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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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老張和段婉走前, 老王還不忘醋溜溜地調侃著兩人，老張之前的千叮嚀萬囑咐的都是廢話，一句都沒管用。
老張是男人, 不怕難堪，可段婉畢竟女孩子, 面皮薄，怕她尷尬，老張只能動用武力讓他暫時閉嘴，揮出一拳打在老王圓滾滾的肚皮上。
老王吃痛，“哎呦”一聲, 終於閉嘴消停了。
“討厭！”老王拳頭戳在老張的肩膀上，像個受氣小媳婦，擺動著他的水桶腰, 聲音軟綿綿地說，“你怎麽還是這麽粗暴。”
老張和段婉被老王突然的男扮女聲逗笑，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十幾年過去了，當年一起挨苦受累的當兵生涯還歷歷在目，真像是發生在昨天似的。
再見老張，老王也像是回到了年輕時代，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
羨慕歸羨慕，還是希望老張能快點再建立個好家庭, 盼著他能越來越好。
“你的戰友可真逗，我還以為你們當警察的都是鋼鐵直男，不拘言笑呢。”
兩人去找蘇虹前夫家的路上，段婉一想到老王的滑稽模樣, 就忍不住笑。
老張也咧著嘴傻笑，“老王啊, 年輕就是個活寶，我們是偵察兵，每天訓練都很苦。多虧他了，每晚都會講笑話，逗得全班肚子疼，才能熬過那些苦日子。”
老張回憶起年輕的歲月，眼睛裏泛起光芒，真是懷念啊。
“說起來，老王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吶。”
“嗯？”段婉聽故事的好奇心被勾起，歪著頭等著老張繼續講下去。
“那年我們出演習任務，我和老王守著山地的一t個據點，一守就是十幾個小時，我突然犯了闌尾炎，忍了幾小時，還是沒忍住，疼得意識都快模糊了。”
“老王怕我任務沒完成就壯烈犧牲了，沒請示上頭批準的撤退命令，背著我跑了十幾裏山路，去找大夫。”
“老王年輕時就胖，體力差，背著我跑得氣喘如牛，也沒想著放我下來歇歇。”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醫院，我還清醒著呢，他先累暈了，搞得醫生都懵了，不知該救誰了。”
“我手術住院期間，聽說老王因私自行動，無組織無紀律，被關了三天禁閉。”
“老王和班長的關系一直很僵，班長瞧不上老王嘻嘻哈哈的態度，老王也鄙視班長成日裏拿架子欺負小兵。兩人幾乎是水火不相容，老王有了短處，班長就變著法的變本加厲，故意整老王。
“老王是為了我才被處罰的，我當然不能裝著不知道。傷口還沒拆線，我就偷跑出醫院，給班長打得鼻青臉腫，鼻梁骨也打塌了。後來班長接替我去繼續住院了，我因毆打上級，也被關了十天禁閉。”
“若不是連長給求情，我可能會被攆出部隊。出禁閉的第一天，老王來接我，講的就是那句‘你怎麽這麽粗暴！’也是學著女人的聲音……”
“原來還有典故呢。”段婉想到老王的搖頭擺尾的樣子更生動了。
她也著實羨慕他們之間單純的情誼，“真羨慕你們，肯為了彼此無悔的付出。”
“你也不錯啊，為了好朋友奔波了這麽多年，還是不肯放棄。”
老張最欣賞喜歡段婉的就是這一點，女人漂亮的臉蛋對他這種審美遲鈍型的男人，並沒什麽致命的吸引力。
仗義的性格和鍥而不舍的精神才最讓他動心，各花入各眼，不千嬌百媚不會撒嬌的女人，反而在他眼中更美。
段婉汗顏，老張給她的高度評價她不敢當。
當年，若是她肯執著一點，面對趙玲玲的無理取鬧和反常消極的態度能更包容一點，也許她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段婉問心有愧，她討厭趙玲玲對她處處提防的態度；討厭她的戀愛腦，不自尊自強；更不能理解為了不那麽愛她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誤。
她在明知道趙玲玲身邊埋著一顆“炸雷”的情況下，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選擇隨她去，任由她發展。
段婉心知肚明，她現在所作的一切看似執著的努力，只不過是為了填補她內心的愧疚。
失去了才知道後悔，並不高尚，更不值得稱讚。
羊圈裏的羊都丟沒了，再去填補空洞，太晚了。
算起來老張是段婉的同齡人了，雖然兩人目前在年齡層面上有差距，但心理上是相通的。
比起年輕人的熱血沖動，段婉好像與成熟穩重的老張思想上更容易碰撞到一塊去，更有話聊。
聽老張講起自己的故事，段婉一時感觸，把這些年的心結與後悔都說了出來。
老張是個合格的聽眾，沈默地聽著段婉講她的心路歷程，沒給出他的人生建議，沒有中斷打擾。
老張明白，這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後悔的事時時有，處處在。誰都不能免俗。
人這一生存在太多的不確定，也太多的遺憾。
心上結下的傷疤，也不會因為別人幾句安慰鼓勵的話就能光潔如新了，內心的重建需要自己，外人始終只能徘徊在外，幫不上忙。
老張虛長段婉幾年的人生經驗，也只屬於他自己，對還是錯都尚未定論，更沒資格指導任何人。
段婉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好聆聽者，老張也能當好她的情緒垃圾桶。
愧疚感憋在心裏五年多無人傾訴，一股腦地倒出來，段婉覺得心情舒暢多了。
“謝謝你！”
段婉真心感謝老張沒有作為“過來人”的身份給她上課說教。
“小碗，有些事要發生，真控制不住，比如說打嗝。牛角尖這玩意，喜歡鉆進去的太多，咱發揚點風格，就別非要擠進去了。”
老張用自嘲的方式給段婉吃粒寬心丸，段婉微笑，感激地看著老張點點頭，默許了他的建議。
這一眼不妙，目光太深邃，老張一個中年大老爺們，臉居然紅透了。
老張尷尬地腳指頭扣地，他還經常給隊裏的年輕人傳授審訊經驗吶，他這隨時應變的能力，臨危不懼的膽識，在這個姑娘面前，消失得一丁點都不剩了。
“丟死人了，刑警大丈夫，屁，大木瓜還差不多。”老張在心裏大罵自己，緩解突然到來的臉紅心跳的緊感。
老張怕段婉看出他害羞的破綻，話匣子大開，平日裏他話不算多，這次也豁出去了，拼命聊著有的沒的，轉移對方的註意力。
一路聊到趙剛家樓下，老張像是喝了假酒的臉，總算消了色。
“哥，我們以什麽身份去見趙剛？”
上樓前，段婉犯了難，總不能把對蘇虹母親的戲碼拿出來再演一遍吧？兩人離婚多年，同事好友的身份找去前夫家並不妥。
“實話實說，以警察的身份，請趙剛協助調查。”
“他會配合嗎？”
“必要時就強勢些嘛，最好趙剛的現任妻子也在家，趙剛不配合，他的家屬也會配合。女人對情敵的事不都是很敏感嘛。揭發前妻的事，現任妻子一定會鼎力相助。”
段婉開竅，符合，“也對！”
她對老張的職業能力又多了份敬佩，真是沒有他搞不定的證人。何種身份用什麽樣的問話技巧，像是早擬定好了列表，隨手就來。
這次調查很幸運，趙剛一家三口都在。
正如老張預想的一樣，一聽說他們是警察來調查蘇虹的事，趙剛的妻子表現得相當配合，熱情地請兩人家裏坐。
“虹虹？她出什麽事了？”趙剛表現得既關心又緊張，手不安分地搓來搓去，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明眼人一看就能感覺出他對前妻還是有感情在的。
“蘇虹是一起案子的證人，我們想多了解些蘇虹以前的事。”
“證人，她沒麻煩吧？”
“不會，與她無關。”
趙剛長籲出一口氣，完全沒註意到在一旁妻子已經菜青的臉色。
趙剛妻子後悔死了，早知道丈夫對前妻的事這麽敏感，這麽不顧及她的感受，就不該請警察到家裏細聊了。
客人已經進門了，攆走不禮貌，趙剛的妻子只能一個勁地向丈夫使眼色，希望他檢點，註意言行，符合他該有的身份。
可對方眼睛，耳朵，嘴巴都出了問題，對她的多番提醒，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趙剛妻子決心不再吃啞巴虧，家裏的領導權得重新要回到手中，她阻止了正在進行的對話，插嘴反問，“蘇虹的事，關我們家什麽事？我們一直是各過各的。老公，難道你私下經常與與蘇虹聯系？”
“我……”趙剛啞口，才忽然意識到醋壇子老婆的老毛病又犯了，客人走後肯定又要大鬧特鬧一番了。
一想到她發脾氣時，歪頭瞪眼睛，手掐腰大喊大叫的樣子，趙剛心裏就打怵。
結婚六年來，這種情況只增不減，也許是有前科，有過拋棄發妻的不光榮歷史，他老婆對趙剛一直很提防。
一點風吹草動，不好的苗頭，立即發飆。
現妻小美禁止他與年輕女人有過多接觸，他開醬廠的，廠裏需要女工，但聘請的女工必須是五十歲以上的。
年齡小的，就算趙剛聘請了，小美發現後，不出三天，就會以各種理由開除掉對方。
有些老太太手腳不麻利，幹活沒效率，基礎病又多，職工出了事故，廠子隨時會擔風險。
面對這麽多的弊端，小美就是不同意換年輕的，寧可減少利潤，也絕對不給趙剛有星火燎原的念想。
其實趙剛並非好色，他毅然決然選擇與蘇虹離婚，就是因為兩人沒孩子。
蘇虹流產傷了身體，這事不怪她。但男人嘛，沒個後代，總覺得人生沒交代，不圓滿。
人快到中年，看著別的兄弟，都有兒有女，有崽喊爸爸，這種心理落差就更強烈了。
知道小美懷孕後，趙剛與蘇虹的離婚想法就更加強烈了，雖然對她心懷愧疚，但有個孩子的念頭戰勝一切。
趙剛如願有了兒子後，幸福生活的篇章並沒如他設想的展開。小美控制欲強又嬌氣，生了兒子後，家庭地位自動提高了。
家裏家外的事她都不參與，但對他的“管理”卻相當嚴格。
兩人志不同道不合，經常聊不到一塊去。趙剛興致勃勃的事，小美不感興趣。小美興高t采烈的事，趙剛又覺得幼稚。
兒子出生沒一年，趙剛就惦念起蘇虹的好，兩人學生時代相戀，有聊不完的話題，蘇虹也不嫌棄他年輕時窮，甘願陪他吃苦受累，醬廠的方子都是蘇虹外婆家祖傳的。
越是回憶以前的種種美好，趙剛就覺得自己越混蛋。
他也曾背著小美，找過蘇虹幾次，試圖挽回關系。
也許是離婚時太過絕情，蘇虹就沒打算原諒她，約了她幾次，幾次都被拒絕，一點機會都不給。
趙剛自討沒趣，也就不敢再去找蘇虹了，離婚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
上一次打電話找她還是四年前，後來蘇虹換了傳呼機號碼，他與她也失聯很久了。
警察突然找上門來問蘇虹的事，趙剛很怕她出事，心都被提到嗓子，滿心想的都是蘇虹，完全顧及不上妻子小美的感受了。
小美幾乎挑釁型的發言，終於讓趙剛的靈魂回到現實中，他已經與蘇虹沒關系了。
心突然空了似的，失去了，才意識到誰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警察同志，你看到了，我們很久沒見過蘇虹了，她的事，你找我們沒用。”小美見丈夫語塞不回答問題，忙著搶在他前面回答了。
如果趙剛真的在警察面前答覆他與蘇虹一直有聯絡，她作為現任妻子的顏面往哪裏放。話一出口小美就後悔了，在外人面前不是置氣的好時候。
家醜不可外揚，小美雖然潑辣，但在外要保持修養，做個識大體的女人，給老公充足面子，這種事她自認為做的還不錯。
“這樣啊，你們有沒有蘇虹以前的照片，合照也行。”
老張看得出趙剛的妻子已經下了逐客令，再問下去也沒什麽好處了，幹脆快刀斬亂麻，直接要照片得了。
“沒有，我們怎麽會有她的照片，又不是一家人。”代言人小美又搶了趙剛的話。
“你呢？畢竟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老張看向趙剛問。
為了維持家庭的安定團結，趙剛慫了，沒回答問題前先看看了小美，對方給了眼色後，才敢說話，“我也沒有。”
“一張也沒有？”
趙剛又看看小美，肯定地點點頭，“沒有。”
看來趙剛是個軟柿子，妻管嚴。老張還以為拋棄發妻的男人很有“魄力”呢，起碼在家裏有說一不二的威嚴，原來真是高看他了。
沒主見的窩囊廢一個，蘇虹離開這種男人還真是解脫。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離回程的時間還剩四個多小時，時間還算充裕，老張和段婉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守在趙剛家樓下。
“哥，你怎麽知道趙剛一定會追下樓呢？”段婉看老張信心十足，像是能鉆到了對方的心裏洞察到秘密似的。
老張靠著經驗判斷，“這小子還是瞞關心前妻的，沒問到蘇虹發生了什麽事，覺可能都睡不著了吧。”
“在他家時，為什麽不問清楚？”
“怕老婆發飆吧？看他因為前妻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老婆肺都要氣炸了。再多問幾句，我估計這對夫妻能當著我們面吵起來。”
段婉回憶趙剛唯唯諾諾的鬼樣子，的確是夠窩囊的了。
反正老張的建議一直可靠，既然有時間，不妨等等看。
老張和段婉坐在樓門洞不遠處聊天，沒聊上幾句，就見趙剛從樓上跑了出來，慌慌張張地四處查看，一看就是在尋人。
老張撇嘴笑，用手指著趙剛的方向，說，“看我們的兔子來了，就要撞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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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和段婉走前, 老王還不忘醋溜溜地調侃著兩人，老張之前的千叮嚀萬囑咐的都是廢話，一句都沒管用。
老張是男人, 不怕難堪，可段婉畢竟女孩子, 面皮薄，怕她尷尬，老張只能動用武力讓他暫時閉嘴，揮出一拳打在老王圓滾滾的肚皮上。
老王吃痛，“哎呦”一聲, 終於閉嘴消停了。
“討厭！”老王拳頭戳在老張的肩膀上，像個受氣小媳婦，擺動著他的水桶腰, 聲音軟綿綿地說，“你怎麽還是這麽粗暴。”
老張和段婉被老王突然的男扮女聲逗笑，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十幾年過去了，當年一起挨苦受累的當兵生涯還歷歷在目，真像是發生在昨天似的。
再見老張，老王也像是回到了年輕時代，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
羨慕歸羨慕，還是希望老張能快點再建立個好家庭, 盼著他能越來越好。
“你的戰友可真逗，我還以為你們當警察的都是鋼鐵直男，不拘言笑呢。”
兩人去找蘇虹前夫家的路上，段婉一想到老王的滑稽模樣, 就忍不住笑。
老張也咧著嘴傻笑，“老王啊, 年輕就是個活寶，我們是偵察兵，每天訓練都很苦。多虧他了，每晚都會講笑話，逗得全班肚子疼，才能熬過那些苦日子。”
老張回憶起年輕的歲月，眼睛裏泛起光芒，真是懷念啊。
“說起來，老王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吶。”
“嗯？”段婉聽故事的好奇心被勾起，歪著頭等著老張繼續講下去。
“那年我們出演習任務，我和老王守著山地的一t個據點，一守就是十幾個小時，我突然犯了闌尾炎，忍了幾小時，還是沒忍住，疼得意識都快模糊了。”
“老王怕我任務沒完成就壯烈犧牲了，沒請示上頭批準的撤退命令，背著我跑了十幾裏山路，去找大夫。”
“老王年輕時就胖，體力差，背著我跑得氣喘如牛，也沒想著放我下來歇歇。”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醫院，我還清醒著呢，他先累暈了，搞得醫生都懵了，不知該救誰了。”
“我手術住院期間，聽說老王因私自行動，無組織無紀律，被關了三天禁閉。”
“老王和班長的關系一直很僵，班長瞧不上老王嘻嘻哈哈的態度，老王也鄙視班長成日裏拿架子欺負小兵。兩人幾乎是水火不相容，老王有了短處，班長就變著法的變本加厲，故意整老王。
“老王是為了我才被處罰的，我當然不能裝著不知道。傷口還沒拆線，我就偷跑出醫院，給班長打得鼻青臉腫，鼻梁骨也打塌了。後來班長接替我去繼續住院了，我因毆打上級，也被關了十天禁閉。”
“若不是連長給求情，我可能會被攆出部隊。出禁閉的第一天，老王來接我，講的就是那句‘你怎麽這麽粗暴！’也是學著女人的聲音……”
“原來還有典故呢。”段婉想到老王的搖頭擺尾的樣子更生動了。
她也著實羨慕他們之間單純的情誼，“真羨慕你們，肯為了彼此無悔的付出。”
“你也不錯啊，為了好朋友奔波了這麽多年，還是不肯放棄。”
老張最欣賞喜歡段婉的就是這一點，女人漂亮的臉蛋對他這種審美遲鈍型的男人，並沒什麽致命的吸引力。
仗義的性格和鍥而不舍的精神才最讓他動心，各花入各眼，不千嬌百媚不會撒嬌的女人，反而在他眼中更美。
段婉汗顏，老張給她的高度評價她不敢當。
當年，若是她肯執著一點，面對趙玲玲的無理取鬧和反常消極的態度能更包容一點，也許她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段婉問心有愧，她討厭趙玲玲對她處處提防的態度；討厭她的戀愛腦，不自尊自強；更不能理解為了不那麽愛她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誤。
她在明知道趙玲玲身邊埋著一顆“炸雷”的情況下，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選擇隨她去，任由她發展。
段婉心知肚明，她現在所作的一切看似執著的努力，只不過是為了填補她內心的愧疚。
失去了才知道後悔，並不高尚，更不值得稱讚。
羊圈裏的羊都丟沒了，再去填補空洞，太晚了。
算起來老張是段婉的同齡人了，雖然兩人目前在年齡層面上有差距，但心理上是相通的。
比起年輕人的熱血沖動，段婉好像與成熟穩重的老張思想上更容易碰撞到一塊去，更有話聊。
聽老張講起自己的故事，段婉一時感觸，把這些年的心結與後悔都說了出來。
老張是個合格的聽眾，沈默地聽著段婉講她的心路歷程，沒給出他的人生建議，沒有中斷打擾。
老張明白，這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後悔的事時時有，處處在。誰都不能免俗。
人這一生存在太多的不確定，也太多的遺憾。
心上結下的傷疤，也不會因為別人幾句安慰鼓勵的話就能光潔如新了，內心的重建需要自己，外人始終只能徘徊在外，幫不上忙。
老張虛長段婉幾年的人生經驗，也只屬於他自己，對還是錯都尚未定論，更沒資格指導任何人。
段婉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好聆聽者，老張也能當好她的情緒垃圾桶。
愧疚感憋在心裏五年多無人傾訴，一股腦地倒出來，段婉覺得心情舒暢多了。
“謝謝你！”
段婉真心感謝老張沒有作為“過來人”的身份給她上課說教。
“小碗，有些事要發生，真控制不住，比如說打嗝。牛角尖這玩意，喜歡鉆進去的太多，咱發揚點風格，就別非要擠進去了。”
老張用自嘲的方式給段婉吃粒寬心丸，段婉微笑，感激地看著老張點點頭，默許了他的建議。
這一眼不妙，目光太深邃，老張一個中年大老爺們，臉居然紅透了。
老張尷尬地腳指頭扣地，他還經常給隊裏的年輕人傳授審訊經驗吶，他這隨時應變的能力，臨危不懼的膽識，在這個姑娘面前，消失得一丁點都不剩了。
“丟死人了，刑警大丈夫，屁，大木瓜還差不多。”老張在心裏大罵自己，緩解突然到來的臉紅心跳的緊感。
老張怕段婉看出他害羞的破綻，話匣子大開，平日裏他話不算多，這次也豁出去了，拼命聊著有的沒的，轉移對方的註意力。
一路聊到趙剛家樓下，老張像是喝了假酒的臉，總算消了色。
“哥，我們以什麽身份去見趙剛？”
上樓前，段婉犯了難，總不能把對蘇虹母親的戲碼拿出來再演一遍吧？兩人離婚多年，同事好友的身份找去前夫家並不妥。
“實話實說，以警察的身份，請趙剛協助調查。”
“他會配合嗎？”
“必要時就強勢些嘛，最好趙剛的現任妻子也在家，趙剛不配合，他的家屬也會配合。女人對情敵的事不都是很敏感嘛。揭發前妻的事，現任妻子一定會鼎力相助。”
段婉開竅，符合，“也對！”
她對老張的職業能力又多了份敬佩，真是沒有他搞不定的證人。何種身份用什麽樣的問話技巧，像是早擬定好了列表，隨手就來。
這次調查很幸運，趙剛一家三口都在。
正如老張預想的一樣，一聽說他們是警察來調查蘇虹的事，趙剛的妻子表現得相當配合，熱情地請兩人家裏坐。
“虹虹？她出什麽事了？”趙剛表現得既關心又緊張，手不安分地搓來搓去，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明眼人一看就能感覺出他對前妻還是有感情在的。
“蘇虹是一起案子的證人，我們想多了解些蘇虹以前的事。”
“證人，她沒麻煩吧？”
“不會，與她無關。”
趙剛長籲出一口氣，完全沒註意到在一旁妻子已經菜青的臉色。
趙剛妻子後悔死了，早知道丈夫對前妻的事這麽敏感，這麽不顧及她的感受，就不該請警察到家裏細聊了。
客人已經進門了，攆走不禮貌，趙剛的妻子只能一個勁地向丈夫使眼色，希望他檢點，註意言行，符合他該有的身份。
可對方眼睛，耳朵，嘴巴都出了問題，對她的多番提醒，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趙剛妻子決心不再吃啞巴虧，家裏的領導權得重新要回到手中，她阻止了正在進行的對話，插嘴反問，“蘇虹的事，關我們家什麽事？我們一直是各過各的。老公，難道你私下經常與與蘇虹聯系？”
“我……”趙剛啞口，才忽然意識到醋壇子老婆的老毛病又犯了，客人走後肯定又要大鬧特鬧一番了。
一想到她發脾氣時，歪頭瞪眼睛，手掐腰大喊大叫的樣子，趙剛心裏就打怵。
結婚六年來，這種情況只增不減，也許是有前科，有過拋棄發妻的不光榮歷史，他老婆對趙剛一直很提防。
一點風吹草動，不好的苗頭，立即發飆。
現妻小美禁止他與年輕女人有過多接觸，他開醬廠的，廠裏需要女工，但聘請的女工必須是五十歲以上的。
年齡小的，就算趙剛聘請了，小美發現後，不出三天，就會以各種理由開除掉對方。
有些老太太手腳不麻利，幹活沒效率，基礎病又多，職工出了事故，廠子隨時會擔風險。
面對這麽多的弊端，小美就是不同意換年輕的，寧可減少利潤，也絕對不給趙剛有星火燎原的念想。
其實趙剛並非好色，他毅然決然選擇與蘇虹離婚，就是因為兩人沒孩子。
蘇虹流產傷了身體，這事不怪她。但男人嘛，沒個後代，總覺得人生沒交代，不圓滿。
人快到中年，看著別的兄弟，都有兒有女，有崽喊爸爸，這種心理落差就更強烈了。
知道小美懷孕後，趙剛與蘇虹的離婚想法就更加強烈了，雖然對她心懷愧疚，但有個孩子的念頭戰勝一切。
趙剛如願有了兒子後，幸福生活的篇章並沒如他設想的展開。小美控制欲強又嬌氣，生了兒子後，家庭地位自動提高了。
家裏家外的事她都不參與，但對他的“管理”卻相當嚴格。
兩人志不同道不合，經常聊不到一塊去。趙剛興致勃勃的事，小美不感興趣。小美興高t采烈的事，趙剛又覺得幼稚。
兒子出生沒一年，趙剛就惦念起蘇虹的好，兩人學生時代相戀，有聊不完的話題，蘇虹也不嫌棄他年輕時窮，甘願陪他吃苦受累，醬廠的方子都是蘇虹外婆家祖傳的。
越是回憶以前的種種美好，趙剛就覺得自己越混蛋。
他也曾背著小美，找過蘇虹幾次，試圖挽回關系。
也許是離婚時太過絕情，蘇虹就沒打算原諒她，約了她幾次，幾次都被拒絕，一點機會都不給。
趙剛自討沒趣，也就不敢再去找蘇虹了，離婚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
上一次打電話找她還是四年前，後來蘇虹換了傳呼機號碼，他與她也失聯很久了。
警察突然找上門來問蘇虹的事，趙剛很怕她出事，心都被提到嗓子，滿心想的都是蘇虹，完全顧及不上妻子小美的感受了。
小美幾乎挑釁型的發言，終於讓趙剛的靈魂回到現實中，他已經與蘇虹沒關系了。
心突然空了似的，失去了，才意識到誰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警察同志，你看到了，我們很久沒見過蘇虹了，她的事，你找我們沒用。”小美見丈夫語塞不回答問題，忙著搶在他前面回答了。
如果趙剛真的在警察面前答覆他與蘇虹一直有聯絡，她作為現任妻子的顏面往哪裏放。話一出口小美就後悔了，在外人面前不是置氣的好時候。
家醜不可外揚，小美雖然潑辣，但在外要保持修養，做個識大體的女人，給老公充足面子，這種事她自認為做的還不錯。
“這樣啊，你們有沒有蘇虹以前的照片，合照也行。”
老張看得出趙剛的妻子已經下了逐客令，再問下去也沒什麽好處了，幹脆快刀斬亂麻，直接要照片得了。
“沒有，我們怎麽會有她的照片，又不是一家人。”代言人小美又搶了趙剛的話。
“你呢？畢竟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老張看向趙剛問。
為了維持家庭的安定團結，趙剛慫了，沒回答問題前先看看了小美，對方給了眼色後，才敢說話，“我也沒有。”
“一張也沒有？”
趙剛又看看小美，肯定地點點頭，“沒有。”
看來趙剛是個軟柿子，妻管嚴。老張還以為拋棄發妻的男人很有“魄力”呢，起碼在家裏有說一不二的威嚴，原來真是高看他了。
沒主見的窩囊廢一個，蘇虹離開這種男人還真是解脫。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離回程的時間還剩四個多小時，時間還算充裕，老張和段婉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守在趙剛家樓下。
“哥，你怎麽知道趙剛一定會追下樓呢？”段婉看老張信心十足，像是能鉆到了對方的心裏洞察到秘密似的。
老張靠著經驗判斷，“這小子還是瞞關心前妻的，沒問到蘇虹發生了什麽事，覺可能都睡不著了吧。”
“在他家時，為什麽不問清楚？”
“怕老婆發飆吧？看他因為前妻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老婆肺都要氣炸了。再多問幾句，我估計這對夫妻能當著我們面吵起來。”
段婉回憶趙剛唯唯諾諾的鬼樣子，的確是夠窩囊的了。
反正老張的建議一直可靠，既然有時間，不妨等等看。
老張和段婉坐在樓門洞不遠處聊天，沒聊上幾句，就見趙剛從樓上跑了出來，慌慌張張地四處查看，一看就是在尋人。
老張撇嘴笑，用手指著趙剛的方向，說，“看我們的兔子來了，就要撞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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