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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也沒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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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也沒做過”

深夜, 道路兩旁的屋檐院墻之上,一只橘白的貓咪正在墻頭無聲飛速奔跑。

他不遠不近地跟著前面正追逐著小女孩的青年男子, 夜色裏的一雙銳利貓瞳像是都市傳說裏的精怪。

男子追著小女孩,貓咪追著男子,三者就以這樣奇怪的隊形從燈火明亮的聚居區一路跑到了一條杳無人煙的偏遠河流邊。

……

這處偏遠的河堤屬於待開發區,四周連電路都沒有鋪設好。在這樣無人的深夜,只有明亮的月光映亮沾滿泥濘的青草地,將水面照出粼粼的波光。

寬闊的河流阻擋了前路,小女孩停在河邊微微喘著氣, 轉身看向身後一路追著她跑的青年。

“這下沒地方跑了吧。”

意識到小女孩沒有了前路, 青年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擡頭的時候掛上了猙獰而快意的笑容。

“真能跑啊死丫頭。”

停駐在河邊的小女孩卻沒有露出恐懼的表情。站在瑩白月光映亮的嘩嘩流水前, 她只是張著雙平靜的眼眸打量他, 表情若有所思。

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青年男子頓覺侮辱, 臉色立刻從報覆性的暢快變得像是吃了蒼蠅一般難看。

他擡肘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眼神隨著某種決心而變得晦暗。

**

事情要從半月前說起。

男子生意失敗後便長期在外躲債, 半月前卻忽然被一名得到消息的債主找上了門。隨後,他和這位曾借錢給他的昔日故友爆發了激烈的沖突, 等他從亢奮中清醒過來時, 就發現對方已經倒在了血泊裏,而自己手中卻握著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男子被恐懼感鉗制以至於並未確認對方的生命體征便轉身就跑,出逃的過程中還慌不擇路地連著持刀捅了好幾人。

然而等次日看到通緝令時,他才知道最初和他發生沖突的那名債主雖然受了傷卻並沒有死去,反而是他出逃路上攻擊的幾人中有一人搶救失敗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無可挽回,被抓住的話不是死刑也是無期。陷入絕望的男子朝著偏遠無人的自然保護區方向徹底開始了亡命之途。

命運似乎並不打算直接將他判處死刑。在這個到處都是攝像頭的時代, 他再怎麽謹小慎微東躲西藏也總難免暴露在攝像頭下,他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地靠著以前做過話劇演員的舞臺經驗喬裝打扮, 改換面貌,在這個距離自然保護區最近的偏遠小鎮裏扮演出自如的模樣。

或許是警察沒想到會有人不要命地往兇獸猛禽統領的自然保護區逃跑,也或許是這個整體人口年齡偏大的小鎮聚居密度低、生活節奏又太過放松,他奇跡般地成功躲了一個多星期都沒有被人發現。

只要離開這個小鎮就得救了!

大不了就混在動物中間當個野人!反正他躲債的這些年過得也不是什麽人過的日子。電話卡被註銷,銀行卡被凍結,移動支付手段也全都對他關閉。明明活在現代社會,他就算是拿著現金也還是連一張車票都買不了!

眼見希望曙光就在眼前,男子卻在一個冷風陣陣的早晨撞進了少女詫異的清亮眼眸。

彼時他正拎著小籠包和豆漿走在回到臨時居所的路上,臉上貼著足以模糊骨相的矽膠皮,眼睛裏戴著棕黑色的美瞳。

然而那個女孩原本不經意地一瞥後卻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腳步。

在他悄悄懸起心臟的緊張感裏,小女孩的眼睛在他的耳廓上巡視了一圈,眼神變得冷漠。

【她認出我了。】

站在街道中央,男子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攥著豆漿杯子的手不自覺用力,將杯裏的豆漿捏得橫流。

然而女孩卻並沒有當街大喊大叫,在賣蘋果的老太太提醒他豆漿撒了的聲音裏,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這裏。

安全了嗎?

不,她手裏有手機,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t報警,也說不定會告訴家裏人。

男子的眼神變得陰郁。

他沈默地吃完了小籠包,開始不遠不近地跟在女孩後面。

今天是周末,女孩並沒有去上學。她帶著買來的早點去了體育館的室內排球場,將早點分給同伴後去換了球衣。

男子壓了壓帽檐在觀眾席坐了下來,凝視著她和同伴們打了一整個上午的排球。

在熱鬧的沿街店鋪解決完午飯後,女孩又轉身去了游泳館,在泳池裏消磨到了晚上七點。

然而私人游泳館不像公立體育館那樣可以自由出入,男人的身份證已經不能再用,他只能費盡心思地在門外鬧出了點動靜引走了前臺才混了進去。

臉上帶妝的男人不能下水游泳,但在座椅上呆坐一下午又太過顯眼。他只能買了泳褲泳帽換上,小心地扶著欄桿下水,在泳池最淺處的角落站穩後就不再動了。

被水壓擠胸口的感覺陌生而難受,皺著眉的男子轉頭繼續尋找女孩的蹤跡,正好見到戴著黑色泳鏡的女孩面朝他的方向從水下探出了頭,接著又很快潛泳了下去。

那一瞬間的她像是看了他一眼,又像是他疑神疑鬼的錯覺。

女孩在水裏放松地玩到了晚上,怕她偷偷跑了的男子卻需要註意力高度集中地去搜尋她時不時一個潛泳就消失不見的身影。

到晚上七點時,女孩坐在泳池邊悠閑地吃著游泳館供應的晚飯,男子卻已經精疲力竭。

他試圖向游泳館的員工買飯,員工卻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告訴他這裏的晚餐是根據入場時的套票使用記錄默認供應的,散客除非是提前三小時買票的時候就買了含餐票,否則也都是沒有的。

沒買票混進來的男子:“……”

原本他想著等出去再買點東西吃,然而女孩吃完晚飯卻一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她轉身上到游泳館二樓的健身房,和一群正在鍛煉的健身族打了招呼後就徑直找個躺椅躺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小憩。

又累又餓的男子:“……”

男子陰著臉,已經確定這個小丫頭發現他在跟蹤了。

慍怒之色爬上腦袋,男子握著褲兜裏的刀把,環視四周後卻也只能咬了咬牙又把手抽了出來。

【知道我在跟著你也好,敢報警或者告訴別人就立刻殺了你。】

【我看你能躲到什麽時候。】

到了深夜健身房閉館的時候,打著哈欠的女孩也只能離開這裏下了樓。

出了健身房,男人幾乎是不再掩飾地跟在了她身後。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兩人默契地逐漸加快了腳步。

速度越來越快,腳步越來越急促,直到最後,兩人已經開始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起來!

原本覺得只是個長得高些的小學生而已,男子卻發現她的體能好得不一般,飛奔的身影他怎麽都追不上。

本來就又累又餓,男子喘著氣狂奔,甚至懷疑對方在故意壓著速度吊他。

脫離預想的發展讓男子不上不下地有些為難。在途徑某幾條能通往警局的街口時,他畏懼地停下了腳步踟躕不前——她要是往那邊跑的話,他是絕對無法在她到達之前追上她的。

但女孩可能是不清楚警局的位置,或者是下意識選了自己經常走的熟悉的小路。她既沒有往警局的方向拐彎,也沒有跑到有車流量的大路上,反而一直在漆黑的小路上跑,甚至跑得越來越偏,開始逐漸遠離小鎮。

機會就在眼前,男子在撤離和追上去之間搖擺了幾次,最後還是握緊了刀把,決定徹底除掉這個後患。

於是就發生了最開始的那一幕。

除了沒發現背後什麽時候冒出了一只追逐他的貓,男人覺得眼前的局勢已逆風翻到了他這邊。

這條擋路的大河於他而言,實在再好不過了。

男人看著女孩死到臨頭還保持著平靜的面容,任由惡意爬上了整張臉。

**

中原中也佇立在高處的橋邊朝下望去,貓咪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聽說一些事情是一回事,察覺到過往的蛛絲馬跡是一回事,但直面桐葉堪稱恐怖的過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中原中也和五條悟在被孩童時期的桐葉摸摸以後不久就發現自己又忽然換了地方。

這次他們沒能在第一時間就見到桐葉。

直到深夜的街頭,耳聰目明的貓咪站在高樓的窗外,在發現有小孩被持刀男人追著跑時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比之前見到過的大一點的桐葉。

青春期之前的女孩子身上還沒有多少發育帶來的脂肪,勤於鍛煉的桐葉身形瘦高,跑動時腿上的肌肉線條相當明顯。

但黑夜模糊了這些細枝末節。

小女孩被壯年男子持刀追擊的畫面觸目驚心,盡管中原中也和五條悟都相信她的判斷,也還是被這一幕嚇得一時間慌了神,差點直接從房頂跳下去給追擊的男人來個貓咪抓臉。

找回理智後,兩只貓咪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不放心地進行了一番分工——五條悟跑去找警察,中原中也跟著這邊,有什麽情況可以隨機應變。

隱匿在頭頂橋上的貓咪弓起身體,對著將桐葉逼入絕境的男人蓄勢待發。

*

“你在想殺了我就沒有人會洩露你的蹤跡了嗎?”

少年桐葉第一次對面前的男人開口說話。

男人楞了一下,嘲諷的冷笑剛剛露出還沒來得及鋪滿整張臉,就聽見桐葉用疑惑的聲音繼續說道:“那你打算怎麽處理我的屍體呢?”

男人臉色古怪地看著似乎真的為此感到好奇的女孩,懷疑這丫頭腦子有點問題:“現在的小孩好奇心都這麽重了嗎?”

死都不怕。

“這麽好奇的話告訴你也行啊,”男人逐漸走近,臉上帶著恐嚇小孩的惡意笑容,“你背後不就是河嗎?屍體扔進去,用不了一兩天就能漂到幾個省之外,等被人發現的時候早就泡爛了,警察要排查屍體來源可不容易。”

桐葉聳聳肩,對男人的恐嚇不以為意:“按通緝令上的說法,你應該是外地的吧?這條河很淺,河床上還有很多石頭和爛木頭,漂不了多遠的。”

“不過,”桐葉掀起眼皮看著男人,“穿過這條河去對面的話,好像是直通自然保護區的最近路線呢。”

自然保護區……男人唇角的笑意淡了點,為女孩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感到冒犯。

他冷笑一聲握緊了刀把朝她走來:“聽起來有點道理,那就把你也帶去保護區好了。

“讓鱷魚和老虎來解決屍體問題吧。”

眼見男人的刀鋒已經離自己僅剩幾步之遙,氣氛變得危險而緊張,桐葉卻忽然笑了起來:

“那你最好再跑快點啊。”

“什麽跑快點?”

男人狐疑地看著因為這個笑容而突然顯出了銳利攻擊性的女孩。

“警察已經包圍了所有大路的出入口。”

桐葉轉頭看向寂寂奔流的河水:“現在,這裏是你僅有的逃生路線了。”

伸手指向河水,女孩的面容帶著憐憫戲謔:“跑快點吧,這位逃犯先生。”

“什、什麽?”

面前的男人和橋上的貓都楞住了。

男人楞住是因為不敢相信她在自己一刻不放松的盯梢下是什麽時候報的警,警察又為什麽不來這裏抓他反而去堵路;中原中也楞住則是因為他立刻意識到了桐葉在撒謊……然後隱約猜到了她的目的。

橋上的貓咪張了張嘴,看向桐葉的眼神變得覆雜。

好在他從未對桐葉有過什麽柔軟善良的濾鏡。

……

接下來的一切果然印證了中原中也的猜測。

得知“真相”的男人一瞬間暴怒,看桐葉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徑直就握緊了刀把朝她撲了過去!桐葉轉身跳進河裏,一瞬間埋頭下水,整個人直接消失在了河面上。

河沿的位置正如桐葉所說,淺淺的河床上密布著凹凸不平的亂石。暴怒的男人甚至顧不上更要緊的逃命,蹚著水前行的同時用拿刀的手伸入水下狂亂揮動。

但桐葉今晚顯然不止撒了一個謊。更致命的謊言被她隱藏在了不起眼的地方,配合著淺層的真實包裹成了糖衣毒藥。

剛蹚到河道中間,原本平緩加深的河床就驟然露出了猙獰的本貌。斷崖式加深的河床讓男人腳下一滑,在一聲驚叫中沈入了河裏。

巨大的水花向外噴濺,男人的嚎叫呼救聲傳出很遠,卻終究走不出遠離人煙的泥濘草地。原以為是收割小女孩性命的城外河流最終攔截的卻是他的求生可能。

被水流裹挾著朝下游沖去,男人的t身體隨著他的拼命掙紮在亂石上時不時劃出一道道血痕。被沖到幾十米外的某個位置時,被一天的折騰弄得精力早已透支的男人徹底精疲力盡,已然在大口嗆水的狀態裏陷入了半昏迷。

模糊的餘光裏,他看見消失不見的小女孩抓著河中央的尼龍攔網爬到了岸邊。求生的本能驅使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伸手絆網,那道網卻在他的手碰上之前從指尖滑了過去,讓他與生的希望失之交臂。

最後的模糊視野裏,女孩站在岸邊,將尼龍網慢條斯理地一圈圈收進了掌心。

……

二十分鐘後,警察和醫務人員趕到了河岸邊,找到了濕漉漉的小女孩。

雪白的貓咪飛奔到中原中也旁邊喘著氣:“是不是來晚了?那些人……”

五條悟看著下方的場景,一時間忘了言語。

桐葉垂下眼簾,掩蓋住見到警察的詫異,背對著檢查屍體的法醫乖順地回答著面前警察的問題。

“嗯,我利用攔網逃出來了。”

“對,他好像不會游泳。”

直到最後一個問題,桐葉擡起頭,略顯冷漠的眼神看著面帶探究的警察,一字一句認真回答:

“我什麽也沒做過。”

我是無辜的。

“只是逃跑而已。”

他的死和我無關。

***

“小葉姐姐,你手上是什麽?”

又一個相約練習的早晨,日向翔陽捧著排球,眼尖地看見了桐葉指縫裏的一點暗紅色。

桐葉低頭看了眼指縫裏的東西,渾不在意地回答:“遇見了一點小麻煩。”

“是不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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