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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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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白玉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她進來後, 便發現自己走在了迷霧中,隱隱約約能聽見有人聲在耳邊不停說著什麽, 卻無法聽明白。

她像是走入了鴻蒙初開之時,萬物皆為虛妄。

直到她走入了一束光,看見了一個人。

“師傅?”

坐在床邊的人,正是年輕的游鴻,在看見游鴻後,白玉往前跑,一路跑到了游鴻身邊, 這時她才看見, 有一個又瘦又小,身上傷痕累累的孩子, 躺在床上。

游鴻正閉著眼睛往那個孩子身體裏輸送靈力,一股股靈力修覆著孩子身上的傷。

孩子太小了,丹藥的藥力於她而言是負擔, 只有最純粹的靈力能治療她身上的傷勢, 白玉認了出來, 那是她。

一恍惚,眼前場景驟變,躺在床上的人從孩童變為生出華發的男子,坐在床邊輸送靈力的人,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是之前還未醒來的游鴻, 和為游鴻輸送靈力的她。

時間在白玉的註視下飛速前進, 白天黑夜, 三日轉瞬而過, 游鴻醒了,滿目蒼涼, 心神俱疲。

看著游鴻被一段情折磨成這副模樣,白玉又氣又急,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蘇綢去找瓊凝過來,離開了房間。

游鴻看著低頭垂淚的白玉,輕輕笑了一下,“抱歉。”

“師傅?”白玉沒想到游鴻會對她道歉,師傅與弟子乃是長輩與晚輩的關系,長輩的舉止行為,即便是錯的,也很難對晚輩認錯,更不要說向晚輩道歉。

游鴻動了動手指,他剛醒來,渾身無力,想要摸摸徒弟的頭都做不到。

白玉跪在床前,握住了游鴻的手,泣不成聲,“師傅,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弟子不好,弟子沒法幫師傅……”

“是我強求,情劫難渡,明知無論如何也難有結局,卻還是執著往前,不光害了自己,還叫你與師姐擔憂,讓你們傷心難過,是我之錯,原諒我吧,阿玉,原諒為師之前的任性,為師已經知道錯了,不會再犯了。”

白玉不知道自己當時竟然哭得那麽厲害,其實不光是那個時候,現在她聽到這些話,依舊想要大哭。

她以前嘴上沒說過,實際心裏一直在想,如果師傅不喜歡碧月就好了,他不要那麽執著於那份無望的愛就好了,明知道不會有結局,碧月根本不愛他,何苦一直拼命強求呢?沒有緣分,為何不放下?

可是當游鴻真的開口說他放棄了,他知道錯了的時候,白玉更加痛苦。

她像是看見了春日盛開的花兒,開放後雕零,只剩下滿地狼藉,殘花混入泥土,沒了美好,臟汙一片。

情之一字害人害己,瓊凝常將這句話放在嘴邊,白玉知道是因為師傅和三師叔的事情,瓊凝特別厭惡動情。

可情明明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親人之間的感情,愛人之間的感情,人生來對世間萬物的感情,都是那麽美好,為什麽美好的東西會變作一把利劍?它竟那樣鋒利,可以輕而易舉刺穿人心,帶來堪比生死的痛苦。

白玉難受得有些喘不過氣,好在白霧此刻散去,露出了後面的景象,真實的秘境展露在她面前,她站在叢林之中,腳踩在濕潤的土地上好半晌,才想起來,自己要去救人。

這個秘境,絕不簡單。

經歷了一場自心中挖出的幻境後,白玉對眼前的秘境更為警惕。

“嘭!”

她往前走了兩步,一塊石頭向她砸來,目標是她的左臂,白玉側過身,輕松躲過襲來的石頭,她擡頭看向石頭的來源之處,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是……星瀾真人?”

白玉以為自己看錯了,看了好幾眼,確定是禦獸宗的星瀾真人沒有錯,只不過比現在的星瀾真人還要小上些許,瞧著只有十歲出頭。

禦獸宗的星瀾真人與別的修士不一樣,大多修士將自己的年齡定格在青年時期,他卻定格在少年時期,導致他明明是個百餘歲的元嬰真人了,卻還是會因為外表,被人認為是禦獸宗的小弟子。

樹上的人並未理會白玉的稱呼,他自顧自地扔起了東西,這次不是石頭了,而是樹上的野果子。

就像是未曾開化的野獸,除了攻擊人外,無法與他進行溝通。

白玉躲了幾個果子後便煩了,她確定樹上那人是星瀾沒錯,她和星瀾在外界有過好幾次接觸,星瀾的氣息她不會認錯,至於為什麽樹上的星瀾看上去那樣年幼,還不通教化,白玉就不得而知了。

“星瀾真人,得罪了。”

白玉先禮後兵,嘴上說完,身形一晃,下一秒樹上的星瀾便發現,他的視野裏,那個奇怪的人消失了,空地上什麽都沒有。

去哪兒了?星瀾左右看看,嘴裏發出尖利的叫聲,聽起來像是某種野獸的喊叫,不消片刻,林子裏也傳出了類似的聲音,像是對他的叫聲做出了回應。

沒等星瀾再有動作,他腦後一疼,隨後便眼前一黑,向樹下栽去。

星瀾在失去意識前,想到了許多不小心從樹上栽下去的同類,它們有的脖子歪了,沒了氣息,有的則是斷胳膊斷腿,後來傷好了,也無法再順順利利上樹了。

他會不會也成為其中一員?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跌進了一個有淡淡梅花香氣的懷抱。

白玉本以為這個星瀾是個假的,因為真正的星瀾真人不可能出現在這處秘境裏,星瀾真人肯定在禦獸宗,他在禦獸宗的地位,與瓊凝在三清宗地位相似。

可是當她接住那個被她從樹上打暈,跌下來的小星瀾時,她心中的確定動搖了,觸手溫熱,身上的獸皮滿是一股說不出的怪味道,像是失敗的猴兒酒,有點兒臭。

低頭看看懷裏的孩子,之前他在樹上蹲著,她沒看清楚,現在才發現,這孩子身上只穿了一層獸皮,沒有屬於人的衣服,還真像是在森林間的野獸了。

這處秘境究竟是什麽地方?

世上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星瀾真人,而且還是不同時期的他,那麽唯有一個可能,秘境裏有一個幻境。

或許是曾經的星瀾也到訪過這個秘境,於是秘境記住了曾經星瀾的一份記憶,好像她剛剛進入秘境時的那段記憶一般。

若是記憶能被後來者看見,那她的記憶,豈不是也能被看見,還會被接觸?

幻陣之中,倒還真有類似的法陣,叫做輪回,本身只是一個用來輔助修士修心的陣法,陣法運行之後,可以提取修士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讓修士不停經歷,元神在其中不斷磨練,直至可以看透那一段記憶,不再困於心魔。

輪回陣法等級不高,材料足夠的話,連金丹期的修士都能布置,只不過進入陣法的人,很難放下心防,若是布陣者修為不夠,陣法根本無法讀取記憶,沒有記憶,輪回陣法也就失去了效果。

這個秘境要求只能元嬰之下的修士進入,倒是方便了陣法運行。

恐懼來源於未知,白玉與星瀾一個照面,基本上摸清了這個秘境裏最危險的陣法的底細,對秘境自然沒了多少恐懼感,反倒多了幾分勝券在握的從容。

安置好莫名其妙攻擊她的星瀾後,白玉拿出劍來,同外面一般,靈力震蕩劍身發出鳴叫之聲,聲音傳出去好遠,隱隱約約聽見了一聲回響。

在那邊!

白玉神色一肅,往有回應的方向走去,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躺在樹下無知無覺的星瀾,往他身上打了一道護身的符咒。

雖然只是輪回陣法中的一段記憶,但是放著不管,白玉心裏有愧。

她沒少從星瀾手裏要猴兒酒喝,彼此之間算是有點兒交情,以前她還稱讚星瀾道長的猴兒酒十分醇厚,比真正猴兒釀的酒也不差什麽。

當時她以為是星瀾養得靈猴釀制佳釀,現在看來,可能是星瀾親自釀造的。

想起以前自己在星瀾面前誇猴兒酒的事,白玉有點兒尷尬,快步離開了此處,她感覺自己這段時間,是沒辦法去找星瀾要猴兒酒喝了!

等蘇綢進來秘境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倒在樹下的不明人物,那人身上披著獸皮,身上還有白玉打下的護身符咒。

這是什麽奇怪的組合?野人和修士?

蘇綢看了好幾眼,發現確實是白玉的手筆沒錯。

至少能確定,白玉是從這個方向進來秘境的,秘境出入口的位置,看來是固定的。

有一些秘境的出入口會在秘境中不斷變化,前一個人進去是在秘境的南邊,後一個人就跑到北邊去了,十分不固定。

若是遇見那種秘境,找人的難度直接提升到最高難度,好在她們運氣不錯,沒有遇見難搞的秘境。

蘇綢沒有在意躺在樹下的野人,她查看一番四周的痕跡,確定白玉往正前方走了,便也踏上了路。

在秘境中,修士們很少禦劍飛行,在不確定安全與否的環境下,禦劍飛行的人會變成靶子,指不定是被人攻擊,還是被秘境中的妖獸攻擊。

白玉從地上走,自然會留下些許痕跡,她用靈力全速趕路,痕跡留下的很少,好在蘇綢足夠心細。

白玉正在往前走,她走了沒多久,一頭闖入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林中。

嗯?

白玉驚愕地瞪圓了眼睛,在她沖過來之前,這裏明明風平浪靜,別說火了,風都沒有。

怎麽她走進來後,便直接狂風怒號,火蛇飛舞,四周溫度不斷上升,成了一副烈火地獄的模樣了?

白玉不解,卻沒有因此停下腳步,她進來不是為了闖關,是為了救助同門,不能浪費時間。

因此她往自己身上打了一道水符,比起避開火焰的符咒,水符會更舒服一些,火焰落在她身側,被水符裹挾在她身上的水汽瞬間撲滅,她走過的地方,變成了一條火焰中的生路,留下了極多的水汽,火焰根本燒不起來。

於是這條路,變成了在火海中掙紮的動物的生路,它們都往這條路上趕來,想要從森林大火中保存自身。

這是凡間的火,也是凡間的動物,沒有一點兒妖獸的痕跡。

白玉走了許久,還沒有走出去,她明白了,她必須解決一下這裏的問題。

她不知道這片火海是屬於誰的記憶,幹脆直接調動靈力,往天上打了一道雷雨符。

這道符比較難,白玉規規矩矩結印念咒,手指上下翻飛,口中念道:“無量無極,降神之力,江河湖泊,借我水來!”

晴空突降暴雨,如同天空裂開了一道口,有天河之水灌下,囂張的火蛇像是被掐住了七寸,沒辦法再囂張,轉瞬被撲滅,地上積了一層水,白玉連忙消去法術,她臉色有些蒼白,從懷裏掏出來一顆回靈丹服下。

撲滅火焰需要的水有很多,她消耗了不少靈力,好在這次接著往前走,已經能看見沒有大火燃燒痕跡的森林了。

她沒看見,在被撲滅的火焰之下,有一個渾身臟兮兮,身上披著獸皮的少年,在偷偷看她,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似乎要將她刻在心裏。

白玉繼續往前,這一次她聽見了人說話的聲音。

是其他進入秘境的修士嗎?

白玉打算跟對方打聽一下同門的消息,故而往那個方向跑去。

臨近不遠,她聞到了一股異香,比尋常食物的香氣更加濃烈,只聞一下,就覺得肚中轟鳴,像是餓了許久。

白玉臉色大變,她早已辟谷,怎麽可能會餓?

而且這個味道……白玉咬緊牙關,以免自己嘔出來,她太熟悉這個味道了。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她每天都聞著這種味道入眠,那個時候的她,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聞到這個味道,也不知道,會不會明天這股味道,是從自己身上傳出去。

“哈哈哈哈跟著大哥果然有飯吃!大哥,咱們明天要不要再走遠一點?最近這一片已經沒什麽人來了。”

“走遠做什麽?沒了人,不還有那麽多猴子嗎?”

“猴子可不好抓。”

“那就放火燒它們,我看那群猴子精得很,不想全被燒死,它們會像今天一樣,扔下幾個給咱們果腹,那群猴子一直守著樹不走,肯定有寶貝,殺了它們,我們又能吃肉,又能拿寶貝!”

“那群猴子不會真的成精了吧?怎麽會跟人一樣……”

“成精怎麽了?你不敢吃?人你都敢吃,成了精的猴子更美味!”

對話的聲音隨著風,與香味一起飄到了白玉身邊,白玉眸中冷光愈盛,她提著劍,走到了火堆旁,無視落在地上的人的骸骨,也不去看那些慘死的屍體,她提劍直接砍掉了幾個腦滿腸肥的男人的頭。

一共有五人,除了之前說話的兩人外,還有三個埋頭吃肉的家夥。

大饑,人相食。

凡間有饑荒的時候,天穹大陸非常大,除了生活在城池中的凡人外,還有許多小村落,有的村子非常偏僻,周遭也沒有宗門駐紮,因此他們好似是生活在一個沒有修士的普通世界,遇到天災,地裏顆粒無收,人們會遭受饑荒,四處逃散。

大多數大型饑荒,修士都會趕赴那饑荒之地,斬妖除魔的同時,救治饑民。

可在等待修士的過程中,無數人心的惡,會先一步顯露出來。

在修士不曾到達之前的饑荒之地,是人間煉獄,有些人在那個時候,將屠刀揮向身旁的同類,他們靠吃同類活下去,又在四周恢覆生機時,無法回頭了。

他們已經習慣了殺人吃人。

這究竟是誰的記憶?白玉的記憶力沒有這些人,她早在入門後,便已經走出了這段陰影,那段逃難時,被人日夜覬覦,隨時可能被烹飪下鍋的日子,距離她很遠很遠了。

在地上用靈力轟出一個小坑,又借用風力,將地上的骸骨與屍體吹入坑中,填上土,算是讓他們入土為安了。

白玉冷著臉繼續往前走,她可以路見不平,卻沒必要多管閑事,無論是誰的記憶,她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

她沒發現,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在看她,發現她將那群人梟首後,那雙眼睛裏的光變得很亮很亮,目光一直落在白玉的劍上。

他也好像有這種強大的力量……

接下來的一段路,沒什麽波瀾,就是普通的森林,這片森林不知道有多大,白玉登上樹頂,一望望不到邊。

倒是看見了正前方有一座山,她路上又用劍鳴,確定了同門在山的那頭。

很快,她到了山腳下,看見了一處入口隱蔽的山洞不深,進去後能看見一個向下的大洞,因為沒有光,根本看不見洞底的情況,白玉用神識探了一下,探不到底。

同門難不成掉進去了?

白玉看洞的時候,蘇綢已經順著她的軌跡,一路走來,又是有火海,又是有屍體,蘇綢神情凝重,這秘境玩得夠大啊。

等她到山腳的時候,白玉已經從山洞裏出來了,身上還扛著一個人。

看見蘇綢,白玉先是一楞,隨後趕忙問道:“你怎麽進來了?”

“我不放心,這不就用上我了?”

蘇綢見白玉安然無恙,松了口氣,指了指她身上不知生死的弟子,“他怎麽樣?”

“傷得特別重。”白玉加重了特別兩字,“我檢查過了,沒有生命危險,已經給他吃了治傷的丹藥,這處秘境不簡單,咱們快走。”

“我剛找過來,不急這一時半刻,我先治一下他的傷,傷成這樣,光靠丹藥可不夠。”

蘇綢一路趕來,有些累了,不想馬上走路回去。

那人吃了療傷的丹藥還昏迷不醒,可見傷得極為嚴重,丹藥只能保他不會立馬嘎了,正好她的大治療術還沒有測試過,可以在這人身上測試一番。

白玉沈吟片刻,見蘇綢已經拿出筆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有些頭疼地問道:“使用那些……真的不會對你產生妨礙?”

“可以稱呼為技能,不會的,放心。”

最多是少點兒靈力值,起死回生才用了一千靈力值,攢了三個月,已經往五萬大關逼近的蘇綢非常慷慨。

技能,白玉之前聽過蘇綢這麽稱呼那些起死回生的本領,但她不太懂這個詞的意思。

顧名思義,技能,一技之能,像是木匠會做木工,瓦匠會修房子。

可仙法都做不到的起死回生,對於蘇綢來說,只是一項基本的技能嗎?

白玉將那名弟子放到地上,讓其躺平,露出了他那張有不少血跡和傷痕的俊俏的臉。

蘇綢看見這張臉,震驚出聲。

“洛江流?”

她遍尋不到的男主,竟然在一處秘境裏躺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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