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頭撞墻！實驗就該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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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頭撞墻！實驗就該徹底
某個集體農莊。
兔舍。
陳采薇坐在樹下, 小心翼翼地剪下了舊衣衫的一角。
集體農莊的社員的衣衫都是統一發放的，不論穿不穿得完，每個人一年六身衣衫。
但這統一發放的衣衫實在是太醜了！
陳采薇完全無法接受這麽醜的衣衫。
需要幹農活的社員自然不能穿門閥士人那種有寬大衣袖，有無數華麗的刺繡的美麗衣衫, 但不代表袖口緊窄的衣衫就必須醜陋無比啊。
陳采薇以前是某個門閥世家的繡娘, 見慣了美麗衣衫, 更是對集體農莊的統一粗陋衣衫無法容忍。
今天, 她就要乘著休息，自己動手制作一件漂亮的, 又適合幹農活的衣服。
說“制作”有些不符合實際, 陳采薇也就是稍稍的，微不足道的修改一下統一服裝。
樹蔭下, 陳采薇利用舊衣衫的材料，認認真真地修改自己的衣衫。
時間不斷流逝, 陳采薇終於完成了心中的修改。
幾年不曾碰過針線, 手藝有些生疏了，竟然修改了一個多時辰，換成以前撐死就是一炷香的時間就夠了。
她拿起衣衫, 在陽光下仔細地看，心中滿意極了。
“哇！真漂亮！”一個女聲在陳采薇身後讚嘆道。
陳采薇一驚，急忙轉身，卻見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五六個女社員。
一個女社員盯著陳采薇手中的衣衫，讚嘆道：“只是多加了一根絲帶, 竟然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另一個女社員羨慕極了：“好像是門閥貴女穿的衣衫。”
陳采薇心中一驚，急忙道：“怎麽可能呢, 門閥貴女穿的衣衫怎麽會這麽簡單，我這頂多是門閥世家的仆役穿的衣衫。”
與門閥貴女扯上關系說不定會倒大黴的, 一定要撇清關系。
一群女社員完全沒有陳采薇擔心的聯想，只是雙目放光盯著那修改過的衣衫。
一個女社員興奮地看著陳采薇，道：“陳家姐姐，這衣服能夠讓我試試嗎？我就試一下。”
陳采薇急忙點頭。
那女社員就在外套上套了陳采薇的新衣，然後四周好幾個女社員驚呼：“哎呀，腰部被收緊了！”
“絲帶更好看了！”
“有門閥貴女的味道了！”
陳采薇心頭狂跳，為什麽你們老是要往“門閥貴女”身上扯？
她急忙再次辯解：“只是萬惡的門閥世家的仆役的衣服……真的……我以前是門閥世家的繡娘……”
一群女社員完全不在意，一邊互相換著陳采薇的新衣服穿，一邊誇獎著：“原來陳家姐姐是繡娘啊，怪不得針線活這麽好。”
更有女社員穿著衣服旋轉一圈，看著絲帶飄飄，竟然有種自己美若天仙的感覺。
一個女社員羨慕地看著身上的陳采薇的新衣衫，怎麽都不想脫下來，哀求地看陳采薇：“陳家姐姐，這衣服給我了好不好？”
一群女社員不待陳采薇出聲就反駁道：“胡說什麽？每個人都只有六身衣服，給了你，陳家姐姐穿什麽？”
那女社員知道啊，可是她就是愛極了這件衣衫。
她扯著陳采薇的衣袖，哀求道：“陳家姐姐，我從來沒有穿過這麽漂亮的衣衫，你就給我了好不好？我拿自己的新衣衫和你換。”
平民百姓誰家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農莊每年每個人六身衣衫的配給數量，大多數人都穿不完，都有好些新衣衫留著，或者舍不得穿，或者過年的時候才穿。
那女社員有好幾件新衣衫存著呢。
一群女社員看不慣那女社員的行為，有人出言嘲諷：“一換一的話也說得出口？沒看見陳家姐姐又剪了衣衫，又做了半天針線活？”
“憑什麽你就能夠一換一拿走陳家姐姐的衣衫？”
又是一個女社員嘲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盤，什麽都不做，就有了一件漂亮衣衫，而陳家姐姐白給你做針線活了，還倒貼半件舊衣衫和針線。”
那女社員絕無占便宜之心，只是一輩子沒有穿過漂亮衣衫，實在是想要。
她毫不猶豫地哀求道：“陳家姐姐，我拿兩件新衣衫與你換。”
陳采薇看著那女社員眼中帶著淚光，急忙道：“不用，你若喜歡，拿去就行。”
她雖然曾是門閥世家的繡娘，但她難道就不曾是窮人家的孩子？
她就不知道窮人家的孩子看著門閥士人家的同齡人穿著漂亮的衣衫，如仙女般漂亮，而自己一身骯臟破爛的衣衫，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羨慕？
陳采薇真心希望這愛極了那件衣衫的女社員能夠穿上漂亮的衣衫，有一絲被門閥貴女貴公子鄙夷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虛榮感和幸福感。
那女社員歡喜又感激地看著陳采薇，道：“陳家姐姐真好！”
“我現在就去拿兩件新衣服與你換！”
陳家姐姐是好人，但她一定要拿兩件新衣服與她換，決不能讓陳家姐姐吃虧。
一群女社員看著那女社員穿著修改過的新衣服飛奔而去，新增加的衣帶飄動，漂亮無比。
一個女社員不甘地道：“陳家姐姐就是好心，怎麽能夠就把新衣服給她呢。”
陳采薇微笑道：“沒關系，我再做一件就好。”
有了修改第一件衣服的經驗，而且針線活的感覺也逐漸回來了，陳采薇絲毫不覺得重做一件新衣服有什麽費力的。
另一個女社員小心翼翼地看著陳采薇，道：“陳家姐姐……我……我其實t也沒有穿過這麽漂亮的衣服……”
一群女社員一齊期盼又委屈地看著陳采薇。
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進入農莊前雖然不至於全家只有一條褲子，但是用“衣不蔽體”形容絕對不過分，這輩子穿過的最好的衣服就是集體農莊發的衣衫了。
陳采薇暗暗嘆氣，認真道：“你們拿衣衫來，我替你們修改，不過……”
一群女社員臉色大變，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
陳采薇道：“我的線用光了，你們要自己帶針線來。”
她指著面前的針線包，集體農莊的社員的針線也就是用來打補丁，誰家會有大量的針線？
她的線真的在修改衣衫的時候用得差不多了，絕不可能再修改幾件衣衫。
一群女社員松了口氣，眼睛放光，用力點頭：“謝謝陳家姐姐。”
有女社員大聲道：“兩件新衣衫換一件新衣衫，自帶針線，大家千萬記住了！”
一群女社員用力點頭，這個交換比例很公道，既不然陳采薇吃虧，自己也出得起。
在集體農莊待了多年了，誰沒有五六件新衣服存著？拿出兩件新衣服換一件美輪美奐的衣服絕對值得。
陳采薇大聲道：“不用，一換一就行。”
其餘女社員微笑，然後堅決不理會，說好了二換一就是二換一，沒得顯得自己多喜歡占小便宜似的。
……
數日後，一個養雞場的女社員到兔舍見自己的親戚。
她第一眼看到那兔舍的親戚，眼睛立馬睜得大大的，尖聲驚叫：“為什麽你們兔舍的衣服這麽漂亮，啊啊啊啊啊！”
兔舍親戚得意極了：“漂亮吧，這是我們兔舍的陳家姐姐動手修改的。”
“不怕嚇著你，陳家姐姐以前是豪門大閥的繡娘，許多門閥大老爺穿得衣服也是她繡的。”
陳采薇傷心極了，能不能不要再提“門閥”二字？
其餘兔舍的女社員用力點頭，得意極了。
一個兔舍女社員努力淡淡地道：“這件衣服以前只有門閥貴女才能穿。”
另一個兔舍女社員緩緩轉身，身上的絲帶晃動，一種自己也是貴女的感覺讓她臉上的笑容自信又燦爛。
一個兔舍女社員看那養雞場的女社員的眼神仿佛找到了知己。
漂亮衣服就是要有人誇、有人羨慕才能最大的體現價值。
那些火雲邪神般的臭男人完全看不懂什麽衣服漂亮，更分不清衣服的細節。
在臭男人面前晃悠許久，那些臭男人也不會註意到女人們換了好幾身顏色相近，可是款式截然不同的衣服。【註1】
那養雞場的女社員只是盯著兔舍親戚的衣服尖叫：“啊啊啊啊！好漂亮！我也要！”
兔舍親戚大聲道：“兩件新衣服換一件……”
她想了想，找了個自以為最合適最華麗的名稱：“仙女衣衫。”
陳采薇尷尬極了，哪怕叫“霓裳衫”也好啊，至於用“仙女衣衫”這麽不倫不類的詞語嗎？
那養雞場的女社員大聲道：“好，我換！我要仙女衣衫！”又死死地盯了兔舍親戚身上的衣衫許久，也不與兔舍親戚話家常了，轉身就像養雞場飛快地跑。
那兔舍親戚這才想起來自己不該擅自給陳采薇攬活，滿臉通紅看著陳采薇，道：“對不起……陳家姐姐……我……”
陳采薇笑道：“沒關系的，我又不是白幹活，我也賺了一件新衣服的。”
她心中飛快計算，她現在有多少件嶄新的衣服了？十五件？十六件？這輩子穿得完嗎？
又過數日。
一群養雞場、養豬場的女社員圍著陳采薇，熱切地道：“陳家姐姐，我已經把兩件新衣服帶來了。”
有女社員叫道：“我帶了六件新衣服！”一件新衣服怎麽夠穿，不用洗嗎？只要要多換幾件。
陳采薇看著熱情的女社員們，只能點頭：“我記下名字……最近找我修改衣服的人有些多，只怕要過些時日……”
一群女社員緊張了：“陳家姐姐，大概要多久？”
陳采薇已經制作了幾十件“仙女衣衫”了，熟練極了，一炷香絕對可以制作一件。
她估算了預定制作的衣服，道：“五天，五天後來拿衣服。”
一群女社員立刻放心了，五天而已，一眨眼就過去了。
陳采薇看著一群歡喜的女社員，心中同樣歡喜。
哪怕只是讓這些女社員有了一絲絲的滿足和歡喜，她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只是，家中的新衣衫至少有百來件了，都要放不下了，怎麽辦？
她這輩子都穿不完這麽多新衣服的。
……
農莊的某個角落。
一個男子一邊捶著腰，一邊對妻子道：“許久不見二姑了，後日我休息，去見見二姑。”
他的二姑在另一個集體農莊內，往返大約三十裏地。
男子的妻子道：“是啊，許久不見二姑了，也不知道她身子骨怎麽樣了。”二姑以前很照顧她的。
那男子與妻子說了見二姑的計劃，也沒什麽準備。
大家都在集體農莊，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是集體農莊負責，既沒有什麽屬於自己的財富，也沒有什麽別人沒有的東西。
這“走親戚”幾乎就是空手去，空手歸，什麽都不需要準備。
男子的妻子想了想，笑了：“我有件新衣衫，還沒有穿過，你給二姑帶去。”
男子大笑：“難道二姑沒有新衣服？”
在集體農莊七八年了，他就沒見過誰家沒有存著五六身新衣服的。
甚至只有五六身新衣服存著的，都會被人說些怪話。
七八年時間足夠存下幾十身新衣服了，只有五六身新衣服存著簡直就是敗家子。
那男子的妻子笑道：“你只管帶了去，二姑一定喜歡。”
那男子隨意地笑，左右是妻子的一份心意，二姑一定會歡喜的。
幾日後，快傍晚的時候，那男子終於從二姑家回到了自己家。
他滿臉的歡喜，道：“二姑對那件衣服喜歡極了！”
在那男子的懵懂中，二姑一眼就看出了那件衣服的與眾不同，毫不猶豫地送給了正在與兒子戀愛的姑娘。
那姑娘笑得燦爛極了。
那男子的妻子微笑，早就知道二姑會喜歡。
又過數日，二姑的兒子帶著姑娘回訪那男子，迂回了半天，小心地道：“上一次表哥送我娘的衣服可還有……”
那男子的妻子認真道：“那衣服名叫‘仙女衣衫’，是本農莊兔舍的陳采薇剪裁的。”
“她以前是縣令老爺家的第一繡娘，縣令老爺全家都只穿她剪裁的衣服。”
“這件‘仙女衣衫’以前是縣令老爺家的小姐穿的，做工精細，款式優雅……”
那與表弟一起來的姑娘用力點頭，眼睛放光。
那男子的妻子微笑道：“……‘仙女衣衫’制作費時，所以兩件新衣服換一件，還要自帶針線。”
那與表弟一起來的姑娘對這個交換方案毫不猶豫：“沒問題，但是我要三十件‘仙女衣衫’。”
……
又過數日。
某個集體農莊內，一個女社員得意地旋轉著：“看，這件‘仙女衣衫’漂亮吧？”
一群女社員羨慕極了：“漂亮！真的漂亮！”
那女社員大聲道：“這是我爹去隔壁縣送貨的時候用兩件新衣服和針線換來的。”
一群女社員認真問：“哪個縣？找誰換？我也要換！”
……
另一個州的某個集體農莊中，幾個小孩子在房間裏追逐打鬧。
幾個婦人大聲呵斥著：“不要亂跑！”“老實學格物道！”
幾個小孩子理都不理，只是歡快地亂跑。
幾個婦人呵斥了幾聲也不以為意，繼續聊天。
忽然，一聲沈悶的聲響中，一個孩子撞在了大衣櫃上。
不知道是那孩子的撞擊力太大，還是那大衣櫃的做工粗糙，就這麽被孩子撞了一下，大衣櫃的門竟然被撞爛了。
一群婦人急忙檢查撞大衣櫃的孩子的身體：“腦袋有沒有傷？”“看手腳！手腳有沒有斷！”“還是去找郎中看看！”
那撞大衣櫃的孩子的娘親見孩子沒事，松了口氣，看著那撞爛的大衣櫃，尷尬到了極點。
那孩子的爹得知撞爛了人家的大衣櫃，笑了：“這還不容易？”
他找了幾個人，擡了自家完好的大衣櫃去了那鄰居家，在鄰居的拒絕中換了大衣櫃。
那孩子的爹義正言辭：“我家孩子撞壞了你家的東西，我當然要賠。”
一群幫忙擡大衣櫃的人用力點頭，就是這個理。
那孩子的爹與幾人擡著破大衣櫃回到了自己家，大衣櫃只是門壞了，掛衣服自然是毫無影響，就是瞅著不t舒服。
一個幫忙的社員道：“你不如找張老八修修，張老八以前做過幾年木匠，應該會修。”
張老八果然會修，可是平白浪費時間和體力為人修東西顯然太不劃算了，怎麽都不肯答應。
一個社員做好做歹，建議道：“確實沒有平白使喚人幹活的道理，依我說，不如給你一個饢餅如何？”
張老八面露不屑：“難道我沒有饢餅？”
集體農莊只要認真幹活，誰沒有饢餅？貪圖你的饢餅幹什麽？
那社員笑道：“你是不缺饢餅，可是李老四缺啊。”
李老四莫名其妙，提我幹什麽？
那社員繼續道：“李老四飯量大，哪怕是標準口糧他也只吃了五成飽，每日都埋怨不夠吃。”
李老四不吭聲，天生飯量大，奈何？
那社員道：“我們用一個饢餅換你修大衣櫃的門，而你可以用這個饢餅換李老四替你幹一份農活，大家都開心。”
李老四想到饢餅，用力點頭：“我看行！”
張老八立刻心動了，修理一個大衣櫃的門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能夠換取李老四為他做一份農活，他不虧啊。
張老八大聲應了：“好！我換了！”
看著張老八爽快答應，幾個社員松了口氣，然後又有了新的念頭。
家具雖然是集體農莊配置的，但是誰家沒有個把壞了的家具？
配置的家具在新鮮感過後，又未必會符合自己的需要。
有人想要在家具上修改一些，有人想要多幾件家具，但這些需求集體農莊都沒有辦法負責處理。
眾口難調，已經“公平”地按照人頭配置房屋、家具、衣服了，難道還要按照個人喜好修改家具？對別人家公平嗎？
一群社員微笑著看著張老八，用一個饢餅讓張老八為自己修改和打造家具，還是很值得的。
一角，李老四與張老八站在農莊管事前，認真道：“我今日幹完了自己的工作，替張老八幹一份農活，算他的工作量。”
農莊管事淡淡點頭：“行。”
誰有個痛疼腳疼，又不願意因為少了工作量而克扣口糧，由其他人代幹的事情其實在集體農莊屢見不鮮。
農莊管事一向秉持雙方自願，絕不幹預的原則，社員怎麽協商與他無關，他只盯著工作量。
……
洛陽。
一疊疊各路細作的的匯報送到了胡輕侯面前。
各州各郡各縣都有發生陳采薇和張老八的情況，只是數量的多少，以及持續時間長久的區別而已。
在各地縣衙官員和農莊管事的眼中，這些小事不違反本朝“公平”的原則，根本不值得匯報。
胡輕侯淡淡地道：“不值得匯報？這事情大發了！”
程昱和葵吹雪重重點頭。
在各地縣衙官員眼中小得不能再小，不值得匯報的事情其實摧毀了黃朝的根基。
胡輕侯長嘆一聲：“看來配給制是真的不符合人性啊。”
還以為百姓讓百姓吃飽穿暖，有上升空間，有豐富的娛樂生活，衣食住行處處不愁，慢慢地就能達到馬列社會了，沒想到完全不符合現實。
胡輕侯無奈地揉著太陽穴：“胡某竟然忘記了追求美，追求差異感是人類的基本（欲）望。”
一個女孩子想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願望有錯嗎？
一個一直活在塵埃中，羨慕地看著其他人穿著漂亮衣服，氣度高貴，風度翩翩的人，想要穿上同樣漂亮的衣服，有錯嗎？
一個人因為穿上一件漂亮衣服就有了幸福感，這幸福感不令人顫抖嗎？
讓百姓得到這微小的幸福感，不是帝皇的責任嗎？
胡輕侯堅信，想要壓制對美的追求的人才是邪惡的，才辜負了百姓的期待。
而一群馬列旗幟下的女社員想要如同記憶中的貴女般美麗的念頭也沒有必要上綱上線。
因為這同樣只是最基本的人類追求美好的（欲）望，不能也不應該用階級鬥爭壓制下去。
胡輕侯輕輕嘆息，是她脫離了現實。
她還以為在點亮工業革命，以及向海外吸收財富和物資的過程中建立一個按需分配的烏托邦世界，不想自己對社會的理解實在是太膚淺了。
又不是玩游戲，哪有一模一樣的需求，哪有滿足了溫飽就知足的人類。
胡輕侯懊惱無比，她竟然忘記了哪怕是統一的、醜醜的校服，哪怕有老師和家長監督，每個學生都在想方設法穿出不同的漂亮呢。
而整個社會的人類的需求更是覆雜無比，不然商場超市中的產品怎麽會琳瑯滿目？
忽視人性的烏托邦世界果然不靠譜啊！
胡輕侯深刻反省自己的愚蠢，慢慢地道：“同一件物品，有人喜歡，有人討厭，有人稀缺，有人多餘。”
“於是產生了交換。”
“本朝百姓吃飽穿暖了，想要交換自己多餘的東西，換取自己稀缺的東西，一絲一毫都不奇怪。”
“反而是以為這種需求不存在的胡某幼稚和愚蠢了。”
胡輕侯皺眉，道：“但交換具有覆雜性，未必能在兩個人之間達成交換，多半需要第三個人、第一百個人參與，這才完成了交換。”
“於是，就有了一般等價物，也就是金錢。”
她看著程昱和葵吹雪道：“本朝取消了金錢的一般等價物屬性，是不是犯了巨大錯誤？”
從一群社員用衣服、饢餅進行交易的現實看，市場交易是無法遏制的需求。
沒了金子銀子銅板，社會已經回到以物易物的狗屎時代了，若是再不修改，會不會回到原始人的時代？
葵吹雪想了想，慢慢地道：“本朝取消了金錢，但顯然過於激進了，百姓需要一個物品交換機制。”
“沒了金錢，很多簡單的事情竟然覆雜化了。”
她看著胡輕侯，道：“陛下一直猶豫怎麽獎勵南征功臣。”
“若是本朝重新建立貨幣體系，這事情是不是簡單極了？”
目前的黃朝體制太過激進了，有種前朝出了問題的部分就盡數走相反的極端的意思。
這種方式不應該片面的認為絕對正確，應該根據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在經濟方面，葵吹雪認為應該改良前朝的經濟系統，而不是直接廢除經濟系統。
程昱搖頭反對：“陳采薇至少有五百六十一件新衣服了，依然有無數人換她的衣服，供不應求之下，陳采薇會不會雇傭一群繡娘為她修改衣服？”
“陳采薇的‘仙女衣衫’已經擴展到了幾個縣，會不會飛快擴展到幾個郡，幾個州？”
“若是恢覆貨幣體制，陳采薇是不是會成為本朝的第一個富翁？”
程昱淡淡地道：“陛下早就舉例說過了，財富是可以繼承和轉移的，更有無數操作手段。”
“若是恢覆貨幣體制，那麽用不了多久，本朝的財富就會轉移到個別人手中。”
“然後，產生新的門閥世家，本朝江山變色。”
“為天下百姓謀福利，為公平世界而奮鬥的本朝飛快變成與前朝毫無區別的朝代。”
程昱一字一句地道：“那麽，我等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麽？”
蹇碩重重點頭。
他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甚至沒聽懂胡輕侯等人為什麽因為一個繡娘而大驚小怪。
但是他確定一件事情，本朝的根基是為百姓謀取福利，任何觸碰這一根基的人都是反賊。
蹇碩使勁看胡輕侯，你若是敢違反百姓的福利，休怪我大喝一聲“陛下為何謀反”，哪怕你砍了我的腦袋，我也要打得你的臉砰砰響。
葵吹雪看著程昱和蹇碩，緩緩點頭，道：“此言有理。”
“可是，百姓的需求是可以壓制的嗎？”
她認真道：“周朝只有奴隸和奴隸主，但奴隸的需求是自由和更多的財富。”
“然後，社會變革了，周朝滅亡了，奴隸時代消失了。不論老孔怎麽努力，時代就是回不到奴隸和奴隸主的時代。”
葵吹雪皺眉道：“銅馬朝的士人不管百姓死活，一味壓榨百姓的財富，這才有黃巾之亂，才有本朝取代銅馬朝。”
“若是擔心江山變色，可以采取預防手段，何以走極端呢？”
“若是本朝一味壓制百姓的需求，難道就能回到奴隸社會嗎？就能國泰民安嗎？”
胡輕侯臉色慘白，毀滅貨幣體系的案例在另一個時空的柬埔寨已經實驗過了，最終只有毀滅而已。
程昱悠悠地道：“所以，就怕死了嗎？”
胡輕侯木然看程昱和葵吹雪，一個是極端馬列派，一個是溫和改良派，何去何從？
程昱和葵吹雪平靜地看著胡輕侯，黃朝沒有石頭可以摸著過河，每一步都在改革的深水區，究竟是激進可以建設完美世界，還是改良可以建設完美t世界，他們也不知道。
他們甚至不知道導致道德淪喪，人性扭曲，江山變色的更遠是不是金錢，或者對財富的貪欲。
新王朝，新思想，誰知道什麽才是對的。
兩人靜靜地看著胡輕侯，何去何從？
胡輕侯沈默許久，終於淡淡地道：“胡某想過了。”
“胡某不知道廢除金錢體系是對的，還是改良金錢體系，設置更多的監督體系是對的。”
“胡某內心深處懼怕廢除金錢體系帶來的一系列難題。”
“胡某其實一直想著集體農莊制度是臨時性的，遲早要廢除的，金錢體制遲早是要恢覆的。”
“不然胡某為什麽一直想著建立紙幣體系？”
“沒有金錢體系，如何與其他國家貿易往來？”
胡輕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其實想要走自己知道的馬列道路啊。
可是此刻的黃國與她知道的馬列國家有著巨大的不同。
黃國此刻是天下第一強國！
黃國有天下第一科技！
黃國率先解決了糧食問題！
黃國統一全世界都只是可以預見的時間問題。
這麽巨大的差異，胡輕侯怎麽可能按照她知道的馬列國家的道路前進？
胡輕侯笑了：“胡某一向膽大妄為，但是胡某真的做好了身死道消的準備。”
程昱和葵吹雪笑了，已經知道胡輕侯的選擇了。
胡輕侯大聲道：“胡某要繼續廢除金錢體制！胡某要繼續按需分配！”
“胡某知道九成九的可能胡某錯得離譜，但是胡某不嘗試，後繼者怎麽知道錯在哪裏？”
胡輕侯笑道：“胡某至少讓後人知道什麽方法是錯的。”
蹇碩大聲叫道：“壯哉，黃朝！偉哉，陛下！”每一次呼喊都是真心誠意，絕不是拍馬屁。
程昱和葵吹雪看著神采飛揚的胡輕侯，淡淡地道：“未必是錯的，只看我們有沒有決心走到底。”
胡輕侯大聲道：“沒錯，胡某就用自己的一生走到底！”
“若是錯了，那就讓後人踩著胡某的屍體修正吧。”
……
陳采薇手中的針線像是活得一般，在一件衣衫上飛快游走，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一件“仙女衣衫”已經完成。
她來不及喘口氣，拿起了第二件衣衫繼續飛快地修改。
附近幾個等待“仙女衣衫”的女子又是羨慕，又是妒忌地看著陳采薇，一炷香時間就賺了一件新衣衫。
這可是一件新衣衫啊，銅馬朝的時候全家省吃儉用一年都沒錢買一件新衣衫，而陳采薇就在這麽一會工夫就賺了一件新衣衫了。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陳采薇沒有精力註意那幾個女子詭異的眼神，但是她知道農莊內漸漸有了流言蜚語，說她有了一輩子都穿不完的衣衫，比門閥貴女的衣衫還要多。
陳采薇生氣，然後冷笑。
比門閥貴女的衣服還要多？一群平民百姓哪裏懂得門閥貴女有幾件衣衫。
真正的門閥貴女的衣衫只穿一次！只穿一次！只穿一次！
真正的門閥貴女每天從頭到腳的衣衫都是全新的，只有小門閥的貴女貴公子才會穿洗過的衣服。
所以，真正的門閥貴女貴公子一生的衣服是多少件？
一群沒有見識的混賬！
這衣服是你們求我給你們改的！我要這許多衣服幹什麽？
陳采薇很想停手不修改衣衫了。
她不是門閥貴女，她只是一個繡娘，她的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她此刻擁有的新衣服的數量已經夠她穿幾輩子了。
她何必為了不需要的衣服被人指指點點？
可是陳采薇想到那第一個與她交換衣服的兔舍女社員哀求又渴望的眼睛，想到一個穿了一輩子醜陋的衣服的女孩子想要漂漂亮亮一次的卑微到令人心疼地願望，她決定繼續修改衣衫。
那些人想要對她指指點點，那只管指指點點，她受的委屈與那些女孩子卑微的願望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遠處，一群人緩緩靠近。
一個眼尖的女社員驚呼道：“是縣令老爺！”
另一個女社員看陳采薇的眼神陡然變得猙獰了：“縣令老爺來抓你了！”
陳采薇心中一顫，停下了針線活。
她臉色慘白，雖然不知道自己與人換衣服犯了什麽罪，但是應該不算好事情，不然怎麽會有人咒罵，會有縣令老爺親自來了？
陳采薇想要站起來肅立恭迎縣令老爺，可是兩只腳發軟，怎麽都站不起來。
那第一個與陳采薇換衣服的兔舍女社員飛快地跑過來，用力將她扯起來，然後並肩站在她的身邊，顫抖著道：“若是要淩……遲……我……陪你一……起……”
若不是她，怎麽會有這許多事情？她肯定要陪著陳采薇的。
陳采薇看了她一眼，道：“與……你無關……你……快走……”
那兔舍女社員緊緊抓住陳采薇的手臂，陳家姐姐是好人，她絕不做壞人。
縣令到了陳采薇面前，冷冷地看著四周興奮的女社員，以及渾身抖得像打擺子的陳采薇和那個女社員。
他慢慢地道：“你就是做了‘仙女衣衫’的陳采薇？”
陳采薇顫抖著道：“是。”
縣令老爺在她面前一站，她心中醞釀了許久的“我犯了什麽罪？我無罪”等等言語盡數卡在喉嚨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縣令看著陳采薇，忽然笑了：“不要怕，你無罪。”
陳采薇心中一口氣一松，膝蓋一軟，瞬間軟倒。
那第一個換衣服的女社員想要攙扶她，卻同樣手腳發軟，兩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附近幾個看熱鬧的女社員急忙笑著跑過去：“哎呀，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快扶她們起來。”
縣令笑瞇瞇地看著緩過勁來的陳采薇，道：“本官是來通知你，你從此刻起，調離集體農莊。”
陳采薇的心又提了起來，若不是縣令笑著，她都要懷疑被“調”去挖礦了。
縣令繼續道：“本朝新成立繡坊，負責制作各種不同款式的服裝，也承接所有百姓修改服裝的要求。”
“你以及本縣有過繡娘經歷的人都會被調到繡坊，每日的口糧與農莊時候一樣。”
縣令環顧四周的人，道：“以後百姓每年六身新衣服的制度不會變。”
“但是這六身衣服是什麽款式的，要如何修改，就由著百姓自己到繡坊去決定了。”
陳采薇重重點頭，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點頭，只知道朝廷沒有責罰她，她無罪，她不需要被抓起來挖礦或者淩遲。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了。
縣令平靜地看著四周的社員們，慢慢地道：“以後你們會有自己喜歡的漂亮衣衫穿了，會穿得比門閥貴女更漂亮。”
……
另一個縣城中，一群社員聚集在高臺下，恭敬地聽著縣令老爺說話。
“……本朝工部在各縣都會有衙署……”
“……百姓的家具壞了，農具壞了，房屋壞了，盡數上報農莊管事，管事聯系各縣工部衙署，而後統一修理……”
一群社員歡喜地點頭，不用給饢餅就有人維修破爛的家具了。
縣令繼續道：“若是誰家的家具不夠用，或者誰想要特殊款式的家具，也可以找工部衙署。”
一群社員更加歡喜了，白拿家具啊，真是幸福。
縣令重重地道：“但是，若有人以為白拿家具，白修改家具，不拿白不拿，沒有需求卻像工部衙署索要家具……”
他冷冷地看著一群歡喜的社員，直看得社員們臉色慘白，這才道：“那就休怪本官讓他去挖礦！”
一個社員壯著膽子，顫抖著問道：“什麽才是合理需求？”
縣令笑了：“朝廷會出具體的標準，然後張貼在衙門前。”
一群社員松了口氣，以前覺得本朝什麽事情都有具體的規範要求，煩得要死，如今卻發現越是詳細的規範越是不會讓人腦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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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集體農莊。
兔舍。
陳采薇坐在樹下, 小心翼翼地剪下了舊衣衫的一角。
集體農莊的社員的衣衫都是統一發放的，不論穿不穿得完，每個人一年六身衣衫。
但這統一發放的衣衫實在是太醜了！
陳采薇完全無法接受這麽醜的衣衫。
需要幹農活的社員自然不能穿門閥士人那種有寬大衣袖，有無數華麗的刺繡的美麗衣衫, 但不代表袖口緊窄的衣衫就必須醜陋無比啊。
陳采薇以前是某個門閥世家的繡娘, 見慣了美麗衣衫, 更是對集體農莊的統一粗陋衣衫無法容忍。
今天, 她就要乘著休息，自己動手制作一件漂亮的, 又適合幹農活的衣服。
說“制作”有些不符合實際, 陳采薇也就是稍稍的，微不足道的修改一下統一服裝。
樹蔭下, 陳采薇利用舊衣衫的材料，認認真真地修改自己的衣衫。
時間不斷流逝, 陳采薇終於完成了心中的修改。
幾年不曾碰過針線, 手藝有些生疏了，竟然修改了一個多時辰，換成以前撐死就是一炷香的時間就夠了。
她拿起衣衫, 在陽光下仔細地看，心中滿意極了。
“哇！真漂亮！”一個女聲在陳采薇身後讚嘆道。
陳采薇一驚，急忙轉身，卻見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五六個女社員。
一個女社員盯著陳采薇手中的衣衫，讚嘆道：“只是多加了一根絲帶, 竟然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另一個女社員羨慕極了：“好像是門閥貴女穿的衣衫。”
陳采薇心中一驚，急忙道：“怎麽可能呢, 門閥貴女穿的衣衫怎麽會這麽簡單，我這頂多是門閥世家的仆役穿的衣衫。”
與門閥貴女扯上關系說不定會倒大黴的, 一定要撇清關系。
一群女社員完全沒有陳采薇擔心的聯想，只是雙目放光盯著那修改過的衣衫。
一個女社員興奮地看著陳采薇，道：“陳家姐姐，這衣服能夠讓我試試嗎？我就試一下。”
陳采薇急忙點頭。
那女社員就在外套上套了陳采薇的新衣，然後四周好幾個女社員驚呼：“哎呀，腰部被收緊了！”
“絲帶更好看了！”
“有門閥貴女的味道了！”
陳采薇心頭狂跳，為什麽你們老是要往“門閥貴女”身上扯？
她急忙再次辯解：“只是萬惡的門閥世家的仆役的衣服……真的……我以前是門閥世家的繡娘……”
一群女社員完全不在意，一邊互相換著陳采薇的新衣服穿，一邊誇獎著：“原來陳家姐姐是繡娘啊，怪不得針線活這麽好。”
更有女社員穿著衣服旋轉一圈，看著絲帶飄飄，竟然有種自己美若天仙的感覺。
一個女社員羨慕地看著身上的陳采薇的新衣衫，怎麽都不想脫下來，哀求地看陳采薇：“陳家姐姐，這衣服給我了好不好？”
一群女社員不待陳采薇出聲就反駁道：“胡說什麽？每個人都只有六身衣服，給了你，陳家姐姐穿什麽？”
那女社員知道啊，可是她就是愛極了這件衣衫。
她扯著陳采薇的衣袖，哀求道：“陳家姐姐，我從來沒有穿過這麽漂亮的衣衫，你就給我了好不好？我拿自己的新衣衫和你換。”
平民百姓誰家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農莊每年每個人六身衣衫的配給數量，大多數人都穿不完，都有好些新衣衫留著，或者舍不得穿，或者過年的時候才穿。
那女社員有好幾件新衣衫存著呢。
一群女社員看不慣那女社員的行為，有人出言嘲諷：“一換一的話也說得出口？沒看見陳家姐姐又剪了衣衫，又做了半天針線活？”
“憑什麽你就能夠一換一拿走陳家姐姐的衣衫？”
又是一個女社員嘲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盤，什麽都不做，就有了一件漂亮衣衫，而陳家姐姐白給你做針線活了，還倒貼半件舊衣衫和針線。”
那女社員絕無占便宜之心，只是一輩子沒有穿過漂亮衣衫，實在是想要。
她毫不猶豫地哀求道：“陳家姐姐，我拿兩件新衣衫與你換。”
陳采薇看著那女社員眼中帶著淚光，急忙道：“不用，你若喜歡，拿去就行。”
她雖然曾是門閥世家的繡娘，但她難道就不曾是窮人家的孩子？
她就不知道窮人家的孩子看著門閥士人家的同齡人穿著漂亮的衣衫，如仙女般漂亮，而自己一身骯臟破爛的衣衫，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羨慕？
陳采薇真心希望這愛極了那件衣衫的女社員能夠穿上漂亮的衣衫，有一絲被門閥貴女貴公子鄙夷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虛榮感和幸福感。
那女社員歡喜又感激地看著陳采薇，道：“陳家姐姐真好！”
“我現在就去拿兩件新衣服與你換！”
陳家姐姐是好人，但她一定要拿兩件新衣服與她換，決不能讓陳家姐姐吃虧。
一群女社員看著那女社員穿著修改過的新衣服飛奔而去，新增加的衣帶飄動，漂亮無比。
一個女社員不甘地道：“陳家姐姐就是好心，怎麽能夠就把新衣服給她呢。”
陳采薇微笑道：“沒關系，我再做一件就好。”
有了修改第一件衣服的經驗，而且針線活的感覺也逐漸回來了，陳采薇絲毫不覺得重做一件新衣服有什麽費力的。
另一個女社員小心翼翼地看著陳采薇，道：“陳家姐姐……我……我其實t也沒有穿過這麽漂亮的衣服……”
一群女社員一齊期盼又委屈地看著陳采薇。
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進入農莊前雖然不至於全家只有一條褲子，但是用“衣不蔽體”形容絕對不過分，這輩子穿過的最好的衣服就是集體農莊發的衣衫了。
陳采薇暗暗嘆氣，認真道：“你們拿衣衫來，我替你們修改，不過……”
一群女社員臉色大變，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
陳采薇道：“我的線用光了，你們要自己帶針線來。”
她指著面前的針線包，集體農莊的社員的針線也就是用來打補丁，誰家會有大量的針線？
她的線真的在修改衣衫的時候用得差不多了，絕不可能再修改幾件衣衫。
一群女社員松了口氣，眼睛放光，用力點頭：“謝謝陳家姐姐。”
有女社員大聲道：“兩件新衣衫換一件新衣衫，自帶針線，大家千萬記住了！”
一群女社員用力點頭，這個交換比例很公道，既不然陳采薇吃虧，自己也出得起。
在集體農莊待了多年了，誰沒有五六件新衣服存著？拿出兩件新衣服換一件美輪美奐的衣服絕對值得。
陳采薇大聲道：“不用，一換一就行。”
其餘女社員微笑，然後堅決不理會，說好了二換一就是二換一，沒得顯得自己多喜歡占小便宜似的。
……
數日後，一個養雞場的女社員到兔舍見自己的親戚。
她第一眼看到那兔舍的親戚，眼睛立馬睜得大大的，尖聲驚叫：“為什麽你們兔舍的衣服這麽漂亮，啊啊啊啊啊！”
兔舍親戚得意極了：“漂亮吧，這是我們兔舍的陳家姐姐動手修改的。”
“不怕嚇著你，陳家姐姐以前是豪門大閥的繡娘，許多門閥大老爺穿得衣服也是她繡的。”
陳采薇傷心極了，能不能不要再提“門閥”二字？
其餘兔舍的女社員用力點頭，得意極了。
一個兔舍女社員努力淡淡地道：“這件衣服以前只有門閥貴女才能穿。”
另一個兔舍女社員緩緩轉身，身上的絲帶晃動，一種自己也是貴女的感覺讓她臉上的笑容自信又燦爛。
一個兔舍女社員看那養雞場的女社員的眼神仿佛找到了知己。
漂亮衣服就是要有人誇、有人羨慕才能最大的體現價值。
那些火雲邪神般的臭男人完全看不懂什麽衣服漂亮，更分不清衣服的細節。
在臭男人面前晃悠許久，那些臭男人也不會註意到女人們換了好幾身顏色相近，可是款式截然不同的衣服。【註1】
那養雞場的女社員只是盯著兔舍親戚的衣服尖叫：“啊啊啊啊！好漂亮！我也要！”
兔舍親戚大聲道：“兩件新衣服換一件……”
她想了想，找了個自以為最合適最華麗的名稱：“仙女衣衫。”
陳采薇尷尬極了，哪怕叫“霓裳衫”也好啊，至於用“仙女衣衫”這麽不倫不類的詞語嗎？
那養雞場的女社員大聲道：“好，我換！我要仙女衣衫！”又死死地盯了兔舍親戚身上的衣衫許久，也不與兔舍親戚話家常了，轉身就像養雞場飛快地跑。
那兔舍親戚這才想起來自己不該擅自給陳采薇攬活，滿臉通紅看著陳采薇，道：“對不起……陳家姐姐……我……”
陳采薇笑道：“沒關系的，我又不是白幹活，我也賺了一件新衣服的。”
她心中飛快計算，她現在有多少件嶄新的衣服了？十五件？十六件？這輩子穿得完嗎？
又過數日。
一群養雞場、養豬場的女社員圍著陳采薇，熱切地道：“陳家姐姐，我已經把兩件新衣服帶來了。”
有女社員叫道：“我帶了六件新衣服！”一件新衣服怎麽夠穿，不用洗嗎？只要要多換幾件。
陳采薇看著熱情的女社員們，只能點頭：“我記下名字……最近找我修改衣服的人有些多，只怕要過些時日……”
一群女社員緊張了：“陳家姐姐，大概要多久？”
陳采薇已經制作了幾十件“仙女衣衫”了，熟練極了，一炷香絕對可以制作一件。
她估算了預定制作的衣服，道：“五天，五天後來拿衣服。”
一群女社員立刻放心了，五天而已，一眨眼就過去了。
陳采薇看著一群歡喜的女社員，心中同樣歡喜。
哪怕只是讓這些女社員有了一絲絲的滿足和歡喜，她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只是，家中的新衣衫至少有百來件了，都要放不下了，怎麽辦？
她這輩子都穿不完這麽多新衣服的。
……
農莊的某個角落。
一個男子一邊捶著腰，一邊對妻子道：“許久不見二姑了，後日我休息，去見見二姑。”
他的二姑在另一個集體農莊內，往返大約三十裏地。
男子的妻子道：“是啊，許久不見二姑了，也不知道她身子骨怎麽樣了。”二姑以前很照顧她的。
那男子與妻子說了見二姑的計劃，也沒什麽準備。
大家都在集體農莊，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是集體農莊負責，既沒有什麽屬於自己的財富，也沒有什麽別人沒有的東西。
這“走親戚”幾乎就是空手去，空手歸，什麽都不需要準備。
男子的妻子想了想，笑了：“我有件新衣衫，還沒有穿過，你給二姑帶去。”
男子大笑：“難道二姑沒有新衣服？”
在集體農莊七八年了，他就沒見過誰家沒有存著五六身新衣服的。
甚至只有五六身新衣服存著的，都會被人說些怪話。
七八年時間足夠存下幾十身新衣服了，只有五六身新衣服存著簡直就是敗家子。
那男子的妻子笑道：“你只管帶了去，二姑一定喜歡。”
那男子隨意地笑，左右是妻子的一份心意，二姑一定會歡喜的。
幾日後，快傍晚的時候，那男子終於從二姑家回到了自己家。
他滿臉的歡喜，道：“二姑對那件衣服喜歡極了！”
在那男子的懵懂中，二姑一眼就看出了那件衣服的與眾不同，毫不猶豫地送給了正在與兒子戀愛的姑娘。
那姑娘笑得燦爛極了。
那男子的妻子微笑，早就知道二姑會喜歡。
又過數日，二姑的兒子帶著姑娘回訪那男子，迂回了半天，小心地道：“上一次表哥送我娘的衣服可還有……”
那男子的妻子認真道：“那衣服名叫‘仙女衣衫’，是本農莊兔舍的陳采薇剪裁的。”
“她以前是縣令老爺家的第一繡娘，縣令老爺全家都只穿她剪裁的衣服。”
“這件‘仙女衣衫’以前是縣令老爺家的小姐穿的，做工精細，款式優雅……”
那與表弟一起來的姑娘用力點頭，眼睛放光。
那男子的妻子微笑道：“……‘仙女衣衫’制作費時，所以兩件新衣服換一件，還要自帶針線。”
那與表弟一起來的姑娘對這個交換方案毫不猶豫：“沒問題，但是我要三十件‘仙女衣衫’。”
……
又過數日。
某個集體農莊內，一個女社員得意地旋轉著：“看，這件‘仙女衣衫’漂亮吧？”
一群女社員羨慕極了：“漂亮！真的漂亮！”
那女社員大聲道：“這是我爹去隔壁縣送貨的時候用兩件新衣服和針線換來的。”
一群女社員認真問：“哪個縣？找誰換？我也要換！”
……
另一個州的某個集體農莊中，幾個小孩子在房間裏追逐打鬧。
幾個婦人大聲呵斥著：“不要亂跑！”“老實學格物道！”
幾個小孩子理都不理，只是歡快地亂跑。
幾個婦人呵斥了幾聲也不以為意，繼續聊天。
忽然，一聲沈悶的聲響中，一個孩子撞在了大衣櫃上。
不知道是那孩子的撞擊力太大，還是那大衣櫃的做工粗糙，就這麽被孩子撞了一下，大衣櫃的門竟然被撞爛了。
一群婦人急忙檢查撞大衣櫃的孩子的身體：“腦袋有沒有傷？”“看手腳！手腳有沒有斷！”“還是去找郎中看看！”
那撞大衣櫃的孩子的娘親見孩子沒事，松了口氣，看著那撞爛的大衣櫃，尷尬到了極點。
那孩子的爹得知撞爛了人家的大衣櫃，笑了：“這還不容易？”
他找了幾個人，擡了自家完好的大衣櫃去了那鄰居家，在鄰居的拒絕中換了大衣櫃。
那孩子的爹義正言辭：“我家孩子撞壞了你家的東西，我當然要賠。”
一群幫忙擡大衣櫃的人用力點頭，就是這個理。
那孩子的爹與幾人擡著破大衣櫃回到了自己家，大衣櫃只是門壞了，掛衣服自然是毫無影響，就是瞅著不t舒服。
一個幫忙的社員道：“你不如找張老八修修，張老八以前做過幾年木匠，應該會修。”
張老八果然會修，可是平白浪費時間和體力為人修東西顯然太不劃算了，怎麽都不肯答應。
一個社員做好做歹，建議道：“確實沒有平白使喚人幹活的道理，依我說，不如給你一個饢餅如何？”
張老八面露不屑：“難道我沒有饢餅？”
集體農莊只要認真幹活，誰沒有饢餅？貪圖你的饢餅幹什麽？
那社員笑道：“你是不缺饢餅，可是李老四缺啊。”
李老四莫名其妙，提我幹什麽？
那社員繼續道：“李老四飯量大，哪怕是標準口糧他也只吃了五成飽，每日都埋怨不夠吃。”
李老四不吭聲，天生飯量大，奈何？
那社員道：“我們用一個饢餅換你修大衣櫃的門，而你可以用這個饢餅換李老四替你幹一份農活，大家都開心。”
李老四想到饢餅，用力點頭：“我看行！”
張老八立刻心動了，修理一個大衣櫃的門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能夠換取李老四為他做一份農活，他不虧啊。
張老八大聲應了：“好！我換了！”
看著張老八爽快答應，幾個社員松了口氣，然後又有了新的念頭。
家具雖然是集體農莊配置的，但是誰家沒有個把壞了的家具？
配置的家具在新鮮感過後，又未必會符合自己的需要。
有人想要在家具上修改一些，有人想要多幾件家具，但這些需求集體農莊都沒有辦法負責處理。
眾口難調，已經“公平”地按照人頭配置房屋、家具、衣服了，難道還要按照個人喜好修改家具？對別人家公平嗎？
一群社員微笑著看著張老八，用一個饢餅讓張老八為自己修改和打造家具，還是很值得的。
一角，李老四與張老八站在農莊管事前，認真道：“我今日幹完了自己的工作，替張老八幹一份農活，算他的工作量。”
農莊管事淡淡點頭：“行。”
誰有個痛疼腳疼，又不願意因為少了工作量而克扣口糧，由其他人代幹的事情其實在集體農莊屢見不鮮。
農莊管事一向秉持雙方自願，絕不幹預的原則，社員怎麽協商與他無關，他只盯著工作量。
……
洛陽。
一疊疊各路細作的的匯報送到了胡輕侯面前。
各州各郡各縣都有發生陳采薇和張老八的情況，只是數量的多少，以及持續時間長久的區別而已。
在各地縣衙官員和農莊管事的眼中，這些小事不違反本朝“公平”的原則，根本不值得匯報。
胡輕侯淡淡地道：“不值得匯報？這事情大發了！”
程昱和葵吹雪重重點頭。
在各地縣衙官員眼中小得不能再小，不值得匯報的事情其實摧毀了黃朝的根基。
胡輕侯長嘆一聲：“看來配給制是真的不符合人性啊。”
還以為百姓讓百姓吃飽穿暖，有上升空間，有豐富的娛樂生活，衣食住行處處不愁，慢慢地就能達到馬列社會了，沒想到完全不符合現實。
胡輕侯無奈地揉著太陽穴：“胡某竟然忘記了追求美，追求差異感是人類的基本（欲）望。”
一個女孩子想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願望有錯嗎？
一個一直活在塵埃中，羨慕地看著其他人穿著漂亮衣服，氣度高貴，風度翩翩的人，想要穿上同樣漂亮的衣服，有錯嗎？
一個人因為穿上一件漂亮衣服就有了幸福感，這幸福感不令人顫抖嗎？
讓百姓得到這微小的幸福感，不是帝皇的責任嗎？
胡輕侯堅信，想要壓制對美的追求的人才是邪惡的，才辜負了百姓的期待。
而一群馬列旗幟下的女社員想要如同記憶中的貴女般美麗的念頭也沒有必要上綱上線。
因為這同樣只是最基本的人類追求美好的（欲）望，不能也不應該用階級鬥爭壓制下去。
胡輕侯輕輕嘆息，是她脫離了現實。
她還以為在點亮工業革命，以及向海外吸收財富和物資的過程中建立一個按需分配的烏托邦世界，不想自己對社會的理解實在是太膚淺了。
又不是玩游戲，哪有一模一樣的需求，哪有滿足了溫飽就知足的人類。
胡輕侯懊惱無比，她竟然忘記了哪怕是統一的、醜醜的校服，哪怕有老師和家長監督，每個學生都在想方設法穿出不同的漂亮呢。
而整個社會的人類的需求更是覆雜無比，不然商場超市中的產品怎麽會琳瑯滿目？
忽視人性的烏托邦世界果然不靠譜啊！
胡輕侯深刻反省自己的愚蠢，慢慢地道：“同一件物品，有人喜歡，有人討厭，有人稀缺，有人多餘。”
“於是產生了交換。”
“本朝百姓吃飽穿暖了，想要交換自己多餘的東西，換取自己稀缺的東西，一絲一毫都不奇怪。”
“反而是以為這種需求不存在的胡某幼稚和愚蠢了。”
胡輕侯皺眉，道：“但交換具有覆雜性，未必能在兩個人之間達成交換，多半需要第三個人、第一百個人參與，這才完成了交換。”
“於是，就有了一般等價物，也就是金錢。”
她看著程昱和葵吹雪道：“本朝取消了金錢的一般等價物屬性，是不是犯了巨大錯誤？”
從一群社員用衣服、饢餅進行交易的現實看，市場交易是無法遏制的需求。
沒了金子銀子銅板，社會已經回到以物易物的狗屎時代了，若是再不修改，會不會回到原始人的時代？
葵吹雪想了想，慢慢地道：“本朝取消了金錢，但顯然過於激進了，百姓需要一個物品交換機制。”
“沒了金錢，很多簡單的事情竟然覆雜化了。”
她看著胡輕侯，道：“陛下一直猶豫怎麽獎勵南征功臣。”
“若是本朝重新建立貨幣體系，這事情是不是簡單極了？”
目前的黃朝體制太過激進了，有種前朝出了問題的部分就盡數走相反的極端的意思。
這種方式不應該片面的認為絕對正確，應該根據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在經濟方面，葵吹雪認為應該改良前朝的經濟系統，而不是直接廢除經濟系統。
程昱搖頭反對：“陳采薇至少有五百六十一件新衣服了，依然有無數人換她的衣服，供不應求之下，陳采薇會不會雇傭一群繡娘為她修改衣服？”
“陳采薇的‘仙女衣衫’已經擴展到了幾個縣，會不會飛快擴展到幾個郡，幾個州？”
“若是恢覆貨幣體制，陳采薇是不是會成為本朝的第一個富翁？”
程昱淡淡地道：“陛下早就舉例說過了，財富是可以繼承和轉移的，更有無數操作手段。”
“若是恢覆貨幣體制，那麽用不了多久，本朝的財富就會轉移到個別人手中。”
“然後，產生新的門閥世家，本朝江山變色。”
“為天下百姓謀福利，為公平世界而奮鬥的本朝飛快變成與前朝毫無區別的朝代。”
程昱一字一句地道：“那麽，我等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麽？”
蹇碩重重點頭。
他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甚至沒聽懂胡輕侯等人為什麽因為一個繡娘而大驚小怪。
但是他確定一件事情，本朝的根基是為百姓謀取福利，任何觸碰這一根基的人都是反賊。
蹇碩使勁看胡輕侯，你若是敢違反百姓的福利，休怪我大喝一聲“陛下為何謀反”，哪怕你砍了我的腦袋，我也要打得你的臉砰砰響。
葵吹雪看著程昱和蹇碩，緩緩點頭，道：“此言有理。”
“可是，百姓的需求是可以壓制的嗎？”
她認真道：“周朝只有奴隸和奴隸主，但奴隸的需求是自由和更多的財富。”
“然後，社會變革了，周朝滅亡了，奴隸時代消失了。不論老孔怎麽努力，時代就是回不到奴隸和奴隸主的時代。”
葵吹雪皺眉道：“銅馬朝的士人不管百姓死活，一味壓榨百姓的財富，這才有黃巾之亂，才有本朝取代銅馬朝。”
“若是擔心江山變色，可以采取預防手段，何以走極端呢？”
“若是本朝一味壓制百姓的需求，難道就能回到奴隸社會嗎？就能國泰民安嗎？”
胡輕侯臉色慘白，毀滅貨幣體系的案例在另一個時空的柬埔寨已經實驗過了，最終只有毀滅而已。
程昱悠悠地道：“所以，就怕死了嗎？”
胡輕侯木然看程昱和葵吹雪，一個是極端馬列派，一個是溫和改良派，何去何從？
程昱和葵吹雪平靜地看著胡輕侯，黃朝沒有石頭可以摸著過河，每一步都在改革的深水區，究竟是激進可以建設完美世界，還是改良可以建設完美t世界，他們也不知道。
他們甚至不知道導致道德淪喪，人性扭曲，江山變色的更遠是不是金錢，或者對財富的貪欲。
新王朝，新思想，誰知道什麽才是對的。
兩人靜靜地看著胡輕侯，何去何從？
胡輕侯沈默許久，終於淡淡地道：“胡某想過了。”
“胡某不知道廢除金錢體系是對的，還是改良金錢體系，設置更多的監督體系是對的。”
“胡某內心深處懼怕廢除金錢體系帶來的一系列難題。”
“胡某其實一直想著集體農莊制度是臨時性的，遲早要廢除的，金錢體制遲早是要恢覆的。”
“不然胡某為什麽一直想著建立紙幣體系？”
“沒有金錢體系，如何與其他國家貿易往來？”
胡輕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其實想要走自己知道的馬列道路啊。
可是此刻的黃國與她知道的馬列國家有著巨大的不同。
黃國此刻是天下第一強國！
黃國有天下第一科技！
黃國率先解決了糧食問題！
黃國統一全世界都只是可以預見的時間問題。
這麽巨大的差異，胡輕侯怎麽可能按照她知道的馬列國家的道路前進？
胡輕侯笑了：“胡某一向膽大妄為，但是胡某真的做好了身死道消的準備。”
程昱和葵吹雪笑了，已經知道胡輕侯的選擇了。
胡輕侯大聲道：“胡某要繼續廢除金錢體制！胡某要繼續按需分配！”
“胡某知道九成九的可能胡某錯得離譜，但是胡某不嘗試，後繼者怎麽知道錯在哪裏？”
胡輕侯笑道：“胡某至少讓後人知道什麽方法是錯的。”
蹇碩大聲叫道：“壯哉，黃朝！偉哉，陛下！”每一次呼喊都是真心誠意，絕不是拍馬屁。
程昱和葵吹雪看著神采飛揚的胡輕侯，淡淡地道：“未必是錯的，只看我們有沒有決心走到底。”
胡輕侯大聲道：“沒錯，胡某就用自己的一生走到底！”
“若是錯了，那就讓後人踩著胡某的屍體修正吧。”
……
陳采薇手中的針線像是活得一般，在一件衣衫上飛快游走，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一件“仙女衣衫”已經完成。
她來不及喘口氣，拿起了第二件衣衫繼續飛快地修改。
附近幾個等待“仙女衣衫”的女子又是羨慕，又是妒忌地看著陳采薇，一炷香時間就賺了一件新衣衫。
這可是一件新衣衫啊，銅馬朝的時候全家省吃儉用一年都沒錢買一件新衣衫，而陳采薇就在這麽一會工夫就賺了一件新衣衫了。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陳采薇沒有精力註意那幾個女子詭異的眼神，但是她知道農莊內漸漸有了流言蜚語，說她有了一輩子都穿不完的衣衫，比門閥貴女的衣衫還要多。
陳采薇生氣，然後冷笑。
比門閥貴女的衣服還要多？一群平民百姓哪裏懂得門閥貴女有幾件衣衫。
真正的門閥貴女的衣衫只穿一次！只穿一次！只穿一次！
真正的門閥貴女每天從頭到腳的衣衫都是全新的，只有小門閥的貴女貴公子才會穿洗過的衣服。
所以，真正的門閥貴女貴公子一生的衣服是多少件？
一群沒有見識的混賬！
這衣服是你們求我給你們改的！我要這許多衣服幹什麽？
陳采薇很想停手不修改衣衫了。
她不是門閥貴女，她只是一個繡娘，她的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她此刻擁有的新衣服的數量已經夠她穿幾輩子了。
她何必為了不需要的衣服被人指指點點？
可是陳采薇想到那第一個與她交換衣服的兔舍女社員哀求又渴望的眼睛，想到一個穿了一輩子醜陋的衣服的女孩子想要漂漂亮亮一次的卑微到令人心疼地願望，她決定繼續修改衣衫。
那些人想要對她指指點點，那只管指指點點，她受的委屈與那些女孩子卑微的願望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遠處，一群人緩緩靠近。
一個眼尖的女社員驚呼道：“是縣令老爺！”
另一個女社員看陳采薇的眼神陡然變得猙獰了：“縣令老爺來抓你了！”
陳采薇心中一顫，停下了針線活。
她臉色慘白，雖然不知道自己與人換衣服犯了什麽罪，但是應該不算好事情，不然怎麽會有人咒罵，會有縣令老爺親自來了？
陳采薇想要站起來肅立恭迎縣令老爺，可是兩只腳發軟，怎麽都站不起來。
那第一個與陳采薇換衣服的兔舍女社員飛快地跑過來，用力將她扯起來，然後並肩站在她的身邊，顫抖著道：“若是要淩……遲……我……陪你一……起……”
若不是她，怎麽會有這許多事情？她肯定要陪著陳采薇的。
陳采薇看了她一眼，道：“與……你無關……你……快走……”
那兔舍女社員緊緊抓住陳采薇的手臂，陳家姐姐是好人，她絕不做壞人。
縣令到了陳采薇面前，冷冷地看著四周興奮的女社員，以及渾身抖得像打擺子的陳采薇和那個女社員。
他慢慢地道：“你就是做了‘仙女衣衫’的陳采薇？”
陳采薇顫抖著道：“是。”
縣令老爺在她面前一站，她心中醞釀了許久的“我犯了什麽罪？我無罪”等等言語盡數卡在喉嚨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縣令看著陳采薇，忽然笑了：“不要怕，你無罪。”
陳采薇心中一口氣一松，膝蓋一軟，瞬間軟倒。
那第一個換衣服的女社員想要攙扶她，卻同樣手腳發軟，兩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附近幾個看熱鬧的女社員急忙笑著跑過去：“哎呀，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快扶她們起來。”
縣令笑瞇瞇地看著緩過勁來的陳采薇，道：“本官是來通知你，你從此刻起，調離集體農莊。”
陳采薇的心又提了起來，若不是縣令笑著，她都要懷疑被“調”去挖礦了。
縣令繼續道：“本朝新成立繡坊，負責制作各種不同款式的服裝，也承接所有百姓修改服裝的要求。”
“你以及本縣有過繡娘經歷的人都會被調到繡坊，每日的口糧與農莊時候一樣。”
縣令環顧四周的人，道：“以後百姓每年六身新衣服的制度不會變。”
“但是這六身衣服是什麽款式的，要如何修改，就由著百姓自己到繡坊去決定了。”
陳采薇重重點頭，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點頭，只知道朝廷沒有責罰她，她無罪，她不需要被抓起來挖礦或者淩遲。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了。
縣令平靜地看著四周的社員們，慢慢地道：“以後你們會有自己喜歡的漂亮衣衫穿了，會穿得比門閥貴女更漂亮。”
……
另一個縣城中，一群社員聚集在高臺下，恭敬地聽著縣令老爺說話。
“……本朝工部在各縣都會有衙署……”
“……百姓的家具壞了，農具壞了，房屋壞了，盡數上報農莊管事，管事聯系各縣工部衙署，而後統一修理……”
一群社員歡喜地點頭，不用給饢餅就有人維修破爛的家具了。
縣令繼續道：“若是誰家的家具不夠用，或者誰想要特殊款式的家具，也可以找工部衙署。”
一群社員更加歡喜了，白拿家具啊，真是幸福。
縣令重重地道：“但是，若有人以為白拿家具，白修改家具，不拿白不拿，沒有需求卻像工部衙署索要家具……”
他冷冷地看著一群歡喜的社員，直看得社員們臉色慘白，這才道：“那就休怪本官讓他去挖礦！”
一個社員壯著膽子，顫抖著問道：“什麽才是合理需求？”
縣令笑了：“朝廷會出具體的標準，然後張貼在衙門前。”
一群社員松了口氣，以前覺得本朝什麽事情都有具體的規範要求，煩得要死，如今卻發現越是詳細的規範越是不會讓人腦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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