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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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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弟弟,要不要,到我那兒去?”餘楓這樣說著。

謝青雲果真去了餘楓那兒,卻不是那一晚,去的也不是餘楓家。餘楓的邀請,是要簽下謝青雲這個藝人。

那一晚,餘楓讓司機送謝青雲回了家,讓他考慮好,如果答應,會來接他。

謝青雲毫不猶豫地就應下了。多年後,他回想那個晚上,如果不是餘楓,他會不會和別人走。

他想是的,那個時候,不管是誰來簽他,他都會應下。但他卻不曾想過,在那個時候,除了餘楓會不會有人願意來。

來接他的不是餘楓本人,謝青雲到了地方之後才知道,這家娛樂公司,看上去和餘楓似乎沒有半點關系。但謝青雲還是沒有任何質疑地簽下了合同。合同談不上優厚,但他終歸又是這個圈子裏的人了。

合同簽了,也沒什麽別的內容,只是安排了住處,讓謝青雲先等著。謝青雲得體地向工作人員道了謝,便開始收拾起這間小小的臥室。或許是餘楓照顧他,他分到的竟是一間單人的公寓,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謝青雲已經有段時間談不上獨處空間了。

他的東西並不是很多,一把粉絲送的吉他,一些簡單的衣物,亂七八糟的護膚品,便沒什麽東西了。舊住所裏的一些用品,謝青雲分給了合租的兩戶人家,並且一咬牙,多付了一個月的房租。和氣且完美地告別了那間小小的出租屋。此舉除了那不切實際地幻想之後紅了這間“故居”能夠被扒出之外,還有一層謝青雲埋在心底的緣由:他做事,是從來不留退路的。

他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被燒死在著了火的舞臺上。在他的身後就是逃生出口,走下去隱於黑暗,但能保住性命。可是夢裏的謝青雲拒絕了。醒來後的謝青雲回想那個夢時,竟然也拒絕了逃生。在他大火以後,他把這段夢境和困苦的經歷講給了粉絲聽,換來了一片淚水與鋪天蓋地的“飛蛾撲火,向死而生”的營銷。

謝青雲想過自己是不是飛蛾撲火,他其實並不確定,只是他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宣傳點。不過,這已經是後話了。而此刻的謝青雲,遠遠料想不到那一日,他此刻只是想著要不要給餘楓發個消息?

他對於今天的局面終歸是不安的。

即便差一點就一只腳踏出了這個圈子,謝青雲還是牢牢記住了圈子裏的規則。他並不敢賭餘楓對他有多少善心。他更希望自己是有價值,有利益的。

可眼下,他並不敢篤定。

他急需向餘楓證明什麽,他的作用,他的忠誠。

以他的腦子,最能想到的或許只有性。利益是永恒的,只是接收利益的雙方在不斷地變化著人選。性是不可靠的,但它卻有一種神奇的能量,能夠短時替代利益生效。

尤其,在他是個男人的時候。

男人就該有主動權的。他想。

如今餘楓沒有睡他,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暗示與意願。謝青雲願意把給自己機會的餘楓當作神,卻不願意她真的是個無欲無求的神。他雖然談不上真正地進入過這個圈子,卻也明白這個圈子運轉的規則。一切都是交換。

而此刻,他,一個年輕的健碩的有幾分姿色的男人,和餘楓,一個有些年紀的肥胖的以搞笑形象示人的女人,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麽呢?他能賣給餘楓什麽呢?

當然是他的身體,他的靈魂。如果他有靈魂的話。

他在自己的手汗中,發送了一條消息,裏面是他的感激。他並不敢多打一個字暴露出自己想要賣身給餘楓的暗示。以至於後來的某一天,謝青雲翻找出這條消息的截圖時,竟想不起自己當時究竟是什麽心境。或許,隨著他的爆紅,他開始真的相信自己全靠努力走到今天,相信這個美麗的勵志的畫面。

收到消息的餘楓談不上意外,只是仍舊忍不住望著消息出神。

董蘭詞忙著帶新人,不是藝人,而是經紀人助理。聽說餘楓帶回來一個活的男的,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問候。

“活的,男的,你動凡心了?”董蘭詞啞著嗓子道。

餘楓看著對方坐沒坐相地往沙發上一癱,心道,可不是挺煩心的。“凡心那麽好動?動心沒有好下場。”餘楓翻了個白眼,走到沙發前,踢了踢董蘭詞的腿,終於換來一小塊地方坐下。

董蘭詞知道她在說何源,聽她這樣說,自己已經不會有最初那種如鯁在喉的憋悶感,何源還沒走時,餘楓就好似走出了那一夜的陰影。如今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動心”,也大大方方地調侃著。

可是想到何源,董蘭詞的內心深處還是不禁投下一片黑暗。盡管對方人已經不在國內。她卻無法估量對方對餘楓的影響究竟有多深。董蘭詞用手捂著臉,仿佛這樣就能捂住心底忍不住地嘆氣。

“你對這個男的……”董蘭詞想要斟酌一下措辭,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想了想,還是作罷,她坐起身來,揉了揉僵直的頸椎和肩周,對餘楓道:“把他放在這兒,穩妥嗎?”

餘楓回答,“這不正好試試?”

見她這樣董蘭詞就不再問。餘楓在成為何源名義上的女朋友後,就變得有些奇怪。從前,她和董蘭詞親密無間,如今,餘楓卻有些秘密不肯告訴董蘭詞。那並不是完全的隱瞞,董蘭詞還是知道餘楓在商業上的所有行動,卻不再明晰餘楓的意圖。

餘楓不肯說的,董蘭詞就不問。她信任餘楓甚至超過信任她自己。她們保持著默契,也保持著友誼。後來有人說,如果有一天,餘楓要殺人,董蘭詞估計會接過她提著的刀,先關心餘楓是不是手疼,再替她殺人。

董蘭詞聽到這個調侃之後,甚至認真仔細地想了想,好像不覺得這個設想有什麽不對。以她和餘楓的友誼,此事完全可行,計劃通。

世人總是歌頌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友誼,兄弟情,或“兄·弟·情”,都遠比女人之間的情感更受人追捧與關註。提到女人,卻只想著讓兩人較量一下誰更美,環肥還是燕瘦,就像看孔雀開屏。但他們忽略了一點,公孔雀才愛開屏呢,還一邊開屏一邊露腚。

此刻董蘭詞像個黏人的大金毛一樣掛在了餘楓身上,餘楓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壓扁了,一時之間分不清她倆到底誰將近兩百斤。

“楓兒,我說不上來,我不管你是要做真菩薩還是要做歡喜佛……”董蘭詞找回了自己的骨頭,坐好,“我只想你輕松點。”

餘楓無語地想著董蘭詞的用詞,個沒文化的,你才歡喜佛……可她也找不到形容自己更好的詞語。

她不知道自己對謝青雲是一種什麽心態,不只是現在,此後經年,餘楓再度揣摩起當時自己的心態,也沒能完全理解那時候的自己。不過此時她知道,自己一直沒能從何源給她的陰影裏走出來。

她是菩薩嗎?她不覺得。

是羅剎嗎?她也不覺得。

如果一定要歸置她對謝青雲的感情,餘楓想,或許,最初的時候她就是想看到一個從前的自己在不遇到何源的情況下,會變成什麽樣子。

但她知道,那是記憶美化過的樣子。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聖人。

在這段被美化的記憶裏,她有時會覺得自己教導謝青雲的樣子,仿佛是當初對她大談肯尼亞、南極、蒼蠅小館子的何源,只是她將那些老法師的愛好,換成了戲劇、電影、戲曲。

但她知道,她不是他。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她只是想看看,曾經的她,如今的他,終究可以變成誰。只是後來,隨著那個契機的到來,她對謝青雲的情感也變了樣。

那時的餘楓看待謝青雲時已經談不上“情感”兩字了。

她對謝青雲未來的好奇竟是那樣短暫,而後她便親手打破了探索的可能。

正因那個契機,餘楓做出了一個又一個關於謝青雲命運的決定,因此謎底並沒有神秘太久,餘楓一早就看到了謝青雲會變成誰,而她的心態,也在塵埃落定的那一刻恍然。

原來,她曾想做一個像何源一樣的造物主。

餘楓並不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她在成為受害者後,趨利避害的天性促使她遠離危險源。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成為何源。似乎成為一個加害者,在一個惡劣的生存法則裏成為上位者,就可以不再受傷。

她最初本無意主宰誰,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去推動了別人的命運。而她竟然是享受那一刻的。盡管破滅來得是那樣快,那樣慘烈。

然而,就像餘楓不是何源那樣,謝青雲也終究不是餘楓。

她錯放的試探終究開不出救贖的花,謝青雲割斷了餘楓放出的救生繩索,制成了自己脖頸上的牽引繩,只等誰來,待價而沽。

那麽餘楓呢?她也在一次次對謝青雲命運的推動中,認清了自己,她從骨子裏,就從不是什麽菩薩。

餘楓最想知道的,從來就不是謝青雲會變成誰,而是她自己是誰。

但此時的餘楓,遠遠不知道後事如何。董蘭詞離開後,餘楓反覆看著謝青雲發來的消息,最終還是沒有回覆。

不一會兒,她的手機又一次響起。餘楓癱在沙發上,打開了信息。看著那一行文字,餘楓忽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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