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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韓沁怡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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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韓沁怡番外(1)

韓沁怡至今仍然覺得,趙安陵,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但這並不妨礙韓沁怡恨她。

恨什麽呢?韓沁怡自己也說不清。

當年上學時,人人提起趙安陵,都要評價一句,人美心善。

可是韓沁怡卻很介意這個評價,因為她,正是組成趙安陵“心善”的一部分。

韓沁怡長得不錯,但也只是在普通人裏,藝術院校的女孩子們,有幾個不美的呢?盡管韓沁怡不是學表演的,卻也是個漂亮人。只是這個漂亮在趙安陵跟前就不太夠看。

當然,那個時候的韓沁怡其實也並不介意。因為她和趙安陵一直沒有交集。兩個人不同系,何來交集呢?韓沁怡又向來覺得那種漂亮的女孩子都是花瓶,遠不如自己腦子好。

可是後來,她們還是認識了。韓沁怡無數次回想那一天,回想如果重來一次,自己是不是會拒絕認識趙安陵。她想說是的,她不願再接觸趙安陵,卻又舍不得丟出這個答案。

趙安陵是她的救星,卻也是她的夢魘。

那個時候,韓沁怡家裏出了事,她的母親重病,父親投資失敗,欠下巨額債務一走了之。家裏的一切瞬間都成了別人的,韓沁怡也一瞬間無處可去。

她還記得過年的晚上,家裏來了很多人,都是來要賬的。她母親病著被她從臥室裏拖出來,歪在客廳的沙發上。家裏只有她們母女兩個。要賬的人覺得,大年三十兒的晚上,人總要回家的,於是就坐著不動。那是韓沁怡守過的最滑稽的歲,當然她的父親沒有出現。事實上,直到後來的很多年過去,她的父親都沒再現身。

沒多久,她的母親因病而終。韓沁怡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只是慶幸,慶幸她的母親去世了,不必再跟著自己流離失所,也不必再由著自己出醫藥費。

她想,我或許不是一個人,起碼不是一個有溫度的人。誰會為失去了親人而高興呢?只有我。

母親的去世,確實讓她松了一口氣。可是她的問題卻遠沒有解決。她還得上學,而上學是要交學費的。

錢其實以如今的眼光來看,談不上多,但韓沁怡沒有。事實上,她連飯都快吃不起了。親戚早躲了她,生怕要帶著她過活。舍友問她為什麽不退學打工,還能省點錢。

韓沁怡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那一刻就是犯了軸,這個書還非念下去不可。

於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開始在學校食堂打工。她們這種藝術類院校,沒錢的學生其實並不多,她找兼職,也不算難。早上在食堂煮面,可以免費獲得一份早餐,中午在食堂打飯,也可以免費吃一頓午飯。錢並不多,因為管飯。

韓沁怡就困在那個玻璃窗後面,被熱汽熏蒸著。她的身上很潮濕,汗順著胸口往下滑,腋窩處是兩團大大的汗漬,內衣裏也是潮熱的。汗水順著她的頭發流到她的脖子上,又癢又麻。趕上月經時,她也不知道身下是汗水還是血水,總之是一樣的潮熱黏膩。

她是狼狽的。

在那扇玻璃窗前,她要接受每一個來往的人的審視,她的狼狽顯露在人前,不得掩藏,不得粉飾。

這是白天的刑罰,很不巧,她還有晚上的。

晚上回宿舍時,身上是難聞的飯味兒,和多種味道的混合。只要她一進宿舍,就必會聽到舍友們抱怨“什麽味兒”的聲音。她無法計較,因為她要趕著去洗澡。在浴室關門前的最後一刻。

那會兒的條件還不像現在這樣好,那時候很少有獨立浴室,大多是公共浴室,且開門時間有限。如果不抓緊,韓沁怡就得伴著一身飯味兒睡覺。還要忍受舍友重重的翻身聲,來表達自己對她身上飯味兒的不滿。

這些韓沁怡都只能默默忍受著。知識,忍受,卻不代表不介懷。

後來,為了多賺一點錢,也為了能夠少在宿舍裏呆著,韓沁怡晚上找了個兼職,去燒烤店裏打工。

一般她們這種學校的女孩子,都會好去接一些廣告拍攝、影視劇客串之類的活兒,遠比燒烤店裏賺得多。但很顯然,韓沁怡不是那種能夠輕松接到廣告拍的臉。

而這樣的活兒,也早就被這座城市裏所有藝術類院校中學表演的孩子們瓜分殆盡,能獲取的頻率也很低,穩定性遠遠小於燒烤店。

那會兒工資都不高,燒烤店兼職工資一個月也就三四百塊到頭。能解韓沁怡日常生活的急,卻遠遠解不了真正的病癥——窮。

可她還是很珍惜這三四百塊,因為能夠去外面洗一個熱水澡,而不是浴室快關門時涼透的水,也不用帶著一身味道回去。而晚上,還可以吃一些客人剩下來的東西。

可是,連這樣的工作,也是不如願、不能長久做下去的。

那一天,韓沁怡遭到了另一個服務員的猥褻。那個男的大力地揉著她的胸,在她脖子上亂親,是店主看見了,趕走了那個人。韓沁怡雙手顫抖著,強作鎮定,只啞著嗓子道了一聲謝。

等到要回去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韓沁怡沒有傘,正在躊躇。那個時候沒有智能機,還很難隨時查看雨勢,判斷雨什麽時候會停。她只能在燒烤店裏等著,想,大概是要錯過熱水澡了。

店主看見她等在屋檐下,招呼她進來等。韓沁怡走進來,店主關上了門,說怕雨進來。

韓沁怡就那樣站在那裏,不肯坐,等著雨停隨時離去。

只一會兒的工夫,一雙手從背後摟住了她。

“今晚別走了,我老婆不在家。”

那是店長的聲音。

韓沁怡拼盡了全力甩開了身後的人,雷聲隨著閃電而下,韓沁怡不知道自己的臉在閃電的光芒下,猙獰如夜叉。

她沖進了雨夜裏。

哦,原來,那天,她終於還是“洗了澡”。

那天之後,韓沁怡不僅失去了這份工作,也失去了那個月的工資。

她沒能湊足自己的學費,直到開學的那一天,依然沒能繳上。她不是沒有想過助學貸款。但直到開學的那一天,也沒有真正申請下來。

後來韓沁怡發達後,總能看見遇到家貧學子時,網上的討論中,總會建議學子去申請貸款。韓沁怡想,不知道是時代變了,還是那時,單純是她自己運氣不好。

那段時間,韓沁怡也算是走投無路。最後只能瞄準了學校的貧困生補助。她本是不願去那個場合的,任誰也不喜歡將自己的傷口撕開給別人看,換取幾頓飯錢。

可是她的舍友們偷偷說的話,卻讓她難堪:“我看,她還是不缺錢,天天夜裏回來,誰知道去幹什麽。”

她們這種學校,是沒有幾個真正貧困的學生的。畢竟藝考是要花上一筆錢的。可是,韓沁怡還是遇到了對手。在她準備拋掉所有自尊上臺準備好聲淚俱下之後,她依然輸給了別人。

一個不那麽缺錢的人。

那一天,她失去了貧困補助,也失去了自己的尊嚴。

去給導員交表格的時候,約在了教學樓D座的一間空教室。那個年代監控是個稀罕物,路燈也不像現在這樣明亮。於是就有了韓沁怡後來的遭遇。但她功成名就後仔細地想過,如果是現在,監控無死角,是不是就不會遇見這件事。

答案是否定的。

大學嘛,這樣的事,司空見慣。

男人的一切都是那麽明目張膽,大可以說出“三年起步,不虧”這樣的話,再以玩笑辯解。

世界就是這麽荒唐,女人的噩夢是男人的養料,供養著他們茁壯成長。

是的,她的導員猥褻了她。他說,只要韓沁怡聽話,自己可以把貧困補助的名額給她,獎學金也是她的。韓沁怡,你不是缺錢嗎?缺錢怎麽不賣呢?

韓沁怡用力掙脫了對方,向門外跑去,她記得對方在她身後獰笑著說:“跑啊,跑了能怎麽樣,還不是得回來?我就不信你能變出錢來,賣給誰不是賣。”

韓沁怡麻木地只想跑出去。

命運並不會因為她的困苦就放過她,一同打工的男服務員,燒烤店的店主,學校的導員,短短一段時間裏,三次遭遇,讓韓沁怡麻木,連憤怒也提不起一絲一毫。

後來韓沁怡曾經找心理咨詢,很貴,但那個時候的心理咨詢師很好考,什麽牛鬼蛇神都能去。咨詢師讓她在自己身上找問題,怎麽不猥褻別人,偏猥褻你。

她也曾求助過精神科醫生,醫生很冷漠,在聽到猥褻這段時,直接說,我們不討論這個。

韓沁怡那個模糊的想法就這樣落實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怪誰,怪自己有對胸,還是怪自己有個批?

可她無法說出口,她的歇斯底裏、聲嘶力竭,都只能停留在腦海裏。因為,無人可訴。和男人說,他們會說,假的吧,然後問她how much。和女人說,人們會審視她和她割席,扔下一句假的吧,我是女的我也不信,然後私底下罵她騷貨。

韓沁怡在二十幾歲的年紀裏驀然就明白了世界運轉的規則——世界就是一個大妓//院,人麽總需要制造一個妓///女。今天是她,明天也會是別人。她無力去推翻這個規則,只能問,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偏偏,又是我?

教室外走廊上的燈是昏暗的,教學樓D座和E座之間遍布著淩霄花藤的空地也是昏暗的。韓沁怡跑了出來,從光亮裏跑進了一個昏暗處,又跑進了另一個昏暗處。就像她的人生一樣。

可她在那片無邊無際的昏暗裏,忽然遇見了一道光。

那是提著玩具小燈籠在照著殘存的淩霄花的人。那是韓沁怡平生僅見的溫柔與良善。那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沒有來由地對她好的人。那是韓沁怡發了瘋地嫉妒、仇恨、詛咒又發了瘋為她懺悔的人。

那是,趙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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