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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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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拆完線,又拍了片。

陳厭終於可以拆掉厚厚的紗布和吊脖。

他原就蒼白消瘦,左手長時間的不見天日,愈發白得不像話了。手背上,傷口靠近關節的地方還微微有些泛紅,骨骼分明的大手上,這一抹突兀的顏色感官上看起來有種病態的美感。而在掌心裏的傷口還要稍微大一些,切口也不太平整,像一條肉色的蜈蚣,躺平了在他手裏伸手伸腳。

南蓁有點擔心他留疤的問題。

“留疤了也沒事。反正在左手上,一般人也看不出來。”醫生這樣說。

話是如此,南蓁多少還是有點膈應。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祛疤嗎?”

她這話問的,醫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們手外科只能保證手術沒問題,最大程度的保留他的左手功能。至於祛疤,你去隔壁問整形外科。”

南蓁從他的眼神裏明顯讀出了“男孩子留點疤怎麽了”的想法,但他不知道,這就好比有人交給你保管一只花瓶,你一不留神,讓瓶底的邊沿碎了一小塊,雖然平時看不出來,但怎麽說都不是原來那個完好無缺的花瓶了。

很快,陳厭從診室出來。

打眼看不見他纏著繃帶的左手,南蓁還有點不太習慣。

“怎麽樣?”

陳厭手裏捏著護士給他的握力球,隨便握了握,除了關節有些僵硬,中指和無名指還是有些使不上力,他讓南蓁放心,“沒事了。”

“那就好。”南蓁松了口氣。

她掂了掂手裏的藥袋子,裏面多半是些保健品和維生素。

“以後多補鈣,爭取早點恢覆功能。”

陳厭望著她,眉眼松和地露出一點笑意,“嗯。”

從醫院出來,南蓁終於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決定請陳厭到外面吃飯,晚自習就不上了。

她在車上給劉老師發信息請假,陳厭和她並排坐著,一側眸就能看見她的手機屏幕。

“你要去整容?”

他語氣聽起來非常詫異。

南蓁啊了一聲,見他盯著她手機上那排閃爍的粉色大字——“還你本來美貌”,明白他誤會了,“沒有啦,我隨便看看的。”

陳厭看她表情十分坦然,不像亂說的,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已經很美了。”

嘴還挺甜。

見他這麽想勸自己,南蓁感覺有點搞笑,忽然心血來潮,收起手機轉頭問:“哦?那你同學呢。”

“誰?”

“今天學校門口那個。”南蓁見他一臉已經忘記了人家名字的無辜表情,不可思議道:“你不會不知道她名字吧?”

陳厭想了想,“你說,付白薇?”

“你這不是知道嘛!”南蓁瞪眼。

還以為他有多清高,還不是偷偷記住人家名字了。

呵,男人。

“不應該嗎?”陳厭沒錯過她眼裏一閃而過的失望,唇角輕輕翹起來,“她天天來找我,很煩。”

切。

口是心非。

“煩就對了,就怕你對人家沒感覺。”她冷笑,“煩著煩著你就喜歡了,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陳厭似笑非笑地眨了下眼,不置可否。

南蓁板起臉來警告他:“不過我可告訴你,你現在主要任務是高考,就算你真喜歡上了也得等著高考以後才能在一起,知不知道?”

陳厭眼簾掀起來,直勾勾望著她,“你好像不太開心?”

“……哪有?”南蓁後知後覺自己剛才的語氣有點沖了。

本想就這樣糊弄過去,但他太過直接的眼神準確無誤地戳破了她心裏的泡泡。

南蓁有點心虛地解釋道:“我是怕你影響學習,哪是不開心啊。”

他笑起來,眼睫微微低下去,“是麽。”

“當然了。”沒了那種逼人的視線,南蓁也莫名沒了將這話題繼續下去的欲望。

她呼了口氣,再次拿出手機假裝自己在忙,但低頭看了一會兒又感覺有點暈車,便將目光看向窗外,沒再說話了。

車裏靜悄悄一片。

外頭又開始飄雨了。

匍匐在車窗上的雨珠將街景分割成一顆顆微小的倒轉世界,霓虹的燈光像沾了顏色的水彩筆,一碰上去,赤紅濃綠的顏色便被吸進了水珠深處,煙幕一樣交融游弋。

陳厭一瞬不瞬地盯著身旁的女人,映在車窗上的光景在他漆黑的眼中交替沈浮,妖異非常。

不斷倒退的雨夜中,南蓁側臉的素白像一簇微弱的白光。

光影交錯間,嘩——

他悄無聲息地笑了。

-

北部街緣子KTV。

868號包間內,付白薇已經等陳厭很久了。

她今天過生日,特意化了妝,買了蛋糕想跟他一塊慶祝。

放學聽說他要去拆線,她本來想陪他一起去的,誰知道半途出現另一個女人。

那女的穿得很樸素,又沒化妝,頭發也沒打理,隨隨便便盤在腦後,看起來年紀比他們都大。

方力何說那是陳厭的姐姐,沒血緣的那種。

又是姐姐,又沒血緣,這是什麽意思?

付白薇一再追問,方力何卻只是撇撇嘴,神神秘秘的不肯明說。

包間裏,一群人都已經玩開了,桌上的酒都上了兩輪。

付白薇看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

她起身撥開兩個人擠到方力何身邊,在他耳邊問:“他怎麽還不來!”

方力何跟人玩骰子玩得熱火朝天,壓根沒聽清她問什麽。

“啊,你說啥?先等會兒先等會兒,來來來!我就不信了!”

“九個六!”

“我開的就是你!……我靠,你特麽,豹子啊!”

“哈哈哈!喝吧朋友!”

“草!”方力何連輸五把,氣得抓起桌上的酒t對瓶就吹,誰料還沒嘴巴還沒碰到瓶口呢,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手裏的酒蕩出來灑了他一身。

“我日!誰啊,這麽煩人?”轉頭一看是付白薇,方力何的氣勢頓時蔫了。

“陳厭呢!”見方力何又是咧嘴又是撓頭的,付白薇也不管旁邊還有人看著,大聲質問:“他怎麽還不來?”

方力何猝不及防被吼了一聲,有點毛了,“你問我我問誰啊?”

被他突然的大聲嚇到,付白薇頓時皺起了臉。

方力何不耐煩地擦了擦身上的酒漬,搞不懂她整這出給誰看,明明就跟她說過陳厭不可能過來,她非得求爺爺告奶奶的把這群人都吆喝到一塊。要不是看在她有點漂亮,今天又過生日,他都不惜的來。

付白薇自己也知道是硬把他們湊起來的,可她就是看陳厭平時都跟這群人玩在一起,以為只要他們來了,陳厭就會來的。

想她平常在學校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方力何這一嗓子,直接讓她在這些男生面前丟光了臉,周圍人都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

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付白薇不一會兒就紅了眼眶,又不一會兒,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地掉。

方力何最怕女生哭,頓時就舉手投降了,“我拜托你啊,這有什麽好哭的啊?他不來你不照樣過生日啊?我真服了。好好好,我去給他打個電話行了吧,您別哭了行嗎!”

他翻了個白眼,一臉“我招誰惹誰了”的怨種表情,起身到包間外給陳厭打手機。

走廊上,方力何手裏一支煙剛點上,電話裏便傳來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撇撇嘴,看了眼包間的方向,心說這可怪不著他了。

為了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他還給陳厭發了條短信留言。

嗯,這樣付白薇應該沒話說了。

他得意地咧了咧嘴,收起手機就要回去,一擡頭,冷不丁看見走廊盡頭處的某個包廂外,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手戴金表的男人迎著個身形瘦高的少年進了房間。

方力何揉了揉眼睛。

莫名覺得那背影......怎麽有點像陳厭?

-

十二點半。

外頭的雨終於停了。

南蓁加班結束,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感覺肚子有點餓了。

躡手躡腳的下了樓,客廳裏靜悄悄的。

客臥的門關著,門縫處也沒有光亮。看樣子陳厭應該睡了。

她迅速直起身子,快步走向廚房給自己泡了碗面。

深夜的泡面簡直是人間最高美味,南蓁呼啦呼啦吃了兩口,很快就有些食不知味地停了手。

泡面這玩意總是聞起來香,吃起來也就那麽回事。

廚房裏沒有開燈,她站在水池旁邊,對著窗外濕漉漉的月光發呆。

昏暗的夜色中,南蓁透亮的眼神有一絲悵然。

今天公司有個客戶,聽完報告後特意把她留下來問了一下她的個人情況。

南蓁還奇怪,怎麽談業務也要調查戶口了?

後來聽市場部的同事說才知道,人家家裏有個侄子,海外留學回來,家裏催找對象了,物色了半天覺得南蓁不錯,想把他倆湊一對來著。

南蓁聽完大驚失色,趕快逃回工位,把頭發一拆,揉成雞窩才停手。

客戶在經理辦公室談完事,出來一看,剛才還光鮮素雅的人轉眼就成了個女瘋子,他嚇一跳的表情看起來以後都不會再打南蓁的主意了。

嗯,這樣最好。

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輕松,沒什麽壓力。

尤其陳厭受傷的這段時間,南蓁第一次體會到照顧一個人是這麽累的事。

雖然她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做,但時不時就要想著他的傷口不能碰水、飲食上需要清淡、晚上最好也早點休息,同時還要兼顧工作,這種一心二用簡直讓她心力交瘁。

沒法負擔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大概就是她單身至今的原因了。

還有...

南蓁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時間已經快一點了。

傍晚那陣,游靜雲給她打了幾個電話。

那會兒她正在醫院陪陳厭拆線,後面看見未接來電再打回去,沒人接。

游靜雲走了三個月了,不知道她的情況怎麽樣。

據南蓁所知,陳朝清是個相當精明的商人,而商人的本性往往是冷血。利益至上的原則決定了他們不會做無畏的犧牲,也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游靜雲這些年三不五時地被他誘惑,一再相信他會為了她離婚再娶,甚至不惜放棄陳厭的成長也要在他身邊耗到天荒地老。

這個天真的女人對他來說也許是個例外。

但那又如何?

陳朝清至今還不知道陳厭的存在。

陳厭是游靜雲的最後一張王牌。

她一直盼望著陳朝清會因為愛而娶她,但女人的直覺同時告訴她,這件事發生的概率幾乎等於零。她不得不為自己想好退路,哪怕是要利用自己的兒子。

你看,這世上哪有什麽真正天真的人。哪怕連游靜雲這種戀愛腦都有自己的心機和目的。

更別提陳朝清久經商場,防備已經成了條件反射。

正因如此,南蓁有時會懷疑,以陳朝清的手段,他真的會對陳厭的存在一無所知嗎?

還是故意裝傻?

她當然更傾向於後者。

可如果陳朝清知道陳厭的存在,卻沒有把他領回陳家,還一味地看著游靜雲在他面前演戲,這又是為了什麽?

好玩?有趣?

這不可能。

陳家正如日中天,聲勢浩大,要說這樣的豪門家族還有什麽缺憾,只有一條——陳朝清到現在還沒有子女。

她不信陳朝清會放著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兒子,一直流落在外。

假如一切真的如她所猜測,那麽陳朝清最有可能的是...他也想利用陳厭?

這念頭一起,不知從哪鉆進來一陣陰風。

無邊的寒意順著尾椎一路攀升到頭頂,頭皮陣陣發麻,南蓁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抱起手臂,驚悚的視線不由轉向了客臥那扇緊閉的房門。

她還有個更激進的想法——

陳厭或許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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