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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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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

“殺了他!”

“殺了他!”

刺耳的喧鬧聲回蕩在覃檀的耳側,她好奇地循著叫罵聲攻擊的方向瞧去,只一眼便瞧到了那跪坐於刑臺上方的老者。

身著囚服的老者滿身狼狽,但身軀依舊挺拔。

他昂首瞧著這懸在空中的烈日,絲毫不懼即將到來的死亡。

不知是否是覃檀的錯覺,擡眸望向老者的目光時,她竟在那掩在雜亂發絲之下的雙眸中覺出一絲悲憫。

明明他才是那個將死之人,為何反而是他來同情這臺下圍觀的眾人呢?

“斬!”

疑惑中,那處於監斬臺上的公公下了令,劊子手隨之撈起一側的酒壺,將壺中酒倒入口中,噴灑至高高舉起的刀刃之上。

轉瞬間,陰雲密布,電閃雷鳴交加。

眾人被突如其來的變天吸引視線,紛紛擡眸看向那原本湛藍晴朗的天空。那立於刑臺之上的劊子手倏地踉蹌半步,心頭一顫。

他慌張地回頭瞧向身後監斬的公公,那公公依舊面色不改地重覆命令:“斬!”

劊子手重新舉起刀刃,那跪坐於刑臺之上的老者卻突然對上了她的目光。

覃檀微瞇眸打量他,只見他平靜地望著她,淡然一笑,在眾人的咒罵聲中毫不猶豫地將頭顱搭於刑具之上。

劊子手手中刀落下的那一刻,一道雷迅速從空中落下,將監斬公公身前的紅木方桌瞬間劈成兩半,驚得公公摔下監斬臺,昏死過去。

聞聲,架於橋梁之上雕刻壁畫的匠人也隨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裸露的皮膚上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意,這才察覺這空中竟落下了雪。

落下的雪並未淡化這刑臺之上的血腥味兒,反而散發得越來越濃烈。

伴隨著降雪,周身的議論聲四起。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覃檀聽到了他的名字。

“商榷,”覃檀沈下眼睫思考,低聲重覆他的名字,嘲弄一笑,“沒想到他竟然是商榷。”



“2025年6月23日晚上10點,一名男子酒後開車撞上檀思橋,該男子當場身亡,檀思橋橋身被毀……”

已在休假的覃檀因這條新聞被迫終止假期,動身前往檀思橋實地勘察。

烈日直射皮膚的灼燒感令人不耐,覃檀擡眸看了眼懸在空中的烈日,只覺得額外刺眼。

她深吸口氣,擡手拂去額頭的汗水才繼續彎腰做測繪。

再擡眸時,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沈,簌簌寒風卷著飛雪悄然落下。

“阿檀。”

“阿檀。”

恍惚中一道蒼老的聲線闖入覃檀耳中,不知疲倦地喚著她的名字,偏頭時周身卻空無一人。

覃檀疑惑地打量了眼四周,取下掛於上衣兜內的筆,垂眸寫下測算的數據。

“阿檀。”

“阿檀。”

“是誰在惡作劇?”

覃檀被這個聲音折磨得心情煩悶,她收起手中的筆,猛然起身。

再度偏頭瞧向身後,毫無意外地空無一人。

她望著空空如也的身後疑惑地喃喃自語,任由風雪掃過她的臉頰,“真是鬧鬼了。”

收回視線,覃檀握著手中筆朝著橋的東頭走去,這才剛邁開兩步,她的手腕處忽然感到一股桎梏,身後再次傳來那聲熟悉的聲音。

餘光瞥向身後,她只瞧見一雙如枯木般的手正拉著她。

“阿檀,”他嗓音急切,鼓足了勇氣般張口乞求,“別上去。”

回首間,手腕處的桎梏瞬間消失,一名身著墨色長袍的男童忽然闖上橋,跌跌撞撞地朝著覃檀的方向奔來,撞落了覃檀握在手中的筆。

覃檀被撞上橋身,肘間蹭破層皮,原本別在發間的紫檀木發簪也因劇烈撞擊而脫落,落至橋面後瞬間開裂。

“怎麽……斷了?”

覃檀神情一怔,彎腰將掉落在橋面的斷簪撿起,淚水不受控地滑落臉頰,落至橋面的積雪上,砸出一個小水坑。

這根紫檀木簪是覃檀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母親說讓她常戴著,用來辟邪。

她本不信這些,可這是母親臨終時的囑托,覃檀便無時無刻不將這木簪挽於發間。

她撿起木簪,欲要同撞倒她的男童討個說法。

可擡眸時眼前的場景瞬間變幻,周身再度響起夢境中的喧鬧聲,橋面上多了許多雕刻花紋的匠人,也有一行人匆忙地朝著橋東頭奔去,而那撞倒她的男童早已逃之夭夭,沒了蹤跡。

匠人們蹲坐橋面上,手拿刻刀,在巖石壁畫上雕刻出一個接一個熠熠如生的曇花。

“雙龍戲‘曇’,”覃檀被他們的動作吸引了視線,只見他們正將一顆又一顆的明珠雕刻成曇花,感慨道,“沒想到這壁畫上的曇花竟然是由明珠刻畫更改的。”

“殺了他!”

“殺了他!”

鬧市旁的喧鬧聲刺耳,覃檀再度被吸引了視線。

她朝著鬧市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瞧到了那跪坐於刑臺之上的老者。

如同她夢中那般堅韌挺拔,絲毫不屈。

只是這一次的她站在橋上,與他相距甚遠,可他還是看到了她。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那雙滿是悲憫的眼神瞬間化為訣別。在她望向他的那一瞬,毫不猶豫地將頭顱搭於刑具之上。

“阿檀,”在眾人的哄鬧歡呼中,她聽到他輕喚了聲她的名字,“回頭。”

回首的那一剎那,漫天飛雪瞬間落下,原本的歡呼聲瞬間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如同泡沫般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正浮於她的跟前。

“覃師傅,”薛邑見覃檀立於橋面發呆,伸手在覃檀的跟前晃了兩下,見她沒反應,又在她的耳側大聲喊了句:“覃師傅!”

覃檀被薛邑突然增大的音量嚇了一跳,強制回過神的覃檀擡手捂住瘋狂跳動的心臟,深吸了兩口氣才穩住心神。

“覃師傅,你沒事兒吧?”見自己嚇到覃檀,薛邑尷尬地擡手撓了撓後腦勺,不敢擡眸看她。

“沒事,”覃檀收起手中的斷簪,半開玩笑道:“如果你嗓音再大些,或許就有事了。”

薛邑一時失語。

覃檀的工作還未做完,她取出筆繼續向橋的東頭邁去,低頭觀察橋身的壁畫。

“游龍浮雕,雙龍戲‘珠’。”覃檀執筆記錄壁畫的排列規則,疑惑道:“為什麽是曇花而不是明珠呢?”

橋身的龍紋刻畫得栩栩如生,可兩條龍所爭奪的這顆“珠”卻顯得格外突兀,像是後期被刻意修改成為曇花的。

可偏偏史書記載的橋面壁畫上的“珠”便是曇花,再突兀也只能按照原樣覆原。

“也不知道你的設計者商榷到底是怎麽想的,”覃檀收起筆,指尖拂過壁畫上的曇花,眉心微蹙,疑惑自喃:“他為什麽將曇花刻在橋上呢?他是在說他的一生就如同這曇花一樣嗎?可怎麽會有人提前咒自己呢?還是說……他預言了自己的一生呢?”

思及此,覃檀倏然一怔,猛然想起她立於橋上失神時所看到的畫面,如同她夢境中一樣。

夢裏她也是站在檀思橋的橋上,雖未曾細看檀思橋的橋身,但檀思橋所雕刻的壁畫卻是雙龍戲珠,而並非曇花。

在商榷即將被問斬之時,她清楚地看到,檀思橋上做工的匠人不是在雕刻修繕壁畫,而是在修改壁畫,將明珠改為曇花。

她彎下腰,仔細查看壁畫上的雙龍戲“珠”。

“這曇花的大小若是換成明珠刻在兩條龍之間還真是合適,曇花的話,倒是顯得小了些,不符合結構規劃。”

思索間,覃檀重新掏出裝入兜內的筆,在紙張上快速畫了一張壁畫上雙龍戲珠的草圖。

畫好草圖後,覃檀在明珠內畫了一顆曇花,循著草圖的痕跡勾勒古人在明珠上刻畫曇花的痕跡。

指腹重新落於壁畫的曇花上,循著曇花的花紋勾勒,在指尖困於曇花花尖時,覃檀感受到了圓的頂點。

循著它的頂點順時針旋轉,她好像摸到了那個千年之前的明珠。

“真的會是珠嗎?”

“還是說只是夢呢?”



回程途中雪越落越大,三環路堵車,薛邑按著方向盤的手逐漸暴躁,“好端端的六月天,怎麽突然就下起雪來了。”

“是啊,怎麽就下起雪來了呢?”

覃檀偏頭看向車窗外,腦海中倏地再次浮現出站在檀思橋時所看到的場景。

在她看到商榷被問斬的夢境中,似乎也是這般。

酷暑之下,烈日飛雪。

老話常說,六月雪,竇娥冤。

商榷被問斬之時的那場雪是否也是昭示著他有冤情呢?

他的冤情是什麽呢?

而她又為何會頻繁地夢到他呢?

覃檀倚著車窗,眼皮忽然有些沈重,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看到了夢中的景象。

而這一次她的周身一片昏暗,只有橋下的幾戶人家還亮著燭火的光。

在那漫天紛飛的大雪中,她仿佛看到一襲白衣、滿頭白發的老者提著一紙花燈從橋對岸緩步朝她走來,如同夢境中的老者一般,用最輕柔的語氣喚了她一聲:“阿檀。”

“你……”覃檀迎著風雪正身,一擡眸便對上了來人的雙眸,正用一雙滿懷思念的目光望著她,“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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