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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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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

第二天, 果然是艷陽高照。

十七不斷送來江黎的消息,江黎重新回到江家了,江黎今天要作為江家二少公開露面了, 江黎學壞玩起了金屋藏嬌把之前救他的醫生給關起來了, 江黎最近順風順水工作已經走上正軌了。

直到數日後, 十七滿臉嚴肅地傳來新的消息。

江黎向他求助,因為溫栩被江衍抓走了, 現在他只有一條線索,但這條線索幾乎百分之百是陷阱。

十七毫不猶豫地趕往江黎那邊。

另一邊,海邊高大的集裝箱上, 十三悄無聲息地趴在那裏。她透過狙擊槍的目鏡,將準心定在江衍的頭上。江衍大概完全沒想過自己可能被伏擊,此時毫不在意地暴露著他的整個身體。

風很大, 會對彈道產生一定的影響, 但這對十三而言不是問題。

她在這裏只是最後的保證, 如果溫栩能夠處理一切,她就不需要出手。

只是當十三看見江衍將溫栩打到在地上的時候,她的手指用上了點力氣,扣進了扳機。

她殺人,從來只需要瞬間。

不過這個瞬間被咆哮著向江衍的越野車打斷了, 十三瞇起眼睛, 看到洛焉沖下車勒住江衍的脖子,而溫栩抄起短刀,手起刀落,淒厲的慘叫聲被風送到十三耳邊。

不遠處是聚集過來的警車。

十三收起槍, 慢慢站起身,帶著濃烈腥氣的海風呼嘯著吹起她只到下頜的短發。

她想, 洛焉也好,宋循也好,想要這樣能夠打破些什麽的人存在,這大概就是為什麽,教會一直源源不斷從異世界將人帶到這裏。

紙片仿佛也會在這樣的人身邊鮮活起來,而溫栩,她本就是被濃墨重彩描繪的主角,她也的確應該擁有真正的未來,而不是一個戛然而止輕描淡寫的終章。

十三回到教會時,伊瑟爾正在用通訊器,面前是宋循的全息影像,他還躺在醫院裏全身裹著繃帶,看到十三的時候臉上肌肉抽搐了好幾下。

伊瑟爾很自然地朝十三笑了笑,牽過十三的手指抵在唇邊聞了聞。

“十三,你的身上有海風的氣味。”他有些開心似的,“沒有硝煙的氣味,看來一切順利。”

“嗯,溫栩應該早就和洛小姐商量好了,和原本的走向不同,但最終的結局不壞。”十三忍著大腦的嗡鳴,用手背貼著伊瑟爾的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如平常一般平靜冷漠。

伊瑟爾沈默了一瞬,捏緊了十三的手指:“好孩子,你辛苦了。”

“咳嗯。”全息影像裏的宋循差點酸倒牙。他看不下去,極其做作地咳了兩聲,“聖子大人,我說,聖子是要守貞的!這不是你們教會自己的規定嗎?”

“是有這個規定,首席。”伊瑟爾卻並不放開十三的手,“所以十三,你要懲戒我?那條鐵荊棘纏繞的戒鞭,你很久沒有用過了。”

十三……

她下意識舔了下齒根,有點無奈地叫道:“……大人。”

“好了,言歸正傳。”伊瑟爾垂眼收起笑意,“十三,我在和首席確認繼任儀式的細節。”

他用手指在浮空的虛擬地圖上指著:“裁判庭宣布一切後,火會從這裏燒起來,直到將整個教會燒成灰燼。我作為有罪的,以神為名欺騙了世界的新任教宗,會同這個禁錮了信仰的地方一起消失。”

十三抿了抿嘴唇:“我會在逃生通道裏接應你。”

伊瑟爾的目光晃了一下,他微笑道,“好。”

關於繼任儀式的細節,其實早在這些天反反覆覆地確定了,從每個人要說的話,到每一項將會被擺出的證據,對前來參加儀式者的救援方案,以及最後將化為灰燼的教會和足以讓教會中人秘密逃離的暗道。

只是隨著時間越來越近,就越是擔憂哪裏會有還沒被發現的漏洞。

宋循這具身體畢竟是個老頭子,又被十三揍成了重傷,精力漸漸不濟。

就在他打算結束通訊的時候,十七的匯報傳回來了——江黎所經歷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江家小姐江時月已經被十七扣押。

宋循一目十行把匯報看了一遍,暗暗咋舌——倒是個狠角色,隱在幕後挑撥風雲,但偏偏她的所作所為每一件單拎出來都是理所當然甚至心懷好意。

“這妹子,哪怕放在裁判庭也不好叛啊。”宋循自言自語地感慨,“說真的,她要不是最後下場親自演了這一出,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伊瑟爾很突然地開口:“既然首席有苦惱,不如把她交給教會吧。”

十三的頭偏過一個很小的幅度,眼角餘光落在伊瑟爾的臉上。

伊瑟爾只是輕輕笑道:“這樣的人要是一生都被囚在江家,那倒是太可惜了。”

十三收回目光,沒讚同也沒反對。

通訊終於結束,伊瑟爾吐出一口氣,眼睛裏含了點疲憊的水霧。他向後靠了靠,正好就靠在十三的腰腹,那裏肌肉柔韌,裁判庭制服的紐扣抵著他的後腦,一點點輕微的疼痛。

“十三。”伊瑟爾仰起頭,視線有點模糊地看著十三的下頜,“今晚留在這裏?”

十三下意識吐出幾個字:“聖子需要守貞。”

伊瑟爾忍不住笑出聲音,修剪整齊的指甲在腰腹的肌肉上劃過。

很輕微的癢,十三不大明顯地彎了下腰。

“哦,那你堵住我,也就算是了。”

十三在這種撥撩中咬住了舌尖,手指溢出霧氣按在伊瑟爾的肩膀上,有一縷黑霧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不顧她的想法,坦誠地聽從了伊瑟爾的命令。

幹燥和生澀帶來了異常的刺痛,伊瑟爾咬住一聲痛呼,轉身用力抱住了十三的腰。

十三有時會擔心,自從那日的坦白之後,伊瑟爾對性/愛的欲求幾乎讓她覺得有點瘋狂了。仿佛什麽事情都能聯想到身體的糾纏。

她的本體是殺戮和肅清,純粹的冰冷,十三不認為這樣的事情真的會為他帶來快感,畢竟每一次他都會臉色慘白,就連嘴唇也失去血色,不受控制地顫抖。

就像現在這樣,仿佛冬天裏被剝光衣服推進雪地的人,任憑雪落在睫毛上。

十三按住她的肩膀,將自己的身體後撤:“夠了大人,您受不了。”

匯成針狀的黑霧驟然從伊瑟爾的身體離開,速度太快了,一時間伊瑟爾連聲音都沒法發出,只能崩潰似的勒緊十三的腰腹,很久之後顫抖的脊背才平緩下來。

十三:“先松手,我給您倒杯水。”

伊瑟爾仿佛沒聽到。

十三:“……大人,您這樣,會讓我覺得您還有什麽在隱瞞我。”

“……我只是在想。”伊瑟爾終於緩緩開口,仿佛被這樣懷疑是比別的更加不可忍受的事情。

他說了一半又頓住了,思緒如同飄在雲端。

十三耐心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伊瑟爾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我在想,等到我繼任教宗的那天,你會叫我什麽呢?”

十三楞了楞,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問題。

但伊瑟爾嘴邊墜著笑,笑容看上去有點難過,“然後我又想,我希望你叫我教宗嗎?”

十三:“所以您的答案是什麽?”

稱呼。

稱呼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權柄,意味著人與人的不同,也意味著……他是誰。

十三回憶起之前在雲安的那個夜晚,他希望自己能夠稱呼他的名字。但最終她也沒有叫出口,因為這是不敬,對神的不敬。

然後她想起,教宗對她說過愛,但聖子並沒有。

伊瑟爾這次沈默了更久,他的眼睛濕潤,伸手捏住了十三剛剛化為黑霧的手指,那裏好像還殘留著一點粘稠的溫度。

“如果是七年前,我大概是希望的。那會讓我更像他,會更加讓我覺得,自己在竊取他的一切。”伊瑟爾小聲說,“我先是拿走了伊瑟爾這個原本屬於他的名字,然後在他繼任時拿走原本屬於他的聖子的位置。他教我如你一般信仰神,我學會了他的笑和欺騙眾人的說辭……到最後,我還想拿走教宗這個稱呼,好像這t些都拿到手之後,我也就會如他一樣擁有你了。”

十三:“您……”

伊瑟爾沒有讓十三說下去,他露出釋然一般的笑容:“但現在不想了。”

他成為教宗的時間,只會是那個瞬間,十三為他掛上金色面簾的那個瞬間。

而那時,十三望著他。

她心裏想著的會是曾經同樣的地方,擁有同樣眼睛的那個人給予她的笑容和承諾,還是從此以後他們將一起度過的生活?

一切都將被火燒去。

“等離開教會之後,我希望我們生活的地方會有一棵蘋果樹。”伊瑟爾將十三的手指含進口中,“那會是在邊界之外的地方,第一批踏入那裏的人會開墾出能夠生存的家園。人不會太多,我們也不會呆在人們聚集的地方。”

“但也有幾個鄰居,偶爾我們會和他們打招呼,那一定會是很好的人。”

“邊界外的季節和時間或許都會有所不同,也許會很危險,但一寸一寸地往外走去,這個世界才會真正被一寸一寸地建立起來,而不再是如今紙糊的童話。”

十三聽著他敘述近在眼前的未來,覺得她的身體忽然變得溫熱了,就連耳中嗡鳴也染上了蘋果清甜的香氣。

“會這樣的。”十三承諾,“我帶您去。”

伊瑟爾笑了:“好,帶我去。”

去那虛無之中,去那邊界之外。去神未曾註目的地方,去那裏踩實真正的土地。

他們一起……

“你真的覺得,十三和你能夠一起完成這件事?”

不久前,宋循的沈重的質疑聲猶在耳邊。那是十三回到教會之前,他們剛剛開始今天的通訊時。

“我不是懷疑十三這個人。畢竟共事這麽久,我了解她的個性,甚至我欣賞她。我也相信,她願意支持我們,支持你。”

“聖子,我也不阻止你相信她,只是,把一切能夠成功押註在她的情感上,我依舊不能認同。”

“面對真正動搖世界本質的情況,她真的能壓制住自己的本性嗎?她真的能背叛她誕生的意義嗎?就憑她對你的感情嗎?那前任教宗是怎麽死的?”

宋循的懷疑並不帶什麽私心,尖銳而直白地直刺紅心,他因此幾次三番試圖殺死十三,幾乎每一次都拼盡全力。

伊瑟爾咬了咬舌尖,仿佛嘗到了蘋果酒的甜味。

“不是對我的感情。”他答道。

宋循:“你說什麽?”

伊瑟爾笑了,笑意舒展在臉上,居然有了幾分少年意氣,是和教宗截然不同的笑容。

“我押註的,從來不是她對我的感情。”

“我所押的,是她已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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