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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每年都會下雪, 但遠沒有朝禾的冷來得直白，大風席卷，寒意侵入骨髓。
江遲禮本就怕冷, 這次更甚。
還有幾日便要過年，江遲禮去超市采買，有小女孩纏著家長買芭比娃娃，家長不買, 最後用吹泡泡機哄下。
泡泡機做成美少女戰士召喚器樣子, 江遲禮想起時蘊，也順手拿了一個。
他不會做菜, 但還是五花八門的買了很多, 塞滿後備箱, 想著過年把程舫昔叫來家裏, 幾個人好好過個年。
采買結束, 他驅車回了家。
期間想起時蘊遲遲沒有消息, 於是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摸出來手機, 給時蘊發消息。
消息發了很久，遲遲沒有人回覆。
江遲禮輕笑, 把手機丟回副駕駛, 感慨：真是玩瘋了。
但這樣也好, 總好過先前毫無生氣。
這個年紀, 本身就該活得肆意輕盈。
車穿過霓虹，再次盤旋上了山, 最後在家門口停下, 江遲禮下來打開後備箱，提著東西上去。。
踏過層層臺階, 他還在思索晚上要不要去接時蘊，猛然擡頭，看到蜷縮在門口地上的少女。
江遲禮楞了一下，喚她：“時蘊，怎麽坐這裏？”
對面人動了一下，然後擡頭。
時蘊覺得臉緊繃，淚水打濕的地方被風吹過，此刻又幹又疼。
眼睛酸澀，淚水好像又要奪眶而出。
她哽咽，再次哽咽，最後嘴巴扯動，微微揚起，用小聲嗔怪撒嬌來壓住幹澀的嗓音：“你們家也太遠了，我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你也不去接我。”
江遲禮笑，朝她過去：“你沒打電話。”
“沒打就不來？”
“好，我的錯，以後，風雨無阻。”
江遲禮過去把她扶起來：“腿麻了吧。”
“嗯。”
“我把家裏鑰匙給你留一份，下次直接開門進。”
時蘊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再次“嗯”了聲。
“感冒了？”
“有點。”
二人進屋，時蘊坐在沙發上，江遲禮將壁爐裏的火燃得更旺，之後拿毯子蓋在時蘊身上。
“吃晚飯了嗎？”
“吃了。”
江遲禮看她臉很紅，不知是在外久了凍的還是發燒，看她整個人突然蔫蔫的，沒忍住俯身去摸她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讓時蘊打了個激靈，江遲禮很快收了手。
“我去拿溫度計。”
果不其然，時蘊發燒，三十九度。
高燒讓江遲禮眉心蹙著，想苛責但又看她蜷縮在沙發上，眉心同樣蹙著，喊著胃痛，讓他於心不忍。
最後只有一句：“也不知道打電話給我，硬生生在外等。”
時蘊在沙發上哼哼唧唧，他給餵了退燒藥，在沙發上守著，看到人眉心逐漸舒展，懸著心這才放下。
江遲禮坐在她旁邊，看著闔著眼的時蘊，總覺得有什麽事。
“出去玩得開心嗎？”
“開心。”毫無感情的兩個字。
江遲禮覺得她此刻給人的感覺似曾相識，但又覺得是自己多想。
“開心就好。”
“嗯。”
之後時蘊睡去，江遲禮動作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朝客房過去。
睡夢中的時蘊拽著江遲禮衣服，眉頭緊鎖，江遲禮把她放下時，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最後給她蓋好被子，退出房間。
門合上的那一瞬間，時蘊睜開眼，眼角有淚滑過。
她不知道是因為委屈，還是因為在他懷裏時，她聞到了之前從未聞到的香味。
她想，她喜歡上了江遲禮。
-
時蘊斷斷續續地燒了兩天，體溫才降下去。但她身體虛，讓江遲禮好不擔憂。
恰好出期末結果這天是立春，時蘊要去學校取試卷和成績單，江遲禮擔心地緊，恨不得裏三層外三層把她裹起來。
穿著到膝蓋的白色羽絨服，奶白色圍巾繞頸，頭戴深藍色的毛線帽，把她全副武裝。
“別看我，你哥特地打電話過來囑咐的。“
時蘊起初掙紮兩下，但看他認真的神情，自動放棄。
“我老哥什麽時候回來？”
“也就三五天，他答應回來過年。”
時蘊“哦”了一聲。
收拾妥帖，江遲禮把她送去學校。
前幾天的事情時蘊心有餘悸，回班級時特地避開五班和水房，但還是碰到申旸。
他像是在等自己，時蘊看到的一瞬間心裏咯噔了一下，但等回神轉身時，就已經被叫住。
時蘊痛苦了合上眼，之後轉身。
申旸到她面前，他道歉：“前幾天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麽害怕那個，我以後不會再送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感覺自己被人高高架起，恨對方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激起她的所有情緒。
她壓住心裏的波濤洶湧的駭浪：“好，我原諒你。”
申旸扯著嘴笑，和她告別。
人都走出很遠，時蘊還在平覆心情，往日不受控的情緒和疼痛再次襲來，她霎時覺得憋屈，明明，都在好轉了……
她站在原地緩了很久，直到老馬路過叫她，她才徹底緩過來。
-
“試卷和成績單都拿到了吧，咱班這次時蘊考得非常好，班級第一，年紀第二，大家掌聲表揚。”
話音落，隨即是陣陣掌聲。
時蘊拘謹一笑，許淮安拍她一下，她後靠，貼著桌子。
“看吧，我就說你什麽都行。”
恰時，厘末也在一旁小聲搭腔：“時蘊，你只要不失誤，好日子，源源不斷就來了。”
老馬把成績單都發下來，之後又喊人上去領獎狀，時蘊好幾科都是第一，跑了好幾趟上去。
所有東西分發完畢，寒假算是正式來臨，攏共沒幾天休息，評講試卷後過個新年，就又是緊趕慢趕的補課。
老馬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忘了這兩天補課評講卷子。但無人應，不過老馬沒惱，收拾好東西出去，把這一方天地留給他們。
時蘊收拾好東西出門，剛走到大門口，江遲禮的車正好停下。
江遲禮搖下車窗，人偏了頭，二人對視，一切都這麽剛剛好。
時蘊笑著，先前的陰霾掃了半分，眉眼彎著。
算了，不告訴他了。
-
評講試卷需要三天，三天後是除夕，學生才得以有喘息的機會。
評講第一天，沒碰到申旸，時蘊心安。
第二天，依舊沒有。
她以為這件事就要到此為止。
直到第三天，時蘊和宋詔螢在操場上散步閑聊，二人正在說考試抄襲的事情，宋詔螢猛然想起來什麽，神秘兮兮地說。
“我最近抄申旸錯題筆記，還以為在抄你的，你們倆字體也太像了，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以前我們倆字體區別很大嗎？”
“對啊，我平時就抄你們倆的作業，他之前字體很小，而且下筆很軟，沒勁，字不夠規矩，老師還說過他，說這種字體高考的時候容易吃虧，讓他多練練字。”
時蘊楞了一下，想起來擅長模仿字體的江遲禮，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模仿自己。
但時蘊還是不敢相信，無比鎮定：“你能，讓我看看他的錯題本嗎？”
“行啊，就在我抽屜裏，我還沒抄完。”
時蘊跟著宋詔螢去了五班，班裏沒幾個人，臨近過年，大家的心都收不住，一下課，就撒歡兒了往外跑。
宋詔螢進去，時蘊等在門口，她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申旸的座位，桌子上的作業本翻開扣在左桌角，桌子上沒幾個書，兩本兩本壘在一起，占滿了桌子。
時蘊覺得似曾相識，直到看到右上角的水杯，她腦袋霎時轟鳴。
這些……
書籍擺放的習慣、水杯……
都和她的一模一樣。
宋詔螢拿著錯題本出來，相似程度百分之九十的字體，讓時蘊大腦空白。
她難以置信，睫毛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身體不受控，腿發軟，握住宋詔螢胳膊，宋詔螢見她臉色不對，擔心：“怎麽了這是？”
正詢問著，申旸回來，t手裏拿著試卷，看樣子剛從辦公室問完問題。
他看到時蘊第一次出現在班級門口頗為意外：“時蘊，你怎麽來了？”
時蘊眼神呆滯地盯著他，直到這一刻，她仍舊是難以置信。
申旸沒懂時蘊的眼神，但註意到她手裏拿著自己的作業本，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但之後仍舊：“我看你字體好看，就跟著練了練。”
又是輕飄飄的解釋。
申旸上前，抽回本子，隨手翻了兩頁，求誇獎般地：“你看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寫的好多了？”
宋詔螢笑著附和，只有時蘊皺著眉。
她看到毫無攻擊力的棉花球長出僅她可見的利刃，目標精準地朝自己而來。
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告訴她要躲開。
於是她質問：“申旸，你是不是偷窺我？”
對面還在歡笑著看字體的二人同時僵住，宋詔螢眼神迷茫，申旸楞了下，然後笑。
“說什麽呢，時蘊。”
他永遠都在笑。
宋詔螢看情況不對緩和搭腔：“蘊蘊，你是不是多想了，他可能就是看你的字好看，模仿吧，我平時也是會模仿……”
一瞬間，她成了無理取鬧。
時蘊無力，“算了，沒事。”
時蘊轉身走，碰掉了申旸手裏的本子，他彎腰撿，動作掀起了短暫的風，從時蘊眼前劃過。
石榴、玫瑰……還有牛奶香味。
是伴隨了她多年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動作僵住，心臟和腳都被註了鐵。
申旸起身拂去本子上的灰，動作像被放了慢鏡頭，被無限擴大的不是畫面，而是味道，一絲一縷都刺痛著時蘊的感官。
她的神經被反覆拉扯，那些她快要忘掉的事情再次被勾至眼前。
那顆棉花球裹著過往還是朝她而來，她毫無躲避之力，只能站在原地被狠狠砸中。
恐懼和痛意順著傷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抵達心臟。
她腦袋一瞬間混沌不堪，但耳邊有一個無比清楚的聲音響起。
時蘊，你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
冬日天黑的早，還沒放學，操場路燈就已經亮起。
燈下飄揚的塵土似薄霧。
在霧裏，一個只穿了冬季校服的女生在其中不知疲倦地勻速穿梭。她像個上了發條的機械，目前的指令裏只有向前跑。
“時蘊！別跑了！你都跑了十圈了！”
宋詔螢氣喘籲籲，在不遠處大喊制止她，但時蘊毫無反應。
額頭的密汗匯在一起，順著脖頸流下，通紅的臉頰在粉飾她的麻木。
宋詔螢看著她再次遠去的背影，急得跺腳：“人別是魔怔了。”
宋詔螢害怕，別無他法，轉身朝校醫室跑。
“校醫老師！校醫老師！”
隔著大老遠，在裏面整理藥品的江遲禮就聽到這急匆匆地聲音。
頭剛擡起來，人就已經到門口了。
“校醫老師，快快快——”
宋詔螢氣都喘不勻，江遲禮：“慢慢說，怎麽回事？”
江遲禮有印象，她是時蘊的朋友。
杯子遞過來，宋詔螢不接，大口喘著氣，想要自己盡快平覆下來：“快去操場，我我我朋友今天一天都不太對勁，現在一直在操場跑步，您快去看看。”
江遲禮腦子裏第一反應是：“時蘊？”
宋詔螢小雞啄米般地快速點頭。
“對對對，就是時蘊，老師您快……”
話還沒說完，面前人就已經走到門口，伸手扯衣架上的外套。
“快點帶我過去。”
-
江遲禮到操場的時候，時蘊還在跑，步子沈重，大口喘著氣，但未有停下的意思。
江遲禮叫她：“時蘊。”
無人應。
他邁進跑道，轉身跟要跟上來的宋詔螢發話：“你先別跟過來，交給我。”
宋詔螢把邁出的步子又收回來，楞楞地點點頭：”哦好。”
說完，江遲禮快步走向時蘊，他橫穿操場，將人在中間攔下。
江遲禮握住她的手腕，看向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她呆滯地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擔憂油然而生：“時蘊，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熟悉的聲線入耳，將時蘊那根斷掉的神經短暫接上。
發散的瞳孔聚焦，眼皮沈重，緩慢地掀了下，人懨懨的。
江遲禮心臟跟著揪了下，伸手蹭去她額頭上的汗，俯身扶著她的肩膀，再次耐心地詢問：“時蘊，發生什麽了，有什麽事情跟遲禮哥說，你不是一直最相信遲禮哥的嗎？”
遲禮哥……
時蘊仰頭看他，對視的一瞬間，她的防線轟然倒塌。
她哽咽著，眼前騰然冒出來的霧氣擋了視線。
她看不清他的人臉，眉心蹙著顫動，想要把情緒壓下去，喚了聲：“遲禮哥。”
“我在。”
時蘊盯了江遲禮好一會兒，這才低頭，淚徑直落在地上，洇了他剛修好的塑膠跑道。
那些壓抑的委屈和恐懼，讓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身體的勞累感也兀自冒出來，腦袋抵著江遲禮胸口，他默契地站直了身子。
從嗚咽，到抽泣，之後肩膀不斷地抖動，話斷斷續續：“遲禮哥，他用那個洗了全身，他們兩個一樣，全都一樣。”
毫無邏輯的話，江遲禮沒聽進去一個字，他的耳朵裏，全是她的哭聲。
他學醫數年，在醫院裏聽過多少哭聲，早已對這一切免疫，但此刻，他仿佛回到初次實習在醫院見證生離死別的那天，整個房間鋪天蓋地的哭聲，他心臟跟著疼了一下。
這感覺，恍如隔世。
江遲禮伸手拍著她的背：“沒事的，一切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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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機做成美少女戰士召喚器樣子, 江遲禮想起時蘊，也順手拿了一個。
他不會做菜, 但還是五花八門的買了很多, 塞滿後備箱, 想著過年把程舫昔叫來家裏, 幾個人好好過個年。
采買結束, 他驅車回了家。
期間想起時蘊遲遲沒有消息, 於是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摸出來手機, 給時蘊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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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也好, 總好過先前毫無生氣。
這個年紀, 本身就該活得肆意輕盈。
車穿過霓虹，再次盤旋上了山, 最後在家門口停下, 江遲禮下來打開後備箱，提著東西上去。。
踏過層層臺階, 他還在思索晚上要不要去接時蘊，猛然擡頭，看到蜷縮在門口地上的少女。
江遲禮楞了一下，喚她：“時蘊，怎麽坐這裏？”
對面人動了一下，然後擡頭。
時蘊覺得臉緊繃，淚水打濕的地方被風吹過，此刻又幹又疼。
眼睛酸澀，淚水好像又要奪眶而出。
她哽咽，再次哽咽，最後嘴巴扯動，微微揚起，用小聲嗔怪撒嬌來壓住幹澀的嗓音：“你們家也太遠了，我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你也不去接我。”
江遲禮笑，朝她過去：“你沒打電話。”
“沒打就不來？”
“好，我的錯，以後，風雨無阻。”
江遲禮過去把她扶起來：“腿麻了吧。”
“嗯。”
“我把家裏鑰匙給你留一份，下次直接開門進。”
時蘊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再次“嗯”了聲。
“感冒了？”
“有點。”
二人進屋，時蘊坐在沙發上，江遲禮將壁爐裏的火燃得更旺，之後拿毯子蓋在時蘊身上。
“吃晚飯了嗎？”
“吃了。”
江遲禮看她臉很紅，不知是在外久了凍的還是發燒，看她整個人突然蔫蔫的，沒忍住俯身去摸她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讓時蘊打了個激靈，江遲禮很快收了手。
“我去拿溫度計。”
果不其然，時蘊發燒，三十九度。
高燒讓江遲禮眉心蹙著，想苛責但又看她蜷縮在沙發上，眉心同樣蹙著，喊著胃痛，讓他於心不忍。
最後只有一句：“也不知道打電話給我，硬生生在外等。”
時蘊在沙發上哼哼唧唧，他給餵了退燒藥，在沙發上守著，看到人眉心逐漸舒展，懸著心這才放下。
江遲禮坐在她旁邊，看著闔著眼的時蘊，總覺得有什麽事。
“出去玩得開心嗎？”
“開心。”毫無感情的兩個字。
江遲禮覺得她此刻給人的感覺似曾相識，但又覺得是自己多想。
“開心就好。”
“嗯。”
之後時蘊睡去，江遲禮動作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朝客房過去。
睡夢中的時蘊拽著江遲禮衣服，眉頭緊鎖，江遲禮把她放下時，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最後給她蓋好被子，退出房間。
門合上的那一瞬間，時蘊睜開眼，眼角有淚滑過。
她不知道是因為委屈，還是因為在他懷裏時，她聞到了之前從未聞到的香味。
她想，她喜歡上了江遲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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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蘊斷斷續續地燒了兩天，體溫才降下去。但她身體虛，讓江遲禮好不擔憂。
恰好出期末結果這天是立春，時蘊要去學校取試卷和成績單，江遲禮擔心地緊，恨不得裏三層外三層把她裹起來。
穿著到膝蓋的白色羽絨服，奶白色圍巾繞頸，頭戴深藍色的毛線帽，把她全副武裝。
“別看我，你哥特地打電話過來囑咐的。“
時蘊起初掙紮兩下，但看他認真的神情，自動放棄。
“我老哥什麽時候回來？”
“也就三五天，他答應回來過年。”
時蘊“哦”了一聲。
收拾妥帖，江遲禮把她送去學校。
前幾天的事情時蘊心有餘悸，回班級時特地避開五班和水房，但還是碰到申旸。
他像是在等自己，時蘊看到的一瞬間心裏咯噔了一下，但等回神轉身時，就已經被叫住。
時蘊痛苦了合上眼，之後轉身。
申旸到她面前，他道歉：“前幾天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麽害怕那個，我以後不會再送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感覺自己被人高高架起，恨對方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激起她的所有情緒。
她壓住心裏的波濤洶湧的駭浪：“好，我原諒你。”
申旸扯著嘴笑，和她告別。
人都走出很遠，時蘊還在平覆心情，往日不受控的情緒和疼痛再次襲來，她霎時覺得憋屈，明明，都在好轉了……
她站在原地緩了很久，直到老馬路過叫她，她才徹底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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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卷和成績單都拿到了吧，咱班這次時蘊考得非常好，班級第一，年紀第二，大家掌聲表揚。”
話音落，隨即是陣陣掌聲。
時蘊拘謹一笑，許淮安拍她一下，她後靠，貼著桌子。
“看吧，我就說你什麽都行。”
恰時，厘末也在一旁小聲搭腔：“時蘊，你只要不失誤，好日子，源源不斷就來了。”
老馬把成績單都發下來，之後又喊人上去領獎狀，時蘊好幾科都是第一，跑了好幾趟上去。
所有東西分發完畢，寒假算是正式來臨，攏共沒幾天休息，評講試卷後過個新年，就又是緊趕慢趕的補課。
老馬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忘了這兩天補課評講卷子。但無人應，不過老馬沒惱，收拾好東西出去，把這一方天地留給他們。
時蘊收拾好東西出門，剛走到大門口，江遲禮的車正好停下。
江遲禮搖下車窗，人偏了頭，二人對視，一切都這麽剛剛好。
時蘊笑著，先前的陰霾掃了半分，眉眼彎著。
算了，不告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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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講試卷需要三天，三天後是除夕，學生才得以有喘息的機會。
評講第一天，沒碰到申旸，時蘊心安。
第二天，依舊沒有。
她以為這件事就要到此為止。
直到第三天，時蘊和宋詔螢在操場上散步閑聊，二人正在說考試抄襲的事情，宋詔螢猛然想起來什麽，神秘兮兮地說。
“我最近抄申旸錯題筆記，還以為在抄你的，你們倆字體也太像了，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以前我們倆字體區別很大嗎？”
“對啊，我平時就抄你們倆的作業，他之前字體很小，而且下筆很軟，沒勁，字不夠規矩，老師還說過他，說這種字體高考的時候容易吃虧，讓他多練練字。”
時蘊楞了一下，想起來擅長模仿字體的江遲禮，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模仿自己。
但時蘊還是不敢相信，無比鎮定：“你能，讓我看看他的錯題本嗎？”
“行啊，就在我抽屜裏，我還沒抄完。”
時蘊跟著宋詔螢去了五班，班裏沒幾個人，臨近過年，大家的心都收不住，一下課，就撒歡兒了往外跑。
宋詔螢進去，時蘊等在門口，她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申旸的座位，桌子上的作業本翻開扣在左桌角，桌子上沒幾個書，兩本兩本壘在一起，占滿了桌子。
時蘊覺得似曾相識，直到看到右上角的水杯，她腦袋霎時轟鳴。
這些……
書籍擺放的習慣、水杯……
都和她的一模一樣。
宋詔螢拿著錯題本出來，相似程度百分之九十的字體，讓時蘊大腦空白。
她難以置信，睫毛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身體不受控，腿發軟，握住宋詔螢胳膊，宋詔螢見她臉色不對，擔心：“怎麽了這是？”
正詢問著，申旸回來，t手裏拿著試卷，看樣子剛從辦公室問完問題。
他看到時蘊第一次出現在班級門口頗為意外：“時蘊，你怎麽來了？”
時蘊眼神呆滯地盯著他，直到這一刻，她仍舊是難以置信。
申旸沒懂時蘊的眼神，但註意到她手裏拿著自己的作業本，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但之後仍舊：“我看你字體好看，就跟著練了練。”
又是輕飄飄的解釋。
申旸上前，抽回本子，隨手翻了兩頁，求誇獎般地：“你看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寫的好多了？”
宋詔螢笑著附和，只有時蘊皺著眉。
她看到毫無攻擊力的棉花球長出僅她可見的利刃，目標精準地朝自己而來。
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告訴她要躲開。
於是她質問：“申旸，你是不是偷窺我？”
對面還在歡笑著看字體的二人同時僵住，宋詔螢眼神迷茫，申旸楞了下，然後笑。
“說什麽呢，時蘊。”
他永遠都在笑。
宋詔螢看情況不對緩和搭腔：“蘊蘊，你是不是多想了，他可能就是看你的字好看，模仿吧，我平時也是會模仿……”
一瞬間，她成了無理取鬧。
時蘊無力，“算了，沒事。”
時蘊轉身走，碰掉了申旸手裏的本子，他彎腰撿，動作掀起了短暫的風，從時蘊眼前劃過。
石榴、玫瑰……還有牛奶香味。
是伴隨了她多年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動作僵住，心臟和腳都被註了鐵。
申旸起身拂去本子上的灰，動作像被放了慢鏡頭，被無限擴大的不是畫面，而是味道，一絲一縷都刺痛著時蘊的感官。
她的神經被反覆拉扯，那些她快要忘掉的事情再次被勾至眼前。
那顆棉花球裹著過往還是朝她而來，她毫無躲避之力，只能站在原地被狠狠砸中。
恐懼和痛意順著傷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抵達心臟。
她腦袋一瞬間混沌不堪，但耳邊有一個無比清楚的聲音響起。
時蘊，你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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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的早，還沒放學，操場路燈就已經亮起。
燈下飄揚的塵土似薄霧。
在霧裏，一個只穿了冬季校服的女生在其中不知疲倦地勻速穿梭。她像個上了發條的機械，目前的指令裏只有向前跑。
“時蘊！別跑了！你都跑了十圈了！”
宋詔螢氣喘籲籲，在不遠處大喊制止她，但時蘊毫無反應。
額頭的密汗匯在一起，順著脖頸流下，通紅的臉頰在粉飾她的麻木。
宋詔螢看著她再次遠去的背影，急得跺腳：“人別是魔怔了。”
宋詔螢害怕，別無他法，轉身朝校醫室跑。
“校醫老師！校醫老師！”
隔著大老遠，在裏面整理藥品的江遲禮就聽到這急匆匆地聲音。
頭剛擡起來，人就已經到門口了。
“校醫老師，快快快——”
宋詔螢氣都喘不勻，江遲禮：“慢慢說，怎麽回事？”
江遲禮有印象，她是時蘊的朋友。
杯子遞過來，宋詔螢不接，大口喘著氣，想要自己盡快平覆下來：“快去操場，我我我朋友今天一天都不太對勁，現在一直在操場跑步，您快去看看。”
江遲禮腦子裏第一反應是：“時蘊？”
宋詔螢小雞啄米般地快速點頭。
“對對對，就是時蘊，老師您快……”
話還沒說完，面前人就已經走到門口，伸手扯衣架上的外套。
“快點帶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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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遲禮到操場的時候，時蘊還在跑，步子沈重，大口喘著氣，但未有停下的意思。
江遲禮叫她：“時蘊。”
無人應。
他邁進跑道，轉身跟要跟上來的宋詔螢發話：“你先別跟過來，交給我。”
宋詔螢把邁出的步子又收回來，楞楞地點點頭：”哦好。”
說完，江遲禮快步走向時蘊，他橫穿操場，將人在中間攔下。
江遲禮握住她的手腕，看向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她呆滯地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擔憂油然而生：“時蘊，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熟悉的聲線入耳，將時蘊那根斷掉的神經短暫接上。
發散的瞳孔聚焦，眼皮沈重，緩慢地掀了下，人懨懨的。
江遲禮心臟跟著揪了下，伸手蹭去她額頭上的汗，俯身扶著她的肩膀，再次耐心地詢問：“時蘊，發生什麽了，有什麽事情跟遲禮哥說，你不是一直最相信遲禮哥的嗎？”
遲禮哥……
時蘊仰頭看他，對視的一瞬間，她的防線轟然倒塌。
她哽咽著，眼前騰然冒出來的霧氣擋了視線。
她看不清他的人臉，眉心蹙著顫動，想要把情緒壓下去，喚了聲：“遲禮哥。”
“我在。”
時蘊盯了江遲禮好一會兒，這才低頭，淚徑直落在地上，洇了他剛修好的塑膠跑道。
那些壓抑的委屈和恐懼，讓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身體的勞累感也兀自冒出來，腦袋抵著江遲禮胸口，他默契地站直了身子。
從嗚咽，到抽泣，之後肩膀不斷地抖動，話斷斷續續：“遲禮哥，他用那個洗了全身，他們兩個一樣，全都一樣。”
毫無邏輯的話，江遲禮沒聽進去一個字，他的耳朵裏，全是她的哭聲。
他學醫數年，在醫院裏聽過多少哭聲，早已對這一切免疫，但此刻，他仿佛回到初次實習在醫院見證生離死別的那天，整個房間鋪天蓋地的哭聲，他心臟跟著疼了一下。
這感覺，恍如隔世。
江遲禮伸手拍著她的背：“沒事的，一切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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