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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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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

有部挺出名的電影——

我當然不會跑題了,放心吧,剛才是需要一個引入。有部挺出名的電影,一個玩偶娃娃被鬼附身了,把那些人類小孩嚇得可真夠嗆,這個玩偶叫安娜貝爾。

我的本體就是我的安娜貝爾。

我們非完全體的生命,是從本體降臨在這個世界上開始算的。對於通過“墻壁”之前的事,我們不會有任何記憶。總之,我在這個叫“葉宵”的新生兒的身體內醒來了。

說實在的,我搞不懂她為什麽要被生下來。那對夫婦從來不待見她,陪伴她的除了保姆,就是那個大她六歲的姐姐葉知秋——我們過後再說那個“太陽”姐姐吧。我的本體是頂聰明的孩子,她當然知道媽媽不喜歡她,爸爸不喜歡她,除了她的好姐姐,她遇到的每個人都那樣討厭她。但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寶石裏的磷火幽幽地燃著。

葉宵百無聊賴地倚著柔軟的床紗。那是她的六歲生日,前一天才為她那個姐姐慶祝過。但那一天她沒生日可過,富豪夫婦帶著他們唯一上得了臺面的女兒,去赴一個飯局了——好像能推著地球轉起來的飯局。她一個人坐在房間中央,沒有開燈,一片黑暗中似乎有淡白的月光。

她摸了摸胳膊上的淤痕。不止有她知道,皮帶抽打人是很疼的,地下室的地板是冰涼的,但只有她親身體會了這些,不止一次。黑夜包裹住那個小小的影子。天不要亮吧,她在心裏祈願,就讓我這樣無人在意直到消失也好。

保姆在樓下打掃,她才不關心雇主家的“二小姐”在折騰什麽。葉宵正站在書架面前,打開了書房的燈,地面上立刻出現影子似的牢籠。

還有風,陰森森的風,從無數細小的縫隙擁擠進來。

葉宵用吃奶的力氣合上百葉窗。她望一眼從門縫溜出去的燈光,為了安心把門鎖緊了。

你們相信命運嗎?人類給它取了很多名字,概率、運氣……我倒是不知道命運是什麽,不過,她和那本書的邂逅,通常被稱作“命運”。

葉宵合上書的最後一頁,午夜的月色依舊朗朗照著。

她感到一種破碎的,搖搖欲墜的欣喜。“十字”“福音”一類的詞語在她腦海盤旋。“人皆生來有罪”?葉宵無意識地吮起了手指,是這樣啊!我本來什麽錯事也沒做……是贖罪啊!我所受的折磨,是在贖我生來所帶的原罪啊……

可憐的安娜貝爾!她以為如果自己沒犯錯,之前厭棄她的人就會憐愛她了。多麽好的孩子,她真的信了那個好孩子得到糖果的童話。她帶著幸福的癡笑飄回房間,手中握著她之後最親愛的美工刀。她將刀片推開,在手臂上輕輕一劃——

血珠滲了出來,美妙的顏色。更美妙的是疼痛,觸了電似的酥酥麻麻,帶點微微的酸脹,像是在做放松按摩。雪地上盛開的紅玫瑰,石膏上綻放的曼珠沙華。她的眼神,充滿了空無的靈性,那樣虔誠又聖潔,那才是真正應該受月光洗禮的神像,掛上純銀十字架的受難聖女。

她是“葉宵”,是“葉二小姐”,是“Alleta”,這些名字對她來講沒有分別,不會有人因為她換了個稱呼開始喜歡她的。但她也是我的安娜貝爾,我可憐的,可愛的小玩偶。這個滿是人性惡的世界快要把她逼瘋了。我在她的身體內,我知道她是多麽容易崩潰,在精神世界搭建的一磚一瓦,她都橫沖直撞破壞殆盡。

造物者——人類——對月亮總是又景仰又唾棄,像是故事裏在月光下變身的怪物啦,借著月光作案的殺人魔啦,這樣的。他們對太陽倒是喜愛的很,她姐姐就是那個太陽。

好吧,現在不得不說起我本體最愛的姐姐了。天啊,我是真不想提到她,但誰叫她總是被拿來做妹妹的“榜樣”呢?論討人喜歡的本事,她永遠也比不過她姐姐。

你說什麽?她嫉妒她姐姐?別忘了,我的本體可是個好孩子,啊,也太心軟了,不不會和嘴甜的孩子爭搶寵愛。想一想,在什麽情況下,才能讓“無法跨越的差距”變得順理成章,嗯?

我親愛的安娜貝爾,用她獨到的創造力,解決了這個問題。她姐姐,葉知秋,是神——人比不過神不是很正常的嗎?非常好靈感!愛來自她的瑪麗蘇。

“姐姐……我最愛的,最愛的神!我的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她每日每日洗腦一樣念著葉知秋的好。的確是引人註目呀,“才女鋼琴家”,不是嗎?可笑的靈魂幹癟又無趣的人類,自大不慚享受祭祀與禱告的偽神。

“這……簡直是病嬌吧?”姜弋叫了出來,少女的故事聽得她毛骨悚然。

“病嬌?很可愛的詞呢,比什麽’精神分裂’聽起來要強。”少女看上去很懷念的樣子,“啊,忘了那個最重要的故事。小心一點,不要被嚇著了。”

葉宵發現自己身處教學樓的走廊。天色全部黑了下來,四處潛藏著張牙舞爪的影子。最近她不害怕這些了,不,她沒有獲得什麽勇氣,只是反應遲鈍了而已。她越來越難集中註意力,連最擅長的英語都堅持不住了。地面在打轉……她搖搖晃晃地保持平衡,要去哪裏?她手裏有個東西,應該是要帶去什麽地方的……記不得了啊……腦子出問題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快想起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要再說了!你們都不要再說了!

“她已經無法思考了。”瑪麗蘇輕聲道,“精力稍微集中一點就會有幻覺,當然,還有我。”

她覺得自己在向窗邊走去。多藍的天啊……墜落的背景一定很美,那弧線,那翺翔般的失重感……好似自己同學的臉在眼前飄來飄去,嘴唇一張一合,她似乎預見了什麽,死死捂住耳朵蹲下去。

“瘋子!”

“廢物!”

“神經病!”

我不是!我不是瘋子!她想要這樣激動地反駁。但她呆滯著,他們嘴角的弧度隨之定格。

我是……瘋子嗎?

周圍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瘋子”的聲浪重疊著。女生的叫喊尖銳到刺破她的耳膜,你們看這個陰暗的醜女!

蛛網被羅織後張開,瘟疫四處蔓延。男生們調笑著咒罵,你才喜歡葉宵!

她被黏濕的蛛絲包裹了,被腥臟的汙水吞沒了。任何屏障都擋不住他們的笑罵。她跪伏在地上,神啊,哪怕把我這樣吞進去也好!

哦,不,你的神在暢游音樂殿堂呢,她救不了你。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對姐姐不敬的……為什麽沒有消失……

她拉扯著頭發,發出一陣又一陣受折磨的呻吟。左手碰到了什麽?那是什麽!蠕動著黑漆漆的一團……蜂巢還是蟲卵?黏糊糊的……它動起來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它們朝自己的手臂爬過來……不對,那是觸須和藤蔓,現在它們纏上來了!

不要!她甩動手臂,但藤蔓只是纏得更緊。蜂巢還在笑,窸窸窣窣地,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語言咒罵她。秋風掃拂過秋草,秋草中有秋蟲喧鬧,全在這個十四歲女孩的耳邊傾訴惡語。

你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不要!不要再發出聲音了!為什麽蟲子也……

她撕扯著讓她崩潰和恐懼的禍源。消失,全都消失……這樣就能安全了……“蜂巢”被撕碎的聲音真是美妙,清脆又順暢,多想像這樣再來幾次……

哦,它們的屍塊橫七豎八在自己面前了。再來,還想再來……

她朝“屍塊”伸出手,好期待啊,冰涼的濕答答的……幹燥的?

紙?

仿佛剛從夢中醒來,她發現自己坐在地上被眾人“觀賞”,一旁是被撕的面目全非的紙片,那是班級英語測驗的試卷。

她記起來了,手裏拿的是批改好的試卷,老師讓她帶去教室下發的。

“葉宵你有病吧!”

“全被毀了……她又發什麽瘋?”

在喧囂的指責中,她抖著身體笑了起來。應當後悔,應當慚愧!可她就是想笑!這是向他們表達懺悔的方式!你們不滿意嗎?誠意不夠嗎?那我還可以哭!

她旁若無人地又哭又笑,直至終於筋疲力竭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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