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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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景元白猛然回頭, 眼底深紅湧現，他用力攥住衛夏煙的手，似是難壓心中郁氣：“煙煙, 你該知道我明夜護不了你。”
明晚是月圓之夜, 景元白連自己到時會做什麽都不清楚，若慕峰廉還有後手, 後果很難預料。
衛夏煙自然明白少年的暗示，但慕峰廉最近屢屢挑釁, 實在令她惱火。
手腕被景元白攥的痛, 她不由得“嘶”出一聲。
景元白怔了怔, 隨即放開了她。
可少年忽略了她的倔強。
衛夏煙一直以來都很順著景元白，安安靜靜, 像只聽話的乖兔子, 景元白便以為這就是衛夏煙原本的樣子。
可這一次, 兔子似乎不乖了，眼中決絕又倔強, 眼底的堅毅也毫無遮掩的暴露出來，看上去和往日大不相同。
她試圖和景元白講道理, 聲音壓低了些：“景公子, 明晚是最好的機會, 你雖然……但袁公子他們都在, 他們那麽多人，未必對付不了慕峰廉。”
“你怎知他們可以？”
“那你又怎知他們不行？！”
衛夏煙毫不讓步。
景元白微閉了閉眼，似是想停止這場爭吵, 他轉身想走, 衛夏煙便又伸手拉住了他。
“我會去和大家說，明晚我來當誘餌——”
“煙煙！”
少年長吸口氣, 眼中戾氣翻飛：“你不要逼我。”
想讓衛夏煙打消這個念頭，他有的是辦法，可從心底裏說，他一個都不想用。
衛夏煙死死咬了下唇，賭氣的推開少年想跑回去，但這一次，卻被景元白先捉住雙手，並緊緊的禁.錮住了她。
衛夏煙怒從心中起，用力甩他的手，甩脫不開便氣惱道：“放手！景元白！你怎麽那麽固執？！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答應？！！”
景元白捉住她，目光越發深沈，百花釀那晚被強壓下的煩亂再度湧現，似是有什麽難以抗拒的情緒正在掙脫牢籠。
少年心突突的跳，長久以來，壓抑和迷惑像是包裹著蠶繭的絲。
只要破開一道縫隙，便再也關不住那洶湧澎湃的情愫。
他看著眼前委屈到鼻尖通紅的少女，唇動了動，聲音有些嘶啞：“因為我——”
話還未完，君思年和金欒就一同跑了上來。未免二人繼續大動肝火，金欒忙叫君思年拉開他們，趕緊勸道：“大家不要激動，不要吵不要吵，我們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
二人重新被帶回殿中，老宮婢就走到衛夏煙面前繞了兩圈：“公主，您和衛姑娘身形相似，雖長相不同，但若是在妝容上模仿一二，用帷帽做遮掩，倒也好糊弄過去。”
這便是他們想到的方法。
要尹晞若假扮衛夏煙和大家一同上街游玩，在故意走散，將慕峰廉他們一夥人給引出來。
雖然也不算什麽精明的好辦法，但他們實在不想衛夏煙和景元白為了此事爭吵。
尹晞若不待衛夏煙說什麽，立刻道：“就按嬤嬤說的做，給你們半日好好研究一下妝容問題，盡量將煙煙的特點都模仿到位，慕峰廉他們畢竟沒近距離接觸過煙煙，我覺得此法可行。”
金欒偷覷一眼景元白，見少年臉色好了許多，忙討笑道：“這不就皆大歡喜啦，小景公子別惱，我們明晚一同上街去，你和煙煙姐姐就留下來，行宮內守衛眾多，不會有事的。”
想到明晚，景元白有些猶豫。
但金欒他們並不知景元白的情況。
銀欒看到他們不再吵了，也道：“這是眼下唯一的方法，未免慕峰廉的身邊還有禤贏相幫，我們明晚都要出去幫公主，景公子你武功高又是用香高手，煙煙姑娘留在你身邊，我們也放心了。”
君思年：“是呀是呀，一個小景弟弟頂十個銀欒！”
銀欒：“……”
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表著意見，景元白卻始終一言不發。
袁鴻看出少年的不妥，主動問了句：“小景，明晚……有問題嗎？”
“我——”
“袁公子放心，我們不會給大家拖後腿的，我們沒問題。”
衛夏煙不想當眾將景元白的秘密抖落出來，便飛快說了一句。
她和少年偏來的目光對上，立刻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想到自己方才對景元白又打又踢如此沖動，衛夏煙也覺得有點尷尬，她很少這麽情緒失控，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
以前面對景元白時，她只想著裝的再乖一點，能活下來就好。
可如今，就像是篤定景元白不會把她如何一樣，竟越發的……沒有分寸了。
衛夏煙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恃寵生嬌”的詞來，她嚇了一大跳，忙垂下頭去，生怕別人發現她眼中的異樣。
說起來還是心中壓著的事太多。
自那日夢到周三娘開始，近幾天夢中場景頻頻出現，那夢反反覆覆，卻一直沒有往下進行的意思。
她越發覺得，不只景元白，就連自己的身上，也是藏著些不得而知的秘密。
否則，慕峰廉為何那麽執著的要殺她。
真的是慕峰廉麽？
還是……那個素未謀面的中卞王？
商議結束，一群人忙著去準備，袁鴻帶金欒二人和君思年去做明晚的行動部署，他大批人馬都在國門之外，又不好弄出太大動靜，手中能用的，也就只有幾個人。
尹晞若和衛夏煙則被老宮婢帶走去琢磨妝容，老宮婢經驗豐富，但始終不是喬裝高手。
殿中的人很快散去，只有景元白還安靜的坐在那。
“景公子，我去給您上一壺新茶來。”
有宮婢見他神情散亂，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忙跑下去泡茶。
景元白沒有說話，只微垂著眸，眼中是一片少見的茫然。剛剛他和煙煙爭吵時，最後想說的那句話……
到底是什麽。
……
忙了大半個晚上的衛夏煙總算回來，進門就見少年坐在燈下發怔，景元白似是剛沐浴過，墨發披散在肩頭，發梢不停滴著水，但他似乎並未t察覺。
就連衛夏煙進來，他都不曾發現。
想到自己白日那般沖動，她輕呼口氣，快走上來坐到少年身旁。
衛夏煙拿起布巾，學著少年幫自己擦頭發的樣子，也一下一下幫景元白擦著頭發。
景元白這才動了動，回頭看向她：“煙煙。”
景元白雖聲音平淡，語調裏卻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衛夏煙“嗯”了聲，輕聲道：“白日裏，我的確有些沖動，如今我不氣了，景公子也不要氣了，好不好？”
她笑起來溫溫和和，突然伸手去拉了拉少年的頭發。
對於君思年使壞拉景元白的頭發，景元白只想把這人變成猴子，可衛夏煙這麽做，景元白倒是並沒什麽奇怪的念頭，就覺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聽衛夏煙這麽說，景元白有些木訥，“生、氣？”
“嗯，你不就是在生氣麽？”
我在生氣麽？
少年更加迷茫。
原來這種情緒，就叫做生氣麽？
景元白撐著下巴，歪著頭看亂飛的燈火，目光一下一下，他只是害怕他們護不住衛夏煙，對於衛夏煙說起的那個計劃，他不能在場，心中毫無把握，所以才無論如何都不想答應。
如果衛夏煙出事了，即便殺了所有人給她陪葬，景元白仍覺不夠。
他只想要煙煙陪著他，一直陪著他就好。
見他眼眸轉來轉去，卻始終不發一言，衛夏煙便又道：“景公子，明晚我就坐在這裏，你把門從外面鎖上就好。”
“不，我留下來。”
景元白回過神來，低低應道。
衛夏煙有些驚訝，她不過是怕袁鴻擔憂，才痛快的答應下來，並沒打算真讓景元白留下。
“景公子，你不用留下也沒事的，宮中有守衛，而且慕峰廉也未必不會上當，他不敢闖宮的，沒了陳肆接應，他不敢隨便進來。”
景元白搖了搖頭：“你從裏面鎖住門，我……坐在花園裏守著你。”
“可是你——”
衛夏煙有些急迫的看著他。
景元白擡了擡唇，瞳仁黑的不似真人：“我不會殺宮中的人，也不怕他們發現什麽，我守著你就好。”
“景公子……”
“我守著你。”
景元白從她手中搶走布巾，胡亂擦了幾下，就拉著衛夏煙去了榻上。
燈火被少年一揮衣袖熄滅，景元白伸手將衛夏煙拉進懷裏，衛夏煙原本還煩亂的思緒，在嗅到那熟稔的薄荷香後，竟也意外的安心下來。
景公子，希望明晚一切平安。
她在心中說。
是為尹晞若他們的行動。
也是為了自己和景元白。
-
今日行宮外守衛增了三倍，尹晞若命守衛們三班輪崗，勢必要把行宮守的如鐵桶般。房千千親自帶著一隊精兵守在正殿前，守衛們每隔半個時辰就來報一次。
幾人坐在正殿裏喝茶，倒也沒那麽急切。
白日裏街上人多，慕峰廉他們必定不會露面，所以他們的計劃是在晚上。
君思年抿了口茶，道：“你盡量把慕峰廉他們引到偏僻的地方去，免得動起手來傷到百姓。”
“嗯，地宮後便有一處荒林，我們佯裝在那處走散，為了裝的像一些，你們千萬不要跟得太緊。”
尹晞若思了思，拿出一個紙包來：“這個要怎麽用？”
紙包裏是景元白調配的薄荷香粉，是用來預防慕峰廉的百媚生的，萬一這群小人故技重施，用了百媚生，他們的計劃就會被徹底打亂。
尹晞若雖然跟著北淩王後學習，可有關香方面的，她只會控蝶，其餘的一概不通。
衛夏煙：“大家把薄荷粉分了，裝在各自的香囊裏帶在身上，薄荷粉時效兩個時辰，足夠大家抵禦百媚生了。”
尹晞若算了下時間：“那就等出發前再分吧。”
袁鴻見昨日提出這個計劃之後，景元白便話更少了，他不由得望去一眼：“小景？”
景元白聞聲擡了擡眼，有些心不在焉：“我今晚可以。”
“好。”
袁鴻得到少年的答案，其實心中仍有些不放心。
可他們本就人手不多，為了尹晞若的安全，實在不能分出更多的人來給這兩個小的。袁鴻再三確認，見景元白始終都是那一句話，便暫且放下了心。
說完正事，尹晞若便把埋在心中已久的話講了出來：“如今該找的人都已經找到了，待此事完結，我會和大殿下一同出蛹蠱。”
她說著，看向君思年：“小將軍呢？要同去嗎？”
他們都知道，袁鴻離開蛹蠱，要面對的恐怕就是中卞王了。
作為曾經的北淩部下，尹晞若自當要幫助北淩的殿下覆仇。
可君思年最初是不願意的，她很清楚。經過這些事情，尹晞若也盡量去改自己固執的性情，所以她問過，又真誠的道了一聲：“小將軍的去留，自己做主即可，我不會再幹涉你了。”
君思年聞言，玩笑的神情收了些，“我也陪阿鴻去吧，畢竟我爹的賬，還沒算呢。”
君思年的話聽著沒太大問題，可衛夏煙還是聽出些不對勁來。
君思年是性情中人，性子並非破罐子破摔的類型，身上又背負了那麽大的仇恨，即便沒有袁鴻，依照他的脾氣，也不會就此罷休，渾渾度日。
但他為何不去覆仇。
而經過這段日子之後，又為何突然下了決定？
衛夏煙只是本能的喜歡多想一些，因為他覺得尹晞若和君思年隱瞞了一些事，而這些事，說不定也跟她和景元白有關。
慕峰廉對她和景元白的執著，讓她無法再把自己刨除在外。
衛夏煙想的出神，再回神時，殿中就只剩下她和景元白了。
一整日大家的神情都有點緊繃，畢竟今晚事關重大。
君思年溜達一圈又回殿中，小憩之後，起身時伸了個腰：“我發現這心裏事越多，越盼著什麽，這日子就越慢，這一天過得可累死我了。”
他翻身坐起，精神了會兒，尹晞若便來叫他出發了。
看到衛夏煙和景元白還在殿中喝茶，尹晞若走過來道：“煙煙，景公子，你們護好自己，我們抓到人會馬上回來。”
說完，尹晞若就戴上帷帽，和君思年一同走了出去。
幾人出了行宮來到主街，今日長街上燈火通明，月色明亮的掛在天幕，將整條街都照的璀璨。但袁鴻他們見過雲都的繁盛，比起雲都，蛹蠱國確實不夠看，就也沒那麽高的興致了。
君思年從攤子上買了個果糕，一邊吃一邊驚喜的叫道：“哇，這也太香了！今晚真熱鬧，真有意思！”
尹晞若：“……你能再假一點麽？”
君思年嘖嘖：“你們一群人蔫頭耷拉腦的，慕峰廉會相信麽？做戲總要做得像一點吧？”
他自認做的沒毛病，又不停的叫喚起來。
銀欒在他身後撇嘴，低聲和金欒說：“他是怎麽當上小將軍的？”
“可能因為老將軍實在沒有第二個兒子，只好拉他充數。”
“我覺得很有可能，小金子你總算分析對了一次。”
他們從街頭走到街尾，便逐漸往地宮的位置拐去，君思年不停的在攤子上買吃的，不停大叫，走著走著，就慢上兩拍和銀欒持平，並低聲道：“來了。”
“誰來了？”
銀欒問完才反應過來，忙警覺起來。
剛剛被君思年吵得耳膜暴痛，差點被帶偏思路。
君思年給尹晞若遞了個眼神，尹晞若就快走幾步，往荒林那邊靠近。
君思年又吃了幾口點心，這才佯裝驚慌道：“哎？煙煙妹子怎麽不見了？！”
大家互相碰了個眼神，就各自去找人了。
尹晞若戴著帷帽往僻靜處走，沒多久便見一人從荒林裏走出來，那人身穿蛹蠱國服飾，年歲五十上下，雖也生的容貌不錯，但許是心術不正，眼底總透著些令人厭惡的狡詐。
“果然如他所料。”
中年男人冷哼一聲，停在原地，看著尹晞若笑。
尹晞若和他對視半刻，似是猜到了他的身份，立刻警惕道：“慕峰廉？”
他們跟著北淩王後學藝，幾乎都在內宮之中，而從前慕池松來北淩，也不會帶著自己的堂弟，尹晞若也是從這人和慕池松有些許相像的面容上，才判斷出他的身份的。
慕峰廉呵呵冷笑，直白道：“你分辨的出我是慕峰廉？這麽說來，你沒有中我的百媚生了。”
尹晞若見狀，頓時召來白蝶：“老賊！你殺我蛹蠱國民，今日既然來了，就別想再跑！！”
尹晞若拿出銀哨，飛快吹響。
袁鴻幾人得到信號，便加急往這處趕來。
而和尹晞若對峙的慕峰廉，卻並不在意她傳遞的信號，那人只是站t在原地“哈哈”笑了幾聲，回頭便想往荒林中跑。
尹晞若武功不弱，借了樹杈的力，一步躍出，直接將人截住了。
電光火石間，二人就打了起來。
袁鴻他們迅速趕來加入戰鬥，沒幾下，就把人給制住了。
君思年蹙著眉看慕峰廉，摸摸鼻尖不解道：“怎麽這麽容易呢？”
他踢了一腳那老頭，“哎，你手下呢？”
慕峰廉低著頭，並不言語。
袁鴻靜靜看著慕峰廉，似乎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猛然間想起船舫時，那首領撕下來的假面具，他便親自動手，對著慕峰廉的額頂摸去。
他的手指在那人頭發裏不斷探，那老頭便“嘿嘿”的笑個不停。
須臾，袁鴻摸到了一塊凸起，像是那處的皮厚了些。袁鴻驚惶，頓時“斯拉”一下，將那假皮給拽了下來。
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根本不是慕峰廉。
袁鴻拉下假皮，所有人的心都涼了半截，看來禤贏確實學會了素霖的易容術。
君思年驚愕著眼前景象，想到宮中只剩下的衛夏煙和景元白，一拍大腿，大叫一聲：“不好，中了他們的計了！！”
-
衛夏煙此時正坐在房中，一手握著銀蛇匕首，一手捏著鑰匙，房門被她上了鎖，而景元白，則坐在不遠處的月色下守護著她。
衛夏煙眉心時有跳動，總覺得今晚心慌意亂的很。
她起身走到門旁，想喊一聲景元白，可思了思，又壓住了情緒。
外面的宮婢沒什麽動靜，守衛也在正常巡視，看來景元白眼下還是好好的，並未有什麽不妥。
她只希望尹晞若他們真的能成功才好。
衛夏煙坐了一會兒，正計算著尹晞若他們離去的時間，屋中那微弱的燭火便輕晃幾下，跟著，“啪”的一聲就熄滅了。
“呵呵呵。”
房檐上似有笑聲傳來。
衛夏煙攥緊匕首，緩緩擡起了頭。
她感覺到房上有人，便默不作聲的盯著那處。
沒一會兒，笑聲停止，一門之外，登時傳來聲驚悚喊叫。衛夏煙坐不住了，忙跑到門邊：“景公子，發生什麽事了嗎？”
門外無人回應，只是接連響起尖叫聲。
長刀刺進守衛們的胸口，精準的紮入心臟，守衛們猝不及防，一個接著一個，很快便全軍覆沒。
“景！元！白！”
有人搖著折扇出現在花園中，笑著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月色森森，月暈一圈一圈繞在四周，逐漸變圓的月亮似是正透出凜凜紅光。
禤贏喊他，景元白卻一動未動。
他不是不想動，只是他的意識有些渾濁，身上不知為何由內而外的開始散發冷寒，凍得他眉眼都結了霜雪。
景元白不動，禤贏便一步步走向他。
禤贏眸中含笑，卻又露出一副恨少年入骨的樣子：“你壞我族人好事，殺我心愛之人，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你麽？”
衛夏煙在房內聽到禤贏的話，倏地，就明白了整件事。
靈柩族人雖是自取滅亡，可禤贏卻把賬記到了景元白的頭上。
慕峰廉要殺的是她。
而禤贏之所以肯幫忙，也是因為想要景元白的命！
他們處處算計，將計就計，把袁鴻他們引走，其實目標根本就是她和景元白兩個人！！
門外的聲音止了，有靜默的風不斷滲入，她摸不準外面如今正在發生的事，卻透過那絲風，聽到了景元白的聲音。
少年的嗓音嘶啞，聲音冷滯，似是隱忍，又似驚促。
衛夏煙抓著門板，心中焦急，她感知到了景元白的不妥，對方似乎很難受。
不多時，靜默壓下，打鬥聲起。
混亂的聲響中，衛夏煙聽到禤贏似是喊了一聲：“哈哈，景元白，你今晚很弱啊！”
那聲音令人厭惡，處處都透著惱人的愉悅。
衛夏煙不見景元白出聲，心中更是慌亂。
她實在無法再呆在房中，便手忙腳亂的想要去打開門鎖，只是還沒轉動鑰匙，房檐上便發出“轟”的一聲響，慕峰廉從房檐落下，直接落到了衛夏煙面前。
“衛夏煙，你的小情郎自身都難保，你麽，就更逃不掉了。”
慕峰廉悠悠走到近前，抽出腰間長刀，長刀舉過頭頂，笑著朝衛夏煙揮了過來。
他是比慕池松更心狠手辣的存在，從不會廢話連篇的誤事。
眼看刀尖要落到衛夏煙面龐，大門便被一腳踢開，一抹紅色身影鬼魅般閃入，慕峰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捏著脖子拉了出去。
衛夏煙來不及看清進門的是誰，只嗅到一股濃到嗆人的薄荷味。
那薄荷如雪一般，化開一捧深冷，將她凍得不停打哆嗦。
她恍惚一瞬，立刻推門跑了出去。
才一出來，便見那抹紅色身影抓著二人躍出高墻，轉瞬，就不見了身影。衛夏煙擡腳去追，一腳踩到地面上散落的碎玉，碎玉往前滾去，正滾到椅子下的一灘血裏。
那血滴滴落落，不停向前延伸，重重的血腥味裏，還飄著似有若無的薄荷香。
這——是景元白的血！
景公子怎麽流了這麽多血！！
衛夏煙頓時慌了神，再顧不上許多，就順著那血痕一路出了宮門。
那血痕上有不少拖拽的痕跡，方位很好辨認，她便依照血跡一路追去，邊追邊焦急的喊：“景公子，景元白，你在哪裏？！”
衛夏煙跑著跑著便遠離了人群，在擡頭時，就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荒廢的院子前。
她猜到這裏或許是慕峰廉他們的落腳地，就急切的推門跑進去。
有幾只黑蝶在她推門時迅速散去，瞥到黑蝶，衛夏煙本能想起，這個地方尹晞若曾派人來過，但當時這裏看著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現在看來，是禤贏偷了尹晞若的白蝶化夢，把這處偽裝了起來，所以他們才一直尋不到蹤跡。
好狡猾的一個人。
她踏進院中，院內僻靜，昏暗的光線下，院中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死氣。
腳下的血跡仍在，衛夏煙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
院落之後是房屋，房屋後是開闊的荒林，後門剛好通到林地的入口。衛夏煙緊握匕首慢慢向前，尋著微弱月光，隱約看到前方多了道人影。
那人影似是站在林中高處，正背對著她。
衛夏煙緊張的看著那處，尋著月色，依稀分辨出，那道熟悉的人影似乎很像景元白。
可這林地平坦，又何來高處可言？
衛夏煙迷茫的往前邁步，一點一點，就快走到對方身邊時，不小心絆了下，一低頭，驚得連手中匕首都掉在了地上。
她腳下是一具死屍。
不。
是很多具死屍。
並且還都是殘缺不全，被強行撕扯掉了四肢的殘屍。
就連方才還活生生的慕峰廉和禤贏，也在其中。
她驚愕的叫出一聲，上方之人便有所感知。
少年在月色下回過頭來，目光空洞的望著下方少女。
衛夏煙的視線與之相撞，徹底看清楚了眼前景象，景元白的白衣被血染紅，頭發披散，面頰也滿布血色。
額上一點朱砂印記冷艷肆意，那印記被月光映的淡薄，卻又透出詭異腥紅。
少年面龐如紙般白，嘴角汩汩的鮮血正濃，一道華麗的紅線被勾勒出來，映的面容詭譎色.氣。
只是他眸中冷戾，唇畔微收，渾身死一般沈重。
少年從屍山血海中踏步而來，殘骨被他踩斷，斷肢被他踢開，不停發出“哢嚓哢嚓”的鬼魅之音。
離得近了，衛夏煙才看清楚，少年周身冰冷，體內不停滲出鮮血，微微的冷寒中，是一道比一道濃的幽異香氣，那香清冽，冰透，是她最熟悉不過的薄荷味道。
少年似是渾不知一切，他雙目無神，純黑的瞳仁冷薄麻木。
不久，景元白似是動了一下，近而彎起眼梢，神形勾魂奪魄。
他輕盈的靠近衛夏煙，凝望片刻，隨即，妖異的笑出一聲：“既然看到了，你就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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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白猛然回頭, 眼底深紅湧現，他用力攥住衛夏煙的手，似是難壓心中郁氣：“煙煙, 你該知道我明夜護不了你。”
明晚是月圓之夜, 景元白連自己到時會做什麽都不清楚，若慕峰廉還有後手, 後果很難預料。
衛夏煙自然明白少年的暗示，但慕峰廉最近屢屢挑釁, 實在令她惱火。
手腕被景元白攥的痛, 她不由得“嘶”出一聲。
景元白怔了怔, 隨即放開了她。
可少年忽略了她的倔強。
衛夏煙一直以來都很順著景元白，安安靜靜, 像只聽話的乖兔子, 景元白便以為這就是衛夏煙原本的樣子。
可這一次, 兔子似乎不乖了，眼中決絕又倔強, 眼底的堅毅也毫無遮掩的暴露出來，看上去和往日大不相同。
她試圖和景元白講道理, 聲音壓低了些：“景公子, 明晚是最好的機會, 你雖然……但袁公子他們都在, 他們那麽多人，未必對付不了慕峰廉。”
“你怎知他們可以？”
“那你又怎知他們不行？！”
衛夏煙毫不讓步。
景元白微閉了閉眼，似是想停止這場爭吵, 他轉身想走, 衛夏煙便又伸手拉住了他。
“我會去和大家說，明晚我來當誘餌——”
“煙煙！”
少年長吸口氣, 眼中戾氣翻飛：“你不要逼我。”
想讓衛夏煙打消這個念頭，他有的是辦法，可從心底裏說，他一個都不想用。
衛夏煙死死咬了下唇，賭氣的推開少年想跑回去，但這一次，卻被景元白先捉住雙手，並緊緊的禁.錮住了她。
衛夏煙怒從心中起，用力甩他的手，甩脫不開便氣惱道：“放手！景元白！你怎麽那麽固執？！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答應？！！”
景元白捉住她，目光越發深沈，百花釀那晚被強壓下的煩亂再度湧現，似是有什麽難以抗拒的情緒正在掙脫牢籠。
少年心突突的跳，長久以來，壓抑和迷惑像是包裹著蠶繭的絲。
只要破開一道縫隙，便再也關不住那洶湧澎湃的情愫。
他看著眼前委屈到鼻尖通紅的少女，唇動了動，聲音有些嘶啞：“因為我——”
話還未完，君思年和金欒就一同跑了上來。未免二人繼續大動肝火，金欒忙叫君思年拉開他們，趕緊勸道：“大家不要激動，不要吵不要吵，我們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
二人重新被帶回殿中，老宮婢就走到衛夏煙面前繞了兩圈：“公主，您和衛姑娘身形相似，雖長相不同，但若是在妝容上模仿一二，用帷帽做遮掩，倒也好糊弄過去。”
這便是他們想到的方法。
要尹晞若假扮衛夏煙和大家一同上街游玩，在故意走散，將慕峰廉他們一夥人給引出來。
雖然也不算什麽精明的好辦法，但他們實在不想衛夏煙和景元白為了此事爭吵。
尹晞若不待衛夏煙說什麽，立刻道：“就按嬤嬤說的做，給你們半日好好研究一下妝容問題，盡量將煙煙的特點都模仿到位，慕峰廉他們畢竟沒近距離接觸過煙煙，我覺得此法可行。”
金欒偷覷一眼景元白，見少年臉色好了許多，忙討笑道：“這不就皆大歡喜啦，小景公子別惱，我們明晚一同上街去，你和煙煙姐姐就留下來，行宮內守衛眾多，不會有事的。”
想到明晚，景元白有些猶豫。
但金欒他們並不知景元白的情況。
銀欒看到他們不再吵了，也道：“這是眼下唯一的方法，未免慕峰廉的身邊還有禤贏相幫，我們明晚都要出去幫公主，景公子你武功高又是用香高手，煙煙姑娘留在你身邊，我們也放心了。”
君思年：“是呀是呀，一個小景弟弟頂十個銀欒！”
銀欒：“……”
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表著意見，景元白卻始終一言不發。
袁鴻看出少年的不妥，主動問了句：“小景，明晚……有問題嗎？”
“我——”
“袁公子放心，我們不會給大家拖後腿的，我們沒問題。”
衛夏煙不想當眾將景元白的秘密抖落出來，便飛快說了一句。
她和少年偏來的目光對上，立刻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想到自己方才對景元白又打又踢如此沖動，衛夏煙也覺得有點尷尬，她很少這麽情緒失控，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
以前面對景元白時，她只想著裝的再乖一點，能活下來就好。
可如今，就像是篤定景元白不會把她如何一樣，竟越發的……沒有分寸了。
衛夏煙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恃寵生嬌”的詞來，她嚇了一大跳，忙垂下頭去，生怕別人發現她眼中的異樣。
說起來還是心中壓著的事太多。
自那日夢到周三娘開始，近幾天夢中場景頻頻出現，那夢反反覆覆，卻一直沒有往下進行的意思。
她越發覺得，不只景元白，就連自己的身上，也是藏著些不得而知的秘密。
否則，慕峰廉為何那麽執著的要殺她。
真的是慕峰廉麽？
還是……那個素未謀面的中卞王？
商議結束，一群人忙著去準備，袁鴻帶金欒二人和君思年去做明晚的行動部署，他大批人馬都在國門之外，又不好弄出太大動靜，手中能用的，也就只有幾個人。
尹晞若和衛夏煙則被老宮婢帶走去琢磨妝容，老宮婢經驗豐富，但始終不是喬裝高手。
殿中的人很快散去，只有景元白還安靜的坐在那。
“景公子，我去給您上一壺新茶來。”
有宮婢見他神情散亂，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忙跑下去泡茶。
景元白沒有說話，只微垂著眸，眼中是一片少見的茫然。剛剛他和煙煙爭吵時，最後想說的那句話……
到底是什麽。
……
忙了大半個晚上的衛夏煙總算回來，進門就見少年坐在燈下發怔，景元白似是剛沐浴過，墨發披散在肩頭，發梢不停滴著水，但他似乎並未t察覺。
就連衛夏煙進來，他都不曾發現。
想到自己白日那般沖動，她輕呼口氣，快走上來坐到少年身旁。
衛夏煙拿起布巾，學著少年幫自己擦頭發的樣子，也一下一下幫景元白擦著頭發。
景元白這才動了動，回頭看向她：“煙煙。”
景元白雖聲音平淡，語調裏卻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衛夏煙“嗯”了聲，輕聲道：“白日裏，我的確有些沖動，如今我不氣了，景公子也不要氣了，好不好？”
她笑起來溫溫和和，突然伸手去拉了拉少年的頭發。
對於君思年使壞拉景元白的頭發，景元白只想把這人變成猴子，可衛夏煙這麽做，景元白倒是並沒什麽奇怪的念頭，就覺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聽衛夏煙這麽說，景元白有些木訥，“生、氣？”
“嗯，你不就是在生氣麽？”
我在生氣麽？
少年更加迷茫。
原來這種情緒，就叫做生氣麽？
景元白撐著下巴，歪著頭看亂飛的燈火，目光一下一下，他只是害怕他們護不住衛夏煙，對於衛夏煙說起的那個計劃，他不能在場，心中毫無把握，所以才無論如何都不想答應。
如果衛夏煙出事了，即便殺了所有人給她陪葬，景元白仍覺不夠。
他只想要煙煙陪著他，一直陪著他就好。
見他眼眸轉來轉去，卻始終不發一言，衛夏煙便又道：“景公子，明晚我就坐在這裏，你把門從外面鎖上就好。”
“不，我留下來。”
景元白回過神來，低低應道。
衛夏煙有些驚訝，她不過是怕袁鴻擔憂，才痛快的答應下來，並沒打算真讓景元白留下。
“景公子，你不用留下也沒事的，宮中有守衛，而且慕峰廉也未必不會上當，他不敢闖宮的，沒了陳肆接應，他不敢隨便進來。”
景元白搖了搖頭：“你從裏面鎖住門，我……坐在花園裏守著你。”
“可是你——”
衛夏煙有些急迫的看著他。
景元白擡了擡唇，瞳仁黑的不似真人：“我不會殺宮中的人，也不怕他們發現什麽，我守著你就好。”
“景公子……”
“我守著你。”
景元白從她手中搶走布巾，胡亂擦了幾下，就拉著衛夏煙去了榻上。
燈火被少年一揮衣袖熄滅，景元白伸手將衛夏煙拉進懷裏，衛夏煙原本還煩亂的思緒，在嗅到那熟稔的薄荷香後，竟也意外的安心下來。
景公子，希望明晚一切平安。
她在心中說。
是為尹晞若他們的行動。
也是為了自己和景元白。
-
今日行宮外守衛增了三倍，尹晞若命守衛們三班輪崗，勢必要把行宮守的如鐵桶般。房千千親自帶著一隊精兵守在正殿前，守衛們每隔半個時辰就來報一次。
幾人坐在正殿裏喝茶，倒也沒那麽急切。
白日裏街上人多，慕峰廉他們必定不會露面，所以他們的計劃是在晚上。
君思年抿了口茶，道：“你盡量把慕峰廉他們引到偏僻的地方去，免得動起手來傷到百姓。”
“嗯，地宮後便有一處荒林，我們佯裝在那處走散，為了裝的像一些，你們千萬不要跟得太緊。”
尹晞若思了思，拿出一個紙包來：“這個要怎麽用？”
紙包裏是景元白調配的薄荷香粉，是用來預防慕峰廉的百媚生的，萬一這群小人故技重施，用了百媚生，他們的計劃就會被徹底打亂。
尹晞若雖然跟著北淩王後學習，可有關香方面的，她只會控蝶，其餘的一概不通。
衛夏煙：“大家把薄荷粉分了，裝在各自的香囊裏帶在身上，薄荷粉時效兩個時辰，足夠大家抵禦百媚生了。”
尹晞若算了下時間：“那就等出發前再分吧。”
袁鴻見昨日提出這個計劃之後，景元白便話更少了，他不由得望去一眼：“小景？”
景元白聞聲擡了擡眼，有些心不在焉：“我今晚可以。”
“好。”
袁鴻得到少年的答案，其實心中仍有些不放心。
可他們本就人手不多，為了尹晞若的安全，實在不能分出更多的人來給這兩個小的。袁鴻再三確認，見景元白始終都是那一句話，便暫且放下了心。
說完正事，尹晞若便把埋在心中已久的話講了出來：“如今該找的人都已經找到了，待此事完結，我會和大殿下一同出蛹蠱。”
她說著，看向君思年：“小將軍呢？要同去嗎？”
他們都知道，袁鴻離開蛹蠱，要面對的恐怕就是中卞王了。
作為曾經的北淩部下，尹晞若自當要幫助北淩的殿下覆仇。
可君思年最初是不願意的，她很清楚。經過這些事情，尹晞若也盡量去改自己固執的性情，所以她問過，又真誠的道了一聲：“小將軍的去留，自己做主即可，我不會再幹涉你了。”
君思年聞言，玩笑的神情收了些，“我也陪阿鴻去吧，畢竟我爹的賬，還沒算呢。”
君思年的話聽著沒太大問題，可衛夏煙還是聽出些不對勁來。
君思年是性情中人，性子並非破罐子破摔的類型，身上又背負了那麽大的仇恨，即便沒有袁鴻，依照他的脾氣，也不會就此罷休，渾渾度日。
但他為何不去覆仇。
而經過這段日子之後，又為何突然下了決定？
衛夏煙只是本能的喜歡多想一些，因為他覺得尹晞若和君思年隱瞞了一些事，而這些事，說不定也跟她和景元白有關。
慕峰廉對她和景元白的執著，讓她無法再把自己刨除在外。
衛夏煙想的出神，再回神時，殿中就只剩下她和景元白了。
一整日大家的神情都有點緊繃，畢竟今晚事關重大。
君思年溜達一圈又回殿中，小憩之後，起身時伸了個腰：“我發現這心裏事越多，越盼著什麽，這日子就越慢，這一天過得可累死我了。”
他翻身坐起，精神了會兒，尹晞若便來叫他出發了。
看到衛夏煙和景元白還在殿中喝茶，尹晞若走過來道：“煙煙，景公子，你們護好自己，我們抓到人會馬上回來。”
說完，尹晞若就戴上帷帽，和君思年一同走了出去。
幾人出了行宮來到主街，今日長街上燈火通明，月色明亮的掛在天幕，將整條街都照的璀璨。但袁鴻他們見過雲都的繁盛，比起雲都，蛹蠱國確實不夠看，就也沒那麽高的興致了。
君思年從攤子上買了個果糕，一邊吃一邊驚喜的叫道：“哇，這也太香了！今晚真熱鬧，真有意思！”
尹晞若：“……你能再假一點麽？”
君思年嘖嘖：“你們一群人蔫頭耷拉腦的，慕峰廉會相信麽？做戲總要做得像一點吧？”
他自認做的沒毛病，又不停的叫喚起來。
銀欒在他身後撇嘴，低聲和金欒說：“他是怎麽當上小將軍的？”
“可能因為老將軍實在沒有第二個兒子，只好拉他充數。”
“我覺得很有可能，小金子你總算分析對了一次。”
他們從街頭走到街尾，便逐漸往地宮的位置拐去，君思年不停的在攤子上買吃的，不停大叫，走著走著，就慢上兩拍和銀欒持平，並低聲道：“來了。”
“誰來了？”
銀欒問完才反應過來，忙警覺起來。
剛剛被君思年吵得耳膜暴痛，差點被帶偏思路。
君思年給尹晞若遞了個眼神，尹晞若就快走幾步，往荒林那邊靠近。
君思年又吃了幾口點心，這才佯裝驚慌道：“哎？煙煙妹子怎麽不見了？！”
大家互相碰了個眼神，就各自去找人了。
尹晞若戴著帷帽往僻靜處走，沒多久便見一人從荒林裏走出來，那人身穿蛹蠱國服飾，年歲五十上下，雖也生的容貌不錯，但許是心術不正，眼底總透著些令人厭惡的狡詐。
“果然如他所料。”
中年男人冷哼一聲，停在原地，看著尹晞若笑。
尹晞若和他對視半刻，似是猜到了他的身份，立刻警惕道：“慕峰廉？”
他們跟著北淩王後學藝，幾乎都在內宮之中，而從前慕池松來北淩，也不會帶著自己的堂弟，尹晞若也是從這人和慕池松有些許相像的面容上，才判斷出他的身份的。
慕峰廉呵呵冷笑，直白道：“你分辨的出我是慕峰廉？這麽說來，你沒有中我的百媚生了。”
尹晞若見狀，頓時召來白蝶：“老賊！你殺我蛹蠱國民，今日既然來了，就別想再跑！！”
尹晞若拿出銀哨，飛快吹響。
袁鴻幾人得到信號，便加急往這處趕來。
而和尹晞若對峙的慕峰廉，卻並不在意她傳遞的信號，那人只是站t在原地“哈哈”笑了幾聲，回頭便想往荒林中跑。
尹晞若武功不弱，借了樹杈的力，一步躍出，直接將人截住了。
電光火石間，二人就打了起來。
袁鴻他們迅速趕來加入戰鬥，沒幾下，就把人給制住了。
君思年蹙著眉看慕峰廉，摸摸鼻尖不解道：“怎麽這麽容易呢？”
他踢了一腳那老頭，“哎，你手下呢？”
慕峰廉低著頭，並不言語。
袁鴻靜靜看著慕峰廉，似乎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猛然間想起船舫時，那首領撕下來的假面具，他便親自動手，對著慕峰廉的額頂摸去。
他的手指在那人頭發裏不斷探，那老頭便“嘿嘿”的笑個不停。
須臾，袁鴻摸到了一塊凸起，像是那處的皮厚了些。袁鴻驚惶，頓時“斯拉”一下，將那假皮給拽了下來。
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根本不是慕峰廉。
袁鴻拉下假皮，所有人的心都涼了半截，看來禤贏確實學會了素霖的易容術。
君思年驚愕著眼前景象，想到宮中只剩下的衛夏煙和景元白，一拍大腿，大叫一聲：“不好，中了他們的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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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夏煙此時正坐在房中，一手握著銀蛇匕首，一手捏著鑰匙，房門被她上了鎖，而景元白，則坐在不遠處的月色下守護著她。
衛夏煙眉心時有跳動，總覺得今晚心慌意亂的很。
她起身走到門旁，想喊一聲景元白，可思了思，又壓住了情緒。
外面的宮婢沒什麽動靜，守衛也在正常巡視，看來景元白眼下還是好好的，並未有什麽不妥。
她只希望尹晞若他們真的能成功才好。
衛夏煙坐了一會兒，正計算著尹晞若他們離去的時間，屋中那微弱的燭火便輕晃幾下，跟著，“啪”的一聲就熄滅了。
“呵呵呵。”
房檐上似有笑聲傳來。
衛夏煙攥緊匕首，緩緩擡起了頭。
她感覺到房上有人，便默不作聲的盯著那處。
沒一會兒，笑聲停止，一門之外，登時傳來聲驚悚喊叫。衛夏煙坐不住了，忙跑到門邊：“景公子，發生什麽事了嗎？”
門外無人回應，只是接連響起尖叫聲。
長刀刺進守衛們的胸口，精準的紮入心臟，守衛們猝不及防，一個接著一個，很快便全軍覆沒。
“景！元！白！”
有人搖著折扇出現在花園中，笑著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月色森森，月暈一圈一圈繞在四周，逐漸變圓的月亮似是正透出凜凜紅光。
禤贏喊他，景元白卻一動未動。
他不是不想動，只是他的意識有些渾濁，身上不知為何由內而外的開始散發冷寒，凍得他眉眼都結了霜雪。
景元白不動，禤贏便一步步走向他。
禤贏眸中含笑，卻又露出一副恨少年入骨的樣子：“你壞我族人好事，殺我心愛之人，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你麽？”
衛夏煙在房內聽到禤贏的話，倏地，就明白了整件事。
靈柩族人雖是自取滅亡，可禤贏卻把賬記到了景元白的頭上。
慕峰廉要殺的是她。
而禤贏之所以肯幫忙，也是因為想要景元白的命！
他們處處算計，將計就計，把袁鴻他們引走，其實目標根本就是她和景元白兩個人！！
門外的聲音止了，有靜默的風不斷滲入，她摸不準外面如今正在發生的事，卻透過那絲風，聽到了景元白的聲音。
少年的嗓音嘶啞，聲音冷滯，似是隱忍，又似驚促。
衛夏煙抓著門板，心中焦急，她感知到了景元白的不妥，對方似乎很難受。
不多時，靜默壓下，打鬥聲起。
混亂的聲響中，衛夏煙聽到禤贏似是喊了一聲：“哈哈，景元白，你今晚很弱啊！”
那聲音令人厭惡，處處都透著惱人的愉悅。
衛夏煙不見景元白出聲，心中更是慌亂。
她實在無法再呆在房中，便手忙腳亂的想要去打開門鎖，只是還沒轉動鑰匙，房檐上便發出“轟”的一聲響，慕峰廉從房檐落下，直接落到了衛夏煙面前。
“衛夏煙，你的小情郎自身都難保，你麽，就更逃不掉了。”
慕峰廉悠悠走到近前，抽出腰間長刀，長刀舉過頭頂，笑著朝衛夏煙揮了過來。
他是比慕池松更心狠手辣的存在，從不會廢話連篇的誤事。
眼看刀尖要落到衛夏煙面龐，大門便被一腳踢開，一抹紅色身影鬼魅般閃入，慕峰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捏著脖子拉了出去。
衛夏煙來不及看清進門的是誰，只嗅到一股濃到嗆人的薄荷味。
那薄荷如雪一般，化開一捧深冷，將她凍得不停打哆嗦。
她恍惚一瞬，立刻推門跑了出去。
才一出來，便見那抹紅色身影抓著二人躍出高墻，轉瞬，就不見了身影。衛夏煙擡腳去追，一腳踩到地面上散落的碎玉，碎玉往前滾去，正滾到椅子下的一灘血裏。
那血滴滴落落，不停向前延伸，重重的血腥味裏，還飄著似有若無的薄荷香。
這——是景元白的血！
景公子怎麽流了這麽多血！！
衛夏煙頓時慌了神，再顧不上許多，就順著那血痕一路出了宮門。
那血痕上有不少拖拽的痕跡，方位很好辨認，她便依照血跡一路追去，邊追邊焦急的喊：“景公子，景元白，你在哪裏？！”
衛夏煙跑著跑著便遠離了人群，在擡頭時，就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荒廢的院子前。
她猜到這裏或許是慕峰廉他們的落腳地，就急切的推門跑進去。
有幾只黑蝶在她推門時迅速散去，瞥到黑蝶，衛夏煙本能想起，這個地方尹晞若曾派人來過，但當時這裏看著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現在看來，是禤贏偷了尹晞若的白蝶化夢，把這處偽裝了起來，所以他們才一直尋不到蹤跡。
好狡猾的一個人。
她踏進院中，院內僻靜，昏暗的光線下，院中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死氣。
腳下的血跡仍在，衛夏煙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
院落之後是房屋，房屋後是開闊的荒林，後門剛好通到林地的入口。衛夏煙緊握匕首慢慢向前，尋著微弱月光，隱約看到前方多了道人影。
那人影似是站在林中高處，正背對著她。
衛夏煙緊張的看著那處，尋著月色，依稀分辨出，那道熟悉的人影似乎很像景元白。
可這林地平坦，又何來高處可言？
衛夏煙迷茫的往前邁步，一點一點，就快走到對方身邊時，不小心絆了下，一低頭，驚得連手中匕首都掉在了地上。
她腳下是一具死屍。
不。
是很多具死屍。
並且還都是殘缺不全，被強行撕扯掉了四肢的殘屍。
就連方才還活生生的慕峰廉和禤贏，也在其中。
她驚愕的叫出一聲，上方之人便有所感知。
少年在月色下回過頭來，目光空洞的望著下方少女。
衛夏煙的視線與之相撞，徹底看清楚了眼前景象，景元白的白衣被血染紅，頭發披散，面頰也滿布血色。
額上一點朱砂印記冷艷肆意，那印記被月光映的淡薄，卻又透出詭異腥紅。
少年面龐如紙般白，嘴角汩汩的鮮血正濃，一道華麗的紅線被勾勒出來，映的面容詭譎色.氣。
只是他眸中冷戾，唇畔微收，渾身死一般沈重。
少年從屍山血海中踏步而來，殘骨被他踩斷，斷肢被他踢開，不停發出“哢嚓哢嚓”的鬼魅之音。
離得近了，衛夏煙才看清楚，少年周身冰冷，體內不停滲出鮮血，微微的冷寒中，是一道比一道濃的幽異香氣，那香清冽，冰透，是她最熟悉不過的薄荷味道。
少年似是渾不知一切，他雙目無神，純黑的瞳仁冷薄麻木。
不久，景元白似是動了一下，近而彎起眼梢，神形勾魂奪魄。
他輕盈的靠近衛夏煙，凝望片刻，隨即，妖異的笑出一聲：“既然看到了，你就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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