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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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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陳朝清這次來S市算是微服私訪, 沒幾個人知道他來了。

上次見面草草結束後,南蓁又來見了他一次。

依舊是薇夜裏的會所。

進門前,她見到章俊良從裏面出來。

作為曾經親密無間的好友, 如今章俊良對張朝清來說只是下屬, 是他手下眾多關系網裏的下層人物。

他們不再t同步。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章俊良離開的時候,臉色鐵青。

沒時間多想,南蓁被請進茶室。

不大的一個房間, 種滿翠竹的露臺盡力在鋼筋水泥的世界裏搖曳出一片自然。

室內點著香, 像是檀香。

幽幽的縈繞出靜謐。

陳朝清在茶臺前泡茶。

溫杯,註水,洗茶,醒茶, 沖泡。

他左手不便,但每個步驟仍舊有條不紊地進行,像在做一場風雅的儀式。

慢條斯理的模樣,

陳厭像極了他。

南蓁進門後就一直看著他在這兒泡茶。

直到茶湯逐漸清澈,茶香飄到門口, 陳朝清才像是剛發現她似的,招了招手, “蓁蓁, 來。”

南蓁走過去, 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陳朝清倒了杯茶給她, “嘗嘗這茶。”

南蓁雙手接過,抿了一口。

茶香微苦, 後味回甘。

且香氣綿長,久久不散。

她淺淺勾唇:“我不懂品茶, 只覺得挺好喝的。”

陳朝清爽朗一笑,溝壑堆疊的眼角笑意被埋得很深,“你還年輕,茶的奧妙需要時間體會。”

南蓁不置可否。

放下杯子,南蓁開門見山,“陳伯伯,我今天來是為了上次的事情跟您道歉的,上次...我身體不太舒服,所以......”

話到一半,陳朝清擡手打斷她。

“陳伯伯年紀大了,但還沒老糊塗。你不必解釋,我也沒有怪你。這次我突然回來,不少人都嚇了一跳。倒是我要跟你道歉了。你把陳厭照顧的這麽好,是他不該瞞著你。”

他說道歉,其實是替陳厭。

不愧是陳董,三兩句話,便點出了矛盾的主體。

他說了,是陳厭不該瞞著她。

南蓁一時怔住,說不出話。

陳朝清這時從茶臺下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她。

南蓁打開,裏面是一沓照片。

他問:“你認識這個小姑娘嗎?”

南蓁抽出一張,瞬間楞住。

照片上,午夜時分。

陳厭體貼地拉開車門,付白薇蕩漾著一臉甜蜜,正從他身前鉆進車裏。

血液似乎凝固,冰涼從指尖一寸寸爬上手臂,她手腕僵硬,差點拿不住這一張薄薄的相片。

“據我所知,他們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陳朝清品著杯中清茶,不緊不慢地說:“聽說他們是高中同學?不知道家世如何,要是清白人家,倒也不妨讓他們自由戀愛。”

自由戀愛四個字尖銳地紮進耳朵,南蓁只覺耳膜一陣刺痛,嗡鳴再次出現。

她鎮定地放下照片,淡聲說:“她叫付白薇。陳厭跟她確實是同學。至於家世,我不清楚。但我想只要你願意,很快就會清楚。”

她後半句話有些直接。

陳朝清卻不介意,他深笑,“確實如此。”

南蓁不知道他給她看這些的目的是什麽,是發現了她和陳厭的秘密?還是單純想從她這裏打聽一些事情?

肯定不是後者。

他剛才的話已經在提醒她,要是家世清白,她南蓁清白嗎?

她是經濟犯的女兒。

當年南振國因為公司破產,差點入獄。

她從沒忘記他在拘留所裏看她時充滿懊悔與內疚的眼神,那場車禍不過是解脫。

他保住了名譽。

南蓁的名譽。

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一向含蓄內斂的人,她那麽溫和善良的父親,到底是怎麽跟經濟犯罪扯上關系的?

她這些年一直試圖弄明白這一點,但想來想去,除了陳朝清,她想不出第二個人。

檀香撫不平她此刻內心的激蕩,南蓁只想知道真相。

她變得急切,“我爸爸當年到底是怎麽出事的?陳伯伯,你能告訴我嗎?”

陳朝清端著茶杯的手有片刻凝滯,但只是片刻。

他富含深意的眼神渾濁地望過來,“陳年舊事,何必再提?”

南蓁蹙眉。

“何況,他也不一定希望你知道這一切。”陳朝清嘆息,“他很愛你。這一點,我想你比陳伯伯清楚。”

在這件事上,他和章俊良的口吻出奇的一致。

對南振國當年的事,他們同情,惋惜,除了這些,他們只字不提。

就像早就商量好了一樣。

這種奇怪的、不合時宜的默契讓南蓁更加懷疑。

如果當年的事情跟他們無關,他們究竟為什麽要諱莫如深?

她想不通,更想不明白。

從薇夜皇宮出來,仍舊是那條山路。

漫山遍野的荼糜已經雕零,殘枝枯葉鬼手一樣試圖拉扯路過的人。

南蓁失神地一路下行。

手機突然響了。

她接起,仿徨的神情更加恍惚。

秋風卷起落葉,在她身邊打著旋。

掛了電話,南蓁才看見陳厭半個小時前給她發的信息。

[有事,晚點回家]

沒有主語。

她一時分不清他是讓她晚點回去,還是說他自己。

持續的耳鳴讓她找不到方向。

像鴿子腦袋裏的磁場紊亂掉了,她感覺身邊的一切都不真實。

天氣,味道,所有感官。

她似乎生活在巨大的虛假裏。

每個人都在說謊。

陳厭騙她,

章俊良騙她,

陳朝清也騙她。

說不定,連南振國都在騙她。

這個認知幾乎摧毀了她過去的信念。

她曾固執地認為,南振國當年事出有因,她必須弄清楚這個因,哪怕代價是陳厭,她也在所不惜。

但事到如今,無論她如何試探,這些人都不曾露出一絲馬腳。

可世上真的有密不透風的墻嗎?

她不信。

這些年裏她好像無限接近這個真相,卻冥冥中有種力量在她即將觸碰到的時候又將她推遠。

她已經分不清,究竟是真相在抗拒她還是她在抗拒真相?

她害怕那個答案。

重新給剛才那個號碼打去電話,南蓁的語氣幾乎是慌亂。

“幫我約後天上午。”

……

-

陳厭學校這兩天有校外活動。

去的不遠,就在市郊。

中間要過一夜。

他本來不想去,但南蓁堅持。

她說了個詞:

合群

“人是群體動物,你得學會融入在他們之中。”

南蓁一邊給他收拾行李,一邊說。

陳厭倚在門框上,抄著手,冷淡的像個局外人,“你沒聽過一句話。”

“什麽?”

“高處不勝寒。”

南蓁手一頓,回眸看他,他斜斜倚立的身形鋒利又漠然。

黑沈沈的眼睛裏充斥著不可一世的高傲與睥睨。

他還沒經歷過挫折,或者說,還沒什麽能讓他感到挫折。

他現在是真正無畏。

南蓁望著他,眼角淺淺瑩出一絲笑,“可我不想你站那麽高。”

陳厭微頓。

她輕柔的笑,帶著似有若無的悵然,“高處很高,也很孤獨。我寧願你在下面站著。”

說著,大約是覺得這話題有些沈重,南蓁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仰著頭看上面對頸椎有好處。”

她玩笑時臉上有少女的靈動。

陳厭眸子沈了沈,他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語氣很低,“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

“哪怕一個晚上。”

他說著話,唇又開始在她臉上游移。

南蓁很快被熟悉的顫栗與悸動占領,眩暈中,下巴被他挑起,更多地轉向他。

眼睫輕輕顫了顫,陳厭霧氣彌漫的眼映出她迷醉的臉。

他愛死她的沈淪。

即將深入的下一秒,南蓁卻突然一僵。

她大力推開他,眼神不自然地退開半步。

抵觸猶如洪水猛獸。

陳厭眉目一沈。

“……別鬧了,還有東西沒收完。”南蓁怕他看出什麽,轉過身去將折好的衣服抖開又折了一遍。

身後的人視線凝固,深深望著她,“你怎麽了?”

她從來逃不過他的眼睛。

“沒怎麽。”南蓁鎮定地將他的行李袋拉好,再回身的時候,她已經整理好了面部表情,若無其事地將行李遞給他,“你試試,重不重?”

陳厭神情不變,仍舊是能看穿她的犀利。

他半天不動,南蓁假裝自己手酸,“快拿去啊。”

陳厭這才伸手。

接過來,手一松,行李落地。

砰一聲。

南蓁驚訝地看著他,“你幹嘛?”

“你有事瞞著我。”

他聲音冰涼,肯定的語氣像發現了什麽。

南蓁心頭咯噔一下。

“...我哪有?”

陳厭的眼神就像探照燈,一寸寸剝開她的皮膚,赤/裸地刺入內裏。

她害怕這種感覺。

仿佛砧板上的死魚,還剩最後一口氣,等著人在她身上開膛破肚。

南蓁不動聲色地別開眼去,“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陳厭t。”

“不要試圖窺探我,哪怕你能看穿我,也請別顯露出來。那樣我會覺得你很可怕。”

她第一次如此嚴肅地對他提出明確要求。

陳厭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她強硬起來,他面上的陰沈便開始有龜裂的跡象。

將熄未熄的眸光裏,他上前半步,輕輕伸手,壓低的聲音像是討好,“我只是不喜歡你有事瞞著我。”

南蓁最聽不得他用這種低微的語氣跟她說話,只要他露出這樣的姿態,她就心軟得顧不管他在說什麽,她都會無條件答應他。

手腕落在他手裏,拇指指腹在她腕間柔軟的輕蹭。

陳厭聲音又沈又啞,像在撒嬌,“南蓁。”

她微怔,僵硬地抽回手來,“...我也是有隱私的。”

“難道你每件事都告訴我了嗎?”

話音落下,照片上付白薇甜蜜的笑臉閃進腦海。

南蓁深呼吸,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在意,她搖搖頭,“算了,不說這個了。”

她從始至終沒有去看陳厭的眼睛,自然不知道那裏不知何時霧氣彌漫,深不見底的幽暗裏,足夠將她淹沒的濃霧在觸及她眼角那一絲微妙的失落後又瞬間消散。

陳厭低聲說:“如果你想聽的話,我什麽都會告訴你。”

他語氣很輕,柔得像在夢囈。

南蓁沒將這話當成一回事,她彎腰撿起地上的行李袋放在床頭,“早點休息。”離開了他的房間。

-

隔天一早,南蓁送陳厭出門。

他到底還是聽話的。

出門前,他抱了抱她,為昨晚的事跟她道歉。

“昨天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你不想說的事我都不問了。別生我氣了。”

他輕聲求饒,南蓁沒得拒絕的餘地。

心軟的不行。

她擡手環住他的腰,“我沒生氣。”

陳厭聞言,輕輕在她臉側蹭,“等我回來,你會在家裏等我,對不對?”

又快要入冬了,門後走廊上的風很涼。

帶著清晨的寂寥。

南蓁被他懷裏的溫度熨帖著,暖得讓人忍不住抓緊他的衣角。

“嗯。”

陳厭抱著她的手也緊了緊。

他喜歡這種擁抱的姿勢。

他們緊密地貼合,連風也擠不進他們之間。

全世界再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將他們分開。

天光一點點驅散晨霧,突兀的刺進南蓁的眼眸。

她松開他,“去吧,路上註意安全。”

目送他下了樓。

直到陳厭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南蓁臉上所有的溫柔瞬間消失不見。

她轉身進屋,不一會也拎了個行李袋出來。

駝色風衣和墨鏡讓她緊張下樓的身影看起來像在執行某種神秘任務的特工。

南蓁沒有開自己的車,在路邊隨便攔了輛出租。

上去後對司機道:“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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