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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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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進行

這是2013年, 小學六年級極為平凡的一天。

清晨,天剛蒙蒙亮,空氣中飄著微冷的薄霧。

小許檸初背著書包, 走到隔壁院門口, 擡頭看向二樓的綠玻璃窗戶,喊:“張橙心!”

片刻, 一只小手搭上窗簾邊緣, 費勁扯開,“嘩——”的一聲,小張橙心出現在窗簾後,穿著明亮的吊帶碎花睡裙, 個子比陽臺高不了一點,小手扶上陽臺邊緣,踮起腳尖, 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剛起床頭發亂糟糟的,發尾因為挑食泛著些金黃, 臉蛋還有點嬰兒肥, 滿是稚氣,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對他喊:“等等!我馬上就來!”

接著,就轉身噠噠噠跑去換衣服洗漱。

趁著這個時間,小許檸初放下書包,拉開拉鏈, 從夾層取出幫小張橙心抄的罰抄。

小張橙心昨天數學卷子錯了一道講過的題, 數學老師讓罰抄一百遍, 他幫她抄了六十遍。

十分鐘後,小張橙心總算出來。

臺階上的小洋樓門口, 棕色瑪麗珍小皮鞋,蕾絲邊白襪,向日葵連衣裙,小張橙心手上捏著十塊錢,一邊把書包往肩上背,一邊要往外跑,奈何頭發只梳好了一邊,程外婆在後面扯著她的另一邊頭發編麻花辮。

好不容易另一邊辮子也編好,小張橙心立馬笑著飛奔下臺階,向日葵裙擺在空中揚起一片畫卷。

兩人就這樣一起去上學了。

小張橙心上學路上很不安分,見到鄰居黃阿婆家梔子花開的正好,大朵大朵的潔白綴在一叢綠葉間,像月亮落在清晨。

趁院子裏沒人,小張橙心立馬踩上花壇夠著身子去摘,一朵兩朵三朵,還不夠,又對他喊:“檸檸檸檸,書包接一下!”

小許檸初立馬取下書包,打開站在花壇下去接。

一朵兩朵三朵四朵五朵,書包裏很快堆滿了,小張橙心本來還要摘的,恨不得把樹薅禿,忽然聽到院子裏木門栓抽開,黃阿婆清嗓子的聲音。

要被發現了!

小張橙心連忙往花壇下一跳,不小心,把小許檸初撞了個趄趔。

“咯咯咯咯咯——”

小張橙心連忙把小許檸初一扶,拉起人手臂:“快跑!”

小許檸初抱著一書包梔子花,跟著跑,手臂貼上溫熱,忍不住臉一紅。

等到跑遠了,小張橙心才驗收起了自己的戰利品。

拿起一朵梔子花,湊近鼻尖:“嗯!好香啊!檸檸你聞!”

說著,小張橙心就將梔子花湊到他面前,翠綠的花托,潔白的一大朵。

他微微傾身,輕輕一嗅,馥郁又淡雅的清香,擡起清澈明亮的一雙眼,笑著點點頭。

“嗯嗯!”

小張橙心忍不住得意,俊眉一揚,又將花丟進他書包:“裝好,拿學校去打石子玩。”

小許檸初立馬小心翼翼拉上書包拉鏈,怕把花擠壞了。

等他再背上書包,小張橙心已經跑前面去追小狗了,兩個小辮子一晃一晃,守護甜心粉書包一蕩一蕩,向日葵連衣裙的蝴蝶結系帶在空中飄飄。

像所有同齡活潑跳脫的小女孩,又不像所有人,沒有人像她。

很快走到街上,菜市場喧鬧,旁邊有很多小店,炒粉炒面餛飩熱幹面,不少家長帶著孩子過早。

他們已經12歲了,小學六年級了,已經可以自己買早餐去上學了。

小張橙心和小許檸初慣常走到一家小攤前。

“謝謝你幫我抄數學,今天請你吃早餐!”

笑著,小張橙心就向老板娘遞出十塊錢:“兩碗豆腐腦,兩個芝麻球。”

很快,小拇指勾著芝麻球袋子,雙手端著碗豆腐腦,兩人面對面坐到矮八仙桌前。

條凳方桌,中間放著紙巾和勺子,還有糖缸。

面前,粗青花碗套著透明塑料袋,裏面白膩膩的一大塊豆腐腦,是沒加糖的。

小張橙心立馬拿了柄透明小勺子,從糖缸鏟了幾勺糖,加到豆腐腦裏。

然而並不拌勻。

小張橙心第一口喜歡豆腐腦和著白砂糖直接吃,腮幫子鼓鼓,口感沙沙的,然後幾秒後,肯定會太甜,兩個麻花辮都像是跟著驚了一下,吐著舌頭露出要死掉的表情。

每次都是,小許檸初每次都笑的不行。

直到這時,小張橙心才肯老老實實吃早餐,將碗裏豆腐腦和白砂糖拌了拌,又將芝麻球袋子拉開,一口甜豆沙餡芝麻球,一口甜豆腐腦。

少女安安靜靜垂著睫,像花骨朵裏的蕊絲,純潔又明媚。

小許檸初坐對面看著,不由出神。

昨天放學,一起寫作業時,他幫張橙心抄罰抄,程佳佳說他喜歡張橙心。

還羅列了一堆證據:

春天買了新風箏,第一個給張橙心玩。

夏天打水仗,都舍不得把水球往張橙心身上砸。

秋天看見路邊碩果累累的柚子樹,毫不猶豫爬上樹幫張橙心偷。

冬天得了壓歲錢,還要攢著給張橙心買芭比娃娃。

“……”

雖然是有那麽一丟丟偏心。

但是,每年不都是這樣嗎,他都習慣了。

媽媽跟她說過。

張橙心是妹妹,他是哥哥,哥哥要照顧妹妹,要對妹妹好。

大家都說他喜歡她。

那,喜歡了便喜歡了罷。

等張橙心慢吞吞喝完豆腐腦,豆腐腦攤的老板娘正在隔壁桌收碗,街上幾乎已經沒有過早的小學生了,她連忙擡起手上的電子表一看:“啊!快遲到了!”

小許檸初正拿紙巾擦著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張橙心拉著往學校跑去了。

氣喘籲籲,總算看到“月鄉小學”四個字。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

考59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兩小孩瞬間垂頭喪氣,也不跑了,慢慢悠悠。

門衛大爺翹著二郎腿坐門衛室裏,一手一搪瓷缸白粥配鹹菜,一手兩花卷,朝他倆笑:“喲,你倆又遲到了?”

小張橙心&小許檸初:“……”

很快晃到六年一班教室門口,兩人肩並肩,小張橙心有氣無力,小許檸初正氣凜然:“報告。”

語文老師剛在黑板上寫完背誦任務,轉頭看到他倆,小張橙心,一小姑娘長的漂漂亮亮怎麽天天遲到呢,還組隊,嘆氣,小許檸初,這回全鎮第一還要靠這小子考呢,舍不得罵,嘆氣,無奈揮揮手:“進來進來,下次吃飯吃快點。”

“……”

兩人乖乖進去早讀。

很快下課。

小許檸初收作業。

小張橙心拿出梔子花,跟前桌的徐聞慧玩。

“哇,好香啊!我家也有,我奶奶喜歡戴頭上。”

“來,這朵好看,幫你戴頭上哈哈哈。”

“好,嘿嘿嘿嘿嘿。”

小胖剛抄完作業,把練習冊放小許檸初桌上,路過,瞅見徐聞慧頭上的梔子花,輕蔑一句:“村姑。”

小張橙心聽了,立馬抄起小胖的練習冊砸了過去:“沒叫你說話。”

小胖捂著腦袋,知道這位姑奶奶不好惹,又轉向小許檸初:“班長你管不管,張橙心她這麽暴力,才周一就打我。”

小許檸初整著一摞練習冊,看了小胖一眼:“活該。”

小張橙心&徐聞慧:“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胖氣呼呼:“你就徇私吧!”

很快到第二節課下課,廣播裏開始放運動員進行曲。

今天是周一,要升國旗。

小張橙心卻慌了神:“啊!我沒帶紅領巾!”

小少先隊員怎麽能不戴紅領巾呢!不戴就會扣班級分,扣班級分就會喪失流動紅旗。

流動紅旗大過天,小張橙心立馬就要跑去小賣部買。

小許檸初一把拉住她,像是早就預料到般,拿出條紅領巾,幫她戴上:“下次從我書包拿就好了。”

小張橙心總是丟三落四,紅領巾更是不知買了多少條,次次都買,次次都忘帶。

所以他每次書包裏都是帶兩條。

手拉手跑去外面操場站好隊。

小許檸初是國旗手。

小張橙心站在隊伍裏,徐聞慧在她前面,跟她小聲說:“有點帥誒!”

小張橙心笑笑,得意的不行:“那當然!”

第三節是數學課。

小張橙心被點上去寫題,寫不出來,急得不行,悄悄回頭去看小許檸初,希望給點提示。

數學老師眼尖:“來,廖檸初,你幫她一下,講八百回了,寫不出來兩人一起抄一百遍。”

總算放學,各回各家吃完飯,兩人又一起上學。

小許檸初在隔壁院門口等到人,拎起一透明塑料袋,裏面放著兩金燦燦的小雞腿:“給,我姥中午炸的。”

小張橙心瞬間星星眼,手上的蘋果也不要了:“都給你吃!”

小許檸初把蘋果掰開,一人一半。

那個年紀哪顧打傘,只管盡情地沐浴在燦爛陽光下。

天空湛藍,綠樹高大,空中飄著橘子花的清香,蟬鳴不歇。

等兩人走到學校,一進教室,卻見黑板上寫著大大的“廖檸初喜歡張橙心”!

小許檸初腦子一嗡,連忙跑過去擦掉。

教室裏隱隱有人笑。

小張橙心也跟著笑,覺得沒什麽。

一起坐課桌前,並肩寫著上午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業,卻突然飛過來一個紙團。

小張橙心腦袋一痛,挑眉兇兇回過頭,卻沒抓到兇手,只見一群小同學偷著笑。

再彎身撿起紙團,展開,是一幅畫。

——正方形房子田字形窗戶,三角形屋頂梯形煙囪,幾個越來越大的圓圈炊煙,紮兩小辮的小女孩和小男孩手牽手,“張橙心和廖檸初長大了要結婚。”

小許檸初看了抿抿唇,不敢說話。

小張橙心卻興致盎然,笑著評價:“這也太醜了!”

說著,小張橙心從多層折疊文具盒裏取出自動鉛筆,按了兩下,給畫上自己兩小辮添上蝴蝶結,在兩人臉頰畫上圓圈圈的紅暈,一旁還有很大的空白,順手拿過圖形尺,印著畫上一個小汽車。

另一旁也很空,小張橙心隨意問:“檸檸,你喜歡貓還是喜歡狗?”

小許檸初閃了閃睫,彎起眸,認真回答:“狗狗,以前奶奶家有只小狗,一見到我,尾巴像螺旋槳。”

小張橙心也笑笑:“正好,我喜歡貓,喜歡你家那樣的貓。”

說著,小張橙心在畫的另一旁畫上一只狗兩只貓,愉快決定:“以後我們要養三只寵物!”

小許檸初不由問:“為什麽是一只狗兩只貓?”

小張橙心以為他反對,驕橫的不行:“因為你養狗,我養貓,我能養兩只,你只能養一只,不能養的比我多!”

小許檸初:“……”

跟著,小張橙心又把玩完的畫往他桌上一丟,表示自己要寫作業了,隨口說:“聽說你喜歡我?”

“……”小許檸初不敢答。

小張橙心又極為驕傲地笑著說:“我就知道,我聰明美麗又善良,也難怪你們都喜歡我!”

小許檸初:“……”

“不過我喜歡的人可多了!”小張橙心興之所起,迅速從桌子裏翻出一本薄薄的軟面抄,那個年代軟面抄第一頁都是貼畫,印著很多當紅偶像。

“我長大了,要跟——”小張橙心對著貼畫一通指,“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結婚!”

小許檸初:“?!……”

多年以後,許檸初看著張橙心每天睡前要給乙游裏24位老公挨個簽到,還纏著他幫她做任務,產生了同樣的感覺。

此時,小張橙心又笑著望向他:“你幫我寫作業,我勉強也可以跟你結下婚!”

“……”一瞬間,小許檸初心裏扭扭捏捏,糾糾結結,黏黏糊糊,又甜甜蜜蜜。

於是當天放學,小許檸初立馬包攬了小張橙心的全部作業!

回到眼前,午休鈴打響了,小同學們都趴桌上午睡。

窗外樹綠夏深,蟬鳴靜謐安寧,白色吊扇在頭頂悠悠轉著,小張橙心和小許檸初面對面趴著在格子本上拿鉛筆下五子棋。

沒一會兒,小張橙心就睡著了,手慢慢垂到桌上,睫毛也緩緩垂下,沾著點迷蒙的汗,濕濕的,撲簌簌,像小扇子,不知掃向誰的心底。

很漂亮,也是極純潔美好。

小許檸初定定盯著,內心不由產生了一瞬陰暗,他好想,親一口。

片刻,小張橙心睡沈了,額頭上沁出汗,又伸手去撓臉。

小許檸初也只是搖著練習冊幫她扇風,又揮揮手幫她趕蚊子,不敢越過三八線。

始終認為,年少時期的感情,應當是永遠純真美好的。

不摻任何雜質。

喜歡,大概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至暗時刻。

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可她能不能。

只喜歡他一個人,長大了只跟他一個人結婚。

他知道她很好。

可她能不能只跟他好。

卻也明明。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張橙心,所有人都知道他會無條件地維護張橙心。

只有張橙心不知道。

張橙心是全世界最傻的小傻瓜。

下午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

小許檸初去老師辦公室搬作業,剛抱著一摞練習冊走進教室,就見小張橙心從座位上跳起來,花容失色,快嚇哭了:“啊——”

他連忙趕過去,原來是有人捉弄,在她課桌裏放了毛毛蟲。

說來稀罕,小張橙心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蟲子,特別會蠕動的,會飛的。

小許檸初連忙拿了衛生紙撿出來丟掉,又一番安撫,只是沒抓到罪魁禍首,只見到後面一堆男同學偷著笑。

等到放學,小張橙心坐座位上慢吞吞收拾著書包,小許檸初背著書包站起來,讓小張橙心在校門口等他,他去上個廁所。

然而。

小許檸初上完廁所,站外面洗手臺前洗手,卻聽見裏面同班男生講話。

“張橙心也太膽小了,毛毛蟲都怕!”

“哈哈哈哈哈,女孩子就是嬌氣,下次放個花姑娘嚇一嚇就好了!”

“張小丫也太臭美了,穿個裙子是想勾引誰。”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準喜歡上人家了!”

“長那麽漂亮,誰不喜歡,裝什麽呢,你不喜歡?”

“你說她裙子底下內褲是什麽顏色的?”

“嘿嘿嘿嘿,我猜是黃色。”

“我覺得應該是粉的……”

水龍頭兀自流著,澆不滅心頭火。

什麽感覺呢,大概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有人想要偷了去,再玷汙。

小許檸初眉目一寒,重重把水龍頭一關,冷冷向廁所外走去。

又出到校外,書包往地上一丟,等在兩人回家的路上。

校內鬥毆有人阻攔,校外鬥毆沒人多管閑事。

很快蹲到兩人,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小許檸初上去就是一拳。

五分鐘後。

兩人倒地上捂著臉。

一人罵罵咧咧:“你憑什麽打我們,仗著你成績好?”

小許檸初拎起書包,眉眼冷淡,全不在意:“打就打了,你去告老師吧。”

另一人想死個明白:“咱哥倆平時也沒招你啊。”

小許檸初拍拍書包上的灰:“捉弄不是喜歡,喜歡也不是下流的理由。”

一人終於明白過來:“我知道了,你喜歡張橙心那小丫頭是吧!”

小許檸初腳步一頓:“對,我喜歡張橙心,別惦記。”

話音剛落,就見小張橙心穿著向日葵連衣裙背著書包出現在校門口,女孩看到這邊的情形,又聽到他們說的話,表情一楞。

直到這時,小許檸初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控,在小張橙心面前一向溫和的形象好像有了一絲碎裂,還是立馬走過去,拎過小張橙心的書包,彎眼一笑:“走,我們回家。”

街邊蛋糕店還剩最後一個紙杯蛋糕,漂亮圖案的花邊紙杯上,冰淇淋樣的一團奶油,裝飾了小餅幹小草莓,還灑了白的紅的綠的糖點點。

小許檸初買下,遞給小張橙心。

小張橙心好像終於知道了點什麽,接過紙杯蛋糕時,指尖不小心觸碰到,睫毛閃閃,有點不好意思,第一次紅了臉。

然而夕陽下,小張橙心還是叉了第一口紙杯蛋糕,餵給小許檸初。

小許檸初笑著湊過腦袋,張嘴一口咬下,覺得今天的紙杯蛋糕格外甜。

小張橙心微紅著小臉,也跟著眼睛彎成月牙。

兩人回到程許村,去小許檸初家寫作業。

小許檸初兢兢業業寫著雙份作業,小張橙心美美滋滋坐電視機前看動畫片。

偶爾也會討論劇情,小學生的對話都很幼稚。

“檸檸,你想當哪個?我想當嚴莉莉耶,嚴莉莉最好看!”

“黑魔仙小月吧,那樣就跟你一個顏色了。”

“懶洋洋好可愛啊!我也想吃青草蛋糕!”

“那我變成暖洋洋,也給你做青草蛋糕!”

……

不一會兒,外面夕照昏暗,忽然響起一陣自行車聲。

程佳佳剛放學,踮腳支著自行車,在窗外喊:“張橙心,廖檸初,我媽叫我帶你倆去許雪家喝酒,她哥今天結婚!”

村裏有人結婚,都是要請全村喝酒的。

小張橙心和小許檸初連忙去屋外,問:“姥姥呢?”

“大人們早就去了!”程佳佳答,“讓你們再帶兩塑料袋去裝菜。”

“……”小張橙心&小許檸初有點不想去了,心想那麽丟臉的事,不如在家餓死。

程佳佳早就掌握了張橙心誘捕器:“我剛剛去看了,今天飲料是雪碧和芬達。”

芬達!姥姥一天只讓她喝兩杯的芬達!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

小張橙心拉著小許檸初就是走:“走!喝酒去!”

去到喝酒的地方,他們坐小孩那桌。

吃的差不多了,遠離喧鬧嘈雜的村宴,小許檸初和小張橙心在人家樓房外面的院子裏玩。

夜涼如水,天心月圓,明燈晝晝,酒菜飄香,院子裏被拴著的大黃狗也不叫了,正在享受今晚的盛宴。

小張橙心歪在花壇邊不知不覺睡著了,雙麻花辮翹翹,雙手抱著大半瓶芬達,肚皮鼓鼓,裙子不知怎地被掀起一角,露出裏面牛仔短褲邊邊。

小許檸初非禮勿視般,看也不看,連忙幫她把裙子蓋上。

他手上還拿著張橙心戰利的一紙碗雞柳羊肉串,找個袋子裝上,又拎上張橙心的寶貝芬達。

程佳佳回去寫作業了,大人們要去看新娘子,姥姥讓他把張橙心帶回去。

他長大了,已經很強壯了,可以背妹妹回家了。

於是,小許檸初背起小張橙心往家走。

夜色無邊,風葉幽幽,很慢又很快。

小許檸初對小張橙心家可算是了如指掌,鑰匙掛在左邊第一扇窗戶裏,開門,關門,掛鑰匙,上樓。

總算把小張橙心放到床上,脫鞋,擺正,蓋被子。

小張橙心睡覺可不老實,立馬就把被子踢了,好像有點熱。

小許檸初又開電扇,就給她肚子蓋了個被子角。

這回倒是不熱了,小張橙心卻又一把抓上他的紅領巾,嘟聲嘟氣,說夢話:“檸檸哥哥,我要吃果汁軟糖!”

小許檸初費了好大勁,才把小張橙心扯自己紅領巾的小手掰開。又靜靜站在床邊,看著女孩的睡顏。

窗外的月光順著淺紗簾的縫隙流瀉進來,純潔又柔和,少女睫毛乖巧,純潔又柔和。

半晌。

他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悄悄俯下身,輕輕吻上了她的睫。

溫柔又虔誠。

在後來的很多年中,張橙心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在年少時的那一晚,他偷偷吻了她,第一次。

第一次無法控制地想要擁有一個人。

也是那些年最後一次。

他喜歡她,比意識到自己喜歡她更早。

一起長大太多年,許檸初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剛到外婆家的那一年春,三月裏還帶著點寒,他是個孤單的孩子,一個人在院子裏玩,貍花貓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任由他撫摸著毛毛,張橙心姥姥牽著小張橙心經過,傳來銀鈴般的童稚聲音:“這個哥哥我見過!媽媽還帶我一起玩過!檸檸檸檸!檸檸哥哥!”

就這麽如春筍新長般闖入他的視線。

或許是後來一起上小學,雨天都沒帶傘,她拉著他踩著水坑,笑鬧著跑回家。

她不怕被雨淋濕,於是他也不怕了。

或許是夏日的午後,爬山虎布滿院墻,無風微燥,年幼的他們拿著冰淇淋並肩走過,她調皮,眉眼盈盈湊過來舔了一下他的冰淇淋。

他並不介意,反而耳根發熱,心裏的種子在萌芽,覺得甜甜的。

又或許是,她來救他的那一天。

他終於明白,終其一生,終有人會無條件地站在他身邊。

於是,喜歡她很多年。

成為本能。

只是他才意識到自己喜歡她,她才知道他喜歡她。

就要分別。

-

一個月後。

許檸初坐在向南的動車上,窗外下起了暴雨,前路一片白茫茫,什麽也看不清。

暑假才剛剛開始,夏天就已經結束,只剩長達四年的一季梅雨。

南省的氣候很潮,東西容易發黴,他不喜歡,於是常常懷念起橘州。

早餐熱氣騰騰的面窩糯米雞熱幹面,外婆家門前攀緣向上的金銀花樹,寫作業時喜歡趴在他們桌上的貍花貓……還有,橘州那個他從小喜歡到大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他想要獲取她的信息,唯一的線索是一串昵稱——“橙心琉璃公主”,於是那個暑假,他近乎狂熱地熬夜玩起了奧比島。

兩個月後,他近視了,卻也沒等到一個人的上線。

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會有結果。

可他還是近乎渴望地,想要去靠近,靠近與她有關的一切。

那年他有了花不完的零花錢,於是常常獨自往返於橘州和南省間,他跟爸媽說回去看姥姥姥爺,其實是想見她。

他站在她家樓下,二樓的那扇綠玻璃窗戶卻再也不會被打開,探出一個笑眼彎彎的小腦袋。

他坐在月鄉小學對面的便利店門口,放假的校園裏荒無人跡,他和她似乎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舊日的樂園被翻修的面目全非。

他不知道張橙心家的地址,自幼時起,在他的認知裏,張橙心家就是他家隔壁,幾步路的事,只是沒成想,有朝一日他們都將遠離,再也尋不著。

於是他有時也去市裏逛,溜冰場,電玩城,漫畫屋,奶茶店,都像是張橙心會喜歡的地方。只是他那時不知道,張橙心一整個初中時代的假期都耗費在了補課和去補課的路上。

瀏覽器搜索裏,橘州是一個常住人口只有幾百萬的小城。

可他怎麽感覺,橘州那麽大,他一次也沒有遇見她,一次也沒有。

相似的身影都沒有,沒有人像她。

她從他視野裏消失了。

他近乎絕望地想,是不是多年以後,他們就這樣了。

她不認識他,他也漸漸將她忘卻。

兩條直線,一經相交,永不相會。

那些燦如千陽的年少時光,不過黃粱一夢。

只是他也沒有放棄。

或許他只是個愛做無用功的膽小鬼,只會感動自己。

不敢向大人們打探她的境況和聯系方式,年少時喜歡她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可也不敢真的讓全世界都知道。

想見她,又害怕她不認識他。

她那樣燦爛張揚的人,身邊從來不缺朋友。她或許早就有了新朋友,早就把他淡忘。

換種假設。

見面了,聯系上了,又能怎樣?

或許是這樣:

【心心你好,我是檸檸。】

【哦。】

【你過得還好嗎?】

【還行。】

……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他們的人生早就不在一條軌道上,偶然的信號連通也不過是徒勞,生活中的路還是要獨自去走。

無端闖入對方的世界,也只是徒增煩擾。

沈溺在過去的人有他一個就夠了。

只是也還等到了春天。

那四年裏,第一次真正見到她,是在初三那年清明,他隨許清回去祭祖,大清早,剛端了碗豬肝面,走出後門,就見她和她媽在車邊吵架。

這麽多年,他常常回橘州,終於見到她了。

時間真快,從前那個小姑娘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脾氣倒是不改。

“張橙心你怎麽回事啊!物理就考34分以後是想幹什麽?踩縫紉機還是去電子廠?”

“你煩不煩啊!難得放個假就說我!你這麽不喜歡我別生我啊!”

她好像,過的不太好。

可他也,過的不怎麽樣。

明明擁有了年少時夢寐以求的,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可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家裏很有錢,別墅的阿姨司機,學校的老師同學,都對他畢恭畢敬,他的爸爸媽媽很有名,商業雜志上能看到報道,他的爸爸媽媽也很忙,常常早上還送他去上學,下午就到國外了,然後幾天見不到人影。

最常見到的人,是別墅裏的阿姨,做飯手藝好,認真細致。

可他總覺得不如從前,姥姥有時炒菜會糊塗多放一次鹽,姥爺會泡各種中草藥茶和藥酒,於是又懷念起橘州。

或許是因為,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他早就見過崔靜嫻的母親。

是初三那年,他那天有點低燒,提前請假回來了,這個點阿姨出門去買菜了,家裏應該是沒人的,他輕手輕腳進門,路過二樓書房,卻不小心,聽到他爸爸和那個女人的對話。

“崔玉梅,你到底想怎樣?”

“裝什麽啊,你不早就跟許清那女人離婚了。”

“離婚是我的事,你帶著靜嫻安生過日子是另一回事。”

“那你的意思是,肚子裏的這個你也不打算管了?”

……

他靜靜在門外站了很久,都沒被發現,心裏大概是,希望被發現,又不希望被發現。

只深深記住了那個女人的樣貌,身量小巧,姿態玲瓏,溫婉可人,並不比他的媽媽好看。

他的爸爸愛他嗎?或許吧,還配合媽媽瞞著他。

可他的爸爸,也是別人的爸爸。

他想了半天,想到最後,頭疼的要命。

只是靜靜回到房間,虛掩著門,吃了點藥躺下了。

過了一會兒。

房門被推開,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是廖東平。

廖東平見到他病懨懨躺在床上,這才放輕動作,第一句話卻是:“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呵,真可笑,原來幹壞事的人也怕被發現。

至於愧疚麽,有,但不多。

他當時還幻想喚醒他的良知,啞聲說:“我病了。”

“哦,病了就好好休息,我叫阿姨給你帶點藥回來。”男人眼中只是閃過一絲赦然,敷衍著關心了幾句,便走了。

心裏是什麽感覺呢,沒什麽感覺吧,被傷透心的人還能有什麽感覺。

他在那時,在從前,在以後,都賭過很多次,給過這個他叫做爸的人很多次機會,可無一例外,一敗塗地。

那次之後,他也只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平靜的日子,自己騙自己,假裝自己還有一個完整的家。

有時難得一起在家吃早餐,三個人都心知肚明,三個人都在演,當他是傻子。

他不傻,他什麽都知道。

他也是真的傻,想著,漏雨的家,總比沒有好。

廖東平倒是驚弓之鳥,每個月給他打的錢越來越多。

他傻傻地想著,想到用金錢彌補,也不錯吧。

直到高一那年,崔靜嫻轉到班上。

從第一次他和林北嘉打籃球,崔靜嫻站球場邊上喊他哥,他就隱隱察覺到了些什麽。

一個月不到,東窗事發。

當時他坐在教室裏,聽同學在背後小聲議論,那一瞬,他想,要是她在該有多好。

還是別了。

她那個脾氣,肯定會跟人幹起來,到時候還要他拉架,被氣哭了還要他哄。

不過放學的時候,為了哄他,她應該會給他買冰淇淋吧。

許清平生第一次生那麽大氣,一面跟廖東平吵,一面要給他辦轉學。

他也是平生第一次那麽固執:“我沒錯,我不轉學,也不轉班。”

他知道崔靜嫻是無辜的,可他又何其不無辜,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恨誰,或許是所有人,他只是平生第一次,想要站在道德制高點,去逼走一個人,一個女生。

許清拗不過他,去給學校施壓。

林北嘉說他傻,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可他無所謂。

他只是想坐在那裏,堂堂正正。

卻驚動了外公外婆,兩個老人家連夜飛過來,看看他這些年過的是什麽好日子,堅決要把他帶回橘州。

他這才意識到,他還有鄉可歸,他還可以回橘州,他有了一個機會。

橘州沒有回成,跨省轉學手續十分覆雜,要高二再轉回去才穩妥,分科意向表卻發了下來。

他果斷填了文科。

許清和外公外婆不幹預,都隨他。

各科老師都在反對,認為他是在自毀前程,明明是可以保送的理科成績。

林北嘉也罵他:“你是不是傻!崔靜嫻都走了,你還跟自己過不去!”

他運了兩下球,笑笑:“我自有我的打算!”

他不在乎崔靜嫻,崔靜嫻什麽也不是。

他只在乎遠在橘州的那個小姑娘,她數學從小就差,物理又只考了34分,他猜,她肯定會選文科。

他也不在乎什麽前程,或許終其一生,他想要的,不是什麽功成名就,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只是一點微小而又完整的幸福罷了,就像冰淇淋上的一點甜。

他只是偏執地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回到橘州,回到她身邊。

於是當許清和外公外婆商議,把他轉到橘州的哪一所高中,又住到哪個小區。

他第一次問出了那個名字:“張橙心在哪上學?”

年幼的他沒有任何選擇,只是被拋來拋去,跟著大人輾轉南北。

現在的他利用這件事,利用所有人都覺得對不起他,擁有無數選擇。

而他的所有選擇,都終將指向她。

長大的代價或許就在於此,他沒有了家,也沒有她。

長大了也不錯,這一次,他可以不顧一切地奔向她。

他要將時間的齒序,一一撥回正軌。

於是按照他的心意。

轉到她所在的高中,又住到她住的小區。

他很幸運,第一天搬家,就遇見了她。

按照電視劇裏的橋段,這應該叫——重逢。

可她好像沒認出他,沒關系,以後的日子很長,還有很多機會去認識,重新介紹一下他的名字。

“許檸初。”

轉學之前,許清帶他去派出所,改姓的同時,提議將他的名字也改成“許寧遠”,他沒同意。

從小到大,確實有很多次,很多人說過他的名字像女生。

名字,一開始只是一個稱呼。

可一旦被人訴諸於口,歷經歲月悠悠,又有了非同尋常的含義。

他不想改變。

如果可以回到2013,他想永遠都當張橙心小朋友的檸檸哥哥。

他賭對了,她確實讀文科。

於是就這樣轉到她班上,又成為她同桌。

“檸檬的檸,初一的初,許檸初。”

待在她身邊,他要不動聲色,不能讓她看出他的企圖。

好在,她不傻,她也喜歡他。

多幸運。

有人一生中只有一個夏天,然後用一輩子去懷念。

而這一次,他親手抓住了她,也就抓住了一整個夏天,於是,從此以後,一輩子都在盛夏。

他們2001年相識,2013年分別,2017年重逢,2019年在一起。

兜兜轉轉,也才18,人生才剛開始,青春還正張揚,他們又重新決定要一輩子在一起。

因此,許檸初常常無比幸運地覺得。

——他擁有一個近乎完美的年少時代。

-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兩人去南省小住時。

張橙心在許檸初房間翻出了一張試卷。

——“南師附中”“高一(13)班”“廖檸初”“物理”“100分”。

張橙心忍不住驚嘆:“哇!許檸初你好厲害啊!物理居然是滿分!我當時從沒及格過!”

“沒什麽。”許檸初淡淡把卷子抽過來,就要放回書架上。

張橙心瞬間又覺得迷惑:“不過,你物理這麽好,為什麽要學文啊?我們當時都是理科不好才學文的。”

許檸初動作一頓,睫一閃,心想,還是被發現了,片刻,眸一彎,想出一個解釋:“記得小時候有一陣特別流行悠悠球嗎,當時你有一個,所以我也要買一個,大概就是這樣。”

張橙心雲裏霧裏,片刻,又忍不住嘟囔:“不過,你學文學理好像都沒關系,文理都這麽好,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應該說——”她眸一揚,又想到一個極為美好的解釋。

——“你在哪裏,哪裏就是前程與風光。”

許檸初只笑笑,拉過她親了一口:“有沒有可能——”

——“前程是你,風光也是你。”

其實這一生的前程與風光,都不及與你在一起時的幸福模樣。

窮極一生,我所求的,也不過一個你而已。

就當我戀愛腦。

-

廖東平後來又找過許檸初,倒是沒畫餅,直接甩了一大摞房產證、股權轉讓和遺囑。

聽說小女兒不是親生的,崔靜嫻在國外不肯回來。

可不就得指著許檸初。

許清代許檸初收了,但叫廖東平滾。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許外婆那叫一個高興,當晚做了一桌酒,就差放個十萬響的鞭炮了。

許檸初吃完飯,卻坐房裏看起了基金。

張橙心笑得要死:“許少這是幹什麽啊?你那身家放銀行不分分鐘十幾萬!”

許檸初其實是有了點危機感,藏起手機,抿唇一笑:“你知道吧,孟子說過,富貴不能淫,意思是,人要不受富貴權勢所迷惑。”

“然後我想說——”頓了一秒,許檸初又一把將她拉進懷裏,在她耳邊無可奈何,“我還是得努力賺錢養你啊,姑奶奶!”

張橙心肩膀直抖:“哈哈哈哈哈——”

-

兩人上大學時,許清交了個新男友,金發碧眼,意大利帥哥,比許清小好多,許檸初見了都能叫哥的那種。

正好在北京辦事,許清就帶著新男友跟他倆吃了個飯。

走出西餐廳時,許檸初靜靜的。

張橙心搖他胳膊:“怎麽了?”

許檸初反手牽住,一笑:“沒什麽,我高興。”

張橙心對他簡直了如指掌:“裝什麽啊?沒見過有後爸還高興的。”

“……”許檸初沒辦法,假裝沒好氣,“那你還問。”

“喲,生氣了?”張橙心挑眼一笑,又猛地把他胳膊一扯,“走了,姐請你吃冰淇淋!”

“……”

等一人拿了一支香草味甜筒,小學生一樣肩並肩走在路上。

張橙心又突然說:“沒事的,我媽賊稀罕你,每帶一屆學生就要把咱倆講一遍,就逮著咱倆薅,尤其是你,前陣子一中表白墻上還掛著你的照片,我真服了,怎麽沒有我的!”

“明明是稀罕你,那一屆的一中,哪有第二個英語考150的,也就你一個。”許檸初挑眉一笑,“你這麽想上墻,那我明天給你投稿一個?”

“滾!”張橙心笑著假裝踢了他一腳,又說,“還有我爸,真的,你明兒整根桿子,陪他去小破水溝坐一下午,再吹幾句,我爸都能原地認你當兒子。”

許檸初笑眼一轉:“那可不行。”

張橙心:“啊?”

“近親不能結婚。”

“許檸初你煩不煩!笑話能不能再冷一點!”

“哈哈哈——”

“其實我想說,我爸爸媽媽也是你爸爸媽媽。”

“嗯,我知道。”

然後那年許檸初生日,張橙心送的是一個小屋模型。

就網上百來塊能買到的那種,拿回來自己DIY。

兩人一起拼了一整天。

許檸初給小家具粘膠水,眼睛都快瞎了,看著張橙心在一旁拿起他做好的小沙發、小桌子、小茶杯……一一擺放到小房子裏,興致勃勃哼著小曲,合理懷疑是張橙心自己想玩。

他還是問了句:“今年怎麽送我這個啊?”

張橙心又拿過一旁的芭比娃娃擺進小屋裏:“我娃差個拍照背景,正好給安個家,你也真是,年年都送,都沒地擺了,敗家!”

許檸初:“……”

是的,某人每年送的生日禮物很固定,除了常規的首飾……都一定還會送一只芭比娃娃,真把她當小孩養了。

雖然她都很喜歡,但價格真的不便宜,特別許檸初還都買的限量版,純純敗家。

不過,後續好幾只娃因絕版價格暴漲。

沒看出來,許某人還有那麽點投資頭腦。

忙活到天黑,總算把小屋拼完。

張橙心還在小屋模型前換著角度擺娃一頓拍,許檸初已經累癱在沙發上,一拿起手機,就看到了張橙心新發的朋友圈。

[心跳]:

flipped&[心跳]'s小屋

生日快樂[蛋糕]

[照片.jpg]

許檸初不由莞爾,其實他知道,她是想給他一個家。

-

許檸初平生第一次醉酒,是研究生畢業那年,贏了個大案子賺了不少錢,心許律師事務所在業內揚名,可謂意氣風發,四人聚會上,自願被姚三思灌了不少酒,一回家,就在張橙心面前做盡傻事。

然後半夜迷迷糊糊一睜開眼,就見張橙心笑眼彎彎坐床邊欣賞左手無名指的粉鉆。

“!!!”

“……”

得,藏了這麽多年的戒指,還是被發現了。

許檸初直接裝死,虛瞇著眼,看著張橙心換著角度欣賞了半天鉆戒,可見是喜歡的,最後依依不舍取下來,將小豬存錢罐恢覆原狀。

再關燈,一抹柔軟陡然就滾進他懷裏。

等到後半夜,張橙心都睡熟了,許檸初才偷偷摸摸下床,又悄無聲息把小豬存錢罐裏的鉆戒拿出來。

再輕手輕腳回到床上,他又忍不住偷偷牽起張橙心的手,緩緩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

他剛剛都顧著裝睡,都沒有好好欣賞,這戒指戴在她手上的樣子。

少女手指纖長白皙,銀白戒圈尺寸正合適,心形粉鉆映漾出圈圈流光,在她指間熠熠生輝。

這樣的時節,萬事順遂,一切都剛剛好。

她又在他身邊。

人生得意須盡歡。

他想,他該找個日子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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