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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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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林二小姐的手段和她母親相比,倒是更加高明。”跟隨我多年的楊嬤嬤冷哼道:“同樣都是救濟捐錢,那麽多豪門女眷,就出了她一號人物,現在還巴結天家,胃口不小……”

“嬤嬤,謹言。”我瞥了她一眼,嬤嬤不服氣地說:”小姐,我是替你不平,你合該是府上唯一嫡出的大小姐,洛陽才女,洛陽牡丹,本該是你的名頭,她不過做些表面功夫就得天家喜愛,這林府的便宜都被她占去了。

我搖搖頭說:“守著身份止步不前,那才是沒出息,我若是真靠嫡大小姐活著,哪有臉面對得起辛苦生我的母親,妹妹有此殊榮,是她苦心謀劃,我也十分欽佩,只是——”

畢竟妹妹年紀小,不懂烈火烹油的道理。當初“海棠牡丹論”弄得洛陽人人皆知,貴妃隨駕,我與妹妹應該低調出行,沒想到她竟全然不顧及此,這下誰人不知洛陽也有一朵夜游牡丹,而且這朵牡丹更年輕嬌嫩……

前線戰事焦灼,中間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消息,崔東焱的門客李鶴一連斬殺多名叛將,聲名鵲起。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竟然是竟然是昔日遼東李氏鄴侯之子,其祖父曾被封侯爵,其父更是輔佐三皇,然後期醉心仙術被貶,沒想到李鶴竟然出身名門,怪不得能冠以國姓。

沒想到這個少年年紀輕輕,竟然甘於俯首做小,蟄伏於崔家,來日想必不會是池中之物。

皇帝閱完戰報,直接封的歸德郎將,算是一躍三級。不過算上李鶴的背景與他的戰功,他也確實配得上少年良將。

反觀曾經的“舊主”崔東焱,運氣就不那麽好。他與叛軍對壘時不慎從馬上墜落,胸口被長槍貫穿,若不是同行的門客拼死將他從戰場拖回,恐怕將被馬蹄踏成肉泥。

崔二負傷,不得已歸家。父親哀聲連連,連忙托我前去慰問。男女有別,我隔著簾子問了崔二幾句,他神色不忿,大有再上戰場之意,他母親恨恨打斷了他的念頭,要我們盡快完婚。

我回家覆命,得知崔二沒有傷到關鍵,父親才略感寬慰,但是對崔二莽撞行事已經十分不滿,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延後我們的婚約。

皇帝在洛陽一留數月,甚至還開了狩獵宴,貴妃特邀我們姐妹二人伴駕,也不知是福是禍。

“蓉蓉,朕還記得你最善騎射,當年父皇的生辰,你送上了一對大雁,一身騎裝英姿颯爽,“皇帝看著圍獵場上的年輕人,不由得追憶過去,”一晃多年,我們都老了。”

貴妃掩嘴一笑說:“皇上又打趣妾,妾還記得那是妾頭一次見到皇上,妾年紀雖小,卻被皇上英朗的身手所吸引,這麽多年過去了,妾看皇上和過去的少年模樣別無二致。”

皇帝指著世家子弟們笑道:“今天場上還不知道要成就多少佳話,就如你我一般。”

貴妃鳳手一擡,狀似不經意說:“那個是誰,騎射驍勇,倒是有幾分您的身姿。”

我隨她的玉手望去,那馬上的小子不就是崔二麽?

好個崔二,傷還沒好利索,就急吼吼地在皇上面前現眼,我都為他執著的精神感動了,崔氏的好兒郎呀。

“崔家二郎崔東焱?”皇帝上下打量一番,崔東焱雖尚未痊愈,但背脊挺拔,身姿欣長,很賞心悅目。

“可有婚配?”

崔東焱臉一紅期期艾艾地看向貴妃身後的我,“正是,正是林刺史的——”

大概是第一次應付這種大場面,他面紅耳赤,卻不料貴妃娘娘先一步打斷他,“好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話,你崔二配的可是林府二小姐林華瑜,怪不得頻頻往這裏看,原來竟是在看自己的小媳婦。”



此言一出,我與林華瑜面色一沈,崔二也是呆楞在原地。

皇帝瞧著妹妹姿容天成的模樣,帶著幾分不舍道:“崔小子倒是好福氣。”

說罷就擡手要給賞賜,妹妹急著要辯駁,我卻按住了她的手,她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卻順遂地低下了頭。

宴席結束,崔二急急地找到我們的馬車,不顧男女之防,大庭廣眾之下拉住我的袖子,我只好叫丫環請他到回廊亭一敘。

“華璋,你為何叫你妹妹應下這樁婚事?與我訂婚的人分明是你,難道是你瞧我未立新功配不上你?”

“崔公子!”我打斷急赤白臉的崔二,說:“我從未有輕視你的意思,你上不上戰場,得不得軍功,我心亦不改,我早說過,男兒立功有千萬種法子,何必以己之矛攻彼之盾?”

崔二被我訓了一頓,很是不服,“我乃崔氏兒郎,豈能久居人後?”

“唉”,我深深嘆了口氣,心想自己不過想找個神仙伴侶快活一世,哪裏想得到崔二是假做的瀟灑和頹唐,心裏最保守中正不過,我只好安慰他說:“你我既已更換生辰,自然不會輕易毀約,今日對娘娘而言,你的婚事不過是絕了那些年輕小姑娘不切實際的念想,做給旁人看而已,真正嫁給你的,是林二還是我,都無關緊要。”

崔東焱也反應過來,驚覺林華瑜險些成了妃子,也是佩服她的良苦用心,上下打量我,說:“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華璋你的妹妹,實在是膽色過人,若非是你我已有婚約,我母親恐怕更屬意你妹妹那樣的。”

我不由得面露笑意,雖然看錯崔二的心思,但少年就是少年,心直口快,有話也不藏著掖著。

我哪裏不知道,像林華瑜這樣有野心,有計謀的,才是家宅大院主母人選,那些興致勃勃揪我做兒媳婦的,多半是沖著我外祖父,又或是尋我當個二房三房的兒媳婦,這樣就不用與人爭權,其樂融融。

我揶揄他說:“我看不只是你母親吧,我妹妹可是十裏八鄉的貌美,難道你就不曾動過心?”

他一時語竭,我就知道,這傻小子恐怕也是有點喜歡我妹妹的。

當然,我妹妹的美貌名不虛傳,更何況之前她假意迎合,自然更對崔二的胃口。

回到家中,妹妹屋內已經是人仰馬翻,仆從戰戰兢兢跪了一地,玉器古玩更是碎了一屋。

“姐姐,你來的正好!”

她瞧見我,終於見到出氣的源頭,咚咚走過來,拉著我往屋裏拽。

“你說,為何你今天要攔著我?我不怕貴妃,我也不想嫁給崔二!”

她氣呼呼地,像是剛長出胡須的小老虎,我彈了她一記腦瓜,說:“你在說什麽胡話,我已經和崔二訂下婚約,嫁給他的人只有我,你冰雪聰明,為何又要犯糊塗。至於貴妃那兒,宮門深似海,她手中不知埋葬了多少人命,你有什麽本事與她過不去?”

她氣極反笑,說:“我沒本事?我年輕,我漂亮,我有的是時間,她出身也不過是一介奴仆,我呢,我是名門之後,我的詩情,我的才華,我的——”

我握住她的手腕,替她補充說:“你的美貌,你的身子,林華瑜,我們林家就是這樣教你的,且不論你現在的話已經是大不敬,你可知道皇帝已經年過四十,爹爹只比他大兩歲而已!”

“我不在乎!”林華瑜貌似瘋癲,也借著這份瘋癲,說出了深埋心中的話:“我不在乎,我要的,我從來想要的,不是榮華富貴,不是白頭偕老,我要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

我捂住她的嘴,說:“夠了,林華瑜,我已經知道了。”

我妹妹,原來做的是這樣的美夢。



回首她的成長之路,我才驚覺,我所謂的保護與教育,只是像蠶蛹一樣結了一個繭把她團團圍住。

可是張氏的不甘,父親的期望,外人對我對她的比較,她的才華,她的美貌,都在不知不覺中催化著她的野心。

不得已,我讓父親將她拘起來,沒想到反倒方便她暗度陳倉。

那日,崔氏攜崔東焱正式來我府邸下聘,大人們談天說地,我留崔東焱下棋對弈,卻見他心神不寧,一開始還以為是他身體未愈,沒想到當我叫妹妹與我們用飯時,他竟然嚇得站起來要走。

我心知不對,顧不得男女之防,拉住他說:“你為何這般慌慌張張,做了什麽對不起良心的事情。”

下人來報沒見到林華瑜,我心下一沈,沒想到崔東焱支支吾吾地說:“這可不是我的錯呀。”

我這才知道,原來林華瑜與崔東焱串通好,選著這個日子上門下聘,這樣我與父親難免留神在前廳接待客人,沒想到她竟然有這個膽子,竟然借著崔東焱上門下聘,偷偷溜到法華寺。要知道,皇帝與貴妃均赴法華寺禮佛,祈求天佑大棠,戰事盡快平息。

顧不得親自向父親解釋,我只得親自乘車去提溜這個小妞。還未近法華寺,已經是人頭攢動,進香的達官顯貴不絕如縷。

我亮明身份後,快步走向寺廟裏頭,突然間前頭傳來喧嘩,一時間哭喊之聲劃破天際。

“有刺客,有刺客!”

“快護駕!”

“保護皇上!”

什麽,我腦子都反應不過來,難道寺廟重地,禁衛軍層層把守,竟然也有刺客?

不會是把林華瑜當成刺客了吧?

我一時間急切難當,逆著人流往裏沖,幾個家丁在身後喊我的名字,卻很快與我失散。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混亂與哭喊,許多女眷被推搡在地,甚至還有孩童被踩踏。我扶起這個,那個又軟了下去。

甲胄在身的禁衛軍眼裏只有皇室親眷,那些個官員女眷,他們絲毫不放在眼裏,肉墩墩的石縣令與他的夫人被推到後,在地上哀號連連。

我趕忙跑過去攙扶他們,卻見石夫人遙指對面,淒厲地叫“兒子”。

我轉頭望去,五六歲的垂髫小兒正要被蒙臉刺客的大馬所踏,顧不得猶豫,我飛撲過去以身護住孩子,正當我以為吾命休矣時,一直流矢“咻”地將馬脖子命中。

馬應聲倒地,刺客也從馬背滾落。

“上馬!”我睜開眼,那為將軍英姿勃發,舒朗的眉眼掩蓋不住的銳利,李鶴,竟是他!

他矯健地將我拉上馬,低喝道“抱緊我”。

我一路跟在他身後,看他披荊斬棘一般斬殺阻攔的刺客,直至他殺到皇帝跟前,才低頭恭順覆命,“微臣救駕來遲,請皇帝恕罪。”

皇帝受此驚嚇,臉色蒼白,已經沒有敬香的心情,他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半倚在龍駕上,說:“你們來的剛好,何罪之有?”

遂吩咐大理寺徹查此事,一定要將刺客連根拔起,剿滅禍根。

等諸事平息,他才轉頭調侃道:“不只是皇帝,末將還讓小姐受驚了。”

我學著皇帝的樣子回他:“你來的剛好。”他呵呵地笑起來,鬼使神差地,我用手絹擦去他眉間濺上的一滴血。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深嗅了一口,“我在鄴城,殺敵的時候就在想,林家大小姐的香我何時才能再聞到。”

我冷冷地將手絹丟在地上,說:“豎子無禮,你既然救我一命,現又口出狂言,功過相抵,我不與你計較。”

我轉身要走,他缺攔住我,說:“林家小姐,我可不是剛好遇見你,是有人叫我來救你,你不想知道是誰麽?”

我跟著他邁入寺廟後院,遇見昏迷不醒的林華瑜,才知道事情始末。

原來,林華瑜混跡於香客中,她看見我來尋她,更加著急想接近皇帝,貴妃娘娘早已經看她不順眼,哪裏叫她這麽容易得逞。隨口一句就叫宮女把她攔在皇族親眷之列。

沒想到突然間發生行刺,混亂之中,她替三皇子挨了一箭,就昏迷了過去。

我的天,撫摸著妹妹毫無血色的臉,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妹妹最後一句話,就是要三皇子找到你。”看來李鶴已經效忠三皇子,他提著劍,不鹹不淡地說:“你妹妹運氣不差,看來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李鶴護送我和妹妹歸家,當妹妹滿身血汙地擡進閨房,張氏痛苦地呼天搶地,崔氏帶著崔東焱走的時候神色不明,崔東焱歉意地看著我,還想多說兩句,便被他母親提溜走了。

我轉過頭,對著李鶴說:“原先的舊主,你不去問個好麽?”

李鶴怒笑道:“一個懦夫怎麽配得上我去問好,何況,我李鶴從不認主。”

“哦?三皇子不是你的主?曲意逢迎的人我看的多了,像您這樣心口不一的人還是第一回見。”

我雖欣賞他的英勇,但是他這樣堂而皇之地將我妹妹與我護送回來,打的是什麽主意,可想而知。

這麽一說,李鶴果然更生氣了,他在下人的驚呼中把我親自抱下馬車,高聲說:“末將失職,今日令林大小姐受驚了。”

又低聲在我耳邊說:“你別想著錢貨兩訖,我還知道有一個神醫,專治你妹妹的傷,傷好了還不留疤,你要是不要?”

我簡直要動手打人,一按再按,說:“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如同玉面狐貍般狡黠一笑說:“我們行軍之人,傷口多如牛毛,這裏面的門道不會有人比我們更知道。”

妹妹昏睡多日,卻不知道林家已經翻天覆地。眾人皆知林二小姐為三皇子擋了一箭,三皇子屬意要她做側妃。

對三皇子而言,不過是一個側妃,我妹妹又美若天仙,這於百姓也是一段佳話。更何況,娶了我妹妹,無形之中也是與我外祖父家連上姻親,我外祖父還未站隊,這下子不就要上了三皇子的“賊船”?

好消息是,情敵一朝變兒媳,貴妃娘娘極不情願,只說人家已經有婚約,不同意這門親事。

崔氏吃了啞巴虧,卻又不敢推辭這門婚事,在見面,我與崔東焱也不覆往日的親密。

“璋兒,我——”

“事已至此,你我不必再提往日,說來說去,我妹妹嫁給你,你也並不吃虧,我聽聞你並沒有反對這門親事不是麽?”

崔東焱面有訕訕,說:“我總覺得是我害的瑜兒妹妹到這個地步,所以我想,要是能娶了她,叫她免受風波,也是好事。”

我知道崔氏想退卻婚事,崔東焱卻與父母作對,頂住壓力求娶林府,雖然姐姐變成妹妹,但是聞言,我還是臉上一霽。

“如此甚好,只要你好好對我妹妹,你之前做的錯事,我不會再提。”

林華瑜轉醒後,果然又是一陣疾風驟雨。

她本來就看不上崔氏,現在又被崔氏所嫌棄,恨不得一把火把崔氏燒幹凈。

“那三皇子是何人,那是自小金尊玉貴的主,我們只是普通世家女,這種身世在他身邊連水花也濺不起。”

張氏也一反常態,規勸女兒認命嫁給崔氏。

可是林華瑜畢竟是我妹妹,她在想什麽,我再清楚不過。

“林華瑜,你別想著還能出去,與什麽什麽人暗通曲款,這崔氏,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林華瑜盯著我,淒然一笑說:“姐姐,憑什麽,我受了這麽多罪,那個位置合該是我的,我為什麽要認命,就算是側妃,我也願意的!”

“住口!”我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罵道:“我們林府上下不過十年,但我外祖父家已經百年,上下三代從不站隊,現在皇權更疊頻繁,你怎麽能為一己之私,將我們全家人送到烈火上炙烤?這一層,難道你從未想過。”

她噙著淚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姐姐就是不相信我以後會榮華富貴罷了,難道我成事後,不能再榮及母家麽?難道姐姐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外祖父家,你眼裏沒有你妹妹的終身幸福麽?我姿容天成,難道就要一輩子甘於人後?”

沒想到我日日為我妹妹打算,打算來打算去,卻打成仇人。我叫下人嚴加看管她,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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