相夫人再度有孕,誕下一名女子。

商武替二人親手執筆婚書,並表明太子妃只有秦薇一人。

他想,他需得為商榷找一位有權有勢的太子妃。

這樣……他才不會落得他這般下場。

世人都瞧得出來商武對這個太子的重視,更瞧得出來他對安寧的偏愛,可為了安寧卻覺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算計,為了鞏固他的王位。

只因他在承諾接她的爹娘入京時,未曾護住他們。

她認為,是他害死了她的爹娘。

商武幾次欲同安寧解釋其中緣由,可安寧身側之人接二連三地離他而去,商武便知曉,他這輩子永遠都無法洗清這身上的罪孽了。

每當他經過鳳儀宮之時,他總能瞧見安寧坐於宮院之中,看向那紅磚墻外,眼神空洞虛浮。

她想要逃離這深宮,可她卻永遠被他禁錮於宮中,成了他的籠中鳥。

瞧著安寧這般模樣,商武心中更是痛苦萬分。

他望著安寧的背影長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鳳儀宮。

這些年,他廣納後宮,所有人都與安寧十分相似,所有人都是安寧的影子。

可他們都不是安寧。

商榷所正在經歷的一切都是商武曾觸及過的,他不想讓商榷重走他來時路,不想讓他與安寧之間的孩子落得同他一樣悲慘下場。

“太子!”

商武見狀瞬間怒斥出聲,質問道:“你可當真要為了一介女子頂撞朕?”

商榷挺直脊背,語氣堅決,“兒臣這輩子只會娶阿檀,也只會有阿檀一名妻子!”

“放肆!”

商武聞聲再度上前,甩給商榷一耳光,“她背景不明!一國太子妃怎能是一名來歷不明的女主!”

“阿檀她並非來歷不明!她是我縉國子民!是秦宰相的遠房侄女!”商榷班師回朝之時便替覃檀捏造好了身份,秦相那裏也做好了打點。

秦薇與商榷的婚約是自小定下的,秦相很滿意商榷,但他更尊重他女兒的選擇。

他知曉秦薇喜歡趙冠清,也曾想過為秦薇抗一次旨,可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他終究是沒能邁出那步。

這一步。

只能商榷來走。

“朕怎的從未聽說秦相有一名遠房侄女?”商武蹙眉問他,“這秦相遠房侄女,不會是你編出來誆騙朕的吧?”

商武著實是被商榷這拙劣的騙技騙笑了:“若真是如此,那當真是一場孽緣啊。”

“都是孽緣啊。”

商榷,終究還是要走和他相同的道路了嗎?

他答應過安寧的。

他不能讓他們之間的兒子走向同他相同的道路。

可如今。

所有的一切終究還是朝著他曾走過的路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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