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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日記, 程舫昔兩次提起都是在陪江遲禮去醫院的路上。
年後不久他照例去醫院覆查，程舫昔推了工作陪同。這屬實難得，程舫昔一個嗜工作如命的人卻跟助理說把其他律師介紹給當事人。
程舫昔小題大做, 江遲禮早已見怪不怪。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不過醫生叮囑江遲禮切忌不可以飲酒熬夜。
江遲禮應下，但起身就接了沈似喊他晚上去應酬的電話，程舫昔在一旁氣得奪了手機, 罵沈似沒心肝。
沈似平白無故挨了罵, 一肚子窩囊氣，還沒辯解, 就被程舫昔撂了電話。
江遲禮在一旁看著眉頭打結的程舫昔發笑, 全然把這些當作一回事兒, 安撫他, 我是醫生, 我自己身體我自己清楚。
程舫昔也有理有據反駁, 醫者不自醫，你懂個……
和宋詔螢在一起呆久了, 臟話都學到幾分，還好即使剎住了車。
程舫昔看江遲禮嘴角還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知道這些話成了耳旁風, 再怎麽說都是白費口舌, 於是擺擺手：“隨便你。”
又不是頭一遭這樣不放在心上, 但這次程舫昔氣性來得莫名其妙。
江遲禮發問，程舫昔卻不說, 最後二人不知道誰提起時蘊, 話頭便落在她身上。
兩個人回憶起時蘊上高中時候的樣子，身上被歲月重重打上萬千感慨, 每一字都裹著塵土的厚重感。
程舫昔說時蘊有喜歡的人，就在那本日記裏。
江遲禮覺得新鮮，他在學校幾年，一直在時蘊身邊卻從沒註意到這些。
他深思後靠，似回憶。
後桌那個調皮搗蛋的許淮安？
江遲禮想到這裏，第一反應是錯愕自己還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程舫昔說著不管他們感情這檔子事，但性格使然，又不能真的撒開手不管。於是這話說的隱晦，他說氣質和你挺像的。
今夜，他又回想起什麽，似水無狀，包容萬物。
有什麽東西偷偷溜進他的心竅，給他當頭一棒。
估摸著是酒勁兒過去，臉上的緋紅褪去，身體又恢覆到原來的溫度，他眼裏情緒覆雜，盯著時蘊好久不作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俯身給她蓋了被子，然後不動聲色地推門出去。
時蘊早上是被手機鈴聲吵醒，她閉著眼去床頭櫃上摸手機，剛放到耳朵，含糊不清地說了句：“餵。”
就聽到冉姐興奮的大嗓門。
“過了！過了！”
時蘊還在狀況外，揉著眼：“什麽過了？”
“誒呀，你那個試戲呀！！！定你了。”
時蘊猛然坐起，頓時腦子清醒了一大半，她沒說話，還在消化這件事。
“怎麽不說話？傻了啊丫頭！行了，快收拾收拾出門，今晚我們約導演和制片吃飯。”
冉姐已經在幻想時蘊憑靠這部影視劇拿下各大獎項的畫面，到時候她就是金牌經紀人，錢多了不說，社會地位也直線上升。
所有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有夢到過這個畫面，將其稱之為夢想實現。
時蘊聽著冉姐從興奮到回憶自己初次入行，心酸苦楚被拉出來咀嚼，最後喟嘆。
但時蘊卻跑神，她在想，如果那時候知道自己喜歡什麽，而不是聽從自己老哥的安排，此刻是不是也可以和冉姐一樣將工作變成追夢路途中的勳章。
時蘊心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現在她必須牢牢接住冉姐的感慨，她笑著調侃：”提前恭喜冉大經紀人咯，別到時候火了就把我換了。”
冉姐傲嬌：“看我心情吧，你要是再不收拾著出門，我現在就把你丟了！”
冉姐嚇唬，時蘊笑著身子後躺，砸在床上：“能改時間嗎，我現在在外地呢。”
時蘊讓冉姐把時間調到後天晚上，她明天收拾著就回去。但剛說完，想起今天應該是江遲禮出差的最後一天。
於是她跟冉姐說，明天晚上可以。
時蘊剛掛斷電話不久，江遲禮下了會議，李昭看到他眼下的烏青，以為昨晚應酬到後半夜。
學校內的工作也並無大家想象般清閑，除了本職工作，外出的應酬必不可少。
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熬，李昭跟他說自己房間裏有枸杞和人參水，讓他過來喝點。
江遲禮覺得用不著，吃了反倒浪費：“不用，你自己留著吃吧。”
教務處的宋老師擠過來插嘴：“吃什麽呢，江老師不吃我吃，怎麽李老師只想著他啊？”
其他人接話：“就是，李老師每天吃飯也都只叫江老師一起，怎麽，還搞孤立啊。”
七嘴八舌，李昭下不來臺，一臉尷尬，江遲禮見狀解圍：“我和李老師是舊相識。”
這時候李昭緊跟著解釋：“對，我們之前認識，所以我才會和他交流多一點。”
大家對李昭的印象就是靦腆、賢惠、傳統。但具體賢惠是怎麽看出來，大家不得而知。不過這群男人對賢惠有著主觀標準，甚至只是你好說話，就覺得你賢惠適合娶回家。
所以李昭解釋，大家沒有不信的道理。
之後大家讓李昭自在點，都是同僚，多相處相處就熟悉了，李昭尷尬地點頭答應。
所以中午這頓飯，李昭被大家拐走，江遲禮沒有和他們一塊，因為現在時蘊還在房間。
他怕冷不丁地敲門吵到時蘊，在敲門之前給時蘊發了消息，詢問她到底有沒有醒。
時蘊很快回過來消息，說醒了。
他擡手敲門，第一下的尾音還沒落下，門突然打開，時蘊穿著睡衣，視線下移，發現她光腳站在地上。
“怎麽不穿鞋？”
話音落，時蘊才註意到自己沒穿鞋，然後踮著腳跟小兔子一點快速蹦噠到床上：“還不是怕你等著急，忘記了。”
時蘊的腳垂在床沿t，江遲禮過去抽了兩張濕紙巾遞給她。
地板上什麽都沒有，但江遲禮潔癖，時蘊沒伸手去接，嘟囔著：“地板幹凈得都能照出來倒影，就這樣吧。”
江遲禮不喜歡強迫人，但此刻他把紙往前送了一下。
時蘊牛脾氣上來，直接往後躺：“很累的江遲禮，你有潔癖我又沒有，你要實在看不下去，要不你擦吧。”
時蘊說著擡起腳，盯著他。時蘊也不知道自己跟他較什麽勁兒，心裏盤算著這生理期也才剛過去。
二人僵持，然後時蘊看到江遲禮將紙團起，丟進垃圾桶。
“那不擦了。”
時蘊覺得二人之間的氛圍微妙，但又不不知道哪裏不對勁兒，在江遲禮轉身出去時，她出聲叫住。
“江遲禮。”
江遲禮駐足，時蘊：“昨晚我喝多發生什麽了嗎？”
時蘊對昨晚的記憶只停留在她過去安宜身邊坐著，之後一切的喧鬧和混沌便和她無關，她怎麽回來的，回來說了什麽，全都成了空白。
在等待江遲禮回答時，時蘊攥著床單，呼吸一滯，時間在此刻連同日光一起被拉長。
江遲禮回頭：“沒有。”
時蘊輕松一口氣。
她立馬換了笑臉：“那就好，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今天回去，明天還約了冉姐和導演制片吃飯。”
說到這兒，時蘊想起什麽，將自己拿下角色的事情告訴江遲禮。
江遲禮同她說了祝賀，之後推門出去。
大方開車過來接他們，沈似和安宜還要留在這裏幾天，臨走時，安宜加了時蘊微信，讓她沒事的話可以來找自己玩。
時蘊點頭答應。
一路上江遲禮都閉目養神，時蘊暈車，不能玩手機，百無聊賴的同大方攀談，得知大方的夢想是去當賽車手。她為大方感到興奮，侃侃而談在小時候看到的4F方程式賽車動畫片。
大方和她不是一個時代，沒有看過那個動畫片，但認真聽著。
末了，大方從後視鏡裏看了時蘊一眼，問她的夢想是什麽。
時蘊卡殼。
從剛上學識得第一個字開始，父母最愛問的就是你的夢想是什麽。時蘊記得那時候坐在前桌的男生說要去當宇航員，還有女生說要當模特。但沒人知道夢想是什麽，只知道是一個最光輝耀眼的東西。
之後升學報志願，未來和夢想變得更加晦澀難懂，耀眼和光輝也在中式教育中蒙塵。
時蘊一直放養，沒有人問過她這樣的問題。
但在沒生病前，時蘊的夢想是，考上最厲害的大學。
時蘊突然笑了下，語氣俏皮：“當然是考上最厲害的江北大學數學系咯。”
“我還以為你就是想當演員呢。”
“沒有啦，我那時候學習可好了。還不是因為人生出現一點小小的偏差。”
“會遺憾嗎？”
“你呢大方，你會遺憾嗎？”
大方撓撓頭，嘆了口氣：“什麽遺憾不遺憾，掙到錢過好日子就行。”
車窗搖下來，時蘊的頭發被吹散，她喜歡自己現在卷翹的頭發，所以會買很多好看的發卡，今天戴的是一個米白色的橡膠小熊。
她覺得風大，將頭發攏到耳後，瞥見熟睡的江遲禮，於是將車窗搖上大半截。但她怕自己暈車，還給自己留了縫隙。
從縫隙而過的風都讓時蘊緊張，她身子後靠，將風與江遲禮隔絕。
江遲禮根本就沒睡，他只是眼睛疼，聽到時蘊說起自己夢想時，他心臟顫了下。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此刻她在最高的教育學府，享受著屬於自己的一切。
會遺憾吧？
江遲禮為她遺憾。
時蘊到家已經晚上，推開門進去發現貓糧被橘白打翻一地，橘白的腳丫子上沾上水漬，地上一坨坨的腳印。
她看著地上的貓糧，又看了眼罪魁禍首，將包放在沙發上準備過去教育這個臭小子。
她將橘白拎起，橘白“喵”地叫了一聲，看起來極不乖巧。
“你怎麽回事呀，我出去了兩天你就把房子搞成這樣。”橘白在時蘊膝蓋上，她點著貓的腦袋，“還不承認錯誤喔，我要去把你的罪證翻出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時蘊說著打開手機監控，發現還是跟之前一樣連接不上。
她下意識反應是停電，然後擡頭看到明晃晃的吊燈，楞在原地幾秒。
時蘊心中疑惑不已，眉毛皺起，然後過去查看監控，發現罪魁禍首就是橘白。
室內監控被橘白撞倒磕壞，她指著罵橘白敗家。
正罵著她心血來潮想起室外的監控，出去查看，發現鏡頭不知道被誰砸碎。
室外的監控她一直沒有和手機同步，而且回放一周一清理，早就沒有任何痕跡。
時蘊心裏發毛，總覺得事情不簡單，腦子裏有個反覆響起，這件事絕對和申旸脫不了幹系。
時蘊去和導演制片吃完飯，回來就更換了家裏監控，這次門口裝了三個，完全無死角，但沒多久鄰居投訴到物業，說時蘊在走廊裝的太多，他的隱私受到侵犯。
時蘊沒辦法，將監控撤掉兩個。
時蘊在家休息總是惴惴不安，於是聯系了江遲禮，跟他說自己這幾天想去他家裏休息。
電話那邊的江遲禮正在工作，指尖的筆轉了轉，問她理由。
時蘊不想告訴他家裏的監控被破壞掉，梗著脖子先發制人：“不是你給我鑰匙，讓我想過去住就過去住嗎，怎麽能現在反悔呢！”
江遲禮被冠上言而無信的罪名，但他還是沒讓步：“時蘊，我只要一個合適的理由。”
時蘊心裏突然堵著一口氣，沒好氣的開口：“我心情不好，不想一個人呆著，算嗎？”
“算。”
江遲禮不管這個理由是不是真的，但此刻，他需要一個理由。
時蘊住在他家的這幾天，二人鮮少碰面，白天江遲禮忙工作，晚上又要應酬，時蘊知道現在上下都要打點，偶爾碰面，江遲禮已經在沙發上睡著。
時蘊發現江遲禮家裏一到晚上很少開燈，開的話也是客廳一盞，上樓的走廊暗，他就這樣摸索著上去。家裏有電梯他也很少用。
以至於時蘊晚上下樓磕碰到幾次。
她偶爾接下大方的工作，晚上開車送他過去應酬，然後開著車繞著繁華地帶繞上幾圈，之後去超市裏買點菜，等回去時，酒局差不多結束。
他往往會在很遠處就把外套脫了，抖幾下後才搭在胳膊上朝她過來，唇齒裏嚼的是口香糖，薄荷味，他說話時時蘊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這天時蘊照常過來接他，他和一行人走到門口，這次同他講話的不是中年人，而是幾個毛頭小子，看樣子和時蘊差不多大。
時蘊鳴笛，示意她在這裏，然後江遲禮看了她一眼，這次沒朝她過來，而是招手讓她下車過去。
時蘊下車，江遲禮把口香糖遞給那幾個男生，然後擺手，大家跟著他一起脫了帶有煙酒味的外套。
時蘊過去江遲禮旁，江遲禮介紹那幾個男生給時蘊認識。
“這是小遠，學計算機的，和你一樣大。”
“這是水水，學心理的，我老師家孫子。”
……
時蘊沒搞懂他什麽意思，但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好，我是時蘊，我是…… ”
江遲禮接話：“我妹妹。”
時蘊楞了下，然後舔舔嘴唇，沒接他這句話。
幾人相互打了招呼，然後二人才開車回家。
在車上，時蘊忍了一路，最終發現忍無可忍，出聲問他：“你介紹他們給我是什麽意思？”
江遲禮在她身側，閉著眼：“沒什麽意思，小遠脾氣好，有耐心，會包容人，我覺得挺不錯的。”
時蘊突然踩了剎車，難以置信地偏頭看江遲禮：“不錯關我什麽事。”
江遲禮睜開眼，讓她先把車靠邊停，之後再說話。
於是時蘊忍著氣，將車重新啟動，聽話地靠邊停下，語氣堅決：“誰好不好不用你告訴我，江遲禮，你不是我哥。”
二人這晚鬧的不太愉快，時蘊回去把加的那幾個男生的微信全部刪掉，氣得睡到一半突然起來，拎著包就要走。
她背著包剛屋門，碰到出來喝水的江遲禮。
走廊太黑了，時蘊嚇了一跳。
江遲禮：“你去哪裏？”
時蘊氣哼哼：“去宋詔螢家裏。”
“理由。”
時蘊更氣，理由理由，又是理由：“我想她行不行。”
時蘊繞過江遲禮下樓，這時候太晚，已經淩晨三點，時蘊一個人不管打車還是開車都不安全。
江遲禮看著她倔強的背影，叫住她：“我打電話叫大方送你。”
“不用。t”
江遲禮眼看著人就要走出大門，於是把杯子放下，拐回房間披了件外套，跟著時蘊下了樓。
時蘊站在門口打車，但那個時間點，車少之又少，她切換了好幾個打車軟件，附近都沒可用的車輛。
時蘊心裏更加煩躁，準備邊走邊打。
她走出一段距離，眼前視線突然明朗開闊，隨後她聽到鳴笛聲。
時蘊回頭，江遲禮的車緩緩開到她身側，他語氣嚴肅正經：“上車。”
時蘊第一反應是：“你不能開車啊，你快點回去，我自己去就行。”
江遲禮又說了一遍：“上車，我送你。”
如果不上去，他今晚肯定就這樣陪她直到宋詔螢家，時蘊沒辦法，覺得自己被江遲禮死死拿捏，她心一橫：“我上可以，你下來我開。”
二人交換位置，時蘊發現江遲禮腳上還穿著拖鞋，再細看，他外套的標簽正裸露在外面。
她頓時氣消了一大半。
江遲禮把時蘊送到後，自己打車回去。
時蘊有宋詔螢房子的鑰匙，這個房子是宋詔螢實習的時候租的，一個小小的一居室。
大半夜宋詔螢看到坐在床頭的人，心臟都快跳出來。
“我操時蘊你是不是有病，你怎麽不聲不響的大半夜過來。”
時蘊幽幽轉頭，看著宋詔螢說：“我覺得我那天喝多肯定和江遲禮說了什麽。”
“啊？”
時蘊不是憑空猜測，因為江遲禮從出差回來態度就太過反常，是他先說的戀愛是個人隱私，不要去做那個迂腐的人。
又是他說，他可以隨時住在他那裏。
明明鑰匙還在抽屜裏原封不動，證明他說的那些話是切實存在的，但為什麽就突然不一樣了呢。
宋詔螢聽得雲裏霧裏，讓時蘊先停下，讓她好好掰扯清楚。
“意思是，你覺得你肯定把自己喜歡他的事情告訴了他，所以他才這麽著急和你撇清關系，把你推出去？”
時蘊不滿，糾正：“什麽把我推出去，他今晚還送我過來呢。”
宋詔螢翻了個白眼：“你真的想不起來你喝多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嗎，要不再好好想想。”
時蘊和宋詔螢並肩躺在一起，她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陷入沈思，但那段回憶宛如沒有發生過，任她怎麽抓耳撓腮的回憶，都想不起。
於是宋詔螢給她出主意：“要不你再喝點酒，情景重現一下，萬一呢。”
時蘊半信半疑，但宋詔螢行動派，已經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將家裏的燈全部打開，過去廚房取了兩瓶啤酒。手指扣住易拉蓋，一使勁兒，“砰”的一聲聲響，她把打開的啤酒遞給時蘊。
時蘊被趕鴨子上架，於是閉著眼一口幹了。胃裏湧入大量的冰冷液體，她覺得不舒服，如果江遲禮在場，她肯定不敢這麽做。
她喝的又猛又急，沒給啤酒消化的時間。宋詔螢又遞過來一瓶。
宋詔螢酒量可以，上學的時候就愛插科打諢，跟著那群男生喝酒上網。
等時蘊喝完兩瓶，宋詔螢已經喝了三瓶。
時蘊：“你明天不上班嗎，你不怕我哥罵你。”
宋詔螢已經完全不怕程舫昔，因為他就是嘴巴兇，其實人還不錯。她現在知道怎麽在程舫昔的眼皮子底下造次，但又不能讓他拿自己怎麽樣。
“姐又不是上班喝的，還不允許誰上班吃塊酒心巧克力啦。”
宋詔螢說著沖時蘊眨眼，時蘊無奈一笑。
時蘊兩瓶下肚，腦子開始暈的不知所以，宋詔螢湊近晃著她的身子，急迫地問：“現在呢，現在呢，現在有想起來什麽嗎？”
時蘊扶額，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跳，身子值班班地躺在床上，生無可戀：“想不起來。”
宋詔螢將人扯起來，恨鐵不成鋼：“想不起來繼續喝，心怎麽這麽大，不許睡。”
時蘊坐起，宋詔螢剛松手，人又直勾勾地倒下去。
等宋詔螢再拿著酒回來時，時蘊已經眼神渙散。
最後家裏的囤酒基本上被宋詔螢喝光，兩個醉漢腦袋對著腦袋，宋詔螢的腳靠在墻上。
她打了嗝，差點把酒吐出來，然後又咽了下去。
而時蘊耷拉著眼睛，離酣睡只差一點。
宋詔螢喝多說著混帳話：“我覺得你哥比江遲禮體力好，江遲禮一看就不敢在床上使勁兒的那種人，你哥看著就賊狠，感覺是悶聲幹大事。”
時蘊瞇著眼，聽到這個眉頭微微蹙著，伸手去捂她的嘴巴，不想聽她說這些汙言穢語。
“你快閉嘴。”
宋詔螢把她的手扒拉開，偏要說：“你不信我是吧，我閱片無數，男人什麽樣我一眼就看出來。”
時蘊被她逗笑：“你是透視眼啊，還是你看過我哥的。”
“你哥的我沒看過。”
醉酒的時蘊哼哼笑著：“江遲禮的你就看過？”
宋詔螢搖頭：“沒看，你要是同意，改天我去看看也行。”
“欠打啊你。”
時蘊說著伸手去拍宋詔螢，宋詔螢遲鈍沒躲開，胳膊上跟小貓撓了一下似的。
之後時蘊不知道想到什麽，再次哼哼笑了兩聲，宋詔螢問她：“笑什麽啊你，自己一個人偷笑。”
時蘊搖頭：“沒什麽。”
宋詔螢不肯放過她，拍著她腦袋：“快說，不然不讓你來我家住。”
宋詔螢軟磨硬泡，時蘊遭不住，然後偏頭，示意宋詔螢耳朵靠過來。
兩個女生本身就腦袋靠腦袋，宋詔螢腦袋往她那裏挪了挪，貼的更近。
然後時蘊還沒說就又忍不住開始發笑，笑得宋詔螢耳朵和心口都是癢癢的，她急不可耐，催促時蘊快點說。
然後時蘊笑著，一字一頓：“我、見、過、他、的、很、大。”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時蘊你！”
“噓！”
“怪不得你對它念念不忘呢。”
“那是高中咯。”
“我說的不是男人那個他。”
“……”
這場酒喝的毫無作用，沒想起來的依舊沒想起來，反倒害宋詔螢去上班遲到，挨了程舫昔一頓罵。
但宋詔螢沒按那晚的理由，將鍋推到時蘊身上，說時蘊心情不好，大晚上找她喝酒，這才遲到。
宋詔螢搬出來時蘊，於是程舫昔作罷。
程舫昔打過來電話，時蘊才知道宋詔螢把她賣了，她隨便找了理由搪塞自己哥哥，但程舫昔不吃這一套。
他知道肯定是因為江遲禮。
程舫昔想起前幾日江遲禮跟他說李昭的事情，於是試探性詢問。
“是因為過幾日，李昭帶著她弟弟要和江遲禮吃飯，你才心情不好的？”
嗯？
時蘊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李昭弟弟曾在高中的時候受恩於江遲禮，這件事時蘊是知道的。她從程舫昔口中得知，李昭弟弟當年痊愈後一直想要請江遲禮吃飯，但時間都湊不到一塊。
李昭弟弟痊愈後沒多久江遲禮就出國，之後江遲禮回來，他又出去。
這次正好趕上二人都在一個地方，所以李昭說要帶著弟弟請江遲禮吃個飯。
只能說李昭和他弟弟都是知恩圖報有禮數的人，這點犯不著吃有的沒的飛醋。
時蘊：“不是，反正老哥你別問了，你好好上班吧，註意休息。”
時蘊說完就撂了電話，收到論文指導老師的消息，喊她過去辦公室。
老師對時蘊修改後又提交上來的論文很滿意，給她打了高分，想要選她的作為優秀論文。時蘊受寵若驚，對老師再三感謝。
指導老師大三帶過時蘊，這次再加上時蘊的論文寫的出色，對時蘊之後的發展很是關心。
她有認識的藝術團，如果時蘊想從事舞臺工作，她可以內推過去試試。時蘊委婉拒絕，她說自己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時蘊離開辦公室，沒走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麽，拐回辦公室敲了敲門：“老師，如果我跨考數學專業，會成功嗎？”
老師錯愕。
時蘊笑了笑：“我就是隨便問問，麻煩您啦，老師再見。”
時蘊自己也沒有想好，不過是老師問起，便腦子一熱說了出來。眼下已經接了工作，不能對不起冉姐的一片苦心，她搖搖頭，將這些念頭從腦子裏打消。
下個月就要進組，時蘊要趕在進組之前把學校工作結束。
她繞過學校的攬月湖朝女生宿舍走，湖邊都是大四的學生穿著學士服，比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拍照。
還有宿舍女生穿著白色的婚紗，找了專業的攝影師，準備給自己的青春一個美好定格。
時蘊她們寢室的還沒有拍，她們似乎對這t些不著急，時蘊在群裏提過幾次，但都是說再等等，還早著呢。
於是這拖拖到班級畢業照已經拍攝結束，她們不能再拖。
時蘊看出來大家的心思，於是在一個無比尋常的中午，四個人在圖書館裏面對面坐著，不知道哪一扇窗戶門關，偶爾風起，有熱浪卷過來。
時蘊在群裏發了消息。
「時蘊」：明天去拍畢業照吧。
「時蘊」：沒關系的，其實它代表不了什麽，如果只是一個畢業照就能代表我們，那我們的感情豈不是太脆弱了。
宋詔螢說，室友其實不算朋友，只是你在陌生環境裏被迫綁定的依靠。但時蘊覺得不是這樣的，她想解釋，但發現宋詔螢未曾經歷過她的生活，再怎麽說都是徒勞。
也是這一刻，她才明白多年前她眼睛受傷，因為江遲禮沒有安慰而無理取鬧，江遲禮跟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只有感同身受，我看向你的眼神才有意義。”
意思是，宋詔螢沒經歷她人生裏，那些細碎、微弱、但又讓她覺得蕩氣回腸的時刻。
她永遠不理解這份情誼。
大家同意第二天拍照，她們穿著最簡單的學士服，坐在操場上，時蘊坐在中間，高高的舉手，比著最俗套的剪刀手。
不知道誰吐槽了句，大家跟著吐槽時蘊老套。
但鏡頭裏，大家和時蘊一樣，擺著最老套的姿勢，卻有著前所未有的笑容。
這時候眼尖的室友看到站在不遠處觀眾臺上江遲禮，拍了拍時蘊，示意她朝那邊看。
江遲禮是時蘊叫來的，因為今天對她而言非同尋常。
江遲禮手裏捧著花，走近時時蘊才看到花束是各種顏色。
之前他問過自己喜歡什麽花，她沒有給他答案，讓他自己猜，沒想到他猜對了。
時蘊笑瞇瞇地接過花，室友舉起手機要給他們兩個拍一張。
於是時蘊挽著江遲禮胳膊，腦袋歪著，迎著日光，她看到花束中間卡片上的字。
他寫：
“時蘊，畢業快樂。”
落款，你永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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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日記, 程舫昔兩次提起都是在陪江遲禮去醫院的路上。
年後不久他照例去醫院覆查，程舫昔推了工作陪同。這屬實難得，程舫昔一個嗜工作如命的人卻跟助理說把其他律師介紹給當事人。
程舫昔小題大做, 江遲禮早已見怪不怪。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不過醫生叮囑江遲禮切忌不可以飲酒熬夜。
江遲禮應下，但起身就接了沈似喊他晚上去應酬的電話，程舫昔在一旁氣得奪了手機, 罵沈似沒心肝。
沈似平白無故挨了罵, 一肚子窩囊氣，還沒辯解, 就被程舫昔撂了電話。
江遲禮在一旁看著眉頭打結的程舫昔發笑, 全然把這些當作一回事兒, 安撫他, 我是醫生, 我自己身體我自己清楚。
程舫昔也有理有據反駁, 醫者不自醫，你懂個……
和宋詔螢在一起呆久了, 臟話都學到幾分，還好即使剎住了車。
程舫昔看江遲禮嘴角還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知道這些話成了耳旁風, 再怎麽說都是白費口舌, 於是擺擺手：“隨便你。”
又不是頭一遭這樣不放在心上, 但這次程舫昔氣性來得莫名其妙。
江遲禮發問，程舫昔卻不說, 最後二人不知道誰提起時蘊, 話頭便落在她身上。
兩個人回憶起時蘊上高中時候的樣子，身上被歲月重重打上萬千感慨, 每一字都裹著塵土的厚重感。
程舫昔說時蘊有喜歡的人，就在那本日記裏。
江遲禮覺得新鮮，他在學校幾年，一直在時蘊身邊卻從沒註意到這些。
他深思後靠，似回憶。
後桌那個調皮搗蛋的許淮安？
江遲禮想到這裏，第一反應是錯愕自己還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程舫昔說著不管他們感情這檔子事，但性格使然，又不能真的撒開手不管。於是這話說的隱晦，他說氣質和你挺像的。
今夜，他又回想起什麽，似水無狀，包容萬物。
有什麽東西偷偷溜進他的心竅，給他當頭一棒。
估摸著是酒勁兒過去，臉上的緋紅褪去，身體又恢覆到原來的溫度，他眼裏情緒覆雜，盯著時蘊好久不作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俯身給她蓋了被子，然後不動聲色地推門出去。
時蘊早上是被手機鈴聲吵醒，她閉著眼去床頭櫃上摸手機，剛放到耳朵，含糊不清地說了句：“餵。”
就聽到冉姐興奮的大嗓門。
“過了！過了！”
時蘊還在狀況外，揉著眼：“什麽過了？”
“誒呀，你那個試戲呀！！！定你了。”
時蘊猛然坐起，頓時腦子清醒了一大半，她沒說話，還在消化這件事。
“怎麽不說話？傻了啊丫頭！行了，快收拾收拾出門，今晚我們約導演和制片吃飯。”
冉姐已經在幻想時蘊憑靠這部影視劇拿下各大獎項的畫面，到時候她就是金牌經紀人，錢多了不說，社會地位也直線上升。
所有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有夢到過這個畫面，將其稱之為夢想實現。
時蘊聽著冉姐從興奮到回憶自己初次入行，心酸苦楚被拉出來咀嚼，最後喟嘆。
但時蘊卻跑神，她在想，如果那時候知道自己喜歡什麽，而不是聽從自己老哥的安排，此刻是不是也可以和冉姐一樣將工作變成追夢路途中的勳章。
時蘊心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現在她必須牢牢接住冉姐的感慨，她笑著調侃：”提前恭喜冉大經紀人咯，別到時候火了就把我換了。”
冉姐傲嬌：“看我心情吧，你要是再不收拾著出門，我現在就把你丟了！”
冉姐嚇唬，時蘊笑著身子後躺，砸在床上：“能改時間嗎，我現在在外地呢。”
時蘊讓冉姐把時間調到後天晚上，她明天收拾著就回去。但剛說完，想起今天應該是江遲禮出差的最後一天。
於是她跟冉姐說，明天晚上可以。
時蘊剛掛斷電話不久，江遲禮下了會議，李昭看到他眼下的烏青，以為昨晚應酬到後半夜。
學校內的工作也並無大家想象般清閑，除了本職工作，外出的應酬必不可少。
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熬，李昭跟他說自己房間裏有枸杞和人參水，讓他過來喝點。
江遲禮覺得用不著，吃了反倒浪費：“不用，你自己留著吃吧。”
教務處的宋老師擠過來插嘴：“吃什麽呢，江老師不吃我吃，怎麽李老師只想著他啊？”
其他人接話：“就是，李老師每天吃飯也都只叫江老師一起，怎麽，還搞孤立啊。”
七嘴八舌，李昭下不來臺，一臉尷尬，江遲禮見狀解圍：“我和李老師是舊相識。”
這時候李昭緊跟著解釋：“對，我們之前認識，所以我才會和他交流多一點。”
大家對李昭的印象就是靦腆、賢惠、傳統。但具體賢惠是怎麽看出來，大家不得而知。不過這群男人對賢惠有著主觀標準，甚至只是你好說話，就覺得你賢惠適合娶回家。
所以李昭解釋，大家沒有不信的道理。
之後大家讓李昭自在點，都是同僚，多相處相處就熟悉了，李昭尷尬地點頭答應。
所以中午這頓飯，李昭被大家拐走，江遲禮沒有和他們一塊，因為現在時蘊還在房間。
他怕冷不丁地敲門吵到時蘊，在敲門之前給時蘊發了消息，詢問她到底有沒有醒。
時蘊很快回過來消息，說醒了。
他擡手敲門，第一下的尾音還沒落下，門突然打開，時蘊穿著睡衣，視線下移，發現她光腳站在地上。
“怎麽不穿鞋？”
話音落，時蘊才註意到自己沒穿鞋，然後踮著腳跟小兔子一點快速蹦噠到床上：“還不是怕你等著急，忘記了。”
時蘊的腳垂在床沿t，江遲禮過去抽了兩張濕紙巾遞給她。
地板上什麽都沒有，但江遲禮潔癖，時蘊沒伸手去接，嘟囔著：“地板幹凈得都能照出來倒影，就這樣吧。”
江遲禮不喜歡強迫人，但此刻他把紙往前送了一下。
時蘊牛脾氣上來，直接往後躺：“很累的江遲禮，你有潔癖我又沒有，你要實在看不下去，要不你擦吧。”
時蘊說著擡起腳，盯著他。時蘊也不知道自己跟他較什麽勁兒，心裏盤算著這生理期也才剛過去。
二人僵持，然後時蘊看到江遲禮將紙團起，丟進垃圾桶。
“那不擦了。”
時蘊覺得二人之間的氛圍微妙，但又不不知道哪裏不對勁兒，在江遲禮轉身出去時，她出聲叫住。
“江遲禮。”
江遲禮駐足，時蘊：“昨晚我喝多發生什麽了嗎？”
時蘊對昨晚的記憶只停留在她過去安宜身邊坐著，之後一切的喧鬧和混沌便和她無關，她怎麽回來的，回來說了什麽，全都成了空白。
在等待江遲禮回答時，時蘊攥著床單，呼吸一滯，時間在此刻連同日光一起被拉長。
江遲禮回頭：“沒有。”
時蘊輕松一口氣。
她立馬換了笑臉：“那就好，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今天回去，明天還約了冉姐和導演制片吃飯。”
說到這兒，時蘊想起什麽，將自己拿下角色的事情告訴江遲禮。
江遲禮同她說了祝賀，之後推門出去。
大方開車過來接他們，沈似和安宜還要留在這裏幾天，臨走時，安宜加了時蘊微信，讓她沒事的話可以來找自己玩。
時蘊點頭答應。
一路上江遲禮都閉目養神，時蘊暈車，不能玩手機，百無聊賴的同大方攀談，得知大方的夢想是去當賽車手。她為大方感到興奮，侃侃而談在小時候看到的4F方程式賽車動畫片。
大方和她不是一個時代，沒有看過那個動畫片，但認真聽著。
末了，大方從後視鏡裏看了時蘊一眼，問她的夢想是什麽。
時蘊卡殼。
從剛上學識得第一個字開始，父母最愛問的就是你的夢想是什麽。時蘊記得那時候坐在前桌的男生說要去當宇航員，還有女生說要當模特。但沒人知道夢想是什麽，只知道是一個最光輝耀眼的東西。
之後升學報志願，未來和夢想變得更加晦澀難懂，耀眼和光輝也在中式教育中蒙塵。
時蘊一直放養，沒有人問過她這樣的問題。
但在沒生病前，時蘊的夢想是，考上最厲害的大學。
時蘊突然笑了下，語氣俏皮：“當然是考上最厲害的江北大學數學系咯。”
“我還以為你就是想當演員呢。”
“沒有啦，我那時候學習可好了。還不是因為人生出現一點小小的偏差。”
“會遺憾嗎？”
“你呢大方，你會遺憾嗎？”
大方撓撓頭，嘆了口氣：“什麽遺憾不遺憾，掙到錢過好日子就行。”
車窗搖下來，時蘊的頭發被吹散，她喜歡自己現在卷翹的頭發，所以會買很多好看的發卡，今天戴的是一個米白色的橡膠小熊。
她覺得風大，將頭發攏到耳後，瞥見熟睡的江遲禮，於是將車窗搖上大半截。但她怕自己暈車，還給自己留了縫隙。
從縫隙而過的風都讓時蘊緊張，她身子後靠，將風與江遲禮隔絕。
江遲禮根本就沒睡，他只是眼睛疼，聽到時蘊說起自己夢想時，他心臟顫了下。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此刻她在最高的教育學府，享受著屬於自己的一切。
會遺憾吧？
江遲禮為她遺憾。
時蘊到家已經晚上，推開門進去發現貓糧被橘白打翻一地，橘白的腳丫子上沾上水漬，地上一坨坨的腳印。
她看著地上的貓糧，又看了眼罪魁禍首，將包放在沙發上準備過去教育這個臭小子。
她將橘白拎起，橘白“喵”地叫了一聲，看起來極不乖巧。
“你怎麽回事呀，我出去了兩天你就把房子搞成這樣。”橘白在時蘊膝蓋上，她點著貓的腦袋，“還不承認錯誤喔，我要去把你的罪證翻出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時蘊說著打開手機監控，發現還是跟之前一樣連接不上。
她下意識反應是停電，然後擡頭看到明晃晃的吊燈，楞在原地幾秒。
時蘊心中疑惑不已，眉毛皺起，然後過去查看監控，發現罪魁禍首就是橘白。
室內監控被橘白撞倒磕壞，她指著罵橘白敗家。
正罵著她心血來潮想起室外的監控，出去查看，發現鏡頭不知道被誰砸碎。
室外的監控她一直沒有和手機同步，而且回放一周一清理，早就沒有任何痕跡。
時蘊心裏發毛，總覺得事情不簡單，腦子裏有個反覆響起，這件事絕對和申旸脫不了幹系。
時蘊去和導演制片吃完飯，回來就更換了家裏監控，這次門口裝了三個，完全無死角，但沒多久鄰居投訴到物業，說時蘊在走廊裝的太多，他的隱私受到侵犯。
時蘊沒辦法，將監控撤掉兩個。
時蘊在家休息總是惴惴不安，於是聯系了江遲禮，跟他說自己這幾天想去他家裏休息。
電話那邊的江遲禮正在工作，指尖的筆轉了轉，問她理由。
時蘊不想告訴他家裏的監控被破壞掉，梗著脖子先發制人：“不是你給我鑰匙，讓我想過去住就過去住嗎，怎麽能現在反悔呢！”
江遲禮被冠上言而無信的罪名，但他還是沒讓步：“時蘊，我只要一個合適的理由。”
時蘊心裏突然堵著一口氣，沒好氣的開口：“我心情不好，不想一個人呆著，算嗎？”
“算。”
江遲禮不管這個理由是不是真的，但此刻，他需要一個理由。
時蘊住在他家的這幾天，二人鮮少碰面，白天江遲禮忙工作，晚上又要應酬，時蘊知道現在上下都要打點，偶爾碰面，江遲禮已經在沙發上睡著。
時蘊發現江遲禮家裏一到晚上很少開燈，開的話也是客廳一盞，上樓的走廊暗，他就這樣摸索著上去。家裏有電梯他也很少用。
以至於時蘊晚上下樓磕碰到幾次。
她偶爾接下大方的工作，晚上開車送他過去應酬，然後開著車繞著繁華地帶繞上幾圈，之後去超市裏買點菜，等回去時，酒局差不多結束。
他往往會在很遠處就把外套脫了，抖幾下後才搭在胳膊上朝她過來，唇齒裏嚼的是口香糖，薄荷味，他說話時時蘊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這天時蘊照常過來接他，他和一行人走到門口，這次同他講話的不是中年人，而是幾個毛頭小子，看樣子和時蘊差不多大。
時蘊鳴笛，示意她在這裏，然後江遲禮看了她一眼，這次沒朝她過來，而是招手讓她下車過去。
時蘊下車，江遲禮把口香糖遞給那幾個男生，然後擺手，大家跟著他一起脫了帶有煙酒味的外套。
時蘊過去江遲禮旁，江遲禮介紹那幾個男生給時蘊認識。
“這是小遠，學計算機的，和你一樣大。”
“這是水水，學心理的，我老師家孫子。”
……
時蘊沒搞懂他什麽意思，但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好，我是時蘊，我是…… ”
江遲禮接話：“我妹妹。”
時蘊楞了下，然後舔舔嘴唇，沒接他這句話。
幾人相互打了招呼，然後二人才開車回家。
在車上，時蘊忍了一路，最終發現忍無可忍，出聲問他：“你介紹他們給我是什麽意思？”
江遲禮在她身側，閉著眼：“沒什麽意思，小遠脾氣好，有耐心，會包容人，我覺得挺不錯的。”
時蘊突然踩了剎車，難以置信地偏頭看江遲禮：“不錯關我什麽事。”
江遲禮睜開眼，讓她先把車靠邊停，之後再說話。
於是時蘊忍著氣，將車重新啟動，聽話地靠邊停下，語氣堅決：“誰好不好不用你告訴我，江遲禮，你不是我哥。”
二人這晚鬧的不太愉快，時蘊回去把加的那幾個男生的微信全部刪掉，氣得睡到一半突然起來，拎著包就要走。
她背著包剛屋門，碰到出來喝水的江遲禮。
走廊太黑了，時蘊嚇了一跳。
江遲禮：“你去哪裏？”
時蘊氣哼哼：“去宋詔螢家裏。”
“理由。”
時蘊更氣，理由理由，又是理由：“我想她行不行。”
時蘊繞過江遲禮下樓，這時候太晚，已經淩晨三點，時蘊一個人不管打車還是開車都不安全。
江遲禮看著她倔強的背影，叫住她：“我打電話叫大方送你。”
“不用。t”
江遲禮眼看著人就要走出大門，於是把杯子放下，拐回房間披了件外套，跟著時蘊下了樓。
時蘊站在門口打車，但那個時間點，車少之又少，她切換了好幾個打車軟件，附近都沒可用的車輛。
時蘊心裏更加煩躁，準備邊走邊打。
她走出一段距離，眼前視線突然明朗開闊，隨後她聽到鳴笛聲。
時蘊回頭，江遲禮的車緩緩開到她身側，他語氣嚴肅正經：“上車。”
時蘊第一反應是：“你不能開車啊，你快點回去，我自己去就行。”
江遲禮又說了一遍：“上車，我送你。”
如果不上去，他今晚肯定就這樣陪她直到宋詔螢家，時蘊沒辦法，覺得自己被江遲禮死死拿捏，她心一橫：“我上可以，你下來我開。”
二人交換位置，時蘊發現江遲禮腳上還穿著拖鞋，再細看，他外套的標簽正裸露在外面。
她頓時氣消了一大半。
江遲禮把時蘊送到後，自己打車回去。
時蘊有宋詔螢房子的鑰匙，這個房子是宋詔螢實習的時候租的，一個小小的一居室。
大半夜宋詔螢看到坐在床頭的人，心臟都快跳出來。
“我操時蘊你是不是有病，你怎麽不聲不響的大半夜過來。”
時蘊幽幽轉頭，看著宋詔螢說：“我覺得我那天喝多肯定和江遲禮說了什麽。”
“啊？”
時蘊不是憑空猜測，因為江遲禮從出差回來態度就太過反常，是他先說的戀愛是個人隱私，不要去做那個迂腐的人。
又是他說，他可以隨時住在他那裏。
明明鑰匙還在抽屜裏原封不動，證明他說的那些話是切實存在的，但為什麽就突然不一樣了呢。
宋詔螢聽得雲裏霧裏，讓時蘊先停下，讓她好好掰扯清楚。
“意思是，你覺得你肯定把自己喜歡他的事情告訴了他，所以他才這麽著急和你撇清關系，把你推出去？”
時蘊不滿，糾正：“什麽把我推出去，他今晚還送我過來呢。”
宋詔螢翻了個白眼：“你真的想不起來你喝多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嗎，要不再好好想想。”
時蘊和宋詔螢並肩躺在一起，她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陷入沈思，但那段回憶宛如沒有發生過，任她怎麽抓耳撓腮的回憶，都想不起。
於是宋詔螢給她出主意：“要不你再喝點酒，情景重現一下，萬一呢。”
時蘊半信半疑，但宋詔螢行動派，已經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將家裏的燈全部打開，過去廚房取了兩瓶啤酒。手指扣住易拉蓋，一使勁兒，“砰”的一聲聲響，她把打開的啤酒遞給時蘊。
時蘊被趕鴨子上架，於是閉著眼一口幹了。胃裏湧入大量的冰冷液體，她覺得不舒服，如果江遲禮在場，她肯定不敢這麽做。
她喝的又猛又急，沒給啤酒消化的時間。宋詔螢又遞過來一瓶。
宋詔螢酒量可以，上學的時候就愛插科打諢，跟著那群男生喝酒上網。
等時蘊喝完兩瓶，宋詔螢已經喝了三瓶。
時蘊：“你明天不上班嗎，你不怕我哥罵你。”
宋詔螢已經完全不怕程舫昔，因為他就是嘴巴兇，其實人還不錯。她現在知道怎麽在程舫昔的眼皮子底下造次，但又不能讓他拿自己怎麽樣。
“姐又不是上班喝的，還不允許誰上班吃塊酒心巧克力啦。”
宋詔螢說著沖時蘊眨眼，時蘊無奈一笑。
時蘊兩瓶下肚，腦子開始暈的不知所以，宋詔螢湊近晃著她的身子，急迫地問：“現在呢，現在呢，現在有想起來什麽嗎？”
時蘊扶額，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跳，身子值班班地躺在床上，生無可戀：“想不起來。”
宋詔螢將人扯起來，恨鐵不成鋼：“想不起來繼續喝，心怎麽這麽大，不許睡。”
時蘊坐起，宋詔螢剛松手，人又直勾勾地倒下去。
等宋詔螢再拿著酒回來時，時蘊已經眼神渙散。
最後家裏的囤酒基本上被宋詔螢喝光，兩個醉漢腦袋對著腦袋，宋詔螢的腳靠在墻上。
她打了嗝，差點把酒吐出來，然後又咽了下去。
而時蘊耷拉著眼睛，離酣睡只差一點。
宋詔螢喝多說著混帳話：“我覺得你哥比江遲禮體力好，江遲禮一看就不敢在床上使勁兒的那種人，你哥看著就賊狠，感覺是悶聲幹大事。”
時蘊瞇著眼，聽到這個眉頭微微蹙著，伸手去捂她的嘴巴，不想聽她說這些汙言穢語。
“你快閉嘴。”
宋詔螢把她的手扒拉開，偏要說：“你不信我是吧，我閱片無數，男人什麽樣我一眼就看出來。”
時蘊被她逗笑：“你是透視眼啊，還是你看過我哥的。”
“你哥的我沒看過。”
醉酒的時蘊哼哼笑著：“江遲禮的你就看過？”
宋詔螢搖頭：“沒看，你要是同意，改天我去看看也行。”
“欠打啊你。”
時蘊說著伸手去拍宋詔螢，宋詔螢遲鈍沒躲開，胳膊上跟小貓撓了一下似的。
之後時蘊不知道想到什麽，再次哼哼笑了兩聲，宋詔螢問她：“笑什麽啊你，自己一個人偷笑。”
時蘊搖頭：“沒什麽。”
宋詔螢不肯放過她，拍著她腦袋：“快說，不然不讓你來我家住。”
宋詔螢軟磨硬泡，時蘊遭不住，然後偏頭，示意宋詔螢耳朵靠過來。
兩個女生本身就腦袋靠腦袋，宋詔螢腦袋往她那裏挪了挪，貼的更近。
然後時蘊還沒說就又忍不住開始發笑，笑得宋詔螢耳朵和心口都是癢癢的，她急不可耐，催促時蘊快點說。
然後時蘊笑著，一字一頓：“我、見、過、他、的、很、大。”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時蘊你！”
“噓！”
“怪不得你對它念念不忘呢。”
“那是高中咯。”
“我說的不是男人那個他。”
“……”
這場酒喝的毫無作用，沒想起來的依舊沒想起來，反倒害宋詔螢去上班遲到，挨了程舫昔一頓罵。
但宋詔螢沒按那晚的理由，將鍋推到時蘊身上，說時蘊心情不好，大晚上找她喝酒，這才遲到。
宋詔螢搬出來時蘊，於是程舫昔作罷。
程舫昔打過來電話，時蘊才知道宋詔螢把她賣了，她隨便找了理由搪塞自己哥哥，但程舫昔不吃這一套。
他知道肯定是因為江遲禮。
程舫昔想起前幾日江遲禮跟他說李昭的事情，於是試探性詢問。
“是因為過幾日，李昭帶著她弟弟要和江遲禮吃飯，你才心情不好的？”
嗯？
時蘊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李昭弟弟曾在高中的時候受恩於江遲禮，這件事時蘊是知道的。她從程舫昔口中得知，李昭弟弟當年痊愈後一直想要請江遲禮吃飯，但時間都湊不到一塊。
李昭弟弟痊愈後沒多久江遲禮就出國，之後江遲禮回來，他又出去。
這次正好趕上二人都在一個地方，所以李昭說要帶著弟弟請江遲禮吃個飯。
只能說李昭和他弟弟都是知恩圖報有禮數的人，這點犯不著吃有的沒的飛醋。
時蘊：“不是，反正老哥你別問了，你好好上班吧，註意休息。”
時蘊說完就撂了電話，收到論文指導老師的消息，喊她過去辦公室。
老師對時蘊修改後又提交上來的論文很滿意，給她打了高分，想要選她的作為優秀論文。時蘊受寵若驚，對老師再三感謝。
指導老師大三帶過時蘊，這次再加上時蘊的論文寫的出色，對時蘊之後的發展很是關心。
她有認識的藝術團，如果時蘊想從事舞臺工作，她可以內推過去試試。時蘊委婉拒絕，她說自己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時蘊離開辦公室，沒走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麽，拐回辦公室敲了敲門：“老師，如果我跨考數學專業，會成功嗎？”
老師錯愕。
時蘊笑了笑：“我就是隨便問問，麻煩您啦，老師再見。”
時蘊自己也沒有想好，不過是老師問起，便腦子一熱說了出來。眼下已經接了工作，不能對不起冉姐的一片苦心，她搖搖頭，將這些念頭從腦子裏打消。
下個月就要進組，時蘊要趕在進組之前把學校工作結束。
她繞過學校的攬月湖朝女生宿舍走，湖邊都是大四的學生穿著學士服，比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拍照。
還有宿舍女生穿著白色的婚紗，找了專業的攝影師，準備給自己的青春一個美好定格。
時蘊她們寢室的還沒有拍，她們似乎對這t些不著急，時蘊在群裏提過幾次，但都是說再等等，還早著呢。
於是這拖拖到班級畢業照已經拍攝結束，她們不能再拖。
時蘊看出來大家的心思，於是在一個無比尋常的中午，四個人在圖書館裏面對面坐著，不知道哪一扇窗戶門關，偶爾風起，有熱浪卷過來。
時蘊在群裏發了消息。
「時蘊」：明天去拍畢業照吧。
「時蘊」：沒關系的，其實它代表不了什麽，如果只是一個畢業照就能代表我們，那我們的感情豈不是太脆弱了。
宋詔螢說，室友其實不算朋友，只是你在陌生環境裏被迫綁定的依靠。但時蘊覺得不是這樣的，她想解釋，但發現宋詔螢未曾經歷過她的生活，再怎麽說都是徒勞。
也是這一刻，她才明白多年前她眼睛受傷，因為江遲禮沒有安慰而無理取鬧，江遲禮跟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只有感同身受，我看向你的眼神才有意義。”
意思是，宋詔螢沒經歷她人生裏，那些細碎、微弱、但又讓她覺得蕩氣回腸的時刻。
她永遠不理解這份情誼。
大家同意第二天拍照，她們穿著最簡單的學士服，坐在操場上，時蘊坐在中間，高高的舉手，比著最俗套的剪刀手。
不知道誰吐槽了句，大家跟著吐槽時蘊老套。
但鏡頭裏，大家和時蘊一樣，擺著最老套的姿勢，卻有著前所未有的笑容。
這時候眼尖的室友看到站在不遠處觀眾臺上江遲禮，拍了拍時蘊，示意她朝那邊看。
江遲禮是時蘊叫來的，因為今天對她而言非同尋常。
江遲禮手裏捧著花，走近時時蘊才看到花束是各種顏色。
之前他問過自己喜歡什麽花，她沒有給他答案，讓他自己猜，沒想到他猜對了。
時蘊笑瞇瞇地接過花，室友舉起手機要給他們兩個拍一張。
於是時蘊挽著江遲禮胳膊，腦袋歪著，迎著日光，她看到花束中間卡片上的字。
他寫：
“時蘊，畢業快樂。”
落款，你永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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