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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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6（正文完）
chapter46
不過才一個多月時間, 李雙琴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很多。
染成棕紅色的頭發裏溢出不少銀絲，原本精神頭十足的一張臉布滿愁容，眼周則是厚厚妝容都掩不住的黑眼圈和細紋……和從前那個時髦精致的酒店主管大相徑庭……
在辦公室看到繼女那一刻, 李雙琴立馬再次哭了出來，“嗚嗚嗚宜帆, 雙姨來向你道歉了……”
“她在門房哭哭啼啼鬧了很久……”徐淑芳沒好氣瞥了眼後面哭得不上氣不接下氣的人, 拉過一旁的許宜帆解釋, “我怕她回頭亂說什麽這才讓她上來，你看這……”
“沒事。”許宜帆順著她視線看了眼, 表情並不意外，“她想說什麽就沖我來吧。”
沒想她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
“你這邊……”
見徐淑芳有些放心不下, 許宜帆彎了彎唇，“沒關系的芳姐。”
說話間望見了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的淩躍和他身後的幾個同事們。
淩躍擰著眉，表情隱幾分忍耐。
何莉她們幾個更是一臉義憤填膺，一副隨時要沖進來和李雙琴拼命的架勢。
心頭掠過一絲暖意，許宜帆輕擺了下手，“你們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們。”
“帆姐……”
“我真沒問題的。”許宜帆遞了個安撫的笑容給大家，又擺了擺手。
淩躍擡手指了指一旁打印室, 表示自己就在隔壁。見她會意點頭，大家這才轉身離開。
屋裏只剩她和李雙琴兩人，許宜帆擡手關上了門。
剛轉過身, 李雙琴幾乎一把撲到她面前, 要不是許宜帆及時伸手攙住, 整個人就要給她跪下。
“嗚嗚嗚宜帆, 雙姨求你了，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是你妹妹做過頭了, 是她被壞人騙了腦子糊塗了才做出這樣的事來，求求你不要起訴她了，學校那邊都已經讓她退學了，她也知道錯了，如果再判個刑她這輩子就毀了嗚嗚嗚……”
她哀哀說著，哭得涕淚齊流，“我和你爸都老了，你說你現在也不在我們身邊，我們老兩口就剩你妹這一個獨苗苗了，她要是再出個什麽事，我跟你爸也活不下去了嗚嗚嗚，你妹妹她再怎麽不濟那也是你親妹妹啊……”
“親妹妹？”咀嚼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許宜帆只覺一陣諷刺，“她和別人抹黑我、誣陷我甚至想要毀了我的時候想過這點嗎？想過我是她姐姐嗎？想過我這些年是怎麽照顧她的嗎……”
“如果那天但凡哪一個環節出了錯，這時候你們大概只能對著我的骨灰去說這些了……”
搖了搖頭，她眼底盡是隱忍的痛意，“我捫心自問，一直把你們當成我最親的人，從我賺到第一份工資開始，但凡能上交的我都已經交給家裏了。而你們呢？一邊花著我的錢，到過來還要再陷害我一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這些年已經給的夠多了，我不該那麽貪心又去收小傅那五十萬……”
五十萬？許宜帆聞言楞了楞，“什麽五十萬？”
李雙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胡亂抹了把臉上淚水，“我，我亂說——”
“你最好想一下你今天來的目的再回答我。”許宜帆皺眉打斷她。
她語氣冷肅，襯著一身黑色警服，整個人看起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雙琴心頭一顫，又想到小女兒，再不敢糊弄，只能原原本本將傅靖遠之前帶律師來給彩禮的事情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打量著她的神色，李雙琴又小心翼翼補了一句，“……是小，小傅不讓我們告訴你的。”
許宜帆眼底掠過一絲覆雜情緒，一直奇怪這兩口子這段時間安分了不少，原來是背著她偷偷給了錢，包括每個月給許家的生活費……
怪不得上周還拿了張卡給她，說以後每個月給她三千元買菜，其實那筆錢都是她打給許啟仁的，而買菜什麽時候用她付錢了，他每隔一兩天就把家裏冰箱塞得滿滿當當，其他東西更是完全花不到她的錢，就連她平常不怎麽用的化妝品都一套一套地往家裏搬……
傅靖遠……
“嗚嗚嗚……宜帆，雙姨真的知道錯了，這些年是我們虧欠了你，也是我們沒教好你妹妹，現在你妹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每次出門面對鄰居風言風語我和你爸頭都擡不起來，你爸他這兩天都被氣病了……宜帆，看在你爸的份兒上，你最後再原諒你妹妹一次可以嗎？只要你能撤訴，我保證這次之後一定管教好她，再不讓她出來惹事，我求求你了……”
“什麽都能答應嗎？”許宜帆語氣漠然。
李雙琴頹喪的神色頓時精神幾分，忙不疊點頭，“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定答應。”
“好。”許宜帆緩緩開口，“如果要你們把五十萬還給他呢？”
“這……”那可是五十萬啊。
早料到她的反應，許宜帆不急不慢道，“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七27條規定，暴力襲擊正在依法執行職務的人民警察的，以駕駛機動車撞擊等手段，嚴重危及其人身安全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根據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五十萬和判刑——”
“我答應你！”李雙琴急急開口。
反正肖林建的錢遲早也是思思的，等他的分紅到手，哪裏還愁這五十萬。
想到這，她咬了咬牙，“只要你同意撤訴，我馬上把五十萬彩禮錢還給傅靖遠。”
“這是你親口答應的。”許宜帆揚了揚手機，顯然已經錄了音。
“你——”李雙琴正要說話，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眼許宜帆，生怕她反悔，“好，說話算話。”
說著拿起手機往窗口走了幾步，“餵，老許……”
許宜帆對她刻意避開的動作並不在意，她心裏還在想著傅靖遠的事。
這次走了，欠他的那些，都應該要還給他吧……
“你說什麽……思思她出事了！”
駭然的聲音拉回許宜帆的思緒，她轉過頭，就見李雙琴驚慌失措地握著手機走了過來，“行，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去……”
收起手機，她匆忙對許宜帆道，“這兩天就把錢準備好，你記得在協議上簽字。”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李雙琴飛快接起，“思思，媽來了……”
說著再無暇逗留，開門慌慌張張地走了。
許宜帆見她神色有些不對，只當許思思又在鬧脾氣，也沒有細想。
卻並不知道，就在一個小時前，許思思去找了肖林建……
對於許思思而言，短短兩天，她的世界猶如世界末日。
還未從被退學、被網民討伐和被起訴乃至面臨判刑的噩耗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肖林建竟然背著她和他助理廝混在了一起。
諷刺地是，還是同一套房、同一間房甚至同一張床。只是這次被捉奸在床的女主角不同。
看著床上不堪入目的一幕，許思思猶如被人當頭喝了一棒。當場紅了眼，也不管自己懷著孕，沖上去就想把床上的女人掀下來。
周夢晴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一邊找機會反擊，一邊躲在肖林建背後諷刺她是頂級公交車沒底線到連親姐夫都不放過……
言辭犀利每一句都紮在了許思思的痛處上，氣得她越發失控，撲上去就是一通亂抓亂撓……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隔空交鋒，被夾在中間的肖林建就慘了，身上挨了幾拳不說，連臉上也被她尖銳的指甲抓出了好幾道口子。
終於，在許思思又一次張牙舞爪沖上來時，他忍不住用力推開了她……
許思思怎麽也想不到準未婚夫會對自己動手，毫無防備之下被他這猛地一推，整個人直直往床頭櫃撞了過去……
這一撞，把她這段時間好不容才養好的胎直接撞流產了！
然而更大的噩耗還在後頭。
醫生說她這輩子都很難再懷孕了。
李雙琴哪裏肯信，她女兒才二十出頭，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來就要被這樣葬送了嗎？
一切的一切都要怪肖林建！如果不是他，姐妹倆不會反目，許宜帆也不會和他們劃清界限，他們老兩口不至於落得雞飛蛋打一把年紀了還天天出門被人指指點點的地步……
夫妻二人氣得連夜找上肖家討要說法，開口就要肖林建賠償兩百萬，卻哪想撲了個空。就在那天下午，城建幾個經理在一個大型工程項目中受賄吃回扣被檢察院帶走，這其中也包括肖林建……
不僅如此，林海瓊還拿出了一份親子鑒定，許思思原先懷的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肖林建的。不僅不肯賠錢，反而以許家騙婚為由要求他們退還三十萬的彩禮金。
這下，許啟仁和李雙琴徹底傻眼了……
一直到傅章霆出院這天，兩家人還在法院廝打，勢必要爭出個你死我活……
狗咬狗，一嘴毛。
一切都在傅靖遠的預料之中。
他只是怎麽也沒想到，當他終於再沈不住氣主動從皇庭搬回棠上小區想要找許宜帆低頭認錯時，卻只等到了一本房產證、一份放棄房產所有權的聲明、一筆六十萬元的轉賬記錄以及……一份簽好的離婚協議書。
—
“你說什麽？調走了？”
接待室裏，英俊的年輕男人滿臉愕然。
“是啊，前兩天就去報道了。”徐淑芳有些奇怪地望著他，“她沒和你說嗎？”
傅靖遠一雙劍眉幾乎擰成死結，“沒有。”
一次又一次克制住了給她打電話或者發信息的沖動，就是想著看她會不會主動找他一次，或者說在她最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他？
結果怎麽也沒想到，她居然調走了！還是去了她師父那個位於小孤島上的五中隊。說得好聽叫依山傍水環境清幽，實際上那就一鳥不拉屎連旅游業都開發不起來的小破島……
許小妞……你真是好得很！！！
壓下爆粗口的沖動，他勉強穩住理智，“怎麽這麽突然？”
“是啊，這種人事調動程序都挺快的，上次林隊也才一周不到就走了。”
徐淑芳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原本還以為小許和他商量過……怪不得這兩天許宜帆都住大隊宿舍，敢情還是因為小淩的事吵架了？
人家小夫妻間的事，沒弄清具體情況前，畢竟不好多說。她嘆氣把文件遞了過去，“這是小許的調動文件。”
傅靖遠接過紅頭文件，只一眼就瞥見了那個熟記於心的名字，底下還有交警支隊的大紅印章和日期，也就是前兩天的事。
他眨了眨眼，幾天沒睡好的腦仁隱隱作疼。
視線再次掠過上面那行字，依然還有些難以置信，他不過才離開不到十天，她他麽居然就給調走了……
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想起這段時間的風風雨雨，徐淑芳正想開解他兩句，傅靖遠卻先開口了，“你們領導在哪？”
領導？
徐淑芳一楞，剛要回答，就聽他聲音驟然冷了幾分，“淩躍他麽在哪？”
自認識以來他一向都是溫文有禮的，每次見了面都是芳姐長芳姐短地叫，何曾見過他這麽粗暴的一面，尤其是眉眼那絲毫不掩飾的狠戾……
徐淑芳一時有些鎮住。見他擡腳朝門口走去，才反應過來這是要找人秋後算賬，匆匆叫了聲“小傅”連忙跟上去，“你別沖動啊，誤會，都是誤會，難道你也和那些不明是非的人——”
話未說完，前面那道頎長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
還算聽勸。徐淑芳松了口氣，剛要上去卻在望見不遠處另一道瘦長的身影時傻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咋就這麽湊巧呢？
“小——”
“放心吧芳姐。”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傅靖遠打斷了她，目光定定落向不遠處。
年輕的男警官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走廊那頭。
四道目光在空中無聲交織，霎時火花四濺。
都是英挺出眾的長相，只是一個清冷，一個不羈，仿佛水與火，互不相容。
傅靖遠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嘴角彎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連自己的下屬都護不住，還當什麽領導。”
淩躍仿佛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耳裏，神色不變，目光淡淡望向風塵仆仆的昔日同窗，“熱搜……是你讓人撤的吧？”
嘶啞難聽的聲音聽得傅靖遠微微一怔，他輕瞇了下眼，“那又如何？”
一旁徐淑芳聞言瞪了瞪眼，這小子，也太有能耐了吧……
淩躍並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包括那些被封號的水軍，還有幾個大V號……也都是你吧？”
“屁話能不能別這麽多？”傅靖遠雙手環胸，“我老婆我不護著難道你護著？”
哼，他倒是想，也得看他讓不讓……
淩躍不說話了，眼神微乎其微地黯了黯。
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其實，那天晚上……我問了她一句話。”
傅靖遠一怔，“什麽話？”
胸口卻莫名有些發緊。
淩躍輕彎了下唇。
難得，他也會這麽緊張，這人不是一向最目中無人嗎？
漆黑的瞳仁染上一縷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自嘲，“我問她……他對你好嗎？”
傅靖遠楞住了，心跳不覺快了兩拍。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她怎麽說？”
語調微顫，全然卻沒有往常的瀟灑不羈。
見他不說話，傅靖遠一雙劍眉擰得更緊了，“說啊，他麽別在這跟我故弄玄虛的。”
他越是暴躁，淩躍越是淡定。
那麽驕傲自負的一個富家子弟，在面對在乎的人時也會變得敏感卑微嗎？
不知他當年給自己下套時有沒有想到自己的今天？
想到這，他突然感覺釋懷了不少。
彎唇笑了笑，“她當時……笑著對我說……挺好。”
後面兩個字語氣很輕，微閃的眸光掩去了眼底的那一絲落寞。
然而傅靖遠整個人還是定住了。
她的音容笑貌不斷浮現腦海。
突然想起那晚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以及他問她這算不算關心時她那句“……如果說是呢？”
就像孫燕姿那首《逆光》裏唱的“有一束光那瞬間是什麽痛得刺眼……面對希望逆著光感覺愛存在的地方，一直就在我身旁……”
頭頂的陰霾突然一掃而空，曾經患得患失的情緒也在這一刻被驟然撫平，他怎麽那麽蠢，她要是不喜歡他，怎麽可能會和他在一起那麽久……
她的性格，哪裏是那麽容易屈服的人……
連第一次都……
“我知道了。”胸口湧起一陣激蕩，原本回蕩在眼中的陰鷙瞬間退散，傅靖遠迫不及待轉身，卻又突然想起什麽定住。
“以前，是我坑了你。”他轉頭望向曾經的學霸同學，漂亮的桃花眼染起幾分玩世不恭，“但是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那麽幹。”
淩躍怔了怔，恍惚又看見那個桀驁不馴的富家少年站在面前，語氣輕狂地對他說，“我喜歡許小妞，總有一天要娶她。”
那種不顧一切的自信與執著確實不是他這種家庭出身的人所可以比擬的。
而他這一路步履維艱，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哪裏還能只為了自己痛痛快快去愛一個人……
壓下心底痛意，他緩緩笑了，“當然……不過如果我有機會——”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傅靖遠語氣堅定地打斷了他，“這輩子都不會有。”
說完再不看他一眼，朝徐淑芳微點了下頭，很快轉身離開。
徐淑芳確實驚得不輕，怔怔望著年輕的中隊長，“淩隊你對小許……”
“……如你所見。”
徐淑芳：“……”
淩躍轉身時才發現童佳媛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樓梯口，手裏抱著堆文件正神情覆雜地望著他。
他輕抿了下唇，淡然從她身旁經過。
童佳媛張了張嘴，卻發現他早已走遠。
就像天邊的一片雲，風一吹就走了，而她從未觸及……
—
半個月後。
南城交警大隊南山島中隊。
辦公室內，許宜帆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覆印材料一邊聽電話那頭的程碧雲碎碎念著許肖兩家的官司進展……
“五萬，你想你那後媽怎麽可能同意？”以李雙琴的性格確實不可能就這麽答應，許宜帆將剛打好的文件拿出來，“那現在呢？”
“還能怎麽著，打官司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拉鋸戰走起。”
程碧雲說著嘖了一聲，“你是不知道，我前兩天去蓮花廣場遠遠看到她，差點沒認出來，瘦得都快脫相了，看起來比我都老，真是惡有惡報，當初那麽對你。氣死我了，要不是在國外陪老板出差，非得弄她去蹲大監……”
許宜帆倒是並不在意，反正都已經離開了。南山島除了小了點，信號差了點，買東西不方便了些，其他方面倒還是不錯，尤其是環境，依山傍水的特別幹凈又清幽……
電話那頭的程碧雲半晌沒聽見她聲音，不由將手機又拿開了些，“餵，餵聽見了嗎？真是鳥不拉屎的地方，信號這麽差。”
“知足吧，這已經是信號最好的地方了。”許宜帆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那頭傳來，“我們宿舍……信號更差。”
真是跟活在山頂洞似的。程碧雲撇了撇嘴，“好吧，那你啥時候能調回來啊？”
“我才剛來一個月，哪有那麽快？”將手裏的文件對齊用訂書機訂好，許宜帆轉身又拿起了另外一份。
“那行吧，有空我去看你。”程碧雲無奈，“轉眼就過年了，島上挺冷清的吧？”
“還好，很多島民都回來準備過年，倒是比平時要熱鬧點。”
說到熱鬧，程碧雲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卓雁判了三年你知道嗎？”
這事許宜帆聽何莉說過，她們一直納悶她為什麽那麽恨她？
或許，愛情真得能使人瘋狂吧。
男人英俊桀驁的五官浮現眼前，她眼神微微一暗，“知道。”
程碧雲笑了下，聲音不無快意，“還有她家破產了你知道嗎？”
“破產？”許宜帆動作一頓，“怎麽會？”
卓氏集團那麽大的一家民營企業，之前她去參加安保時還見過卓雁被一群新晉小男星簇擁在中間合影，更別提說每次出現時必備的名包豪車，走到哪兒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別提多風光……
“她爸不是那麽有錢？”
“做生意嘛，經營不善投資不利都是常有的事。”程碧雲笑道，“聽說他爸欠了幾十億，嘖嘖嘖，當初風風光光整天用鼻孔看人的大小姐……只能說做人還是低調點好。聽說鼎盛集團那個董事長想要娶她回去當小老婆，卓大小姐抵死不從，寧願去坐牢呢……”
打印機終於打完了最後一份材料，許宜帆伸手把那一摞方案拿了出來，“她不是有那麽多朋友嗎？”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朋友，除了唐昊陽給她墊了兩百來萬，其他人跑都來不及。”
許宜帆張了張嘴，那個熟記於心的名字卡在喉頭，她遲疑了一下，“那……”
“帆姐，小曾問您什麽時候下去？”內勤小王的聲音打斷了她。
“好。”許宜帆沖她點了下頭，對著手機道，“先不和你說，我要幹活了。”
“那行……對了那個……”
“什麽？”
程碧雲欲言又止了一下，終究還是打算先不說，“沒什麽，你先去忙吧。”
“好，掛了。”
將打印好的文件遞給小王，許宜帆穿上反光背心戴上執法記錄儀，又拿上警帽和警務通便下樓了。
“帆姐，今天去哪條街？”
“環島路吧。”
……
島上的交通狀況其實還行，就是年關將近，最近很多外地牌照的車輛上島，車一多，違停和堵車的現象也跟著多了起來，所以每日車巡便成了他們中隊近期工作的重點之一。
“好的。”小曾是土生土長的島民，對島上的路況很熟，警車沿著環島路很快來到了海灘邊，這兒算的上南山島最繁華的地段和景點了，尤其到了寒暑假，不少家長帶著孩子過來玩兒。
當然，少不得有人把路邊當停車場。
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迎面襲來，許宜帆戴上警帽下車，徑直向那排停在路邊的車輛走去。
有的車主還算識趣，看見交警過來便把車開走了。有的車主則少不得要勸上幾句才肯離開。
夕陽漸漸落下海面，空氣裏都是浪潮洶湧的聲響。
許宜帆行至中心街區，一部黑色邁巴赫十分張狂地出現在她身後。
隔著遮光極好的車窗，兩束熾熱的眸光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又勸離了兩部車之後，許宜帆終於從容轉身。
視線掠過面前質感極好的車身，眼底有一瞬的恍惚。
然而也只是片刻……
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她那天在微信裏說得夠清楚了吧。
而他只回了個“好”字。
也是，她這調過來每個三五年哪裏回得去，他那麽喜歡熱鬧的一個人，朋友和事業都在市裏……
南山島這麽偏僻的地方，連家像樣的酒店都沒有，更不用說其他的娛樂設施了……
一片海域隔絕兩地，分居的婚姻，哪裏能走長久。
自嘲一笑，她收起思緒，戴著白手套的手輕敲了敲邁巴赫的車窗，“不好意思，這裏不能停車。”
幹凈清澈的女聲從窗外傳來，語調客氣卻堅定。
夕陽餘輝落在那張姣好的臉上，一身黑色執勤服襯得她身形筆挺而利落。
許宜帆看不清車內的景象，她微蹙了下眉頭，正要再次敲窗，黑色車窗卻突然緩緩降了下來。
一張英俊張揚的臉出現在眼前，雕刻如劍的濃眉，風流迷人的桃花眼……
許宜帆怔住了。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車裏，年輕男人拿下叼在嘴裏的煙，語氣散漫不羈。
“請問傅太太，到底要集齊幾張罰單，你才有空和我吃頓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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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才一個多月時間, 李雙琴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很多。
染成棕紅色的頭發裏溢出不少銀絲，原本精神頭十足的一張臉布滿愁容，眼周則是厚厚妝容都掩不住的黑眼圈和細紋……和從前那個時髦精致的酒店主管大相徑庭……
在辦公室看到繼女那一刻, 李雙琴立馬再次哭了出來，“嗚嗚嗚宜帆, 雙姨來向你道歉了……”
“她在門房哭哭啼啼鬧了很久……”徐淑芳沒好氣瞥了眼後面哭得不上氣不接下氣的人, 拉過一旁的許宜帆解釋, “我怕她回頭亂說什麽這才讓她上來，你看這……”
“沒事。”許宜帆順著她視線看了眼, 表情並不意外，“她想說什麽就沖我來吧。”
沒想她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
“你這邊……”
見徐淑芳有些放心不下, 許宜帆彎了彎唇，“沒關系的芳姐。”
說話間望見了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的淩躍和他身後的幾個同事們。
淩躍擰著眉，表情隱幾分忍耐。
何莉她們幾個更是一臉義憤填膺，一副隨時要沖進來和李雙琴拼命的架勢。
心頭掠過一絲暖意，許宜帆輕擺了下手，“你們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們。”
“帆姐……”
“我真沒問題的。”許宜帆遞了個安撫的笑容給大家，又擺了擺手。
淩躍擡手指了指一旁打印室, 表示自己就在隔壁。見她會意點頭，大家這才轉身離開。
屋裏只剩她和李雙琴兩人，許宜帆擡手關上了門。
剛轉過身, 李雙琴幾乎一把撲到她面前, 要不是許宜帆及時伸手攙住, 整個人就要給她跪下。
“嗚嗚嗚宜帆, 雙姨求你了，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是你妹妹做過頭了, 是她被壞人騙了腦子糊塗了才做出這樣的事來，求求你不要起訴她了，學校那邊都已經讓她退學了，她也知道錯了，如果再判個刑她這輩子就毀了嗚嗚嗚……”
她哀哀說著，哭得涕淚齊流，“我和你爸都老了，你說你現在也不在我們身邊，我們老兩口就剩你妹這一個獨苗苗了，她要是再出個什麽事，我跟你爸也活不下去了嗚嗚嗚，你妹妹她再怎麽不濟那也是你親妹妹啊……”
“親妹妹？”咀嚼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許宜帆只覺一陣諷刺，“她和別人抹黑我、誣陷我甚至想要毀了我的時候想過這點嗎？想過我是她姐姐嗎？想過我這些年是怎麽照顧她的嗎……”
“如果那天但凡哪一個環節出了錯，這時候你們大概只能對著我的骨灰去說這些了……”
搖了搖頭，她眼底盡是隱忍的痛意，“我捫心自問，一直把你們當成我最親的人，從我賺到第一份工資開始，但凡能上交的我都已經交給家裏了。而你們呢？一邊花著我的錢，到過來還要再陷害我一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這些年已經給的夠多了，我不該那麽貪心又去收小傅那五十萬……”
五十萬？許宜帆聞言楞了楞，“什麽五十萬？”
李雙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胡亂抹了把臉上淚水，“我，我亂說——”
“你最好想一下你今天來的目的再回答我。”許宜帆皺眉打斷她。
她語氣冷肅，襯著一身黑色警服，整個人看起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雙琴心頭一顫，又想到小女兒，再不敢糊弄，只能原原本本將傅靖遠之前帶律師來給彩禮的事情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打量著她的神色，李雙琴又小心翼翼補了一句，“……是小，小傅不讓我們告訴你的。”
許宜帆眼底掠過一絲覆雜情緒，一直奇怪這兩口子這段時間安分了不少，原來是背著她偷偷給了錢，包括每個月給許家的生活費……
怪不得上周還拿了張卡給她，說以後每個月給她三千元買菜，其實那筆錢都是她打給許啟仁的，而買菜什麽時候用她付錢了，他每隔一兩天就把家裏冰箱塞得滿滿當當，其他東西更是完全花不到她的錢，就連她平常不怎麽用的化妝品都一套一套地往家裏搬……
傅靖遠……
“嗚嗚嗚……宜帆，雙姨真的知道錯了，這些年是我們虧欠了你，也是我們沒教好你妹妹，現在你妹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每次出門面對鄰居風言風語我和你爸頭都擡不起來，你爸他這兩天都被氣病了……宜帆，看在你爸的份兒上，你最後再原諒你妹妹一次可以嗎？只要你能撤訴，我保證這次之後一定管教好她，再不讓她出來惹事，我求求你了……”
“什麽都能答應嗎？”許宜帆語氣漠然。
李雙琴頹喪的神色頓時精神幾分，忙不疊點頭，“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定答應。”
“好。”許宜帆緩緩開口，“如果要你們把五十萬還給他呢？”
“這……”那可是五十萬啊。
早料到她的反應，許宜帆不急不慢道，“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七27條規定，暴力襲擊正在依法執行職務的人民警察的，以駕駛機動車撞擊等手段，嚴重危及其人身安全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根據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五十萬和判刑——”
“我答應你！”李雙琴急急開口。
反正肖林建的錢遲早也是思思的，等他的分紅到手，哪裏還愁這五十萬。
想到這，她咬了咬牙，“只要你同意撤訴，我馬上把五十萬彩禮錢還給傅靖遠。”
“這是你親口答應的。”許宜帆揚了揚手機，顯然已經錄了音。
“你——”李雙琴正要說話，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眼許宜帆，生怕她反悔，“好，說話算話。”
說著拿起手機往窗口走了幾步，“餵，老許……”
許宜帆對她刻意避開的動作並不在意，她心裏還在想著傅靖遠的事。
這次走了，欠他的那些，都應該要還給他吧……
“你說什麽……思思她出事了！”
駭然的聲音拉回許宜帆的思緒，她轉過頭，就見李雙琴驚慌失措地握著手機走了過來，“行，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去……”
收起手機，她匆忙對許宜帆道，“這兩天就把錢準備好，你記得在協議上簽字。”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李雙琴飛快接起，“思思，媽來了……”
說著再無暇逗留，開門慌慌張張地走了。
許宜帆見她神色有些不對，只當許思思又在鬧脾氣，也沒有細想。
卻並不知道，就在一個小時前，許思思去找了肖林建……
對於許思思而言，短短兩天，她的世界猶如世界末日。
還未從被退學、被網民討伐和被起訴乃至面臨判刑的噩耗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肖林建竟然背著她和他助理廝混在了一起。
諷刺地是，還是同一套房、同一間房甚至同一張床。只是這次被捉奸在床的女主角不同。
看著床上不堪入目的一幕，許思思猶如被人當頭喝了一棒。當場紅了眼，也不管自己懷著孕，沖上去就想把床上的女人掀下來。
周夢晴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一邊找機會反擊，一邊躲在肖林建背後諷刺她是頂級公交車沒底線到連親姐夫都不放過……
言辭犀利每一句都紮在了許思思的痛處上，氣得她越發失控，撲上去就是一通亂抓亂撓……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隔空交鋒，被夾在中間的肖林建就慘了，身上挨了幾拳不說，連臉上也被她尖銳的指甲抓出了好幾道口子。
終於，在許思思又一次張牙舞爪沖上來時，他忍不住用力推開了她……
許思思怎麽也想不到準未婚夫會對自己動手，毫無防備之下被他這猛地一推，整個人直直往床頭櫃撞了過去……
這一撞，把她這段時間好不容才養好的胎直接撞流產了！
然而更大的噩耗還在後頭。
醫生說她這輩子都很難再懷孕了。
李雙琴哪裏肯信，她女兒才二十出頭，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來就要被這樣葬送了嗎？
一切的一切都要怪肖林建！如果不是他，姐妹倆不會反目，許宜帆也不會和他們劃清界限，他們老兩口不至於落得雞飛蛋打一把年紀了還天天出門被人指指點點的地步……
夫妻二人氣得連夜找上肖家討要說法，開口就要肖林建賠償兩百萬，卻哪想撲了個空。就在那天下午，城建幾個經理在一個大型工程項目中受賄吃回扣被檢察院帶走，這其中也包括肖林建……
不僅如此，林海瓊還拿出了一份親子鑒定，許思思原先懷的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肖林建的。不僅不肯賠錢，反而以許家騙婚為由要求他們退還三十萬的彩禮金。
這下，許啟仁和李雙琴徹底傻眼了……
一直到傅章霆出院這天，兩家人還在法院廝打，勢必要爭出個你死我活……
狗咬狗，一嘴毛。
一切都在傅靖遠的預料之中。
他只是怎麽也沒想到，當他終於再沈不住氣主動從皇庭搬回棠上小區想要找許宜帆低頭認錯時，卻只等到了一本房產證、一份放棄房產所有權的聲明、一筆六十萬元的轉賬記錄以及……一份簽好的離婚協議書。
—
“你說什麽？調走了？”
接待室裏，英俊的年輕男人滿臉愕然。
“是啊，前兩天就去報道了。”徐淑芳有些奇怪地望著他，“她沒和你說嗎？”
傅靖遠一雙劍眉幾乎擰成死結，“沒有。”
一次又一次克制住了給她打電話或者發信息的沖動，就是想著看她會不會主動找他一次，或者說在她最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他？
結果怎麽也沒想到，她居然調走了！還是去了她師父那個位於小孤島上的五中隊。說得好聽叫依山傍水環境清幽，實際上那就一鳥不拉屎連旅游業都開發不起來的小破島……
許小妞……你真是好得很！！！
壓下爆粗口的沖動，他勉強穩住理智，“怎麽這麽突然？”
“是啊，這種人事調動程序都挺快的，上次林隊也才一周不到就走了。”
徐淑芳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原本還以為小許和他商量過……怪不得這兩天許宜帆都住大隊宿舍，敢情還是因為小淩的事吵架了？
人家小夫妻間的事，沒弄清具體情況前，畢竟不好多說。她嘆氣把文件遞了過去，“這是小許的調動文件。”
傅靖遠接過紅頭文件，只一眼就瞥見了那個熟記於心的名字，底下還有交警支隊的大紅印章和日期，也就是前兩天的事。
他眨了眨眼，幾天沒睡好的腦仁隱隱作疼。
視線再次掠過上面那行字，依然還有些難以置信，他不過才離開不到十天，她他麽居然就給調走了……
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想起這段時間的風風雨雨，徐淑芳正想開解他兩句，傅靖遠卻先開口了，“你們領導在哪？”
領導？
徐淑芳一楞，剛要回答，就聽他聲音驟然冷了幾分，“淩躍他麽在哪？”
自認識以來他一向都是溫文有禮的，每次見了面都是芳姐長芳姐短地叫，何曾見過他這麽粗暴的一面，尤其是眉眼那絲毫不掩飾的狠戾……
徐淑芳一時有些鎮住。見他擡腳朝門口走去，才反應過來這是要找人秋後算賬，匆匆叫了聲“小傅”連忙跟上去，“你別沖動啊，誤會，都是誤會，難道你也和那些不明是非的人——”
話未說完，前面那道頎長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
還算聽勸。徐淑芳松了口氣，剛要上去卻在望見不遠處另一道瘦長的身影時傻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咋就這麽湊巧呢？
“小——”
“放心吧芳姐。”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傅靖遠打斷了她，目光定定落向不遠處。
年輕的男警官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走廊那頭。
四道目光在空中無聲交織，霎時火花四濺。
都是英挺出眾的長相，只是一個清冷，一個不羈，仿佛水與火，互不相容。
傅靖遠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嘴角彎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連自己的下屬都護不住，還當什麽領導。”
淩躍仿佛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耳裏，神色不變，目光淡淡望向風塵仆仆的昔日同窗，“熱搜……是你讓人撤的吧？”
嘶啞難聽的聲音聽得傅靖遠微微一怔，他輕瞇了下眼，“那又如何？”
一旁徐淑芳聞言瞪了瞪眼，這小子，也太有能耐了吧……
淩躍並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包括那些被封號的水軍，還有幾個大V號……也都是你吧？”
“屁話能不能別這麽多？”傅靖遠雙手環胸，“我老婆我不護著難道你護著？”
哼，他倒是想，也得看他讓不讓……
淩躍不說話了，眼神微乎其微地黯了黯。
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其實，那天晚上……我問了她一句話。”
傅靖遠一怔，“什麽話？”
胸口卻莫名有些發緊。
淩躍輕彎了下唇。
難得，他也會這麽緊張，這人不是一向最目中無人嗎？
漆黑的瞳仁染上一縷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自嘲，“我問她……他對你好嗎？”
傅靖遠楞住了，心跳不覺快了兩拍。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她怎麽說？”
語調微顫，全然卻沒有往常的瀟灑不羈。
見他不說話，傅靖遠一雙劍眉擰得更緊了，“說啊，他麽別在這跟我故弄玄虛的。”
他越是暴躁，淩躍越是淡定。
那麽驕傲自負的一個富家子弟，在面對在乎的人時也會變得敏感卑微嗎？
不知他當年給自己下套時有沒有想到自己的今天？
想到這，他突然感覺釋懷了不少。
彎唇笑了笑，“她當時……笑著對我說……挺好。”
後面兩個字語氣很輕，微閃的眸光掩去了眼底的那一絲落寞。
然而傅靖遠整個人還是定住了。
她的音容笑貌不斷浮現腦海。
突然想起那晚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以及他問她這算不算關心時她那句“……如果說是呢？”
就像孫燕姿那首《逆光》裏唱的“有一束光那瞬間是什麽痛得刺眼……面對希望逆著光感覺愛存在的地方，一直就在我身旁……”
頭頂的陰霾突然一掃而空，曾經患得患失的情緒也在這一刻被驟然撫平，他怎麽那麽蠢，她要是不喜歡他，怎麽可能會和他在一起那麽久……
她的性格，哪裏是那麽容易屈服的人……
連第一次都……
“我知道了。”胸口湧起一陣激蕩，原本回蕩在眼中的陰鷙瞬間退散，傅靖遠迫不及待轉身，卻又突然想起什麽定住。
“以前，是我坑了你。”他轉頭望向曾經的學霸同學，漂亮的桃花眼染起幾分玩世不恭，“但是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那麽幹。”
淩躍怔了怔，恍惚又看見那個桀驁不馴的富家少年站在面前，語氣輕狂地對他說，“我喜歡許小妞，總有一天要娶她。”
那種不顧一切的自信與執著確實不是他這種家庭出身的人所可以比擬的。
而他這一路步履維艱，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哪裏還能只為了自己痛痛快快去愛一個人……
壓下心底痛意，他緩緩笑了，“當然……不過如果我有機會——”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傅靖遠語氣堅定地打斷了他，“這輩子都不會有。”
說完再不看他一眼，朝徐淑芳微點了下頭，很快轉身離開。
徐淑芳確實驚得不輕，怔怔望著年輕的中隊長，“淩隊你對小許……”
“……如你所見。”
徐淑芳：“……”
淩躍轉身時才發現童佳媛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樓梯口，手裏抱著堆文件正神情覆雜地望著他。
他輕抿了下唇，淡然從她身旁經過。
童佳媛張了張嘴，卻發現他早已走遠。
就像天邊的一片雲，風一吹就走了，而她從未觸及……
—
半個月後。
南城交警大隊南山島中隊。
辦公室內，許宜帆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覆印材料一邊聽電話那頭的程碧雲碎碎念著許肖兩家的官司進展……
“五萬，你想你那後媽怎麽可能同意？”以李雙琴的性格確實不可能就這麽答應，許宜帆將剛打好的文件拿出來，“那現在呢？”
“還能怎麽著，打官司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拉鋸戰走起。”
程碧雲說著嘖了一聲，“你是不知道，我前兩天去蓮花廣場遠遠看到她，差點沒認出來，瘦得都快脫相了，看起來比我都老，真是惡有惡報，當初那麽對你。氣死我了，要不是在國外陪老板出差，非得弄她去蹲大監……”
許宜帆倒是並不在意，反正都已經離開了。南山島除了小了點，信號差了點，買東西不方便了些，其他方面倒還是不錯，尤其是環境，依山傍水的特別幹凈又清幽……
電話那頭的程碧雲半晌沒聽見她聲音，不由將手機又拿開了些，“餵，餵聽見了嗎？真是鳥不拉屎的地方，信號這麽差。”
“知足吧，這已經是信號最好的地方了。”許宜帆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那頭傳來，“我們宿舍……信號更差。”
真是跟活在山頂洞似的。程碧雲撇了撇嘴，“好吧，那你啥時候能調回來啊？”
“我才剛來一個月，哪有那麽快？”將手裏的文件對齊用訂書機訂好，許宜帆轉身又拿起了另外一份。
“那行吧，有空我去看你。”程碧雲無奈，“轉眼就過年了，島上挺冷清的吧？”
“還好，很多島民都回來準備過年，倒是比平時要熱鬧點。”
說到熱鬧，程碧雲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卓雁判了三年你知道嗎？”
這事許宜帆聽何莉說過，她們一直納悶她為什麽那麽恨她？
或許，愛情真得能使人瘋狂吧。
男人英俊桀驁的五官浮現眼前，她眼神微微一暗，“知道。”
程碧雲笑了下，聲音不無快意，“還有她家破產了你知道嗎？”
“破產？”許宜帆動作一頓，“怎麽會？”
卓氏集團那麽大的一家民營企業，之前她去參加安保時還見過卓雁被一群新晉小男星簇擁在中間合影，更別提說每次出現時必備的名包豪車，走到哪兒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別提多風光……
“她爸不是那麽有錢？”
“做生意嘛，經營不善投資不利都是常有的事。”程碧雲笑道，“聽說他爸欠了幾十億，嘖嘖嘖，當初風風光光整天用鼻孔看人的大小姐……只能說做人還是低調點好。聽說鼎盛集團那個董事長想要娶她回去當小老婆，卓大小姐抵死不從，寧願去坐牢呢……”
打印機終於打完了最後一份材料，許宜帆伸手把那一摞方案拿了出來，“她不是有那麽多朋友嗎？”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朋友，除了唐昊陽給她墊了兩百來萬，其他人跑都來不及。”
許宜帆張了張嘴，那個熟記於心的名字卡在喉頭，她遲疑了一下，“那……”
“帆姐，小曾問您什麽時候下去？”內勤小王的聲音打斷了她。
“好。”許宜帆沖她點了下頭，對著手機道，“先不和你說，我要幹活了。”
“那行……對了那個……”
“什麽？”
程碧雲欲言又止了一下，終究還是打算先不說，“沒什麽，你先去忙吧。”
“好，掛了。”
將打印好的文件遞給小王，許宜帆穿上反光背心戴上執法記錄儀，又拿上警帽和警務通便下樓了。
“帆姐，今天去哪條街？”
“環島路吧。”
……
島上的交通狀況其實還行，就是年關將近，最近很多外地牌照的車輛上島，車一多，違停和堵車的現象也跟著多了起來，所以每日車巡便成了他們中隊近期工作的重點之一。
“好的。”小曾是土生土長的島民，對島上的路況很熟，警車沿著環島路很快來到了海灘邊，這兒算的上南山島最繁華的地段和景點了，尤其到了寒暑假，不少家長帶著孩子過來玩兒。
當然，少不得有人把路邊當停車場。
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迎面襲來，許宜帆戴上警帽下車，徑直向那排停在路邊的車輛走去。
有的車主還算識趣，看見交警過來便把車開走了。有的車主則少不得要勸上幾句才肯離開。
夕陽漸漸落下海面，空氣裏都是浪潮洶湧的聲響。
許宜帆行至中心街區，一部黑色邁巴赫十分張狂地出現在她身後。
隔著遮光極好的車窗，兩束熾熱的眸光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又勸離了兩部車之後，許宜帆終於從容轉身。
視線掠過面前質感極好的車身，眼底有一瞬的恍惚。
然而也只是片刻……
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她那天在微信裏說得夠清楚了吧。
而他只回了個“好”字。
也是，她這調過來每個三五年哪裏回得去，他那麽喜歡熱鬧的一個人，朋友和事業都在市裏……
南山島這麽偏僻的地方，連家像樣的酒店都沒有，更不用說其他的娛樂設施了……
一片海域隔絕兩地，分居的婚姻，哪裏能走長久。
自嘲一笑，她收起思緒，戴著白手套的手輕敲了敲邁巴赫的車窗，“不好意思，這裏不能停車。”
幹凈清澈的女聲從窗外傳來，語調客氣卻堅定。
夕陽餘輝落在那張姣好的臉上，一身黑色執勤服襯得她身形筆挺而利落。
許宜帆看不清車內的景象，她微蹙了下眉頭，正要再次敲窗，黑色車窗卻突然緩緩降了下來。
一張英俊張揚的臉出現在眼前，雕刻如劍的濃眉，風流迷人的桃花眼……
許宜帆怔住了。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車裏，年輕男人拿下叼在嘴裏的煙，語氣散漫不羈。
“請問傅太太，到底要集齊幾張罰單，你才有空和我吃頓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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