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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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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宴請客商當日, 城主府府門大開。

晚間,高掛桃花燈籠的府門前守衛重重,門前馬車規整停在側方, 有專人拎著數袋子草料一個個分發給馬匹, 分發到某一處時,婢女不禁停下了腳步。

身旁另一人偏頭看她:“想什麽呢?快些做事, 餵完馬,還要去後廚幫忙呢。”

“少城主把客商名單拿給過我, 說是一共會來八人, 八個人八輛馬車, 這怎麽又多出幾輛來t?”

“管那許多,沒準人家親眷多, 一輛馬車坐不下唄。”

“有道理。”

婢女一次餵完, 也沒註意後幾輛的馬車上是否有人, 就拾起空了的袋子進了府門。

“今日要警醒些,街上的巡衛也不可放松, 這是少城主特別吩咐過的。”

“放心好了。”

守衛頭頭笑著點頭,婢女們這才安心進去。

其中一輛馬車內, 金欒摸摸下巴, 俏皮一笑:“看來那少城主果然在防著我們, 還好我激靈, 提前在西門截了幾輛來。”

今日一早,城內的守衛就變多了些,他們不但在城門處嚴防死守, 更是分出些兵滿城溜達, 而主要地點,則放在了船舫附近。

衛夏煙幾人一商議, 這百媚生還是到了府門前再用的好,畢竟街上人多,很容易亂了套。

但是怎麽能不引人註意的到達府門前,就成了最大問題。

金欒自告奮勇從正大門出去,繞到西門口開始挑選對象,這一處少有人來,大部分都是往來行商的借路進城,這樣穿城過去,就不用在外面繞大圈了。

所以西門的兵力最少。

金欒截住幾輛馬車,付了些銀錢請他們幫點小忙,商人重利,見有錢賺,自然痛快答應。

金欒告訴他們駕著馬車到指定地點,會有人上車,他們便下去溜達吃喝即可,待兩個時辰後還回到原點,馬車還給他們,他們便可出城去了。

所以,多出來的三輛馬車內,一輛裏坐著他和銀欒,一輛是景元白和衛夏煙,而最後那輛,則是袁鴻。

銀欒壓低聲音,囑咐了幾句:“等下進了府門,註意避著點人,雖然用了百媚生,但還是越少遇見人越好。”

“放心啦兄長。”

金欒喜滋滋的從衣襟裏摸出紙包,細聞還有些甜膩味兒。

他著實對這香好奇的很,早就等的心癢癢了。

不待銀欒在說什麽,金欒已經打開了紙包,紙包內是一只尋常香囊,香囊口雖然收緊了,可甜膩味兒卻越發撲鼻。

這百媚生的用料覆雜,且珍貴無比,並非隨隨便便就能得來。金欒很珍惜景元白的勞動成果,忙將香囊往懷中一塞,而後,就覺得那股濃香沁進了心脾。

金欒怕自己先用了香會影響銀欒,雖說他也覺得兄長心無掛念之人,但心裏的事,誰知道呢。

金欒揣好香囊就直接下車,為了試驗效果,他大搖大擺的走到府門口。

其他的守衛站得遠些,不曾註意到他,而中央站著那位,也是方才和婢女說話的那位,卻在看到金欒後,眼中頓時溢出了一抹清潤。他似是訝異又似震驚,匆匆跑上前來,對著金欒大喊一聲:“爹!你怎麽過來了?”

金欒也沒想到,這百媚生會讓守衛把自己當成他爹,小少年差點把這輩子的傷心事都想完,才勉強憋住笑,咳咳道:“嗯,沒錯,我是你爹!”

那守衛見親人來了,站崗也不精心了,跟著金欒的腳步就往裏走。

金欒本來想把這便宜兒子打發走,又怕銀欒過來二人撞上,就只能不情不願的跟守衛多廢幾句話。

陸陸續續的,幾人都混了進來,衛夏煙則是按照之前說好的,往人少的地方去。

議事正殿裏大擺宴席,門前婢女進進出出,若說此時哪裏人最少,當然還是城主夫婦以及少城主的居所附近。但是居所內上次探過,這次,衛夏煙打算在外面找找。

第一次集體來城主府,因為要找地方志,他們的重點一直都在房間內。

昨晚臨睡前,他們又商議了一次,所以這次的目標,便在屋外。

衛夏煙在幾處抄手游廊轉過一圈,這邊假山坐坐,那邊桃林走走,沒一會兒,就繞回了正殿後方的那大片桃林旁。這兒的桃林見方,一眼望不到出口,是城主府最大的一片桃林。

但此刻天晚,而城主府內雖處處都掛著燈籠,卻獨獨漏掉這一塊地方。

桃林裏只能聞見香味,卻看不到光亮。

衛夏煙想用香囊裏那顆會發光的珠子做照明物,還未等取出,就聽遠處有細密的交談聲在逐漸靠近。

她驀然繃緊身形,一個踏步,躲到桃樹後。

遠處的人慢慢近了,是一位身穿華服的男子。在那人身後,似是還跟隨著兩名守衛。前方之人今日沒戴面具,而是一邊搖著手中折扇一邊慢慢往前溜達。

衛夏煙藏在樹後往男子面上瞟,總覺得這人莫名熟悉,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就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不過她還是能從對方手中的折扇斷出,這位應該就是少城主了。

“地方志找到了麽?”

男子將折扇按在胸口,偏眼看向身後守衛。

其中一人嘆息著搖頭:“尚未,滿城皆已尋遍,也不知那女子……”對方提到這一句,似是顧忌的看了眼男子表情,然後才硬生生轉了話茬:“也不知素霖姑娘將它帶去了何處。”

樹後,聽到這段對話的衛夏煙頓時怔了怔:原來地方志被素霖帶走了?

少城主合上折扇,用一頭敲了敲額角:“繼續找,找到,就燒了它。”

另一守衛似是有些氣悶,見此處無人,便也沒在收著脾性:“那日我燒的好好的,誰知她進來就打昏了我,即便她不願聽咱們的,也犯不上拿走地方志吧!”

“是啊,這不是徒留隱患嗎?”

“萬一有什麽風聲傳了出去,引來些外來人,這不是還要多添麻煩麽!”

那守衛說到氣憤處,輕輕看了少城主一眼:“待我等尋到後,是只燒了地方志,還是——”

他說一半留一半,可包括衛夏煙在內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對素霖起了殺心。

少城主沒言語,想來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須臾,男子微微一哂,目光輕蔑的看向守衛:“你覺得,你是她的對手?”

守衛身形一震,也諾諾閉上了嘴。

少城主也不知是想給素霖留些餘地,還是要給自己留,總之,他擡頭望了眼天上月,聲音很輕道:“去好好守著,畢竟,不是已經有外人闖進城來了麽。”

這外人,當然指的就是衛夏煙他們。

二人應“是”離開,但少城主卻沒有走。他站了好一會兒,正殿門前便走出一名老者。對方手握拐杖,拐杖一杵一杵在地面發出聲響,可掛在其上的金鈴鐺,卻半點聲音都沒有。

“我兒,原來在這兒。”

城主面容不怒自威,字裏行間中卻透著股對少城主的信賴。

少城主回頭看他,邁步上去:“父親怎麽也出來了,不是要宴請那些外來客麽?”

城主提到宴席,嘴角微抿,“那宴席食難下咽,我便找個機會讓你母親留下,也是想出來透口氣。”

少城主輕笑一聲,像是並不在意戳破老者謊言:“父親是怕待久了,會露出破綻吧。”

城主不悅的掃他一眼。

少城主則氣定神閑的扇起了扇子:“父親無需驚慌,再過幾日,這一切便都要結束了。”

衛夏煙安分的躲在樹後,連呼吸聲都壓的淺淡,她只想做個安靜的透明人,力求千萬不要被這二人察覺。雖然那位城主的底細她尚不知,可少城主可是用百媚生的高手,她還不知景元白做的這個,比那少城主的要如何。

可她再想鎮定,也有點沈不下心來。

這兩撥人的對話著實讓她無法消化,尤其是城主和少城主的,她心中的那個想法,正隨著匯聚到一起的信息生根發芽,而且還有一種細思極恐的慌怖之感。

她本來藏地好好的,可不知為何腳下的土松動了些,她的鞋子輕微的向下嵌入,細碎的聲音頓時傳了出來。

這可真是飛來橫禍。

就在她僥幸這二人沒有註意到她時,少城主已然敏銳的往她這邊走來。

“誰在那裏?出來。”

男子犀利的呵斥了聲。

衛夏煙壓住通通亂跳的心臟,打算在茍一茍試試。萬一少城主只是詐她,貿然出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但她還是低估了少城主的本事,對方喊過,見她不應,便將手中折扇飛速合上,跟著,就對著桃林的方向打了過來。

那折扇化作利器,精準的朝她飛來,衛夏煙咬了下牙,只得往一邊躲。這一躲開,身形自然暴露無遺。

黑暗中,她和那位少城主面面相覷,後者卻沒如她想的那般過來拿人。男子銳利的眸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卻忽然變得喜悅。少城主兀自往她面前走,眼中飽含情意,t連出口的聲調都透著怪異般乖順:“母親,你怎麽過來了?”

衛夏煙:“……”

她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就在衛夏煙不知要如何應對才好時,另一側卻有人輕輕“咳”了聲。少年背著手從隱蔽處走出,將城主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那城主原本也在警覺,可見到景元白後,鷹隼般的眸子也頓然濕潤:“哥哥?!”

城主眼中暴露出異樣的欲念,一張老臉竟詭異般紅了。

衛夏煙:“……”

好像又一次發現了不該發現的事。

這次,景元白卻低低笑出一聲:“老東西,你的口味還挺重。”

“哥哥不要這樣說,你該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想你。”

城主一副受傷的神情,一邊嘗試想靠近景元白,一邊抹起了眼淚。

景元白只是為了幫衛夏煙才出面,他方才一直躺在樹上歇息,差點都要睡著了。少年厭惡的後退兩步,手指已經捏住了顆碎玉,若是這老東西再敢靠近他,恐怕宗祠廟裏,就要多個牌位了。

這邊的響動很快引起守衛們的註意,已經有大批人馬盡力往這邊趕了。

袁鴻聞聲趕來,想要先帶走衛夏煙和景元白,可他一出現,城主的神情卓然色變。

城主自方才起就一直沈浸在見到哥哥的興奮中,因為他對兄長產生了特殊的感情,兄長厭惡至極。

兄長為證明自己是正常的,便火速和一女子成婚,但最後,二人也因此一塊送了命。

城主乍然見到兄長,激動之餘便忘了兄長早已不在人世,他似是陷入夢境,執著的想要抓景元白的手。

袁鴻見狀,立刻擋在了景元白身前,“再靠過來,就殺了你。”

袁鴻從不輕易殺人,可他也知這種事讓景元白嫌惡,所以二話不說,便拔了劍。

可袁鴻身上也有百媚生,他心中掛念弟弟,但因從未見過弟弟的面,所以百媚生對他是無效的。他分的清楚景元白和衛夏煙,但城主卻分不清楚。

城主被劍擋住,可擡頭看到袁鴻的臉,又不確定了。

他不可能有兩位一模一樣的兄長。

城主不傻,少城主當然更不傻。少城主瞥一眼周圍的三人,立刻惱怒的閉上了眼:“父親別看他們,是百媚生!”

“走。”

袁鴻對身後輕聲說道。

景元白想過去尋衛夏煙,視線瞥去,見趕來的“衛夏煙”帶著桃樹下的衛夏煙,一躍上了房頂,早已向著城門口奔去。

他也迅速躍上一邊桃樹,借力奔出府去。

衛夏煙被帶到安全地,總算能順暢的呼出口氣:“景公子,幸好你及時趕來。”

面前的人聽了,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馬上糾正她:“我不是景公子,我是銀欒。”

銀欒和袁鴻一樣沒有掛念之人,或者說他的兄弟朋友們,在他眼中都是一樣重要,所以沒有特別的區分,他也就不會受到百媚生的影響。

若不是剛剛金欒抱著他喊了半天“母親”,銀欒也沒想到自己的弟弟這麽依賴家裏,他還以為金欒是他帶大的,會跟他更親些的。

但也正是因為金欒出差錯拖慢了二人腳步,他們才過來的晚了些。

不過和少城主那種有齷齪心思的人不同,金欒只是單純想念母親,因為是家裏小幺,母親對他自然更寵溺些。

衛夏煙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又認錯了。

“我先去門口接應。”

銀欒也怕她會不適,便找個借口走去一邊。

景元白分得清袁鴻,因為袁鴻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檀香氣,可他眼前看到的,卻是衛夏煙。

他從府內出來後,落地就看到金欒,金欒從高高的墻上往下跳來,景元白差一點就要伸手去接。可手擡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衛夏煙不會功夫,是不可能從墻上跳下來的。

這也不是煙煙。

少年接連認錯兩個,眉宇揪緊,頭一次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為何會中百媚生的道,為何會把人都認成了衛夏煙?

景元白第三次要認錯人時,銀欒馬上往旁邊邁開,“景公子,你的煙煙在那兒。”他好心指了指方向,少年薄唇微抿,目光落在銀欒身後。

而站在不遠處的衛夏煙,也正一臉迷糊的看向他們這邊。

她看到了四個景元白,一時間倒有些不敢認了。

景元白大步走來,衛夏煙怕再認錯鬧笑話,就小步小步的往後退。少年進一步,她就退一步,一直退到了馬車邊。

平日裏見慣彼此,二人也都沒太大感覺,可這次不一樣,由於身邊的人全變成了彼此的臉,衛夏煙和景元白竟都有種心慌和焦灼感。

景元白快速開口,輕喚了聲:“煙煙,是我。”

衛夏煙這才得知,眼前之人是真真正正的景元白。

她欣喜的想要過來,景元白卻先一步拉住她,用力將她抱進懷裏。少年有種珍寶失而覆得的錯覺,抱衛夏煙的手,都不自然的緊了緊。

“煙煙,不要離開我。”

景元白輕囈一聲。

現下再回想方才的事,少年又忍不住蹙了蹙眉,那種感覺很不好,他不想在體驗第二次。

幾人各自找到自己的馬車,馬車一路悄悄離開城主府,走了很遠,他們還能聽到府內大亂的聲音。城主似乎下令把那些客商都抓起來了,或許是想等著時辰過了,百媚生失效後,再行處理。

但經過此事,船舫是不能在住了。

如今雙方已經撕破臉,當城主發現他們並沒混在客商裏,便會來船舫抓他們了。

百媚生的效力過後,大家也終於恢覆了正常。

金欒的眼睛都哭紅了,這會兒正在憤憤和銀欒說:“下次回鄉去探親,兄長不許把這件事告訴家裏,母親會笑話我的。”

“嗯,一定會說的。”

銀欒也難得開起了玩笑。

不過玩笑之後,他才一臉挫敗的看向袁鴻:“公子,我剛剛在城主府裏,還是什麽發現都沒有。”

“我也是。”

金欒氣鼓鼓道。

景元白和袁鴻面面相覷,他們也都是一無所獲。

衛夏煙看了看他們,把自己聽到的事情講了出來,“或許,我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住。”

素霖就在荒廟內,但少城主卻抓不到她,想來並非是素霖掩蓋的巧妙,而是他們抓來抓去都忽略了那處不太起眼的荒廟。

因為荒廟內住的都是一些外來的流民、乞丐,時間久了,廟內的環境也越發惡劣。

或許是少城主篤定素霖一定不會瞧上那個地方,又或是其他原因,總之,那間荒廟,最初的確不在搜尋的範圍之內。

“確實有必要去一次那間廟了。”

袁鴻在那段對話裏聽出另外的意思,幾人便趁著夜色往那處趕去。

夜晚,荒廟的大門緊閉。衛夏煙見這條巷子人煙稀少,就快步過來扣了扣門板。扣過數次,內裏才傳出女子警惕的聲音:“是誰?”

“素霖,是我。”

衛夏煙低聲回應。

素霖頓了頓,還是開門放他們進去了。

得知他們要在這裏住上幾日,素霖似是不太情願,可思慮過後,還是帶著他們從大殿繞過,去了那佛像後方。原本,佛像後方是一堵墻,角落裏只散亂的擺著幾只破碗,想來是乞丐們白天出門乞討要用的。

素霖在漆黑下伸手按向墻面,那堵石墻頓時發出輕微震顫,竟是開了一道一人能穿過的縫隙。

“跟我來。”

素霖二話不說,帶著他們穿過小路,沒一會兒,幾人就到了片荒僻的院落。

“這是廟裏的暗房,有幾間屋子能住,你們自己收拾下,將就幾日吧。”說完,又轉身看向袁鴻,“若是信得過我,可以給我些銀錢,我每日會給你們送吃食來。”

衛夏煙擡頭看到幾顆零星的亮點,還有一輪昏黃明月。

雖然這院子極小,中央只有四四方方的一塊天光露出,處在這裏,便如井底之蛙一般只能擡頭望天,但也不得不感嘆,這荒廟內竟有此洞天。

“這後面是……”

她努力回想,記起這荒廟後方,好像已經是在城外了。

城外有大片荒林,這小院子似乎就隱在荒林入口,還真是不容易被人察覺。

“多謝。”

衛夏煙主動取些銀錢給她,沒再多問什麽。

素霖似是怕這地方被那些流民發覺,接過銀錢,立刻從暗道出去了。

這墻上的暗門裏外皆有,若是他們想出來,自己也能打得開。

屋子只有三間,他們就按老規t矩來分,袁鴻單獨一間,金欒、銀欒一間,那剩下的最後一間,則是衛夏煙和景元白的。

景元白之前趕制百媚生耗費了不少心力,衛夏煙見他神情懶倦,就打算帶著他先去歇息一下。

這小院子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浴房、茅房,連竈臺都有,還有一口井。金欒和銀欒打了些水,來不及燒就先沖了個涼爽。

不過他們不燒,卻是要給袁鴻燒的,袁鴻用的不多,剛好分出些給衛夏煙二人。

景元白淺淺沖過,直接往榻上一躺,只是這裏常年不住什麽人,榻上沒有被褥和瓷枕,躺著也不太舒服。

不過比起從前,景元白倒是很能適應。少年偏頭見衛夏煙側趴著,手肘墊著腦袋瓜,心知衛夏煙可能住不慣,就一伸手把人撈到懷裏。

“煙煙可以枕著我的手臂。”

景元白說完,兀自一笑。

這樣的距離,他可以和衛夏煙貼的更近,心中愉悅,困意也慢慢襲了上來。

衛夏煙被他抱著,倒是沒有起先那麽不舒適了,而且還有點暖和。

可她並不打算睡實。

素霖對這荒廟如此熟悉,絕非是外來流民那般簡單,而且從方才少城主的那番話,她也知曉,恐怕素霖和少城主的關系並不簡單。

他們和船主接觸多日,船主就是個單純和善之人,所以,就少城主的性別來說,她當然更傾向於信任船主的話。

可為何女子會變成男子?

衛夏煙拋開那些屢不清楚的思緒,打算先揪著最簡單的一點來。

那本地方志他們尋遍城主府和宗祠都沒找到,而對方也提起,燒了一半的地方志是被素霖帶走的,那麽地方志就一定在這荒廟之內!

她這麽想,袁鴻也同她想的一樣。

衛夏煙有些心急,想要躡手躡腳爬起來時卻被景元白察覺,少年淺淺的呼吸停滯了下,覆又將人抱得更緊。

她知道景元白近日疲累,也不打算叫他起來陪自己去找地方志,衛夏煙總覺得這雲都城越來越危險,速速找到地方志,幫助袁鴻他們解決了問題,她還是希望能盡快離開的。

但她也不會傻得自己冒險。

既然袁鴻也想要來荒廟,那肯定也打算要找地方志。

衛夏煙動不了,又見景元白眉頭皺緊,像是睡不踏實,她就伸手抱了抱少年。可不曾想這隨便一抱,景元白的眉頭便真的松動了。

又過了一會兒,景元白像是安心下來,握著她腰的手也逐漸脫了力。

衛夏煙趁著空從他懷裏滑出,迅速出了房間。

袁鴻比她沒早多久,她剛到暗門的機關處,就看到對方準備開門。

“袁公子。”

她用氣音喊了聲。

袁鴻警覺回頭,看到她後,立刻又往她身後看了看。

“景公子睡下了,我一個人過來的。”

衛夏煙輕聲解釋。

袁鴻不讚同她跟著自己,“今日你也累了,你們去睡吧,我去找地方志。”

袁鴻說著要打開機關,衛夏煙卻立刻阻止了他,衛夏煙將耳朵貼在石門上聽動靜,很快便聽到廟門打開的聲音。

荒廟大殿裏只住了幾個流民,還都是老弱之輩,這個點已經接近子時,能在這時出門的,衛夏煙只能想到素霖一人。

她對著袁鴻做了一個“有人出去了”的手勢,這才打開了暗門。

“袁公子,你去吧,我在這找找先。”

袁鴻猶豫了下,衛夏煙再次擺擺手,袁鴻這才放心去了。

袁鴻追出門去,順便幫忙關上了廟門。夜色之下,素霖披緊大氅,行色匆匆的往巷口走去。

與上次跟蹤不同,這次街上無人,袁鴻自然要格外小心些。

只是跟了一會兒,他便發現素霖所去的方向,正是船舫旁的那片桃林。袁鴻第一想法便是,素霖是去和人接頭的。

難道要出賣他們?

袁鴻註意著跟蹤距離,沒多久,就到了桃林入口。

素霖摘下大氅兜帽,步子緩了些,沒走幾步,就到了那日衛夏煙他們發現女屍的草叢。

夜晚的風有些急,吹得草叢嘩嘩作響,素霖站了一會兒,便露出譏諷一笑:“怎麽,還要藏麽?還是已經布了天羅地網,等著抓我了。”

話畢,草叢深處便閃出個人來,那人折扇輕揮,一下一下的走了出來。

儼然是城主府內,剛見過不久的少城主。

少城主笑著停到幾步外,折扇悠閑的搖著,“素霖,我在你心中便是這樣的人麽?我怎麽舍得抓你呢?”

素霖聽他這樣說,手指驟然攥緊,面上的淡然也有些維持不住:“不舍得麽?你還有什麽是不舍得的?害了那麽多人,你可曾有後悔過?”

少城主聽得似是不耐煩,態度變淡了些:“我勸你也別入戲太深了,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也該知道,這並非我們原本的目的。”

素霖咬碎銀牙,“既然已經發現我藏在荒廟,說吧,你還想做什麽?”

男子哼笑出聲:“能夠發現這一點,還要感謝那些外來客,還好我又把守衛們的抓捕路線仔細看過一遍,誰能想到,我們昔日高貴的素霖小姐,如今還真甘願窩在那臟臭之地呢。”

少城主滿眼嘲諷,袁鴻卻知道,對方口中的“外來客”,指的就是他們。

少城主像是不願在和素霖拉扯,開門見山的看向她:“交出地方志,我就娶你。”

素霖握緊手指,明明面上是一副心寒之態,可內心似乎仍有希冀:“你我相處了那麽久,你可曾真的心悅過我?”

袁鴻聽得搖頭:不,他似乎喜歡他母親。

雖不能確定素霖是敵是友,可玩弄女子的真心,袁鴻覺得這位少城主著實卑鄙。

其實相比於素霖,他對這位少城主的感覺還要更熟悉些。若說素霖,只是氣質上與他舊友相似,那這位少城主,似乎長得也和他識得的人相仿。

袁鴻也很奇怪,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難不成……他有點不太敢深想自己的猜測。

少城主莞爾一笑,靠素霖近了些:“當然,你不是早就知道的麽,我的素霖。”

男子勾了勾素霖的下巴,似是又嫌棄她身上的臟汙,收回手時還在暗處撣了撣:“去吧,把地方志交給我,我立刻準備成親的事。”

-

而袁鴻出門之後,衛夏煙便轉到佛像面前。

與景元白不同,她還是虔誠的對著佛像拜了拜,然後才開始在殿中尋了起來。

衛夏煙輕手輕腳從香臺摸過去,借著昏暗的月光細細打量每一處角落,可這荒廟實在沒什麽能藏書本的地方,她淺淺找了一圈,也沒尋到什麽。

許是轉悠的累了,她便提起衣裙,坐到那滿是泥土的蒲團上歇息。

衛夏煙剛一坐下,就覺得那蒲團有些不同尋常的硬,她精致的眉頭蹙起,伸手在下方仔細摸了摸。

先是摸到些棉花,在往中間,便發現那裏的位置除了有棉絮,似乎還有四四方方帶棱帶角的硬物,可那硬物只有完好的三個角,有一片摸起來好像是破損了。

是地方志!!

衛夏煙眼眸不由得瞪大,也不顧地面寒涼,抽出身下蒲團,就直接坐到地上。

這蒲團的口縫的平整,但月光太弱,她看不太清。

她情急之下躲到佛像後方,摸出那顆自帶亮光的珠子,對著蒲團細密的針腳處照了照。

有人重新縫過這個蒲團。

衛夏煙得出結論,立刻在頭上取下簪子,一下一下挑開線頭,三兩下就把蒲團給拆開了。

撲鼻而來一股糊味兒,地方志從蒲團內抖落出來時,還飛出些黑灰,她被嗆到,只能捂著嘴巴很輕的咳了兩下。

不過那些流民白天出去乞討,折騰的精疲力盡,她又壓抑著聲音,他們根本就沒察覺有生人在廟裏。

衛夏煙將蒲團丟到一邊,迅速用手中的珠子去照那燒的殘破的地方志。

她掌心包裹著珠子,珠子在嫩白的掌中不斷閃著微茫,衛夏煙聚精會神的看那本地方志,並沒註意那顆珠子帶給自己的異樣。

金欒曾說過,袁鴻他們迫不及待的要找地方志,是為了了解雲都城附近的事。

衛夏煙輕輕翻動殘頁,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關於雲都的介紹。和何炎他們得到的消息一致,這裏之所以種滿桃樹,因由就是那則口口流傳的故事。

之後則是當地的風土人情,飲食習慣雲雲。

只是這地方志被毀的太過,衛夏煙只能勉強看下來一點。

雲都城內的事情無甚新鮮,看完後,其後的幾頁便是粗淺的講了些城外t之事。

起初,衛夏煙也看的枯燥無味,可越是往後翻,那些文字內表述出的信息便越發詭異。

待讀到其中幾個熟悉且陌生的字眼上後,她驀然將地方志拉近些距離。

……

屋內,沈睡的少年似是陷入了虛無的夢魘。

他被捆住手腳,遮住眼睛,耳畔是“滴答滴答”的水聲,有冰涼黏膩之物一下一下滴在他面龐,隨即,便劃出幾道詭異的森紅。

景元白似是感受到了什麽,開始拼命掙紮,可他並非如此刻一樣的身形,而是回到了五歲那年。

掙紮不脫的他很快被沈到水缸裏,濃重的血腥味自口鼻滲入,最後,連眼睛裏都沁了不少。

景元白沒辦法呼吸,不能張口呼喊,就那麽如枯敗的落葉,飄飄蕩蕩卻怎麽都無法落到地面。

這種窒息感不知維持了多久,似是有人從血水裏將他撈了出來,那人輕輕拉開他蒙眼的布,又解開他被綁著的手腳,然後對著他粲然一笑。

頭頂的光晃得刺目,景元白睜開眼,看到對他笑的人正是衛夏煙。

少年就那麽和衛夏煙對視,仿佛知道自己其實在做夢。

眼前的畫面重新被血腥填滿,須臾,便來到了城主府,景元白站在桃林中央,在他四周則站了很多個衛夏煙。

他又中了百媚生麽?

景元白聞到股熟悉的清香,從味道分辨出了哪個才是真正的衛夏煙,少年微笑著朝衛夏煙走去,可才一邁步,衛夏煙就不見了。

他猶豫著退回,又向另一個衛夏煙走去。

來來回回數次,景元白每次都是才邁出腳步,衛夏煙便憑空消失。

直到桃林中的衛夏煙都消失殆盡,少年才莫名感到心急。

“煙煙。”

濃重夜色下,景元白驟然從榻上坐了起來,他正想說“果然是個夢”,就發現懷中的少女真的不見了。

夢裏那種荒誕煩躁感再度襲來,景元白臉色遽然暗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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