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老師又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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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老師又生病了！
《天下第一歌聲》農莊級比賽充滿了黑幕, 靠人情關系晉升前十的人占據了絕大多數。
到了縣級比賽，人情關系立刻不怎麽好使了，無數唱功垃圾的參賽選手被毫不留情地淘汰。
到了郡級比賽更是被無數人嚴格盯著，在比賽前一個時辰, 采用隨機抽取的方式選出評審, 最大程度地杜絕了拉票和作弊。
郡府的百姓對這嚴格的操作充滿了自豪。
一個百姓大聲道：“若是一群唱歌走調的人到了州級比賽, 簡直是丟本郡的臉。”
另一個百姓笑道：“府城怎麽可能允許作弊？誰敢作弊就舉報誰！”
正在做準備工作的參賽歌手中, 一個府衙官員第一百次強調：“唱歌就唱歌，誰唱得好聽誰就得第一。不要搞什麽有的沒的！”
府衙官員惡狠狠看一群參賽歌手：“誰敢搞什麽比慘, 比年齡, 比出身，立刻淘汰誰！”
一群參賽歌手驚訝極了：“到了郡級比賽還有這麽愚蠢的人嗎？”
忘記本朝皇帝陛下在前朝就是出色的競選策劃大師了？
比出身, 比人設，比慘, 比錢, 哪一樣不是本朝皇帝陛下玩剩下的？腦子有病才會在本朝玩這些垃圾手段。
府城的某個房舍中，一個男子扯住張恨火的衣袖，苦苦哀求：“……張兄！張兄！我妹妹三日後就要參加郡級歌唱比賽了, 看在多年的友情份上，你一定要拉我妹妹一把！”
張恨火驚訝極了：“我不過是一個官吏，你竟然找我作弊？你不要腦袋，我還要呢！”
他深深看那求情的男子，有充足理由懷疑這家夥看中了他的官職, 釣魚執法。
那求情的男子沒有理解張恨火的內心，只是道：“我豈敢求你作弊？我是為其他事而來。”
張恨火繼續警惕地看著那求情的男子, 最近人心不古，檢舉揭發的案件下限之低超出了人類的想象, 這求情的男子與他友情再深刻，他也絕不會為了這份友情而犯法。
那求情的男子道：“我素來知道張兄才高八鬥，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所以想要求張兄為我妹妹寫一首曲子。”
他微笑著看著愕然的張恨火，解釋道：“歌唱比賽中唱功自然重要，但是唱功之外呢？”
那求情的男子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道：“評審員也是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做不到公平。”
“若是比賽選手長得花容月貌，會不會在評審的時候有所傾斜？”
“若是比賽選手的歌曲新穎獨特，會不會更受到青睞？”
那求情的男子微笑著：“我妹妹不算絕色，但也不算差。這外貌帶來的印象分是多半能夠到手的。”
“若是能夠再有一首獨特的歌曲，會不會就能順利晉級呢？”
那張恨火已經明白了求情男子的意思，想要他寫一首精彩的歌曲倒是不會觸犯任何法律。
他張大了嘴，嚴肅地道：“可是，我的音律其實普通極了啊！”
朋友之間玩鬧誇獎的言詞也能當真？他的音律真心普通，壓根不會寫曲子啊。
那求情的男子詭異地笑了：“我知道啊。所以我相求的是你寫一首歌詞，曲子我會另外找人配曲。”
那張恨火看著求情男子的表情，深呼吸許久，這才道：“行！我來寫詞。”
某個學堂中，某個女夫子的前面擠滿了人。
一個男子叫道：“是我先來的！曲子要先給我！”
一個女子道：“姐姐，給我，給我！”
另一個女子大聲叫嚷：“我表姐的鄰居的表弟在這個學堂讀書！”
一群人冷笑，這種關系也叫關系？
一個男子舉起一只雞，大聲道：“給我曲子，送你一只雞！”
一群人嘲笑，不知道哪裏搞到一只雞就想賄賂夫子？夫子的口糧比你好多了，會在乎一只雞？
另一個男子叫嚷：“我出一百文錢買曲子！”
一群男子大笑，本朝銅錢除了掛在小孩子脖子上當幸運符，還有個P用？
一個男子深情地看著女夫子：“我弟弟英俊瀟灑，未曾娶妻，不知道夫子是不是願意見上一面？”
一群人怒視那男子，這也行？
一個婦女大叫：“我表弟也英俊瀟灑，他還是官呢！選我表弟沒錯的！”
一群人冷笑，小心老子舉報你表弟！
一個老翁臉上滿是淚水：“老漢沒幾年可以活了，就是想要在臨死前看到兒子可以成為本朝前十的歌手，你一定會滿足老漢最後的願望吧？”
一群人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嚴禁參賽歌手賣慘，結果參賽歌手的家屬跑來賣慘了，真是有趣啊。
有人板著臉對那老翁道：“你不如讓你兒子在歌唱比賽上對評審這麽說，你兒子一定得第一名。”
眾人大笑，無恥之人就該一票否決。
一個男子憨厚地笑：“只要夫子的曲子給了我，以後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為夫子家打掃衛生、挑水就由我承包了。”
一群人嘲笑著：“是夫子沒手，還是夫子沒腳？一文錢都不出就想騙夫子的曲子，吾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無恥之徒！”
眾人大聲吵鬧，互相拆臺，只求得到一首好曲子。
誰不知道歌唱比賽想要獲勝就必須有好歌曲，此刻無論如何必須得到曲子，錢財人情什麽手段都顧不得了。
女夫子矜持地看著眾人，淡淡地笑：“其實我寫的曲子難登大雅之堂的。”
一群求曲子的人堅定地搖頭：“誰不知道夫子的曲子是本州第一！”
那女夫子努力咬住牙齒，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笑，但心中的得意如山如海。
誰說我用一生學習的琴棋書畫毫無作用？誰說琴棋書畫只能孤芳自賞，自我陶醉？
琴棋書畫就是了不起！
吾一身才華就是傲視天下！
……
某個宅子內，一個孩童奮力蹦跶：“看見沒有？有多少人求一首好詞好曲而不得？”
“有多少人不知道本郡太守的姓名，卻知道本郡填詞作曲名家排行榜？”
那孩童叉腰大笑：“誰還敢說只有學格物道才有出路？誰說寫文章好沒有出路？”
父母揪住那孩童的衣領，厲聲呵斥：“靠不上科舉，生生世世不得榮華富貴！”
那孩童堅決不服，唱歌寫曲也能名揚天下，怎麽就不能榮華富貴了？
……
揚州。
某個縣城。
一個士卒大步走進了熟悉的弄堂，對一個百姓用力揮手：“張大嬸，好久不見！”
張大嬸一怔，看著那身穿嶄新的軍服，趾t高氣昂的士卒，有些眼熟，猛然想了起來，大聲道：“你是李四！你當兵回來了！”
李四大聲道：“我回來了！”
張大嬸大聲叫道：“李四家的！王大姐，周大哥，大家都出來啊，快看是誰回來了！李四回來了！”
無數人從屋子裏跑了出來，驚喜地叫道：“李四！真的是李四！”
有人叫著：“五年了，你怎麽才回來？差點以為你死了！”
有人羨慕地看著李四：“你是不是有軍功，可以生二胎了？”
有人叫道：“生什麽二胎，一定是選擇當官了！二胎哪有當官好！”
李四家人們擠入人群，仔細看李四，沒看到缺胳膊少腿，心中歡喜極了，也不知道怎麽說話，只是一個勁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生不生二胎，是不是當官，我們不在乎。”
李四大聲道：“我當然有軍功！”
他得意地看著家人，又環顧四周，大聲道：“我當然有軍功！我殺了不少敵人，我有軍功在身！”
四周的人大聲歡呼。
李四的娘子看著五年不見的丈夫，關心地問道：“你以後就都是軍中士卒了嗎？還是……”
李四笑道：“朝廷說了，南征將士盡數退役，休息三個月後，然後回歸原籍的集體農莊。”
李四的娘子頓時露出了笑容。
四周圍觀眾人中，有人帶著羨慕嫉妒恨，假意笑著問道：“既然你有軍功，為何還是穿著士卒的衣衫？”
揭穿你的吹噓，看你怎麽下臺。
李四隨意地看著四周或懷疑，或恍然大悟，或不屑，或驚訝的鄰居們，大聲道：“你們還不知道？”
他一臉的想起來了，道：“對了，你們是不知道的。”
李四看著再次安靜的街坊鄰居們，大聲道：“朝廷說，南征立功將士可以考慮三個月，再選擇如何兌換軍功。”
“是兌換生二胎的特權，是兌換官職，還是兌換金銀糧食。”
一群鄰居眼睛頓時亮了，有人道：“當然是兌換生二胎，沒有……嗯，一個孩子多寂寞啊，一定要生二胎。”
有人附和道：“沒錯，若不是為了二胎，你至於去玩命嗎？”
有人卻搖頭反對道：“生二胎有什麽用？這些年還沒有想清楚嗎？”
“本朝不需要兒子搶水、打架，不需要兒子養老送終，本朝生不生兒子，生不生孩子沒有一絲區別，為什麽還要生二胎？”
有人大聲支持：“沒錯！有沒有兒子不都是五十歲退休，衣食無憂？生兒子幹什麽？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有人大聲道：“當了官老爺就能有七八十個情人，還怕沒有二胎？”
眾人大聲附和，沒錯。
那李四也用力點頭，當官就有錢有女人有孩子有房子有車子！
李四家人厲聲道：“你去城外看看京觀，被情人舉報的官員全家都被淩遲了！”
李四打了個寒顫，原本就猶豫的心更加猶豫了，是當官還是生二胎？
沒有兒子送終真的沒問題？
二胎就一定是兒子？
李四喃喃地道：“不急，有三個月的考慮期呢，我好好想想，再看看其餘同袍怎麽選擇。”
李四家人用力點頭，當年只想拿命拼二胎生兒子，但是如今生兒子的性價比直線下跌，只是執念而已。
那麽值不值得為了一個二胎生兒子的幾率浪費拿性命換來的軍功就必須認真考慮了。
李四的娘子沈默不語，時代變化，兒子和女兒都一樣什麽的，她是不信的。
沒有兒子就是會被公婆辱罵，她難道敢揭發公婆重男輕女？
一家人的吵鬧至於要鬧到挖礦嗎？
若是李四換取生二胎的特權，她有了兒子，腰板自然就筆直了。
但第二胎若是也生不出兒子呢？
李四的娘子沈默，她可以對著公婆丈夫大聲道，“我第二胎一定會是兒子”，但色厲內荏到隔了幾條街都能聞出來。
她三伯母生了八胎都是女兒，她能保證自己兩胎就有兒子？
假如李四選擇當官，她是不是就可以成為官老爺的娘子了？是不是公婆丈夫再一次悄悄指責辱罵她生不出兒子，她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是你們不要二胎的”？
李四的娘子沈默著，如同李四和李四的爹娘在“二胎特權”與“沒有兒子卻是官老爺”之間痛苦矛盾著。
……
另一個城池中，某個學堂內，一個夫子大聲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學堂內一群學子有氣無力地跟著朗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夫子大聲呵斥敷衍了事的學子們：“別以為《詩經》不重要，只要好好學《詩經》，以後就算考不中科舉，也能寫詞曲，照樣可以有榮華富貴，名揚天下。”
那夫子兩眼放光，大聲道：“知道‘三立’嗎？三立就是立德、立功、立言！”
“但凡做到‘三立’，就能名傳不朽！”
“我等凡人做不到‘三立’，但是至少可以揚名天下！”
那夫子絮絮叨叨說著，課堂內的學子卻古怪地看著那夫子，竊竊私語。
一個學子低聲道：“不要信夫子的。我爹說了，寫詞曲不能當官的，只有好好學格物道才能當官，才有榮華富貴。”
周圍的學子用了點頭附和：“當然，只有格物道才是人間正道。”
一群學子對“人間正道”四個字毫無認識，反正爹娘是這麽說的，他們就跟著鸚鵡學舌。
一個學子愁眉苦臉道：“格物道好難的……”
一群學子唉聲嘆氣，真不想學格物道，但是格物道學得不好會被爹娘打的。
下課的鐘聲響起。
講臺上的夫子淡定道：“下節課是體育課，體育夫子病了，改成我的課。”
一群學子早就習慣了，體育夫子看著五大三粗，其實身體差到了極點，開學以來就不曾身體健康過。
忽然，學堂山長在門口對著那夫子招手：“李夫子，下一節課要換成格物道課。”
李夫子一怔，問道：“格物道課？”
教授格物道的張夫子從山長背後走了出來，淡淡地走上了講臺，對一群學子道：“下一節課是格物道課……”
然後在黑板上寫公式。
學堂山長扯著臉色鐵青的李夫子走遠，李夫子甩開山長的手臂，厲聲道：“憑什麽又是格物道課？《詩經》就不重要嗎？”
學堂山長認真道：“我知道《詩經》可以陶冶情操，可以識字，可以讓學子們知道華夏的文明……”
“……可是學子的爹娘不知道啊！”
學堂山長無奈極了，學堂學子的爹娘一致要求多安排格物道課，少安排其他課程，他還能頂住壓力，但是縣令親自找他，要求多安排格物道課程，他還能頂得住？
李夫子怒道：“他們不懂識字的重要，你還不知道？”
學堂山長委屈極了：“我當然知道，不然就不是‘少安排其他課程’，而是‘不安排其他課程’了。”
李夫子沈默半晌，大聲罵道：“該死的科舉！”
學堂山長認真安慰道：“科舉考什麽，我們就教什麽，沒錯啊。”
李夫子憤怒地看山長，言下之意，不考就不教？
學堂內，張夫子在黑板上寫題：“一個馬車隊勻速經過山洞……已知……問馬車的速度？”
一群學子開始建立二元一次方程組，埋頭苦算。
張夫子待一些聰明的學子有了正確答案，笑道：“我今日教你們一個簡單的方法，只要把……除以……就能得到答案。”
一群學子立刻驗證答案，果然如此。
張夫子微笑道：“記住這個公式！都抄下來，以後遇到類似的題目就直接這麽計算。”
他看著一群學子飛快抄寫這個只求結果的，經驗、硬湊、倒推成分高於原理的公式，絲毫沒有詳細講解原理的意思。
科舉只看公式和答案，不看有沒有懂得原理的。
張夫子大聲道：“下一題！”
一群學子再一次看黑板上的題目，有人開始費力計算，更多人淡定等著夫子講解簡化的“公式”，那些費力設置方程組的人都是笨蛋，等著快速方便的“公式”不是更好。
……
洛陽。
珞璐璐隨手在胡輕侯面前的桌子上挑了一個大紅棗，一邊啃著，一邊道：“老大，根據細作們匯報，如今名間對《天下第一歌聲》比賽的反響很積極，笑容多了很多。”
水胡認真對珞璐璐道：“璐璐姐姐，紅棗不夠甜，吃西瓜吧。”
珞璐璐堅決搖頭：“西瓜一點都不好吃。”
胡輕渝用力支持，西瓜一點都不好吃。
西瓜是最近傳入西域的新產品，又從西域傳到了中原，雖然有些新奇，但是味道真不t怎麽樣，一點都不好吃，沒什麽水分，沒多少瓜瓤，更不甜。
胡輕侯瞅瞅遠古西瓜，對育種的重要性以及水果的發展歷史有了直觀的了解。
沒有幾百年，休想吃到另一個世紀的甜美西瓜。
珞璐璐繼續道：“老大，反正你的目的是讓百姓的生活豐富多彩，為什麽不幹脆玩大些，授《天下第一歌聲》的前十名為官呢？”
“若是能夠當官，天下人一定會更加瘋狂的。”
想想走到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一群人努力練習唱歌，為當官做準備，就覺得一個滿是歌聲的國家一定是幸福的。
胡輕侯苦笑：“說得有道理啊，可是，本座不敢開這個口子。”
她無奈極了：“格物道能夠成為科舉的標準，是因為格物道的答案是唯一的，沒有商榷的空間。”
“唱歌是不是好聽，跳舞是不是好看，哪有什麽標準？”
胡輕侯想到另一個位面歌唱比賽中的爭論或者黑（幕），深深感覺“可衡量的、數字化的”兩個標準的重要性。
“本座若是敢下旨歌唱比賽前十為官，信不信本朝會出現無數的超級男聲、超級女聲、超級老聲、超級合唱團、超級笛子聲、超級蕭聲、超級古箏聲？”
“然後官員的子弟紛紛成為比賽的前十？”
胡輕侯淡淡地笑：“本座好不容易堵上了‘尚書的兒子依然是尚書’的缺口，怎麽可以為了些許小事開更大的缺口？”
她的眼神堅定無比：“本朝唯有科舉和軍功可以授官的標準決不能變。”
科舉和軍功同樣有作假的空間，但是只有兩條道路之下盯著的人就多了，更可以發現一個作假的空間就鎖死一個空間，給普通人最大的公平。
珞璐璐點頭，又挑了一顆紅棗啃，這些紅棗又大又飽滿，若是浪費就太可惜了。
她問道：“本朝百姓熱衷跳舞、唱歌，真的就會幸福嗎？”
胡輕侯搖頭：“不知道。”
“本座只能盡最大力量豐富百姓的生活，為百姓尋找樂趣，究竟這些樂趣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本座哪裏知道。”
“而且，本座目前面臨的問題太大，唯有先做一些能做的事情，希望能夠緩解局面，也希望能夠從中找到借鑒或者靈感。”
胡輕侯重重嘆氣，科舉制、集體農莊制、南下征服東南亞和非洲，在波斯灣得到了立足點，真的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大決定？
胡輕侯才疏學淺，卻已經發現了這些“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中的弊端。
她在沙漠的時候就發現了征服東南亞和非洲、波斯灣等等為黃國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那就是開疆拓土竟然沒有想象中巨大的紅利！
胡輕侯都要被自己的發現驚呆了，她覆刻了大航海時代的部分行為，怎麽就沒有帶來想象中的巨大紅利呢？
葡萄牙和西班牙兩個彈丸小國都通過大航海時代稱霸一時，黃國怎麽就沒有得到紅利？
胡輕侯仔細反思，她開疆拓土得到了人口和耕地，然後再也沒有得到任何東西了。
國際貿易賺了不少金錢，對胡輕侯毫無意義。
因為黃國內部沒有金錢流通……
胡輕侯很清楚華夏嚴重缺乏金、銀、銅，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建立金本位、銀本位的貨幣體系。
哪怕現在給了她十四億人口，胡輕侯輕易征服世界之後也會推行紙鈔，而不是金銀銅幣。
金銀銅都不曾掌握在華夏手中，腦子有病才以金銀銅建立全國貨幣體系呢，胡輕侯寧可用沙子建立貨幣體系都不會用華夏極缺的金銀銅。
那麽，征服和貿易得來的金銀銅除了購買鐵礦用，只能是作為貴金屬原材料了。
黃朝初建，百廢待興，她有必要為了千年之後有足夠的黃銅子彈而浪費寶貴的時間和資源儲蓄貴金屬嗎？
胡輕侯目瞪口呆之下，唯有再次深深確定奴隸制必將毀滅，不然怎麽會不喜歡錢？
從國外購買的鐵礦、牛羊等等從長遠的角度而言自然是有巨大利益的，畢竟黃國嚴重缺鐵。
但是哪怕在阿拉伯半島煉鐵，從海外運輸精鐵回黃國本土的成本也高得難以承受，時間成本和燃料消耗令人震驚。
若不是胡輕侯點亮了“暴君”和“獨（裁）”兩個屬性，朝廷的反對聲足夠讓任何一個皇帝廢棄從海外進口精鐵。
胡輕侯可以從歷史的角度，從國家戰略資源的角度安慰自己，雖然南征超前了一步，但是終究是會有巨大收益的一步。
可南征帶來的直接問題卻擺在了她的面前。
如何獎勵南征的將士？
胡輕侯出征之前完全沒有想過這個簡單到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軍功難道不是只要封賞官職、封侯、獎勵金錢就可以了嗎？
哪個朝廷不是這麽做的？
霍去病不是得了將軍位、爵位、大筆金錢嗎？
但這普通到成了慣例的手段竟然不太適合黃朝。
胡輕侯不吝嗇獎勵有大功的將領官位爵位，但對那數萬普通士卒呢？
獎勵金錢就不用想了，黃朝是真正的金錢如糞土。
獎勵軍職？
黃朝陡然出現幾萬個管理百人的將領簡直就是軍隊的災難。
獎勵文職？
想想數萬個不怎麽識字、心地也不怎麽善良、見了無數京觀，依然以為當官就是發財睡女人的普通官員遍布全國各個縣城，那簡直是天災級別的。
胡輕侯瞠目結舌，集體農莊制度之下，征服和貿易帶回來的個人紅利竟然無法消化。
難道唯有按照征兵時候的約定，獎勵生二胎的權力？
且不說有多少普通士卒在經歷了廝殺，看見了同袍當官後會放棄了生兒子的願望，也選擇當官。
只說“當兵就是為了生二胎”，這該死的扭曲的價值觀對朝廷會有多大的傷害？
誰還會認為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
拿命拼來的二胎的權力是不是會淩駕在國家完整和繁榮之上？
胡輕侯深深驚恐，黃朝的情況真是太特殊了，根本無法摸著歷史的石頭過河。
她擡頭看天，雖然早就知道漢以後歷朝歷代都選擇儒學作為根本有著極其濃烈的路徑依賴，她也公然嘲諷過古代遇到了災荒，只要翻翻歷史書就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最優解。
但當回旋鏢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才知道有個石頭摸著過河是多麽的輕松。
“唉，怎麽才能搞定獎勵呢？”胡輕侯心累極了。
假如“征服和貿易”帶來的紅利不太好消化是眼前的短期矛盾，總能想到其他辦法解決。
那麽科舉制度帶來的副作用竟然是長期的！
隋唐開始的科舉制度讓儒術牢牢地站在最高位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胡輕侯建立的“以格物道為核心，兼顧法家、道家的科舉”就是將格物道推動了最高位置。
胡輕侯對此曾今極其滿意，只要人人都苦讀格物道，黃國的科技將會節節攀升，五十年領先世界各地五百年，一百年內實現空調自由，兩百年內涉足太空。
可是當胡輕侯闊別黃國本土五年，再次回到黃國，竟然發現了令人震驚的現實。
“格物道”竟然成了應試教育！
黃朝百姓學習格物道不求深入理解，不求發展格物道，只求科舉夠用。
胡輕侯仿佛看到一群百姓科舉提名之後歡呼著扔掉《格物道》，這輩子再也不想碰《格物道》，更不可能深入研究格物道的狗屎畫面。
該死的！這極有可能不是幻視，而是未來會發生的！
胡輕侯震驚之餘，再次深刻反省。
依然是經驗主義和路徑依賴的錯！
依然是盲目照搬另一個時代的經驗的錯！
依然是沒有真正理解事物本質的錯！
與高考內容無關的課程可以消失在校園中，與科舉內容無關的課程為什麽不能消失在黃國學堂？
科舉只考儒學，儒學可以被無數人翻爛卻不深究儒學的內涵和對錯，只求應試；
格物道為什麽不能成為同樣下場？
該死的！
她這幾年一口氣犯了無數錯誤，個個都是偷懶照搬，不曾深入思索的原因造成的。
胡輕侯仰天長嘆：“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本座得了天下之後竟然開始松懈了，再也不曾有走一步看十步的戰戰兢兢了。”
珞璐璐點頭：“老大你確實是松懈了。”然後慢悠悠繼續吃紅棗。
輕渝看著姐姐，眼睛放光：“姐姐，以後我來考慮十步百步！”
胡輕侯慢悠悠轉頭看輕渝，眼神悲傷極了：“我竟然被小輕渝可憐了，啊啊啊啊！”
輕渝撅嘴，才不是可憐姐姐呢。
她又笑了：“反正我要替姐t姐分憂。”
胡輕侯歪著腦袋看屋頂，發展科技竟然不能靠科舉？那靠什麽？另一個位面中，西方是靠什麽發展科技的？
許久，胡輕侯長長地嘆氣，道：“先把短期的問題解決掉吧。”
……
揚州。
一個衙役在李四家門口用力敲門，大聲道：“李四在嗎？”
李四家人小心翼翼地回答：“李四出門了，衙役老爺有什麽事？”
衙役對極有可能成為衙役甚至官員的南征歸來的士卒的家人們客氣極了，笑道：“休要驚慌，是好事。”
“朝廷對身負軍功的士卒有了新的獎勵，李四明日可以去縣衙問詳情。”
“若是李四有事沒空，家人替他去也無妨。左右不過是通告多了一個獎勵選項而已，家人聽也是一樣。”
次日。
李四與家人們一齊到了縣衙，遠遠就看見數個南征歸來的袍澤。
一個士卒對著李四大聲道：“朝廷有了新的獎勵，一定要聽清楚了。”
李四用力點頭，又反問道：“你們想好選擇當官，還是選擇生二胎了嗎？”
一群士卒紛紛搖頭，以前當小百姓的時候出頭無望，只想有個兒子傳宗接代或者幫著搶水打架。
如今有了出頭的機會，傳宗接代好像就不是唯一的重要事情了。
一個士卒嘆氣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大老爺們不在意生兒子生女兒了。”
不需要壯勞力種地，不需要壯勞力與鄰居廝打爭搶有限的資源，不需要用“我有兒子，你沒有兒子”給毫無尊嚴和優越感的自己爭取唯一的尊嚴和優越感。
那麽為什麽要在乎是不是有兒子？
另一個士卒淡淡地道：“生了兒子，我就能多吃一塊肉嗎？”
好幾個士卒重重點頭，如今集體農莊的口糧不差，不是米飯，就是饢餅，每天都有雞蛋，隔幾日還有肉吃。
但是這個口糧標準與軍中相比差了太遠了，軍中可是頓頓有肉吃的。
一個士卒慢慢地道：“而且，在沙漠，我……”
他沒有說下去，其餘士卒知道他的意思，緩緩點頭。
南征士卒在摩羯陀，在沙漠，在查拉塞尼，在羅馬帝國，何時不是高蠻夷一等的？
雖然不敢違反軍規對蠻夷們做些什麽，但是那股居高臨下的感覺卻實在是太美好了。
回到了黃國本土之後，哪裏還有這種感覺？
一個士卒慢慢地道：“三個月的休假後，若是選擇了生兒子，我等就回到農莊種地了……”
以前覺得有塊田地，能夠吃飽飯，能夠看著地裏的莊稼豐收是人生唯一的追求，如今想到種地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李四和一群士卒唉聲嘆氣，軍功是好，選擇兌換什麽卻令人愁斷了腸。
待本縣南征歸來的士卒盡數到了，縣令這才出來，笑著道：“諸位的軍功除了兌換官職、兌換生二胎、兌換金銀糧食，本朝又出了新的兌換項目。”
一群士卒與家人屏住呼吸認真聽著。
縣令笑著道：“諸位的軍功也可以兌換帶著家人去沙漠、查拉塞尼、漠北兌換一塊永久屬於你們的五十畝田地。”
一群士卒和家人一怔，有人驚叫道：“五十畝田地！”
另一個士卒叫道：“本朝不是集體農莊制度嗎？為何可以有五十畝私田？”
更多的士卒和家人滿臉通紅，五十畝屬於自己的田地！這是多少人一輩子的夢想？
縣令淡淡地道：“且莫急，本官還沒有說完，且待本官說完了，一齊回答諸位。”
一群激動的士卒和家人安靜了。
縣令繼續道：“這五十畝田地叫做‘勳田’。”
“唯有為本朝開疆拓土的有功將士才有資格得到‘勳田’。”
一群士卒傲然點頭，有些得意，為本朝開疆拓土的人才有資格得到的私有田地，合情合理。
老子冒死為皇帝陛下打下了萬裏江山，皇帝陛下賞賜老子五十畝地，很勵志很高尚啊，哪裏違背本朝的原則了？
縣令繼續道：“得‘勳田’者家門口立石頭獅子兩頭，門掛黑色匾，以此與其餘人家區分。”
一群士卒更加得意了，就該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不朽功績。
縣令繼續道：“但是！”
“‘勳田’與國同休，得‘勳田’者守土有責。”
“有賊人攻打本朝也好，有反賊作亂也好，有盜賊為非作歹也好，本朝得‘勳田’者，家中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者必須死守家園！”
縣令提高了嗓門，厲聲道：“若無朝廷號令，棄家而逃，全家淩遲！”
“‘勳田’、‘勳田’，與國同休！”
一群士卒和家人有人激動無比，與國同休！想想就渾身興奮得顫抖。
有人眼神閃爍，花無百日紅，此刻黃朝強大無比，誰能知道未來會如何？
當年銅馬朝初立，難道不是軍容鼎盛？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百姓裹著黃頭巾橫掃天下？
若是銅馬朝也有領“勳田”者，豈不是要在家中與數萬黃巾死扛，最後身死族滅了？
再說那些可以兌換“勳田”的州郡，沙漠、查拉塞尼、漠北，哪一個不是與外族接壤，隨時可能爆發戰爭的？
為了五十畝地，將全家乃至子孫後代牢牢地綁定在一個家宅中，未免太過不智。
縣令看著一群神情各異的士卒，淡淡地道：“‘勳田’有利有弊，不需要本官多說。”
“本官只是提醒諸位。”
“本朝首次在大海上開疆拓土，陛下甚為歡喜，這才開恩增加了‘勳田’獎項，以後縱然有了軍功，也未必再有‘勳田’。”
“諸位一定要仔細考慮了。”
李四和一群南征歸來的士卒出了衙門，人人緊緊皺著眉頭。
朝廷想要讓“勳田”一家保家衛國的用意明顯極了，但能夠在集體農莊制度下的黃國有屬於自己的五十畝地也誘人極了，稀罕極了。
一個士卒仰天長嘆：“為什麽是沙漠、查拉塞尼和漠北？若是摩羯陀或者百乘，我絕對不會猶豫。”
一群士卒一齊嘲笑他：“摩羯陀和百乘哪有敵人？一群懶惰的奴隸給他刀劍都不中用。”
一個士卒想了許久，笑道：“我們想不通，就去問其他聰明人啊。”
一群士卒點頭，老上級石喻言比較聰明，問她好了，她選什麽，大家就跟著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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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歌聲》農莊級比賽充滿了黑幕, 靠人情關系晉升前十的人占據了絕大多數。
到了縣級比賽，人情關系立刻不怎麽好使了，無數唱功垃圾的參賽選手被毫不留情地淘汰。
到了郡級比賽更是被無數人嚴格盯著，在比賽前一個時辰, 采用隨機抽取的方式選出評審, 最大程度地杜絕了拉票和作弊。
郡府的百姓對這嚴格的操作充滿了自豪。
一個百姓大聲道：“若是一群唱歌走調的人到了州級比賽, 簡直是丟本郡的臉。”
另一個百姓笑道：“府城怎麽可能允許作弊？誰敢作弊就舉報誰！”
正在做準備工作的參賽歌手中, 一個府衙官員第一百次強調：“唱歌就唱歌，誰唱得好聽誰就得第一。不要搞什麽有的沒的！”
府衙官員惡狠狠看一群參賽歌手：“誰敢搞什麽比慘, 比年齡, 比出身，立刻淘汰誰！”
一群參賽歌手驚訝極了：“到了郡級比賽還有這麽愚蠢的人嗎？”
忘記本朝皇帝陛下在前朝就是出色的競選策劃大師了？
比出身, 比人設，比慘, 比錢, 哪一樣不是本朝皇帝陛下玩剩下的？腦子有病才會在本朝玩這些垃圾手段。
府城的某個房舍中，一個男子扯住張恨火的衣袖，苦苦哀求：“……張兄！張兄！我妹妹三日後就要參加郡級歌唱比賽了, 看在多年的友情份上，你一定要拉我妹妹一把！”
張恨火驚訝極了：“我不過是一個官吏，你竟然找我作弊？你不要腦袋，我還要呢！”
他深深看那求情的男子，有充足理由懷疑這家夥看中了他的官職, 釣魚執法。
那求情的男子沒有理解張恨火的內心，只是道：“我豈敢求你作弊？我是為其他事而來。”
張恨火繼續警惕地看著那求情的男子, 最近人心不古，檢舉揭發的案件下限之低超出了人類的想象, 這求情的男子與他友情再深刻，他也絕不會為了這份友情而犯法。
那求情的男子道：“我素來知道張兄才高八鬥，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所以想要求張兄為我妹妹寫一首曲子。”
他微笑著看著愕然的張恨火，解釋道：“歌唱比賽中唱功自然重要，但是唱功之外呢？”
那求情的男子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道：“評審員也是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做不到公平。”
“若是比賽選手長得花容月貌，會不會在評審的時候有所傾斜？”
“若是比賽選手的歌曲新穎獨特，會不會更受到青睞？”
那求情的男子微笑著：“我妹妹不算絕色，但也不算差。這外貌帶來的印象分是多半能夠到手的。”
“若是能夠再有一首獨特的歌曲，會不會就能順利晉級呢？”
那張恨火已經明白了求情男子的意思，想要他寫一首精彩的歌曲倒是不會觸犯任何法律。
他張大了嘴，嚴肅地道：“可是，我的音律其實普通極了啊！”
朋友之間玩鬧誇獎的言詞也能當真？他的音律真心普通，壓根不會寫曲子啊。
那求情的男子詭異地笑了：“我知道啊。所以我相求的是你寫一首歌詞，曲子我會另外找人配曲。”
那張恨火看著求情男子的表情，深呼吸許久，這才道：“行！我來寫詞。”
某個學堂中，某個女夫子的前面擠滿了人。
一個男子叫道：“是我先來的！曲子要先給我！”
一個女子道：“姐姐，給我，給我！”
另一個女子大聲叫嚷：“我表姐的鄰居的表弟在這個學堂讀書！”
一群人冷笑，這種關系也叫關系？
一個男子舉起一只雞，大聲道：“給我曲子，送你一只雞！”
一群人嘲笑，不知道哪裏搞到一只雞就想賄賂夫子？夫子的口糧比你好多了，會在乎一只雞？
另一個男子叫嚷：“我出一百文錢買曲子！”
一群男子大笑，本朝銅錢除了掛在小孩子脖子上當幸運符，還有個P用？
一個男子深情地看著女夫子：“我弟弟英俊瀟灑，未曾娶妻，不知道夫子是不是願意見上一面？”
一群人怒視那男子，這也行？
一個婦女大叫：“我表弟也英俊瀟灑，他還是官呢！選我表弟沒錯的！”
一群人冷笑，小心老子舉報你表弟！
一個老翁臉上滿是淚水：“老漢沒幾年可以活了，就是想要在臨死前看到兒子可以成為本朝前十的歌手，你一定會滿足老漢最後的願望吧？”
一群人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嚴禁參賽歌手賣慘，結果參賽歌手的家屬跑來賣慘了，真是有趣啊。
有人板著臉對那老翁道：“你不如讓你兒子在歌唱比賽上對評審這麽說，你兒子一定得第一名。”
眾人大笑，無恥之人就該一票否決。
一個男子憨厚地笑：“只要夫子的曲子給了我，以後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為夫子家打掃衛生、挑水就由我承包了。”
一群人嘲笑著：“是夫子沒手，還是夫子沒腳？一文錢都不出就想騙夫子的曲子，吾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無恥之徒！”
眾人大聲吵鬧，互相拆臺，只求得到一首好曲子。
誰不知道歌唱比賽想要獲勝就必須有好歌曲，此刻無論如何必須得到曲子，錢財人情什麽手段都顧不得了。
女夫子矜持地看著眾人，淡淡地笑：“其實我寫的曲子難登大雅之堂的。”
一群求曲子的人堅定地搖頭：“誰不知道夫子的曲子是本州第一！”
那女夫子努力咬住牙齒，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笑，但心中的得意如山如海。
誰說我用一生學習的琴棋書畫毫無作用？誰說琴棋書畫只能孤芳自賞，自我陶醉？
琴棋書畫就是了不起！
吾一身才華就是傲視天下！
……
某個宅子內，一個孩童奮力蹦跶：“看見沒有？有多少人求一首好詞好曲而不得？”
“有多少人不知道本郡太守的姓名，卻知道本郡填詞作曲名家排行榜？”
那孩童叉腰大笑：“誰還敢說只有學格物道才有出路？誰說寫文章好沒有出路？”
父母揪住那孩童的衣領，厲聲呵斥：“靠不上科舉，生生世世不得榮華富貴！”
那孩童堅決不服，唱歌寫曲也能名揚天下，怎麽就不能榮華富貴了？
……
揚州。
某個縣城。
一個士卒大步走進了熟悉的弄堂，對一個百姓用力揮手：“張大嬸，好久不見！”
張大嬸一怔，看著那身穿嶄新的軍服，趾t高氣昂的士卒，有些眼熟，猛然想了起來，大聲道：“你是李四！你當兵回來了！”
李四大聲道：“我回來了！”
張大嬸大聲叫道：“李四家的！王大姐，周大哥，大家都出來啊，快看是誰回來了！李四回來了！”
無數人從屋子裏跑了出來，驚喜地叫道：“李四！真的是李四！”
有人叫著：“五年了，你怎麽才回來？差點以為你死了！”
有人羨慕地看著李四：“你是不是有軍功，可以生二胎了？”
有人叫道：“生什麽二胎，一定是選擇當官了！二胎哪有當官好！”
李四家人們擠入人群，仔細看李四，沒看到缺胳膊少腿，心中歡喜極了，也不知道怎麽說話，只是一個勁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生不生二胎，是不是當官，我們不在乎。”
李四大聲道：“我當然有軍功！”
他得意地看著家人，又環顧四周，大聲道：“我當然有軍功！我殺了不少敵人，我有軍功在身！”
四周的人大聲歡呼。
李四的娘子看著五年不見的丈夫，關心地問道：“你以後就都是軍中士卒了嗎？還是……”
李四笑道：“朝廷說了，南征將士盡數退役，休息三個月後，然後回歸原籍的集體農莊。”
李四的娘子頓時露出了笑容。
四周圍觀眾人中，有人帶著羨慕嫉妒恨，假意笑著問道：“既然你有軍功，為何還是穿著士卒的衣衫？”
揭穿你的吹噓，看你怎麽下臺。
李四隨意地看著四周或懷疑，或恍然大悟，或不屑，或驚訝的鄰居們，大聲道：“你們還不知道？”
他一臉的想起來了，道：“對了，你們是不知道的。”
李四看著再次安靜的街坊鄰居們，大聲道：“朝廷說，南征立功將士可以考慮三個月，再選擇如何兌換軍功。”
“是兌換生二胎的特權，是兌換官職，還是兌換金銀糧食。”
一群鄰居眼睛頓時亮了，有人道：“當然是兌換生二胎，沒有……嗯，一個孩子多寂寞啊，一定要生二胎。”
有人附和道：“沒錯，若不是為了二胎，你至於去玩命嗎？”
有人卻搖頭反對道：“生二胎有什麽用？這些年還沒有想清楚嗎？”
“本朝不需要兒子搶水、打架，不需要兒子養老送終，本朝生不生兒子，生不生孩子沒有一絲區別，為什麽還要生二胎？”
有人大聲支持：“沒錯！有沒有兒子不都是五十歲退休，衣食無憂？生兒子幹什麽？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有人大聲道：“當了官老爺就能有七八十個情人，還怕沒有二胎？”
眾人大聲附和，沒錯。
那李四也用力點頭，當官就有錢有女人有孩子有房子有車子！
李四家人厲聲道：“你去城外看看京觀，被情人舉報的官員全家都被淩遲了！”
李四打了個寒顫，原本就猶豫的心更加猶豫了，是當官還是生二胎？
沒有兒子送終真的沒問題？
二胎就一定是兒子？
李四喃喃地道：“不急，有三個月的考慮期呢，我好好想想，再看看其餘同袍怎麽選擇。”
李四家人用力點頭，當年只想拿命拼二胎生兒子，但是如今生兒子的性價比直線下跌，只是執念而已。
那麽值不值得為了一個二胎生兒子的幾率浪費拿性命換來的軍功就必須認真考慮了。
李四的娘子沈默不語，時代變化，兒子和女兒都一樣什麽的，她是不信的。
沒有兒子就是會被公婆辱罵，她難道敢揭發公婆重男輕女？
一家人的吵鬧至於要鬧到挖礦嗎？
若是李四換取生二胎的特權，她有了兒子，腰板自然就筆直了。
但第二胎若是也生不出兒子呢？
李四的娘子沈默，她可以對著公婆丈夫大聲道，“我第二胎一定會是兒子”，但色厲內荏到隔了幾條街都能聞出來。
她三伯母生了八胎都是女兒，她能保證自己兩胎就有兒子？
假如李四選擇當官，她是不是就可以成為官老爺的娘子了？是不是公婆丈夫再一次悄悄指責辱罵她生不出兒子，她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是你們不要二胎的”？
李四的娘子沈默著，如同李四和李四的爹娘在“二胎特權”與“沒有兒子卻是官老爺”之間痛苦矛盾著。
……
另一個城池中，某個學堂內，一個夫子大聲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學堂內一群學子有氣無力地跟著朗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夫子大聲呵斥敷衍了事的學子們：“別以為《詩經》不重要，只要好好學《詩經》，以後就算考不中科舉，也能寫詞曲，照樣可以有榮華富貴，名揚天下。”
那夫子兩眼放光，大聲道：“知道‘三立’嗎？三立就是立德、立功、立言！”
“但凡做到‘三立’，就能名傳不朽！”
“我等凡人做不到‘三立’，但是至少可以揚名天下！”
那夫子絮絮叨叨說著，課堂內的學子卻古怪地看著那夫子，竊竊私語。
一個學子低聲道：“不要信夫子的。我爹說了，寫詞曲不能當官的，只有好好學格物道才能當官，才有榮華富貴。”
周圍的學子用了點頭附和：“當然，只有格物道才是人間正道。”
一群學子對“人間正道”四個字毫無認識，反正爹娘是這麽說的，他們就跟著鸚鵡學舌。
一個學子愁眉苦臉道：“格物道好難的……”
一群學子唉聲嘆氣，真不想學格物道，但是格物道學得不好會被爹娘打的。
下課的鐘聲響起。
講臺上的夫子淡定道：“下節課是體育課，體育夫子病了，改成我的課。”
一群學子早就習慣了，體育夫子看著五大三粗，其實身體差到了極點，開學以來就不曾身體健康過。
忽然，學堂山長在門口對著那夫子招手：“李夫子，下一節課要換成格物道課。”
李夫子一怔，問道：“格物道課？”
教授格物道的張夫子從山長背後走了出來，淡淡地走上了講臺，對一群學子道：“下一節課是格物道課……”
然後在黑板上寫公式。
學堂山長扯著臉色鐵青的李夫子走遠，李夫子甩開山長的手臂，厲聲道：“憑什麽又是格物道課？《詩經》就不重要嗎？”
學堂山長認真道：“我知道《詩經》可以陶冶情操，可以識字，可以讓學子們知道華夏的文明……”
“……可是學子的爹娘不知道啊！”
學堂山長無奈極了，學堂學子的爹娘一致要求多安排格物道課，少安排其他課程，他還能頂住壓力，但是縣令親自找他，要求多安排格物道課程，他還能頂得住？
李夫子怒道：“他們不懂識字的重要，你還不知道？”
學堂山長委屈極了：“我當然知道，不然就不是‘少安排其他課程’，而是‘不安排其他課程’了。”
李夫子沈默半晌，大聲罵道：“該死的科舉！”
學堂山長認真安慰道：“科舉考什麽，我們就教什麽，沒錯啊。”
李夫子憤怒地看山長，言下之意，不考就不教？
學堂內，張夫子在黑板上寫題：“一個馬車隊勻速經過山洞……已知……問馬車的速度？”
一群學子開始建立二元一次方程組，埋頭苦算。
張夫子待一些聰明的學子有了正確答案，笑道：“我今日教你們一個簡單的方法，只要把……除以……就能得到答案。”
一群學子立刻驗證答案，果然如此。
張夫子微笑道：“記住這個公式！都抄下來，以後遇到類似的題目就直接這麽計算。”
他看著一群學子飛快抄寫這個只求結果的，經驗、硬湊、倒推成分高於原理的公式，絲毫沒有詳細講解原理的意思。
科舉只看公式和答案，不看有沒有懂得原理的。
張夫子大聲道：“下一題！”
一群學子再一次看黑板上的題目，有人開始費力計算，更多人淡定等著夫子講解簡化的“公式”，那些費力設置方程組的人都是笨蛋，等著快速方便的“公式”不是更好。
……
洛陽。
珞璐璐隨手在胡輕侯面前的桌子上挑了一個大紅棗，一邊啃著，一邊道：“老大，根據細作們匯報，如今名間對《天下第一歌聲》比賽的反響很積極，笑容多了很多。”
水胡認真對珞璐璐道：“璐璐姐姐，紅棗不夠甜，吃西瓜吧。”
珞璐璐堅決搖頭：“西瓜一點都不好吃。”
胡輕渝用力支持，西瓜一點都不好吃。
西瓜是最近傳入西域的新產品，又從西域傳到了中原，雖然有些新奇，但是味道真不t怎麽樣，一點都不好吃，沒什麽水分，沒多少瓜瓤，更不甜。
胡輕侯瞅瞅遠古西瓜，對育種的重要性以及水果的發展歷史有了直觀的了解。
沒有幾百年，休想吃到另一個世紀的甜美西瓜。
珞璐璐繼續道：“老大，反正你的目的是讓百姓的生活豐富多彩，為什麽不幹脆玩大些，授《天下第一歌聲》的前十名為官呢？”
“若是能夠當官，天下人一定會更加瘋狂的。”
想想走到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一群人努力練習唱歌，為當官做準備，就覺得一個滿是歌聲的國家一定是幸福的。
胡輕侯苦笑：“說得有道理啊，可是，本座不敢開這個口子。”
她無奈極了：“格物道能夠成為科舉的標準，是因為格物道的答案是唯一的，沒有商榷的空間。”
“唱歌是不是好聽，跳舞是不是好看，哪有什麽標準？”
胡輕侯想到另一個位面歌唱比賽中的爭論或者黑（幕），深深感覺“可衡量的、數字化的”兩個標準的重要性。
“本座若是敢下旨歌唱比賽前十為官，信不信本朝會出現無數的超級男聲、超級女聲、超級老聲、超級合唱團、超級笛子聲、超級蕭聲、超級古箏聲？”
“然後官員的子弟紛紛成為比賽的前十？”
胡輕侯淡淡地笑：“本座好不容易堵上了‘尚書的兒子依然是尚書’的缺口，怎麽可以為了些許小事開更大的缺口？”
她的眼神堅定無比：“本朝唯有科舉和軍功可以授官的標準決不能變。”
科舉和軍功同樣有作假的空間，但是只有兩條道路之下盯著的人就多了，更可以發現一個作假的空間就鎖死一個空間，給普通人最大的公平。
珞璐璐點頭，又挑了一顆紅棗啃，這些紅棗又大又飽滿，若是浪費就太可惜了。
她問道：“本朝百姓熱衷跳舞、唱歌，真的就會幸福嗎？”
胡輕侯搖頭：“不知道。”
“本座只能盡最大力量豐富百姓的生活，為百姓尋找樂趣，究竟這些樂趣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本座哪裏知道。”
“而且，本座目前面臨的問題太大，唯有先做一些能做的事情，希望能夠緩解局面，也希望能夠從中找到借鑒或者靈感。”
胡輕侯重重嘆氣，科舉制、集體農莊制、南下征服東南亞和非洲，在波斯灣得到了立足點，真的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大決定？
胡輕侯才疏學淺，卻已經發現了這些“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中的弊端。
她在沙漠的時候就發現了征服東南亞和非洲、波斯灣等等為黃國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那就是開疆拓土竟然沒有想象中巨大的紅利！
胡輕侯都要被自己的發現驚呆了，她覆刻了大航海時代的部分行為，怎麽就沒有帶來想象中的巨大紅利呢？
葡萄牙和西班牙兩個彈丸小國都通過大航海時代稱霸一時，黃國怎麽就沒有得到紅利？
胡輕侯仔細反思，她開疆拓土得到了人口和耕地，然後再也沒有得到任何東西了。
國際貿易賺了不少金錢，對胡輕侯毫無意義。
因為黃國內部沒有金錢流通……
胡輕侯很清楚華夏嚴重缺乏金、銀、銅，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建立金本位、銀本位的貨幣體系。
哪怕現在給了她十四億人口，胡輕侯輕易征服世界之後也會推行紙鈔，而不是金銀銅幣。
金銀銅都不曾掌握在華夏手中，腦子有病才以金銀銅建立全國貨幣體系呢，胡輕侯寧可用沙子建立貨幣體系都不會用華夏極缺的金銀銅。
那麽，征服和貿易得來的金銀銅除了購買鐵礦用，只能是作為貴金屬原材料了。
黃朝初建，百廢待興，她有必要為了千年之後有足夠的黃銅子彈而浪費寶貴的時間和資源儲蓄貴金屬嗎？
胡輕侯目瞪口呆之下，唯有再次深深確定奴隸制必將毀滅，不然怎麽會不喜歡錢？
從國外購買的鐵礦、牛羊等等從長遠的角度而言自然是有巨大利益的，畢竟黃國嚴重缺鐵。
但是哪怕在阿拉伯半島煉鐵，從海外運輸精鐵回黃國本土的成本也高得難以承受，時間成本和燃料消耗令人震驚。
若不是胡輕侯點亮了“暴君”和“獨（裁）”兩個屬性，朝廷的反對聲足夠讓任何一個皇帝廢棄從海外進口精鐵。
胡輕侯可以從歷史的角度，從國家戰略資源的角度安慰自己，雖然南征超前了一步，但是終究是會有巨大收益的一步。
可南征帶來的直接問題卻擺在了她的面前。
如何獎勵南征的將士？
胡輕侯出征之前完全沒有想過這個簡單到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軍功難道不是只要封賞官職、封侯、獎勵金錢就可以了嗎？
哪個朝廷不是這麽做的？
霍去病不是得了將軍位、爵位、大筆金錢嗎？
但這普通到成了慣例的手段竟然不太適合黃朝。
胡輕侯不吝嗇獎勵有大功的將領官位爵位，但對那數萬普通士卒呢？
獎勵金錢就不用想了，黃朝是真正的金錢如糞土。
獎勵軍職？
黃朝陡然出現幾萬個管理百人的將領簡直就是軍隊的災難。
獎勵文職？
想想數萬個不怎麽識字、心地也不怎麽善良、見了無數京觀，依然以為當官就是發財睡女人的普通官員遍布全國各個縣城，那簡直是天災級別的。
胡輕侯瞠目結舌，集體農莊制度之下，征服和貿易帶回來的個人紅利竟然無法消化。
難道唯有按照征兵時候的約定，獎勵生二胎的權力？
且不說有多少普通士卒在經歷了廝殺，看見了同袍當官後會放棄了生兒子的願望，也選擇當官。
只說“當兵就是為了生二胎”，這該死的扭曲的價值觀對朝廷會有多大的傷害？
誰還會認為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
拿命拼來的二胎的權力是不是會淩駕在國家完整和繁榮之上？
胡輕侯深深驚恐，黃朝的情況真是太特殊了，根本無法摸著歷史的石頭過河。
她擡頭看天，雖然早就知道漢以後歷朝歷代都選擇儒學作為根本有著極其濃烈的路徑依賴，她也公然嘲諷過古代遇到了災荒，只要翻翻歷史書就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最優解。
但當回旋鏢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才知道有個石頭摸著過河是多麽的輕松。
“唉，怎麽才能搞定獎勵呢？”胡輕侯心累極了。
假如“征服和貿易”帶來的紅利不太好消化是眼前的短期矛盾，總能想到其他辦法解決。
那麽科舉制度帶來的副作用竟然是長期的！
隋唐開始的科舉制度讓儒術牢牢地站在最高位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胡輕侯建立的“以格物道為核心，兼顧法家、道家的科舉”就是將格物道推動了最高位置。
胡輕侯對此曾今極其滿意，只要人人都苦讀格物道，黃國的科技將會節節攀升，五十年領先世界各地五百年，一百年內實現空調自由，兩百年內涉足太空。
可是當胡輕侯闊別黃國本土五年，再次回到黃國，竟然發現了令人震驚的現實。
“格物道”竟然成了應試教育！
黃朝百姓學習格物道不求深入理解，不求發展格物道，只求科舉夠用。
胡輕侯仿佛看到一群百姓科舉提名之後歡呼著扔掉《格物道》，這輩子再也不想碰《格物道》，更不可能深入研究格物道的狗屎畫面。
該死的！這極有可能不是幻視，而是未來會發生的！
胡輕侯震驚之餘，再次深刻反省。
依然是經驗主義和路徑依賴的錯！
依然是盲目照搬另一個時代的經驗的錯！
依然是沒有真正理解事物本質的錯！
與高考內容無關的課程可以消失在校園中，與科舉內容無關的課程為什麽不能消失在黃國學堂？
科舉只考儒學，儒學可以被無數人翻爛卻不深究儒學的內涵和對錯，只求應試；
格物道為什麽不能成為同樣下場？
該死的！
她這幾年一口氣犯了無數錯誤，個個都是偷懶照搬，不曾深入思索的原因造成的。
胡輕侯仰天長嘆：“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本座得了天下之後竟然開始松懈了，再也不曾有走一步看十步的戰戰兢兢了。”
珞璐璐點頭：“老大你確實是松懈了。”然後慢悠悠繼續吃紅棗。
輕渝看著姐姐，眼睛放光：“姐姐，以後我來考慮十步百步！”
胡輕侯慢悠悠轉頭看輕渝，眼神悲傷極了：“我竟然被小輕渝可憐了，啊啊啊啊！”
輕渝撅嘴，才不是可憐姐姐呢。
她又笑了：“反正我要替姐t姐分憂。”
胡輕侯歪著腦袋看屋頂，發展科技竟然不能靠科舉？那靠什麽？另一個位面中，西方是靠什麽發展科技的？
許久，胡輕侯長長地嘆氣，道：“先把短期的問題解決掉吧。”
……
揚州。
一個衙役在李四家門口用力敲門，大聲道：“李四在嗎？”
李四家人小心翼翼地回答：“李四出門了，衙役老爺有什麽事？”
衙役對極有可能成為衙役甚至官員的南征歸來的士卒的家人們客氣極了，笑道：“休要驚慌，是好事。”
“朝廷對身負軍功的士卒有了新的獎勵，李四明日可以去縣衙問詳情。”
“若是李四有事沒空，家人替他去也無妨。左右不過是通告多了一個獎勵選項而已，家人聽也是一樣。”
次日。
李四與家人們一齊到了縣衙，遠遠就看見數個南征歸來的袍澤。
一個士卒對著李四大聲道：“朝廷有了新的獎勵，一定要聽清楚了。”
李四用力點頭，又反問道：“你們想好選擇當官，還是選擇生二胎了嗎？”
一群士卒紛紛搖頭，以前當小百姓的時候出頭無望，只想有個兒子傳宗接代或者幫著搶水打架。
如今有了出頭的機會，傳宗接代好像就不是唯一的重要事情了。
一個士卒嘆氣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大老爺們不在意生兒子生女兒了。”
不需要壯勞力種地，不需要壯勞力與鄰居廝打爭搶有限的資源，不需要用“我有兒子，你沒有兒子”給毫無尊嚴和優越感的自己爭取唯一的尊嚴和優越感。
那麽為什麽要在乎是不是有兒子？
另一個士卒淡淡地道：“生了兒子，我就能多吃一塊肉嗎？”
好幾個士卒重重點頭，如今集體農莊的口糧不差，不是米飯，就是饢餅，每天都有雞蛋，隔幾日還有肉吃。
但是這個口糧標準與軍中相比差了太遠了，軍中可是頓頓有肉吃的。
一個士卒慢慢地道：“而且，在沙漠，我……”
他沒有說下去，其餘士卒知道他的意思，緩緩點頭。
南征士卒在摩羯陀，在沙漠，在查拉塞尼，在羅馬帝國，何時不是高蠻夷一等的？
雖然不敢違反軍規對蠻夷們做些什麽，但是那股居高臨下的感覺卻實在是太美好了。
回到了黃國本土之後，哪裏還有這種感覺？
一個士卒慢慢地道：“三個月的休假後，若是選擇了生兒子，我等就回到農莊種地了……”
以前覺得有塊田地，能夠吃飽飯，能夠看著地裏的莊稼豐收是人生唯一的追求，如今想到種地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李四和一群士卒唉聲嘆氣，軍功是好，選擇兌換什麽卻令人愁斷了腸。
待本縣南征歸來的士卒盡數到了，縣令這才出來，笑著道：“諸位的軍功除了兌換官職、兌換生二胎、兌換金銀糧食，本朝又出了新的兌換項目。”
一群士卒與家人屏住呼吸認真聽著。
縣令笑著道：“諸位的軍功也可以兌換帶著家人去沙漠、查拉塞尼、漠北兌換一塊永久屬於你們的五十畝田地。”
一群士卒和家人一怔，有人驚叫道：“五十畝田地！”
另一個士卒叫道：“本朝不是集體農莊制度嗎？為何可以有五十畝私田？”
更多的士卒和家人滿臉通紅，五十畝屬於自己的田地！這是多少人一輩子的夢想？
縣令淡淡地道：“且莫急，本官還沒有說完，且待本官說完了，一齊回答諸位。”
一群激動的士卒和家人安靜了。
縣令繼續道：“這五十畝田地叫做‘勳田’。”
“唯有為本朝開疆拓土的有功將士才有資格得到‘勳田’。”
一群士卒傲然點頭，有些得意，為本朝開疆拓土的人才有資格得到的私有田地，合情合理。
老子冒死為皇帝陛下打下了萬裏江山，皇帝陛下賞賜老子五十畝地，很勵志很高尚啊，哪裏違背本朝的原則了？
縣令繼續道：“得‘勳田’者家門口立石頭獅子兩頭，門掛黑色匾，以此與其餘人家區分。”
一群士卒更加得意了，就該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不朽功績。
縣令繼續道：“但是！”
“‘勳田’與國同休，得‘勳田’者守土有責。”
“有賊人攻打本朝也好，有反賊作亂也好，有盜賊為非作歹也好，本朝得‘勳田’者，家中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者必須死守家園！”
縣令提高了嗓門，厲聲道：“若無朝廷號令，棄家而逃，全家淩遲！”
“‘勳田’、‘勳田’，與國同休！”
一群士卒和家人有人激動無比，與國同休！想想就渾身興奮得顫抖。
有人眼神閃爍，花無百日紅，此刻黃朝強大無比，誰能知道未來會如何？
當年銅馬朝初立，難道不是軍容鼎盛？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百姓裹著黃頭巾橫掃天下？
若是銅馬朝也有領“勳田”者，豈不是要在家中與數萬黃巾死扛，最後身死族滅了？
再說那些可以兌換“勳田”的州郡，沙漠、查拉塞尼、漠北，哪一個不是與外族接壤，隨時可能爆發戰爭的？
為了五十畝地，將全家乃至子孫後代牢牢地綁定在一個家宅中，未免太過不智。
縣令看著一群神情各異的士卒，淡淡地道：“‘勳田’有利有弊，不需要本官多說。”
“本官只是提醒諸位。”
“本朝首次在大海上開疆拓土，陛下甚為歡喜，這才開恩增加了‘勳田’獎項，以後縱然有了軍功，也未必再有‘勳田’。”
“諸位一定要仔細考慮了。”
李四和一群南征歸來的士卒出了衙門，人人緊緊皺著眉頭。
朝廷想要讓“勳田”一家保家衛國的用意明顯極了，但能夠在集體農莊制度下的黃國有屬於自己的五十畝地也誘人極了，稀罕極了。
一個士卒仰天長嘆：“為什麽是沙漠、查拉塞尼和漠北？若是摩羯陀或者百乘，我絕對不會猶豫。”
一群士卒一齊嘲笑他：“摩羯陀和百乘哪有敵人？一群懶惰的奴隸給他刀劍都不中用。”
一個士卒想了許久，笑道：“我們想不通，就去問其他聰明人啊。”
一群士卒點頭，老上級石喻言比較聰明，問她好了，她選什麽，大家就跟著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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