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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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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薄洵松了一口氣。

昨天他接到電話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但沈越冬的攤牌計劃卻只涉及案子,葉知也沒有提起半點關於網戀的話題。

令他感到詫異的是,葉知的態度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葉知只是淡淡地對他說:“沒什麽, 我知道了。”

可他的網戀對象,是葉知追查許久的嫌疑犯。

葉知的反應未免太微妙了一點。

算了,不用考慮那麽多,頭疼。

薄洵抿了抿唇, 臉頰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他閉上眼睛, 用食指和中指按了按額頭, 像清空記憶一樣把這些無關緊要的思緒清空:“刪除。”

**

葉知去見了庾維宇。

庾維宇是在二月四號立春的圍堵行動中的領隊。

“我想重查三年前的俞黛案。”他直說道。

庾維宇對這個年輕的特勤處警察頗為欣賞,但當這個年輕人提起這件事時,他心裏的刺被翻了起來。

庾維宇臉色沈了沈:“你可以查, 但我不是你的上級, 我們只是在立春事件中偶爾合作了一次, 不必專程過來耽誤我的時間。”

葉知早就料到他的臉色不會好看, 眼神裏沒什麽情緒,任由他發作。

庾維宇繼續說下去, 眉間越皺越緊:“俞黛案是你們第三區經手的, 你也參與過調查,根本不需要從我們這裏拿檔案。葉知,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等他發作完了,葉知才開口。

“庾部, 我只是希望你在這裏簽個字。”葉知手裏捏著一份申請書,神色冷淡。

案件再查請願書。

庾維宇著實楞了一下,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冷笑著為自己開脫道:“你知道我脾氣差性子急,下次盡快說要點。”

葉知並沒有反駁, 平靜地將紙和筆都遞給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正在簽字的行動部副部長手上。

“申請案件再查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得掌握足夠的證據,不然我就算在請願書上幫你簽名也是無濟於事,反而敗壞我的名聲——餵,你掌握證據了嗎?”庾維宇一邊刷刷簽完字一邊質問道。

“證據,已經有了。”葉知收回目光。

庾維宇覺得蹊蹺,擡起眼看面前這個年輕人,細長的眼睛裏閃過懷疑。

葉知拿過紙和筆,他只捏了那支簽字筆的上部。

葉知走到辦公室門口,卻又轉過來對庾維宇道:“庾部,你今天破綻露得太多了。”

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庾維宇眼神滯了一滯。

葉知只是過來請他幫忙,讓他在請願書上簽一個字而已。

他應該做的是:拒絕葉知的請願書簽字要求,以沒有證據為理由。

而他急於證明自己和俞黛案無關,迫切地簽下了名字表明自己不反對他重查這個案子,反而露了破綻。

並且——那支他握過的筆,葉知拿走了,上面有他的指紋。

庾維宇忽然從辦公椅上站起身,臉上是風雨欲來的隱怒。

難怪葉知剛才說“證據,已經有了”。

“你以為你像這樣非法得到證據,無端懷疑公職人員,能走得遠嗎?”庾維宇半瞇起眼睛。

**

睡到半夜。

沈越冬坐起身來,躡手躡腳地打開手電筒,開始捉蚊子。

“我以為只有我被蚊子煩得睡不著。”周陣拉開了簾子。

沈越冬見他也醒著,便打開了燈:“那只小直升機時不時就跑到我耳朵邊來叫,怎麽,它也去你那裏了?”

燈光亮起,兩人都瞇起了眼睛。

“它在玩巡回游擊戰吧。”周陣還帶著睡意,懶散地答道。

她戴上手套,拿起電蚊拍,露出狙擊手銳利的眼神:“來吧。”

周陣哈哈笑了起來:“你這樣嚇它,它要躲起來了。你應該問它,為什麽三月份就會有蚊子?”

她鄭重其事地道:“是挺過冬天的越冬蚊。”

這個家夥,就連開起自己的玩笑來都是毫不猶豫的。

周陣一邊起身幫忙抓蚊子,一邊配合著調侃道:“既然和沈越冬一樣,那就不要殺它了。”

話音剛落,電蚊拍藍白的電光閃過,劈啪作響聲令人心悸。

“K.O.”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太狠了。”周陣感嘆道:“我們再摸排一下有沒有作案同夥。”

兩個半夜捉蚊子的人在出租屋裏摸排了近十十分鐘。

應該是個獨行俠,沒有其他蚊子了。

沈越冬摘下手套,在桌邊坐下來。

周陣也坐下來。

“你還睡得著嗎?”t周陣趴在桌上,腦袋枕著手臂看著她。

“你想說什麽?”她從熱水壺往杯子裏倒了點水。

燈光下,周陣睡得有些亂的黑發被打上了淡淡的光暈。

“所有事情結束後,我可以和你結婚嗎?”他輕聲說。

她一口喝進去的水差點嗆進了氣管。

“小叔沒來糾纏著你,是因為他知道你還有事要去做。”他說。

“跟你小叔又有什麽關系?”她反問道。

“沒有關系。我只是得意一下。”他笑道。

她放下水杯看向他:“你這樣說,是相信我不會進監獄了?”

周陣點了點頭:“我相信。”

“不是為了減免單身稅?”她挑眉。

“我想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他說。

他的目光投向杯子裏蒸著微微水霧的溫水,黑亮的眼中多了玻璃般澄澈的光。

周陣不知想起什麽,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他輕咳道:“未來的事不說了,如果你也睡不著的話,和我談談俞黛那個案子吧。”

於是,兩個半夜起來抓蚊子的家夥半夜開始討論案情。

俞黛之所以會用假身份進入系統修覆團隊,完全是個意外。

陸娡校長給她做了假身份讓她拜喬含為師,喬含接到緊急任務後推薦了她。

“因為警用系統被黑客攻擊,情況緊急,團隊背景篩查沒有那麽嚴格。”

“你又是被喬含院士舉薦的,還有陸娡校長的推薦信,所以很快通過了背景篩查。”

周陣分析道。

事實上陸娡校長的推薦信起了很大作用,畢竟陸娡是一區情報處前處長,官方默認已經做過背景調查了。

沈越冬默默想。

“在不夠嚴密的背景篩查後,團隊已經完成了系統修覆工作,官方才接到了情報,稱你們中間有間諜。”

“好在任務期間,所有對外通訊都是關閉的,你們統一住在官方安排的宿舍裏,在間諜還沒來得及聯系外界前,還有轉圜的餘地。”

“所以官方做出了那個決策。”

周陣順著她給的信息推導。

當然薄洵在那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有點覆雜,得另外再談論。

她隱瞞了關於薄洵的信息。

“由於任務時間對外保密,因此可操作性很強。官方在宿舍裏把你們逐一滅口後,為了把死亡時間和死亡地點錯開,把屍體搬到了不同的地點,有些采取了爆炸/毀屍,另外一些屍體則有不同程度的損毀和腐爛。”

“也正是因為有偽造死亡現場和死亡時間的步驟,俞黛死亡的案子才會交給第三區偵辦,其他人的屍體也是陸陸續續被人在不同地方發現,成為了普通的刑事案件或自殺案件。”

周陣微微垂下頭。

周陣年少時見證過嚴刑逼供、冤假錯案,他雖然也進入了警察系統,卻對警察抱持有抵觸和懷疑的態度。

但即便是他,也從未想過國家社會安全局會做這樣的事。

“周陣,這是戰爭。”她說。

在法律面前,或許會有許多能做的、不能做的。

但上了戰場,士兵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也不會有人譴責士兵殺敵的手段太過殘忍。

“就算是戰爭……”周陣閉上眼。

就算是戰爭也不該這樣殘忍骯臟。

他能理解,因為國家社會安全局,是為了保護國家和社會安全存在的。

他也能理解,如果動作一慢,很可能警用系統就會出問題。

他完全能為國家社會安全局的動機找到充分的理由。

但他還是無法釋懷。

“周陣。”她在叫他。

周陣睜開眼,眼中是迷茫。

“我又發現了一只越冬蚊。”她笑著道:“打完它就去睡覺。”

他卻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去拉她的手,身體則從椅子上滑下來,把自己撞進她的懷裏,頭輕輕埋在她的腹部。

她著實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渾身都僵住了,她說:“周陣。”

淩亂的黑發在她的睡衣上挨著,像只躲雨的小動物一樣微微拱起了脊背。

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讓我靠一會。”

周陣不想說的是,他有點害怕。

如果盛瑛案讓他覺得憤慨,那麽俞黛案便讓他恐懼。

這不是單純的滅口案,而是戰爭。

他驚懼於國家社會安全局的手段,更恐慌在他面前的她會消失在戰爭裏。

他們都只是微弱的個體。

誰都不知道在這場戰爭的餘震裏,還會有多少犧牲者。

她摸了摸他的頭發,把那頭淩亂的黑發揉整齊了一點:“周陣,起來,我們去打越冬蚊。”

“讓它活著吧。”他說。

有時候周陣會想,就這樣下去吧。

只要他知道真相就好了。

不要再讓她卷進去了。

她拼命活下來,三次、四次都從那些人的手裏活了下來,為什麽還要再進那個龍潭虎穴呢?

活得久也算是報仇吧,至少當那些人一個個死去的時候,心裏會很痛快吧。

周陣糾結地想。

沈越冬沈默了好一會兒,她微微彎下腰去,在他的頸邊用手輕輕拍了拍,提醒他:“周陣。”

他埋著頭悶聲道:“不是那個意思。”

“我還沒說什麽呢。”她納悶地把手心攤開,掌心上面是另一只在逃被捉的蚊子:“你看,另一只蚊子。”

周陣擡起臉來,仰視著她,眼睛有些濕漉漉的。

“不要擔心嘛,我們從那些案子本身開始談。”她笑道。

三年前,俞黛被發現在第三區的度假別墅裏因為煤氣/爆炸而身亡。

沈越冬無情地指出其中的紕漏:“我,在外面出任務的時候從不做飯。”

周陣:“……”

不愧是你,大忙人社畜小姐。

“既然警方後來也調查出俞黛這個身份是假身份,所以如果要從俞黛死亡案來突破,是不現實的。”

要查,只能從其他專家死亡案開始查。

**

管制特勤處辦公室。

葉知正在翻著三年前那起案子的檔案。

雖然他也參與了調查,但時間久遠,仍然需要檔案和現場照片幫助他回憶起細節來。

煤氣爆炸的現場一團糟,無法穿越時空回去檢查實地,光是靠檢查黑布隆冬的照片,基本上沒什麽希望。

最糟糕的是,俞黛是一個假身份,除了喬含和陸娡這兩段人際關系以外,就沒有真正的社交關系了。

“從這裏查,根本是不可能的。”管閑事的隊長過來湊了一眼。

葉知緊皺著眉頭。

沈越冬把當時團隊裏的專家名單給了他。

這份名單是絕密的,國家社會安全局從來沒有對外公布過。

如果不是她和薄洵都是當事人,恐怕無法將這份名單拼湊出來。

至於薄洵……

根據沈越冬的說法,薄洵當時是作為其中一個專家的助手參與的。

這些專家的死亡案件都分別歸不同的地區和機構偵辦,這大大加強了難度。

——尤其在這幾年,聯邦四個區之間的局勢逐漸緊張,恐怕無法輕易達成合作。

葉知回到家中。

他從信箱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進公寓後,他在沙發上坐下,拆開信封。

這是沈越冬給他的。

一份完整的專家死亡案件記錄。

蒲英耀被發現在家裏自殺,被發現的時候屍體都爛了。

廖領是次年在荒山上被發現的,已經成了白骨。

宮豐茂泡脹的屍體被人在小河裏發現,經過偵查發現他是喝醉了不小心踩進去的。

……

總共三十二個人,觸目驚心。

葉知闔目,幾乎不忍再看。

官方的手段很細致,謀殺、自殺、意外都有,死亡時間不一致,死亡地點不一致,在各地機構的偵查下依然毫無漏洞。

葉知動作很迅速,當夜就開始“蒲英耀案”的調查。

**

“蒲英耀……是女性?”周陣問沈越冬。

“一般人聽到會認為是男性的名字吧?如果兇手記性夠好,或者密切關註著案件的偵辦,就會知道她是女性。”她說。

蒲英耀被發現的時候屍體高度腐爛了,所以警方從屍體上只能獲得少量信息。

不過,警方在她家裏發現了抑郁癥的診斷書,安眠藥的瓶子,在對屍體進行毒物學分析後確認是安眠藥過量死亡。

因為蒲英耀一個人住在山間別墅裏,平時不喜歡別人打擾她的工作,因此被發現得晚。

這個案子很簡單,幾乎沒有什麽疑點。

“但他們可能沒發現,她懷孕了,而且在積極做備孕計劃。”她透露了一個小道消息。

周陣:“專家的任務期是兩個月……?”

懷孕了,還沒有顯懷。

專家修覆系統的任務期是兩個月。

說明t蒲英耀是在住宿舍修覆警用系統的那兩個月之內懷孕的。

說明男朋友在那些被殺死的專家當中。

沈越冬聳了聳肩:“你猜對了。”

布置死亡現場的兇手百密一疏,不會註意到這裏。

而這一點將成為攻破兇手心理防線的重要線索。

**

“這些線索只能證明蒲英耀是死於他殺,而不是自殺。”

“兇手是誰,根本是無解之題。”

管制特勤處,隊長聽到葉知的報告,有點無奈地告訴他。

葉知毫不在意:“我已經引蛇出洞了。”

隊長詫異道:“你預設了兇手是誰……?你已經知道了?”

葉知:“我不知道,我只是猜的。”

隊長“嗷”的捂住臉:“猜的,猜的叫什麽引蛇出洞啊!你不能因為你運氣好、直覺準,就靠這個破案啊!”

事實上,葉知一半是猜測,一半是基於事實。

三年前,國家社會安全局迅速升職的有好幾位,其中有一位就是庾維宇。

在二月四號那天的行動中,領隊庾維宇的表現頗為可疑。

如果庾維宇不清楚俞黛和後面那樁大案,他不會上報,更不會用突擊的方式殺死沈越冬。

庾維宇一定是知情的。

而且,當年能迅猛升職,說明他一定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葉知在開始查案前,首先去找了庾維宇,用“再查請願書”做了誘餌,探探他的反應。

庾維宇果然上鉤了。

他表現出了最大程度的讚同,毫不猶豫地在請願書上簽字。

而他把那支筆遞給庾維宇,又順理成章地帶走了那支筆。

現在庾維宇應該知道,他手裏有他的指紋了。

葉知又去了一趟國家社會安全局拜訪庾維宇。

這次,庾維宇對他的態度頗為微妙,笑著問他:“怎麽?再查申請通過了沒?”

葉知目光銳利地註視著他:“但是蒲英耀案我已經搞清楚了,我也知道兇手是誰。”

庾維宇臉上的表情變了變。

“那天我拿來的請願書,實際上是蒲英耀案的再查申請書。”葉知冷聲道。

“等我做好手續,會提交犯人的指紋,趁早自首吧,庾部。”

庾維宇雙眉擰起,他的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別太狂妄了。”

葉知沒有和他多糾纏,徑直走了。

地下車庫。

出於謹慎,葉知上車前檢查了一遍汽車。

果然,右後輪胎上紮了一枚釘子,正在緩慢漏氣。

葉知打開後備箱,拿出工具箱,準備換上備胎。

他蹲下身來,用手扭動著螺絲刀,將輪胎卸下。

“輪胎壞了嗎?”車庫的保安走過來。

葉知提起警惕心,換了一個姿勢,盡量讓自己能看清保安,以免保安趁他不備突然攻擊他。

“勞煩,可能需要幫我看看監控。”他說。

正在說話間,保安驚叫出聲。

一輛摩托車飛快繞過地下車庫的柱子,撞到了正蹲著換輪胎的葉知,摩托車頭猛的撞在汽車車尾。

叮當,葉知手裏的螺絲刀落在地上。

那個兇犯下了摩托車,手裏的水果刀朝他刺去,一刀,又一刀。

保安飛快跑上前制止:“不準動!不準動!”

兇犯卻沒有聽,趁著還沒有被抓,不斷地用水果刀紮著他。

鮮血不斷湧流而出,在制服和襯衫上畫出錯落的痕跡。

葉知失去了知覺,他的眼前漆黑一片,模模糊糊中他聽到保安的聲音。

葉知也是人,他會犯錯,會受傷,會高估自己。

他知道這次引蛇出洞一定會招受損失,只是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他已經足夠謹慎,還是落入了兇手的惡意圈套中。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手上黏糊糊的,不知是什麽。

喉嚨口有鐵銹般的味道,又幹又癢又堵。

他勉力呼吸著,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冰冷的漆黑的手機。

葉知也是人,他會不甘,會後悔,會無可奈何。

他被摩托車撞倒後便是半跪著的姿勢,雙膝磕在地上,脊背拱起,因為疼痛而佝僂起來。

他用這樣的姿勢打開手機。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著,他努力睜開眼睛,從模糊的視野裏看出去。

還沒按到那個“撥打”的按鍵,手機便從他的手中掉了下去。

就像螺絲刀從他手中落下一樣。

這回,手機落在地上的聲音又悶又重,遙不可及的。

“我,喜歡你……”

可是他沒有力氣再去撿起那部手機了。

葉知眼睜睜地看著它落在地上,視野裏一片空白。

一步之遙。

冰冷的觸感裏,溫熱的手扶住了他:“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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