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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向攻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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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向攻略14

“……”

長穗趕到宮中時, 桓淩已經服過藥,再次陷入昏睡。

殿中,胡子花白的老禦醫正伏案琢磨藥方, 忽然沖來的身影嚇得他手一抖,墨跡在藥方上暈染大片。

“皇兄為何會忽然暈厥?”

“他現在的身體如何?”

“皇兄何時會醒?!”

一連串的問題砸向張老, 他只是嘆息著搖了搖頭, “公主殿下,陛下的情況並不樂觀。”

因北涼兵亂, 看似繁華安樂的南榮陷入內憂外患, 桓淩身為帝王, 還是自知命不久矣的帝王, 這些日思慮太重耗費了太多心神,幾乎是在拿著壽命填補南榮的瘡痍。

“留給陛下的時間,不多了。”張老本不想說的這般殘酷,可事關南榮存亡, 他想, 陛下護在身後的妹妹,也須得看清眼下的局面。

長穗臉色霎時蒼白下來,唇瓣張合囁嚅, “皇兄他……還有多久?”

這個問題, 她先前問過張老,張老給她的回答是三年。如今,問題重問,張老對著她伸出了兩根幹枯手指,長穗聲音發顫, “兩年?”

張老伸著手指晃了晃,渾濁蒼老的眼睛落在長穗臉上, 是悲憫更是無能為力,他緩緩回答:“是兩個月。”

“若醒來思憂操勞過甚,就連兩個月都沒有了。”

“公主殿下,兵亂將起,南榮不可無主,是時候該考慮立儲一事了……”一旦桓淩出了事,若沒有新主及時登位,那麽不等邊城大亂,南榮王城就要先經歷一場浩劫。

桓淩如今的身體情況,已經不是那些珍稀藥材可以補救的了,張老在桌前枯坐許久,也沒能寫出有用的藥方,最後佝僂著身軀離開了。

長穗呆怔坐在榻前,面前是昏迷不醒的桓淩,她用雙手抓著那只蒼白冰涼的大手,無論如何也暖不熱,只能一聲聲喚著桓淩的名字。

為什麽。

長穗想不通,她的阿兄明明是那麽好的人,為什麽在凡世輪回了兩世,還是不得善終。

嚴公公告訴她,桓淩之所以會在朝堂上吐血昏厥,是因朝中有人提及元崎失蹤一事,將矛頭對準了長穗。

那些朝臣說,長穗嫁給了慕厭雪,便是半個北涼人,而她又是元崎遇刺失蹤前見的最後一人,也是最有能力攔截邊關急奏的人。若要抓北涼細作,那麽長穗與慕厭雪便是最有嫌疑之人。

可是,那些人哪裏是想抓北涼的細作?他們是聽到了桓淩身體有異的風聲,想要借此將他唯一的妹妹除掉。

桓淩想啊,他還沒有死呢,那些人為了王位就打上了長穗的主意,若他死了,這些豺狼虎豹又該如何對待他的妹妹呢?他的穗穗還那麽小,沒了他做倚靠,今後的路該怎麽走呢?

長穗是桓淩唯一的軟肋,那些人最知戳他哪裏最痛。

起先是低咳,後來桓淩想開口駁斥時,吐出的卻是劇烈咳嗽。他看著下方一張張充滿探究欲望的臉,忽然感到深深的無力感,心口開始劇烈絞痛,等回神時,耳邊驚呼陣陣,雕刻著繁貴金龍的王椅已經噴濺鮮血,他不受控制的失去意識。

“是誰。”長穗哽咽著發問,她將面容埋入桓淩冰涼的手掌中,低聲詢問嚴公公,“是誰帶頭說要抓我。”

嚴公公回:“是豫南王。”

南榮王室子嗣並不算少,可大半都死在上一代的奪位中。長穗並未見過先帝,只從只言片語中得知他是一個生性多疑的暴君,他們的父王踏著血緣屍骨登位,僅存的王室血脈也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殺光,豫南王是他的義弟,對他有救命之恩,是他親封的異姓王。

這些年來,豫南王一直游離在權勢邊緣,行事低調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在朝堂上並不打眼。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對長穗發難,還多了一群擁躉,狼子野心顯露無疑。

“他藏得倒是深……”長穗眸光發冷。

桓淩當眾吐血,他病重的事瞞不住了。就如張老的勸告,現在需盡快立下王儲,放眼整個南榮,如今最有身份繼承帝位的便是長穗,她必須要幫桓淩守住南榮。

又或者……

長穗思緒飄忽著,又或者……她先桓淩壽數耗盡前完成t任務,恢覆靈體的她便能為桓淩續命了。這般想著,她下意識撩開腕上的袖擺,本只是習慣性掃上一眼,收回目光間,像是反應過來什麽,又猛地垂眸看向手腕。

不知不覺間,斬情扣的顏色又加深了。

本是血液稀釋後偏粉的色澤,不知何時竟又濃郁了一度,化為真真正正的淡紅。這是發生了什麽?在她入宮後,慕厭雪為何對她殺恨又增強了?!

長穗有些怔楞,伸手撫上那枚紅色的冰花。

說來還真是好笑,先前無論她怎樣作惡,怎樣纏著慕厭雪羞辱,這人都不肯恨她,如今都不需要她做什麽,慕厭雪對她的恨意便會自動增強。那有沒有可能,她從宮中再待久一些,斬情扣的色澤還會繼續加深,深到慕厭雪直接提刀闖進宮裏殺了她?

“殿下!”想的太入神,突兀的敲門讓她打了個激靈。

將桓淩的手塞入被中,長穗起身開門,“怎麽了?”

嚴公公恭敬道:“公主府傳來消息,說是映雪公子闖入了駙馬爺院中……遲遲未歸,您是否要回府看看?”

長穗嚴令禁止過,不準任何人踏入慕厭雪的居院,進出之人都需征得她的同意,也不準放慕厭雪出來。

為了軟禁慕厭雪,她派去看守院子的有一半是她的親衛,剩下的家丁也都是身強體壯的練家子,那些人只聽命於她,怎的就能將映雪放了進去?

而且,遲遲未歸是什麽意思?!

聯想到斬情扣的加深,長穗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急匆匆趕回公主府。

臨走時,她讓嚴公公守好寢宮等她回來,她有好多的事要同桓淩商量,她想告訴桓淩她沒有他想象中那麽沒用,她想讓他放心,她有自保能力、甚至能幫他守住南榮。

長穗有那麽多話,想等桓淩蘇醒後告訴他,可惜她並不知道,這些話她沒有機會說了。

從宮道坐著馬車出宮,長穗離開時沒有回頭,更不會知道,當她再次踏入南榮王宮時,這裏將有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

“……”

“究竟是怎麽回事?”長穗回府時,綠珠正焦急候在府門。

看到長穗回來,她跑上前,慌慌張張道:“奴婢不過是刺了映雪幾句,沒想到他就嚷嚷著要去找駙馬爺的麻煩,這都兩個時辰了,人還沒從裏面出來……”

最開始,映雪說要去找慕厭雪,綠珠擔心他擾了駙馬爺清靜,將人攔了回來,誰知一個沒看出,人竟偷偷跑去了荒院,等綠珠追去時,剛好看到映雪推門入院,她想追進去又想到長穗的禁令,只能在院外徘徊,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誰把他放進去的?”長穗顰眉,“守在院外的人都不知道攔嗎?”

綠珠搖著頭,這也是她著急喚長穗回來的原因,“殿下……”

她的嘴巴張張合合,帶著茫然不解,還有未知的恐懼,“院外……沒有守衛。”

那些奉長穗的命令圍住荒院的人,一個都不見了。綠珠察覺出怪異,大著膽子去敲院門,誰知那破舊的木門竟沒有上鎖,隨著她的觸碰敞開了一條細縫,綠珠偷偷往裏瞥,院中空無一人,安靜到詭異。

如今想來,綠珠還覺得心慌難安,她抓著長穗的手臂,胡亂猜測,“裏面、裏面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長穗沒有回應,只讓綠珠去點十數家丁,跟她過去看看。

一走到荒院門前,這裏果然空無一人,綠珠有派人留守在這裏,當著長穗的面詢問:“裏面可有人出來?”

那人搖著頭,“無人出來,也沒什麽動靜。”

綠珠吞了下口水,莫名生出畏懼感,小心翼翼看向長穗,“那我們……要進去嗎?”

“為何不進?”長穗伸手推開院門,看出綠珠的膽怯,“怕就等在外面。”

這一世,靈氣稀薄近無,上一世的修者邪祟皆成了話本中的神話,長穗修不成靈術,這裏自然也化不出什麽妖魔鬼怪,沒什麽好怕的。

吱——

破舊的木門發出尖銳聲響。

長穗帶頭邁入,發現院中果然如綠珠說的那般,空無一人安靜到詭異,只是,她派來守院的數十人去哪兒了?

吸了吸鼻子,長穗感覺飄在院中的藥氣有些變了,像是摻雜了絲縷泥土的腥甜,若隱若現讓人嗅不真切。她站在院中未動,先是喚了聲:“映雪?”

無回應。

長穗顰眉,提高音量又喚另一個名字:“慕厭雪。”

有細微的聲響傳來,長穗尋聲找去,看到正中的一間房門被人從裏面拉開,模樣年輕的小廝只開半扇屋門,不急不緩詢問,“殿下是來尋駙馬爺的嗎?”

對比上次的怯弱慌張,眼前少年像是換了個人,如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器。

“不。”長穗盯著他看,聲音冷冷道:“我來找映雪。”

小廝側了側臉,像是屋內有了什麽吩咐,微頓後回:“公子說,人在房中,殿下可以進來見他。”

“公子……”聽到小廝突改的稱呼,長穗警惕起來,“你口中的公子,是慕厭雪?”

小廝又側了側臉,回:“是。”

“你是他的人?”

小廝還是回“是”,這是連裝也不裝了。

長穗還真是不知,慕厭雪是何時有了自己的人,又是怎樣安插入的公主府,深知眼下的不對勁兒,她打算領著家丁一起進去,卻被小廝攔住,“公子說,只許您一人進入。”

長穗的腳步定住,“我若非要讓他們一起進呢?”

小廝繼續重覆慕厭雪的命令,生怕長穗聽不懂,語氣加重再次重覆,“只需您,一人進入。”

意思是,若其他人執意闖入,那便只能是死。

長穗身上的溫度驟降,看著空蕩蕩的院落,想到突兀消失的家丁們,心中湧現一個可怕的猜想。

不,不可能!

長穗用力推開房門,進入時咬牙留下一句:“你們都在外面等著。”

砰——

伴隨著長穗邁入,房門在身後沈重閉闔,掩住照入的光線。

房中窗牖禁閉,掩著層層帳簾,暗如深夜。

置身於昏暗的房中,長穗站在原地未動,隱約看到前方不遠處橫隔的圓木屏障,不知是不是記憶有誤,上次所見的純紗屏障潑染著大片暗紋,像是花竹樣式。

“慕厭雪?”房中的土腥藥氣更加濃郁,長穗不適的捂了捂鼻子。

她盯著橫在眼前的屏障,看到薄紗後立著修長的黑影,嘲諷道:“你這是不打算裝了嗎?”

“你把我的人都弄哪裏去了?”

“映雪人呢?”

她不上前,慕厭雪立在屏障後也不出來,他像是把玩著什麽,寬大的衣袍在屏障拖出糊長身影,嗓音微啞,“你是為了映雪才來見我的嗎?”

他自顧自道:“映雪啊,他確實來找了我……愚蠢又卑賤的舞倌,說話也十分不討喜,我不懂……穗穗你喜歡他什麽?”

長穗不由上前了一步,“你把他怎麽了?”

房中雖昏暗,但不像有第三人的模樣,可外面的小廝卻說,映雪就在這間屋子裏。

慕厭雪答非所問:“你知道他因何來找我嗎?”

長穗不接話。

慕厭雪笑了聲,也不需要她的回應,“他想讓我,同你和離。”

一襲華袍的俊秀男人,在刻意打扮下,容顏更為昳麗出色。長穗該是極縱容他,才會讓最初那個卑微討好的舞倌,搖身變得趾高氣揚,自以為有了同他談判的籌碼。

“他告訴我,你與他是一見鐘情,早在你買下他初面之時,你們二人便已有歡好之實……他說的,是真的嗎?”

這當然不是真的。

是映雪在胡說八道,可長穗沒理由同慕厭雪解釋,便冷淡吐出一個字:“是。”

是真的。

慕厭雪嗯了聲,沒有質問什麽,繼續陳述著映雪那些可笑的示威,“他還說,你們夜夜纏綿,你最喜歡酒後同他沐浴,還許了他側夫之位……你告訴他,你同我只是做戲,之所以選我做駙馬,是覺得我好操縱,方便你隨時和離。”

長穗從未同映雪說過這些,但不能保證千面老怪沒有胡說八道。

她揚了揚面容,語氣有些不耐,“我究竟為何選你做駙馬,原因你不是都知道嗎?”

“我沒時間從這裏和你閑談,映雪究竟在哪兒?”

屏障後的身影微動,不知在擺弄什麽東西,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慕厭雪依舊沒有回答她,而是突兀說了句:“我知道的,他在騙我。”

長穗僵住,聽到屏障後的嗓音輕飄飄道:“他之所以會來找我,是因你的飄忽不t定讓他不安,你可以為了他厭棄我,也可為了旁人冷落他。他害怕,所以想趕走我,獨占你。”

“只是——”

溫雅的嗓音忽然淬入涼意,“他的話太多了。”

慕厭雪並不是嗜殺之人,之所以放映雪進屋,也只是無聊想為自己尋些樂子。在他眼中,映雪從不是什麽威脅,他也早該清楚,長穗不愛他,更不會喜歡一個虛偽風塵的舞倌。

看夠了映雪漏洞百出的笑料,他是打算放他走的。

推門離開時,映雪又突兀折返,盯著慕厭雪的臉看了半響問:“你覺得,我們長得像嗎?”

盯著他額心的紅痕,映雪撫上自己的臉頰,酸溜溜道:“說什麽我是替身,名字相似……歲歲明明愛極了我這張臉,歡好時總是喜歡從我的眉眼啄吻輕蹭,駙馬爺,她有這麽親過你嗎?”

肯定沒有的。

也確實沒有。

一直忽視的問題被提醒,慕厭雪憶起,在他們最為親密的那段時日,長穗也從未主動親近過他。她不會主動親吻,不會索求擁抱,更不求與慕厭雪有熾烈的抵死纏綿,當真就如長穗所說的那般,從始至終,皆是玩弄,從未有過真心。

所以,長穗喜歡映雪哪裏呢?

映雪告訴了他答案。

哦,是他那張臉。

捧著映雪的頭顱,慕厭雪換著角度細細端詳,發現這張臉確實像極了桓淩。所以,長穗喜歡親吻的究竟是映雪的臉,還是映雪背後那張,屬於桓淩的臉呢?

“映雪到底在哪裏?!”

屏障外,長穗憤怒喊著他的名字,“慕厭雪,映雪究竟在哪!”

“他在——”

慕厭雪從屏障後走了出來。

寬長的袖擺墜地,傳出沈重的拖拽聲,晃動間遮掩他提在手中的東西,慕厭雪緩緩走到長穗面前,傾身,將手中的東西塞到她的懷中,溫柔的語氣裏含著輕笑,“他在,這裏呀。”

長穗手中一沈,被塞入什麽沈重粘稠的球狀物,低頭去看。

黑森森的環境中,一眼看去是雜亂烏臟的長線,像是打了結的頭發。有什麽液體流入掌心,滴滴答答往下墜落,長穗動了動指尖,突兀對上一雙圓瞪瞳眸,那雙眼睛陷在血肉模糊的條條狀狀中,亂線中還藏著類似耳朵的東西。這是……

“啊——”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東西,長穗血液逆流,發出短促的驚叫。

啪。

圓滾滾的東西跌落在地。

長穗後退,脊背抵住房門撞了出去,明媚的光線頃刻灑入屋內,長穗腿軟跌落在地,看清屋內屏障上潑灑的大片血漬,哪有什麽花竹紋路。

慕厭雪一襲黑衣,站立在屏障前,蒼白的俊容濺染鮮血,望向她的瞳眸毫無溫度,森森如鋒利霜雪。

“殿下,頭已經還給你了。”另一只手提著無頭屍體,慕厭雪從黑暗中踏出,彎著唇角問:“這具身體,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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